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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尔文化的特征与结构研究:基于昌都类乌齐的田野调查

2020-12-05甲央齐珍

西藏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昌都格萨尔文化

甲央齐珍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于2006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2009年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文艺工作座谈会、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幕会、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等重要场合多次提到了藏族史诗《格萨尔》。《格萨尔》史诗从生成、基本定型到不断演进和丰富多彩,包含了藏族文化的深厚内涵,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美学价值和欣赏价值,是研究藏文化的一部百科全书。西藏昌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优美的自然风光,多彩的民风民俗,是《格萨尔》文化资源富集的地区之一,到处都有与格萨尔王有关的遗迹和传说,成为雪域高原亮丽的风景线。据有关资料显示,20世纪80年代初,西藏自治区对包括类乌齐县在内的《格萨尔》文化重点县进行过普查工作,搜集了《格萨尔》手抄本、木刻本和油印本等32部,岭国大将金鞍、战刀、甲片、毡帽残片等珍贵文物多件。此外有类乌齐寺的“格萨尔噶羌”、日巴寺的“岭卓舞”、巴夏寺的“丹赛羌姆”等非遗传统文化的重新发现,向世人昭示更丰富多彩的《格萨尔》文化。但是由于昌都交通不便、路途遥远等原因,除少数本土学者对昌都地区格萨尔文化进行简单介绍和初步研究外,迄今学界对其相关方面的研究成果仍为数不多。近年来,笔者多次到昌都市的卡若区(设市之前的昌都县)、类乌齐县、丁青县、察雅县、边坝县、江达县等地对该区域的格萨尔文化资源进行田野调查。本文拟通过实地考察,在搜集相关资料的基础上,对格萨尔文化进行一次系统梳理和研究。

一、类乌齐寺的“格萨尔文物”

2015年2月7日,笔者首次到类乌齐镇。类乌齐寺坐落在类乌齐镇,距类乌齐县城桑多镇29公里。类乌齐寺,本名“扬贡寺”,藏语称为“查杰玛”或“格培林”,该寺由桑杰旺波(1251—1296年)创建,距今已有700多年历史,是西藏东北部著名的藏传佛教达隆噶举派寺院,具有藏、汉及尼泊尔结合的建筑风格。类乌齐寺建筑气势宏伟,大殿共三层,第一层外墙涂以红、黑、白竖条,藏语称为“拉康查杰玛”(1)“拉康”意为“佛殿”,“查杰玛”意为“花殿”。,第二层外墙涂红色,为“红殿”;第三层涂白色,为“白殿”。寺内有“镇寺三宝”的米拉日巴修行图唐卡、格萨尔九龙金鞍、雍正六年驻藏大臣协理亲笔书写的“法振西垂”匾额等珍贵文物。据统计,寺内现存有相传为格萨尔王的九龙金鞍(B跆b髥酹Q骫?b),格萨尔王的金刚盔甲(鬫箐鯌骭驨V)(残缺)、天女织鞍垫(h`筠BXA``髃鯌舣SPB)、天铁马镫(酲V笪SBSX缶BfQ@b魪)、“宝剑森波查通”(bc骻跸S魪驨B`?D),格萨尔大将丹玛、辛巴、南吾玉达的马鞍以及超同、姜珠玉拉的宝剑等宝物。还保存有元、明、清时代的唐卡精品、大型丝绣唐卡,金粉、银粉书写的佛经,龙泥塑造的印度式佛陀伽耶塔,乌铜造的“嘎丹塔”,西方和尼泊尔、邬仗那国、克什米尔、中原内地及西藏本土的佛像,清代雍正皇帝赐的缎子座后屏、象牙碗、象牙桌面,第五世达赖喇嘛的金银镶嵌茶壶等国家级珍贵文物。关于该寺的创建年代,《藏汉大辞典》[1]《藏文辞海》[2]《昌都地区宗教活动场所情况简介》(2)参见加永曲加:《昌都地区宗教活动场所情况简介》,1998年。以及《达隆类乌齐寺简史》均记载创建于1276年。而《藏族大辞典》载:“1285年由桑杰旺波创建……”[3]这一说法有待进一步考证。

