朱践耳钢琴组曲《南国印象》的审美特征研究
2020-12-05管子琪安徽省公安教育研究院
◎ 管子琪 (安徽省公安教育研究院)
引 言
《南国印象》钢琴组曲是现代技法与中国民间音乐元素相结合的大胆尝试,有着极高的研究价值[1]。组曲共分五个乐章:《花之舞》取材于布依族民歌《好花红》,《哄娃娃调》改编自佤族民歌,《童嬉》提取了哈尼族童谣《赶街去》的民歌音调,《情歌》由彝族民歌《阿妹歌声甜如蜜》的曲调改编,《啊哩哩》借鉴纳西族传统踏歌的音调。音乐由人创作,给人带来美好的听觉体验。结合音乐美学相关知识进而探究作品的审美特征,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作品,演奏作品。
一、声音的比拟性
拟声有三种,旋律拟声、节奏拟声、和声拟声,通过这些手法来模仿外界的音响。摹形,就是用音乐去比拟视觉景象,分为人物摹形和景物摹形,而景物摹形又分为静态的和动态的两种。
《花之舞》是由布依族民歌《好花红》的主题旋律改编而成,歌曲中的“好花”是刺梨花,其生长环境恶劣,不畏严寒,花开是红色的,十分美丽。主题旋律在全曲共出现七次,每次出现和声织体都有变化,作者意图通过这种织体上的变化来表现场景的变化,即对大片刺梨花跳舞场景的模仿。然而花是没办法跳舞的,所以这其实是一种拟人手法,把花比作人,翩翩起舞,用音乐表现出来,即声音的比拟性。主题第二次结束的左手低音部分十分有节奏感,像是刺梨花的舞步,扭动着身体;主题第六次出现表现的是暴风雨中的场景,呼啸的风声和瓢泼的雨声;主题第七次出现非常柔美,描绘的是暴风雨过后太阳从云中透出的感觉。
《哄娃娃调》是佤族童谣《摇篮曲》的旋律改编而成,全曲缓慢而平稳,主题句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从c3开始往下进行,第二次主题旋律做低八度的重复,第三次主题出现又低了八度,最后曲子在ppp的力度和渐慢速度里结束。左手低声部旋律从曲子开始一直到结束是在缓慢的四分音符下行进行。这首曲子也运用了音乐的模仿,右手主题旋律每一次出现都低了八度,像是母亲吟唱摇篮曲的声音,伴随着孩子的熟睡越来越低,越来越慢直到停止,左手缓慢而稳定的低音下行进行像是母亲怀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孩子的动作。所以这首曲子也体现出声音的比拟性。
《童嬉》由哈尼族民歌《赶街去》改编而成,《赶街去》这首歌曲描写的是孩子上街玩耍的情景,作曲家改编的《童嬉》描绘的是一群孩子在一起玩耍,音乐模仿了具体的场面[2]。全曲节奏活泼紧张,开头的主题旋律像是孩子在街上走路,中间的间奏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物,脚步停了下来,第二段主题像是继续在路上行走,124-129小节和声模仿孩子在左右张望,最后从139小节-159小节的旋律模仿了孩子越来越快你追我赶的脚步声。这首曲子对自然音响模仿的部分较少,对孩子赶街时的好奇心情表现的较多。
《情歌》改编自彝族山歌《阿妹歌声甜如蜜》,曲子篇幅较短,主要是对语言音调的模仿,即模仿阿哥阿妹对歌的声音。曲子节奏较自由,装饰音和琶音较多,第一小节的长音f2模仿的是唱山歌前的“哎~~”,中间的琶音像是声音的婉转音调,第10小节到第12小节的高音旋律像是阿妹的歌声,而12小节最后一拍开始的一句低音旋律像是阿哥的对唱,一高一低,一呼一应,而最后的震音像是歌声在山谷中的回响。这首曲子是一首语言音调的模仿,曲子唯美婉转,仿佛阿妹阿哥深情的对唱。