据相关资料记载,类乌齐的创建者桑杰旺波来到康区选择建寺地址,途中在叶巴噶举派的创始人桑杰叶巴的驻锡地玉树囊谦达那寺修行。当时岭国总管王绒擦查根为幼子南吾玉达等将领诵经,超度亡魂,将格萨尔金鞍、宝剑等献给了桑杰旺波。桑杰旺波辗转于康区,讲经传法,最后来到了类乌齐,创建了著名的查杰玛大殿,同时把格萨尔王的马鞍等宝物存放在类乌齐寺。据该寺现任帕确活佛(第七世帕确活佛)介绍:“相传,类乌齐寺珍藏的格萨尔王及其大将们使用过的宝物是该寺创建者扎西喇嘛即桑杰旺波带到类乌齐寺的”。这表明该寺与玉树达那寺有着历史渊源和密切的关系。关于格萨尔王九龙金鞍的最初存放地点,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桑杰旺波把格萨尔王的九龙金鞍等宝物带到类乌齐后,在创建寺庙时,作为装脏品供奉在佛像里;第二种是存放在赞康殿(地祇庙堂)中。帕确活佛认为第一种说法较为确切。因为,据寺庙的老僧人讲,上个世纪70年代类乌齐寺的释迦牟尼佛紫金像等大量的珍贵文物遭到了破坏,当时在佛像装脏里发现了格萨尔王的九龙金鞍,而且马鞍上有“格萨尔马鞍”的藏文字样,但这件物品随着寺庙的毁损遗失民间。上个世纪80年代初,寺庙恢复修建时,老百姓主动将格萨尔王的九龙金鞍等宝物送还寺庙。帕确活佛还向我们展示了相传是吐蕃赞普朗达玛的宝剑,刀背上刻有“达玛赞普”(QbXVYS魪)藏文字样。这些馆藏的珍贵文物,承载着古老的历史,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和历史价值。

二、类乌齐的“格萨尔法舞”

首先,类乌齐寺的格萨尔法舞藏语称“扎拉噶羌”(Q骹蹴鯌Bb`FX)。“扎拉”指战神,“噶羌”系藏语音译名称,指祭祀舞。此类法舞是根据居·米旁大师的《格萨尔祷祀》创编的,内容主要表现扬善抑恶、除暴安良、弘扬佛法,传承传统文化。具体来讲,此类法舞是由类乌齐寺第二十二代法台六世帕确活佛土登郎加(1913—1979年),为纪念类乌齐寺第二十代法台七世吉仲强巴琼尼所创,均由僧人饰演,每年藏历四月“萨嘎达瓦月”的十八、十九日跳演。“格萨尔法舞”的跳演内容分“扎拉铠甲舞”(Q骹蹴鯌驨VBb)和“扎拉刀剑舞”(Q骹蹴鯌骻Bb),跳演“扎拉凯甲舞”时,表演者跳完一段停顿后,要念诵格萨尔祭文或颂词,又继续跳演,表演“扎拉刀剑舞”没有停顿念诵颂词环节。表演形式分“玛羌”和“巴羌”,“玛羌”即“僧装舞”,表演者穿戴僧装、僧帽进行表演,没有其他表演服饰,“巴羌”即“面具舞”,表演者都要戴上面具,戴盔穿铠,左手执盾,右手持剑,左右挂弓箭等道具。格萨尔法舞于2013年被录入西藏第四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其次,位于类乌齐县以西50多公里的卡玛多乡拉龙村日巴寺也有与史诗相关的舞蹈表演。“岭卓舞”最早出现于20世纪初,由著名的宁玛派大师居·米旁(1846—1912年)首创,距今已有100多年历史。“岭”是格萨尔王的简称或地名,“卓”系藏语“舞蹈”之意。米旁大师根据史诗《格萨尔》精心创编唱词和剧本并创舞蹈步法及谱曲,在德格竹庆寺等地演出,后来在民间普及,深受欢迎。20世纪30年代初,西藏摄政五世热振活佛曾引进“岭卓舞”在热振寺进行演出,并在米旁大师创编的《岭卓极乐金刚乐曲舞》的基础上增加新的内容。据日巴寺寺管会主任嘎桑丁增介绍,约1935年,日巴寺第四世法台吉美次旺的女儿扎西巴姆被昌都总管索康旺钦次丹迎娶为妻,索康对日巴寺倍加关照。当时在热振寺担任“岭卓舞”的编导是岭·达戎超同族系、热振活佛的上师辛朱仁波切的胞弟玉树囊谦人达萨仓诺松。那时候舞蹈队里有一位叫次仁多吉的演员,后来成为索康旺钦次登府的随员。他随索康·旺钦次登来到日巴寺时,把“岭卓舞”跳法传授给了日巴寺的僧俗群众,索康还赠予日巴寺“岭卓舞”服装道具,希望日巴寺保持传统“岭卓舞”的唱词、曲调和舞姿。“岭卓舞”因此在日巴寺兴盛起来,每年举行“岭卓舞”表演遂成为定例。20世纪70年代,日巴寺的“岭卓舞”曾一度停办。20世纪80年代初,日巴寺重建,日巴寺第七世法台旦增尼玛寻找当地“岭卓舞”老艺人,组织当地僧俗群众表演,使得“岭卓舞”得以继续传承。日巴寺“岭卓舞”共有21个舞种,由居米旁大师创编的15种和后来热振活佛增加的6种舞蹈组成。

此外,巴夏寺的法舞表演称为“丹赛羌姆”。巴夏寺位于类乌齐县以西12公里处的巴夏村。“巴夏”是地名,“巴”为古代藏族姓氏的一种,“夏”即东部,是由家族名逐渐演化成的一个地名。“丹赛”系藏语,“丹”意指岭国三大元帅之一的丹玛向查,“赛”是指丹玛向查之子玉威奔迈,“丹赛羌姆”即以丹赛·玉威奔迈的传奇故事为内容的羌姆表演。丹赛·玉威奔迈为驻守岭国属地丹玛部落的首领,是一名擅长射箭、战胜四方的名将。据巴夏寺的仁增伦珠介绍,巴夏寺“丹赛羌姆”跳演的历史并不长,1980年从四川色达传到该寺,每年藏历七月十二日举行,历时7天。“丹赛羌姆”全剧主要由5个部分组成,第1天表演丹赛·玉威奔迈诞生篇,第2天表演习武篇,第3天表演制伏篇,第4天表演预言篇,第5天表演转法轮篇,也是“丹赛羌姆”的主要情节和最为出彩部分,第6天上午表演格萨尔赛马称王,下午表演的是地狱救妻,第7天是民歌、山歌、岭卓德钦若莫、锅庄等各种娱乐性表演。目前已成为类乌齐县每年举行的群众格萨尔文化活动中,规模较为隆重的表演之一。“羌姆”艺术作为藏传佛教活动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以表演藏传佛教宗教乐舞为主要内容,以乐舞的表现方式传达着多重功能,并具有深邃的宗教含义和宗教色彩及特有的欣赏价值,深受广大藏族百姓喜爱,反映了“羌姆”艺术独有的艺术魅力。

三、格萨尔文化的传播特征

格萨尔文化蕴含于藏民族传统文化之中,是藏族传统文化集体意识的体现,也是藏族民间文学的智慧结晶。正如《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阐述的那样,“文化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地方具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这种多样性的具体表现是构成人类的各群体和各社会的特性所具有的独特性和多样化。”(3)参见2001年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第一条。《格萨尔》在传唱千余年来,经历了最初的口头传播到大众传播再到现今的融媒体传播方式,形成了说唱传播、遗物遗迹传播、图书文字、影视作品、音乐、舞蹈、网络等多元化传播渠道。通过对昌都类乌齐格萨尔文化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出其具有以下四方面特征。