《啊哩哩》是由纳西歌舞改编而成的一首炫技作品,描绘的是纳西人民节日时载歌载舞的场景。这首曲子有对乐器的模仿,开头的引子部分就是模仿了锣鼓的声音,主题每次出现都是模仿不同年龄的人跳舞时的动作,84小节再次模仿了锣鼓的声音,紧接着左右手大段的和弦模仿了人们围着篝火集体舞蹈的场面。这首曲子描写场面较多,利用对锣鼓声的模仿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部作品或描绘场景,或模仿人声,无不体现出音乐具有拟声和摹形的特点,把这两个特点总结为一个特征,即声音的比拟性。
二、情感的规定性
音乐不是文字,所以它不能叙事;音乐不是绘画,所以它不能描绘。音乐是作曲家在创作时内心情感的一种表达,作曲家把内心的欢喜、愤怒、哀伤、快乐用音符表达出来,给聆听者带来最直观的情感体验。
首先来探讨下这部作品的情绪特点。假如去掉每首曲子的标题,那么第一首《花之舞》给人的听觉感受是开头很安静,逐渐情绪有些不安,接着越来越紧张,爆发出来最后渐渐回归了宁静[3]。第二首《哄娃娃调》整体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情绪越来越放松。第三首《童嬉》给人的听觉感受是活泼、欢快、俏皮、诙谐的情绪。第四首《情歌》听起来自由、歌唱、舒缓。第五首《啊哩哩》的情绪欢快、热烈、辉煌。这些都是情绪的表现,是抛开一切外在单纯音乐上给人的直接感受,所以说情绪是直观性的。
而情感却不是直观性的。回归到标题音乐中来,再逐一分析这五首小品。《花之舞》是布依族民歌《好花红》改编,作品中的花说的是刺梨花,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花,纯净质朴,“哪朵向阳哪朵红”表现出花儿对阳光的追求。联系歌词和背景再去听这首作品,联想到的画面是花儿在暴风雨中舞动,顽强与风雨斗争,最后终于赢来雨后的阳光。此时体会到的情感是对美好生活的积极追求,把刺梨花比作美丽的姑娘,又联想到了姑娘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和向往。
《哄娃娃调》由佤族《摇篮曲》改编,带上标题再次聆听此曲时,想象的画面是妈妈抱着怀中的孩子轻轻地摇晃,一边唱着歌哄孩子睡觉,孩子在妈妈的怀抱中渐渐睡着。此时体会到的情感是浓浓的亲情,即妈妈对孩子的爱。
《童嬉》改编自哈尼族童谣《赶街去》,《赶街去》是一首儿童嬉戏的歌曲,描绘了儿童上街玩耍的场景。在了解歌曲背景后再欣赏此曲,脑海中浮现出一群孩子上街玩耍的画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被各种新鲜事物吸引而停下脚步。听完此曲,感受到的是孩子的天真烂漫和对新鲜事物的喜爱之情。
《情歌》改编自彝族山歌《阿妹歌声甜如蜜》,这首歌描写的是青年男女对歌时的场景。重听此曲,情感跌宕起伏,有含蓄、有张扬,歌声婉转,感受到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
《啊哩哩》改编自纳西族歌舞,是解放初期产生的曲调。歌舞是纳西族人民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这首《啊哩哩》是一首踏歌,歌唱伴随舞蹈,一领众合。表演形式是人们手挽手围成一个圈,围着篝火起舞,走三步抬脚跳两步。笔者去过云南丽江,亲身感受并参与过这种舞蹈,重听此曲感受到了纳西族人民为庆祝解放而载歌载舞的喜悦心情。
由此看来,情绪是直观性的,主要体现在无标题音乐中。情感却不是直观性的,情感是有对象所指的,它通过音乐标题或作品背景、文字描述等因素给听者以心理上的指向性,使听众产生了特定的情感,即情感的规定性。
三、形象的不确定性
说到音乐形象,在这里有必要先解释一下形象的概念。在美学中,形象和抽象是相对的一组词[4]。形象指一个个具体的存在,即“个别”;抽象是一种观念意识上的存在,在具体对象消失后,留下的就是观念意识,即“一般”。形象是感性的,而抽象却是理性的。