(一)通过格萨尔藏族戏剧艺术来展现,达到传播史诗的目的

改革开放以来,格萨尔藏戏得到了繁荣发展。如今《格萨尔》史诗从以传统的艺人说唱、抄本阅读为中心的格萨尔创编成为多样性的节目表演。正如美国理查德·鲍曼所言,“表演”除了是一种特殊的、艺术性的言说方式,有时还包括了更广泛的“文化表演”,还可以理解为对口传史诗诗性功能的展演[4]。“戏剧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都要形成最完美的整体,所以应看作诗乃至一般艺术的最高层”[5]。在史诗《格萨尔》的传承发展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这种戏剧发展的规律。类乌齐寺的“格萨尔法舞”、日巴寺“岭卓舞”、巴夏寺的“丹赛羌姆”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如今已经成为传承格萨尔文化的重要媒介,每年的演述活动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深受欢迎的文化活动之一,反映了“最高及最完美”的阶段。“格萨尔法舞”、卓舞或羌姆,从舞姿、音乐、乐器、服饰等方面展现了藏族古代文化艺术、生活习俗等,表现了古老歌舞的特点,渗透着古朴的美,具有浓郁的古代歌舞特点。日巴寺“岭卓舞”在演绎者人数上,由象征“欢喜”的4位男性和象征“空行”的4位女性共8位,或16位男性和16位女性共32人组成。表演者主要为僧人和当地男女群众,男女演员各40—50人左右,规模宏大。格萨尔舞蹈以优美的舞姿、悦耳的唱腔传述着格萨尔王的传奇故事,颂扬格萨尔王率领岭国大将,降妖伏魔、抑强扶弱、除暴安良、统一各部、为国为民的高尚品德,颂扬岭国大将为国捐躯的崇高精神,表达人们向往美好生活愿望的同时,“岭卓舞”更让人领略到格萨尔史诗文化的独特魅力。总之,“格萨尔法舞”“岭卓舞”“丹赛羌姆”主要表演群体为寺庙僧人及当地群众,跳演内容以颂扬格萨尔及其30员大将的生平和伟业为主。

(二)通过众多的风物遗迹的传说,来实现传播和记忆史诗的目的

青藏高原无处不流传着格萨尔王的故事,随处可见传说中格萨尔王的足迹。作为《格萨尔》流传的核心地区昌都,格萨尔的遗迹传说更是数不胜数。虽然无法确定这些遗迹传说都与格萨尔有关,但至少说明格萨尔故事在这些地方广泛流传。昌都丁青县是格萨尔流传较多的地方之一,丁青古称“琼布”,是超同的领地,有很多关于超同的传说和遗迹。丁青玛日仓格萨尔羌姆,“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6]。《格萨尔》中岭国三十员大将之一的那日塔巴坚赞和嘎日尼玛坚赞的家族分别为琼布那日仓和嘎日仓,那日塔巴坚赞的城堡遗址坐落在离丁青县城约6公里外的山坡上。《格萨尔地名研究》中提到,贡觉阿嘎那是《格萨尔》故事里提及的嘎日和那日两大家族,与巴拉家族等三大家族的后裔现在昌都琼布地方,那日家族的后裔那日·其美译巴曾是全国政协委员(2015年去逝)。那日和嘎日家族是《格萨尔》故事里长系和中系的甥舅[7]。类乌齐寺发现的格萨尔的“九云环绕金鞍”,还有“晁同的战刀,觉如的毡帽残片,岭国英雄的铠甲、甲片”等众多遗物遗迹以及芒康县江岭之战的城堡遗迹、丁青县相传格萨尔王射穿山峰的两个大窟窿、格萨尔王在岩石上写下的密宗三怙主心咒文、江达县波罗吉荣峡谷中格萨尔王与王妃珠姆下棋的巨石骰子、贡觉县格萨尔30员大将之一的巴拉大将的城堡遗址等更是印证了《格萨尔》的广泛传播。从类乌齐县沿317国道往西走50多公里就到了与丁青县的交界地麦如村,那里有个非常宽阔美丽的草坝叫“森青塘”(跆D笪SPD)。相传岭·格萨尔王曾征伐北魔王禄赞,到此因安营扎寨而得名。“森青塘”“森青”为格萨尔名,“塘”为草坝。这个地名现在仍在沿用,当地百姓每年在这里进行“耍坝子”、跳“岭卓舞”、赛马等群众文化活动。再往西走,相传是格萨尔追赶夏哇加仁魔王(4)相传是魔禄赞王的门卫。(V鬔QdV?酹D)时,因夏哇加仁在此逃脱而得名“修达”(趵bXQ`),“修达”意为“逃跑地”。之后又继续追击,因神箭雷击般射向夏哇加仁而得名“拓热”(鬇B酹c)。“拓热”意为“雷击倒”。最后格萨尔王用夏哇加仁的血在瓦达的岩石上写下了“唵嘛呢叭咪吽”(XT鱢)“唵哇噶哈日萌”(鮡@趿酹)“唵班杂叭呢吽”(V雠魥)。如今岩石上的文字仍清晰可见。昌都又是《格萨尔》版本流传较多、《格萨尔》壁画最丰富的地区之一。据文献《三大寺佛经目录》中记载,类乌齐查杰玛大殿中藏有格萨尔的铠甲、弓箭、毡帽、金鞍、皮韂,辛巴的马鞍、珠嘎德大将的皮甲等珍贵实物。上个世纪80年代初,西藏自治区《格萨尔》普查工作组,对昌都、类乌齐、丁青等重点县域进行了历时2个月的考察。当时“收集到了15部手抄本、木刻本和油印本,加上原来出版局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17部,合计为32部”,“还收集到了传说是岭国英雄们的金鞍、战刀、甲片、毡帽残片等珍贵文物7件和很多有关格萨尔的山、水、岩石等民间传说。”[8]此外,广播电视传播等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传播形式也成为重要传播手段之一。如昌都人民广播电台邀请当地吟诵艺人录制格萨尔故事,开办每周3次的格萨尔说唱节目,仅2017年一年就播放500多个小时的《格萨尔》故事,达40多部,并从2019年开始由昌都广播电视台“昌都藏语频道”微信公众号推出,深受群众的欢迎(5)2019年10月20日据昌都广播电视台副台长其络扎巴介绍。。

(三)通过神性和世俗性相结合的形式来实现传播史诗的目的

传说格萨尔是莲花生大师的化身,这是其神性的一面。格萨尔“既是人格化了的神”,又是神话的人……但更多的表现了人的历史属性。因此,格萨尔是历史的人,文化的人,是雪域文化铸造的民族之神。”[9]由此可见,藏传佛教寺院跳演格萨尔的初衷也基于此。以米旁大师代表的历代藏传佛教高僧大德撰写了有关岭·格萨尔王及其将士的赞颂文和祭祀文、祈请文、烟祭文、招财文、修持长寿文等,很多寺院作为每天固定的念诵事项。如丁青县沙贡乡的噶举派寺院拉托寺,每天由专人在本寺的护法神殿煨桑、念诵格萨尔祭祀文、祭烟文等。其中一篇为第二世大宝法王噶玛拔希(1204—1283年)的祭烟文。传说是噶玛拔希在光明净相中,面见岭·格萨尔王而获得的(6)2019年9月2日在拉托寺调研时由堪布土登夏加介绍。。通过噶玛拔希生卒年代来推测的话,其形成年代已有800年左右的历史,它不仅是藏族古籍文献史上具有历史和现实意义的重要资料,而且是“格学”研究的珍贵资料。又如察雅县肯通乡达日村拉琼寺,也在格萨尔护法神殿念诵格萨尔祭文,作为每日规定的佛事活动,并在寺庙的后山上修建了格萨尔顶卡(灵庙)(7)2019年9月5日在察雅拉琼寺调研时由寺管会主任雪龙尼玛介绍。。类乌齐寺的“格萨尔法舞”,表现了浓郁的宗教仪轨色彩,意在祈求格萨尔王显灵、护佑,赞颂格萨尔及其大将的丰功伟绩。日巴寺“岭卓舞”表演之前,作为活动的前奏,寺院要举行几天的佛事活动,其中包括供奉格萨尔坛城、煨桑、诵经等庄严的仪式。虽然演员均为群众演员,但需要得到格萨尔灌顶教导,作为跳演前奏,自己也要诵经、煨桑、发愿等。唱词内容包括祈请、迎请、祭祀、赞歌、马舞、四业舞等部分,具有浓郁的密乘宗教色彩。表达的意义为驱妖魔、除鬼怪,解除人间痛苦和烦恼,祝福财运亨通、五谷丰登、太平祥和,等等。

在类乌齐、丁青等地方民俗中格萨尔文化影响很深。例如,类乌齐康玛多乡、丁青县觉恩麦如村、然通村等很多相邻村庄在迎请、嫁娶、“耍坝子”等重要喜庆活动时,跳演“曲卓”(8)“曲卓”:当地群众对“岭卓舞”习惯称谓。已经成为深受当地欢迎的保留剧目。姑娘出嫁时,邀请僧人念诵格萨尔颂词是迎亲的重要仪式之一。在类乌齐、丁青、江达、察雅等地,传统上非常盛行格萨尔吟诵,民间爱好和信仰《格萨尔》的比比皆是,丹仲艺人(吟诵艺人)随处可见。“他们认为格萨尔王就是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家中珍藏《格萨尔》的书予以供奉,即可起到祈福、驱邪及镇宅的功效”。不管是“格萨尔法舞”“岭卓舞”,还是“丹赛羌姆”,都是在民间“卓”的基础上产生,在受到寺院阶层青睐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起来的,祈求世界和平、人寿年丰、愿一切众生幸福安康,远离痛苦。