再来说说音乐形象。音乐形象可以分为声音形象、听感觉形象和视表象形象(简称“声象”“听象”“视象”)三个部分,这里从两方面来说明它的存在状态。客观方面,声象。作曲家创作出一首作品,这首作品的整体音响,就是它的声音形象,即“声象”,也称“音响形象”、“曲调形象”。“声象”是客观存在的,正如《南国印象》这部作品一样。主观方面,听象和视象。听象,即“听感觉形象”,当音乐进入听众的耳朵里时,会使人们产生直观的听觉印象。如在听奏鸣曲《悲怆》时,感受到的沉重;在听肖邦的夜曲时,感受到的安静优美,在听《牧童短笛》时,仿佛听到了吹笛子的声音……如果人们在欣赏音乐时,脑海中还浮现了一幅幅画面,那么这就是音乐进入耳朵后引起了神经的兴奋,产生了联想而反映到视网膜上,便是“视表象形象”,即“视象”,如听《牧童短笛》时,仿佛看见牧童骑着牛从远处走来;第二段像是看到牧童在草地上玩耍、扑蝶的场景……既有“听象”,又有“视象”,这便是主观存在的“二重形象”。听象存在于所有音乐中,而视象却不是。在无标题音乐中,视象基本不存在,除非欣赏者充分发挥想象力。视象多存在于标题音乐或声乐作品中,音乐标题和歌词这些非音乐因素的描述使人产生联想,继而引起视象的产生。视象和听象也有轻重之分,听象强烈,而视象模糊。如听《啊哩哩》的开头时,明显能听到锣鼓的声音,确不能清晰地使锣鼓表演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一样。
既然音乐形象有客观存在也有主观存在,那么音乐形象就是不确定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听象属于形式范畴,而视象属于内容范畴。音乐内容的一个本质特性就是抽象性。这里的抽象与前面的抽象不同,前面的抽象是形式上的,与形象相对,指一般;这里的抽象是内容上的,与具体相对,指空无。例如,肖邦的《g小调叙事曲》是受了波兰诗人密茨凯维支的叙事诗启发创作出的,多数研究肖邦的人都认为是受了《康拉德·华伦洛德》的影响。这首叙事诗讲述的是十四世纪立陶宛人反抗日耳曼武士团的斗争的故事。可是人们在听这首叙事曲时,哪里能够听出作品内容呢?所以说,音乐的内容是空无的,具有抽象性。可是不能仅仅以抽象性定论,因为从抽象性中又派生出游移性和不确定性两种说法。游移性,在“分节歌”中比较明显,指内容随歌词的变换而改变。不确定性,指主观对音乐内容不好作出判断。在无标题音乐中,不确定性最为典型,且没人可以解释或确定它们的具体内容。在标题音乐中,这种情况要稍稍好转,虽说具体音乐内容仍是不确定性的,但是至少可以从标题或者文字说明中得到一些引导,确定一个模糊的范围。《南国印象》这部作品就有形象的不确定性这个特点。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欣赏音乐也是如此。产生差异的原因:首先,音乐不是文字,无法客观描述一个故事或经历;其次,音乐不是绘画,无法具体描绘场景和人物;最后,音乐不是原型,而是作曲家根据生活体验或其他事物得来的感受的再创造,具体的形象已被抽离,只剩下意境。虽然声象是客观的,但是视象确实模糊的、不确定的。所以,《南国印象》的第三个审美特征就是:音乐形象的不确定性。
朱践耳先生是中国伟大的作曲家,他的作品影响着一代又一代音乐人,为中国近代音乐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钢琴组曲《南国印象》这部作品,是他创作晚期的重要代表作,体现了朱践耳先生的作品中创新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通过结合美学知识深入分析作品,笔者总结出该套曲中体现的美学特点,即声音的比拟性、情感的规定性、形象的不确定性。结合了美学进行分析,发现了作品的审美价值,帮助演奏者能更好地理解和掌握作品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