(四)通过说唱艺人的传唱达到传播的目的

昌都是孕育《格萨尔》说唱艺人最多的地区之一。据资料显示,上个世纪80年代,西藏全区共发现39名说唱艺人,其中19人在昌都。例如:通过铜镜抄写《格萨尔王传》的类乌齐著名圆光艺人卡察扎巴(阿旺加措),据其本人叙述,在出家后的第4年,德格加央活佛一行3人亲临类乌齐寺,召集该寺30余名小和尚,在给他们一一摩顶开光并授予圆光占卜的基本要领后,让这些僧人依次观摩铜镜。结果其他僧人未能从铜镜中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但卡察扎巴从铜镜中看到了一群身披盔甲、手握刀枪、驰骋疆场的兵马。连续观看数日后,梵文和象雄文字,以及藏文楷书等字迹清晰可见。从此,卡察扎巴的人生经历发生了新的转折,25岁时开始从铜镜中抄录《格萨尔》故事。笔者在当地调研时了解到,卡察扎巴的藏文水平并不高,但抄写出的《格萨尔》或卜文韵文相当精彩,且没有错误。格学专家杨恩洪研究员在《一个罕见的铜镜圆光者》一文中写道:“卡察扎巴从铜镜上抄录下来的卜文拿到昌都,原丁青县沙贡区拉托寺的活佛,现地区文教局副局长白玛多吉看了以后十分惊讶,他说: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是很不简单的,即使是文字水平很高的人,编写、创作也需要思考,不可能顺口就念出来,拿笔就能写出如此精美的文字来。”[10]可见圆光艺人卡察扎巴的独特之处和铜镜抄录水平。卡察扎巴先后从铜镜中抄录了16部《格萨尔》故事,但由于种种原因,目前仅存《地嘎儿》《塔堆》两部作品[11]。另外,被称为“国宝”的著名边坝神授艺人扎巴、堪称语言大师的丁青神授艺人桑珠、江达神授艺人阿觉巴登、察雅擎纸说唱艺人白玛多吉等都是昌都人。以边坝县为例,出现了被称为“国宝”的《格萨尔》说唱艺人扎巴,第一个获得硕士学位的新一代格萨尔说唱艺人斯塔多吉。昌都察雅县的擎纸说唱艺人白玛多吉是迄今年龄最大的格萨尔艺人,已经90多岁高龄。笔者于2019年9月第一次专门前往艺人所在的察雅县采访了该艺人,并录制格萨尔故事《朱古兵器宗》片段。他们都是这个神奇土地培养的优秀艺人。

四、结语

如果说格萨尔文化资源是史诗《格萨尔》文化的生命线,保护与传承则是《格萨尔》的灵魂,那么继承藏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时,既要重视生命线又要重视灵魂。昌都的格萨尔文化作为藏族史诗文化的一部分,具有普遍性、独特性、开放性、群众性的特点。随着新时代藏地文化事业的进一步发展繁荣,以及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项目的高度重视,昌都格萨尔文化传承实践日益走向多元化,保护措施日趋完善。为发掘和传承昌都《岭·格萨尔》文化,地方政府先后举办了“边坝县《岭·格萨尔》艺人之乡学术研讨会”,建立了全国首个“格萨尔艺人之乡”。每年举办的“格萨尔法舞”“岭卓舞”和“丹赛羌姆”等格萨尔文化活动,已经成为类乌齐和周边僧俗群众最喜爱的节目。格萨尔文化资源保护与发展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应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相应的保护制度和措施,并建立完善的昌都格萨尔文化保护体系。利用组织格萨尔文化活动等形式,大力宣传推介昌都格萨尔文化,以引起相关研究专家对昌都地区格萨尔文化的足够重视和探索,并发挥当地文化部门和寺庙对格萨尔文化保护起到的重要作用。同时,也应认识到格萨尔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对西藏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资源的保护和发展应是全面系统可持续的发展和继承,而不是零散和局部的。与此同时,我们还要深化格萨尔文化资源的普查,抢救性挖掘出更多更丰富的《格萨尔》内容,从而推进昌都格萨尔文化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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