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经理人压力与合作社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

程 亚，李欣月，张 春，张社梅

(四川农业大学 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农民合作社是突破小农经济、实现农业现代化的一条重要路径。自2007年7月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以来，有力地推动了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截至2019年底，全国依法登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已超过220万家，但县级及以上示范社不到总量的10%，且合作社经营质量普遍不高[1]，人力资本是影响农民专业合作社质量的瓶颈问题[2]。农业经理人是近年来在我国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一类新型职业农民，是指在农民专业合作社等农业经济合作组织中从事农业生产组织、设备作业、技术支持、产品加工与销售等管理服务的人员。农业经理人的产生和发展对提升合作社经营质量、优化内部治理结构、加速发展方式转变和推进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均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3]。然而，由于农业经理人发展时间较短，农业经理人在从业过程中面临较大的压力。正确处理农业经理人所面临的压力对于进一步规范和发展农民合作社，保证农村和谐稳定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农民合作社作为多元属性的经济合作组织，绩效评价体系呈现多维度、多视角特点。有的研究将合作社绩效与纯粹的财务逻辑联系在一起，但忽略了合作社盈利能力和成员利益双重目标属性[4]。有的研究将财务与非财务(成员满意度、愿景成就和竞争地位等)绩效相结合，衡量合作社绩效[5]。已有学者在合作社绩效研究领域主要涉及治理结构、人力资源、社会资本等；在合作社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中，主要涉及合作社内部机制、外部环境和农户特征3大层面；在农业经理人对合作社绩效的影响中，主要涉及治理能力[6]、社会网络[7]、兼任身份[8]等；在合作社绩效评价方面，主要从经济、社会、组织、成员、可持续发展能力等方面和合作社组织、合作社成员、经济行为理论等视角综合进行衡量[9-19]。

工作压力对工作绩效的作用一直是管理学界普遍关注的热点，两者关系的主要观点包括无关论、抑制论、激励论和适度论。无关论认为在个体绝对理性的假设上，员工更加注重工作绩效而忽视压力，压力与绩效无关[20]。抑制论认为工作压力的出现干扰了有效信息的流动，进而扰乱日常工作安排，与绩效负相关[21]。激励论认为工作压力是绩效的活力源泉，对于个体达到良好的绩效水平具有催化和推动作用，压力和绩效呈正相关[22]。适度理论则认为工作压力与绩效之间呈倒U形关系，适度的压力才能更好地提升工作绩效[23]。在不同研究情景下，由于经济环境、文化背景、政治体制等差异，压力对绩效的影响会有一定的差异。“心理契约”理论是由美国著名管理学家施恩教授提出的，是组织与成员间对所期待的收获而提供的一种配合，属于潜意识的、非正式的心理感知。“心理契约”理论包括成员良好的工作环境、任务与职业目标的吻合、安全与归属感、报酬、价值认同、发展晋升机会等方面的期望。本研究基于“心理契约”理论，立足于农业经理人压力角度，构建经济、社会、组织绩效评价体系，探究农业经理人工作负荷、职业发展、角色冲突压力对农民合作社绩效的影响，旨在进一步深化对农业经理人压力的认识与理解，对我国农业经理人压力管理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1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说

“压力之父”塞利认为压力是日常生活对于刺激反应时的心理状态。管理者的工作压力是指管理者在工作过程中需要应对的自己认为较难对付的情况时产生的情绪和身体上的应激反应[24]。由于管理者是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决策者，是组织发展的直接推动力量，管理者的工作能力与性质直接决定他们在工作过程中会承担着比普通员工更大的风险与责任，因此，管理者的压力普遍存在。已有研究将工作压力来源分为组织结构与氛围、工作自身、职业发展与成就、人际关系、管理角色、家庭与工作间的冲突这6大方面[25]。由于管理者角色的特殊性，管理者的工作压力来源主要包括工作负荷、工作难易程度、工作责任、工作环境、人际关系、角色冲突、组织氛围、职业发展前景等方面[26]。不同压力来源对工作绩效的影响也不同。已有学者将压力划分为良压力与劣压力，Cavanaugh等[27]提出挑战性-阻碍性二维压力源概念，挑战性压力包括工作负荷、工作责任、工作复杂性、时间紧迫性等，阻碍性压力有角色模糊、角色冲突、官僚程序等。

管理者的工作压力与组织的绩效具有较强的相关关系[28]。由于标准、期限、责任等与工作任务相关的直接要求，给管理者带来的工作压力称为工作负荷压力[29]。由于研究对象、工作复杂程度的差异，工作负荷对绩效的影响不同。对于工作难度和风险均处于中等水平的企业管理者而言，一定的工作负荷有助于提升绩效[30]；对于安全风险小且工作任务简单的一般制造业工人、体力要求较高且工作环境较为危险的消防员和具有高标准工作要求的矿工，工作负荷带来的压力对组织绩效会产生消极的影响[31-32]；而对于工作内容复杂、脑力需求较大的技术研发人员，适当的工作负荷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组织绩效，过度的工作负荷会不利于组织绩效的发展[33]。Karasek构建了工作要求-控制模型(job demand-control model，JD-C模型)，该模型假设基础是工作要求与决策自由度之间存在相互作用。工作要求表示工作环境中的主要压力源，主要指工作负荷，决策自由度代表管理者在工作过程中的决策自主权或决策控制程度。根据JD-C模型，当农业经理人具有较高的工作要求且拥有的决策自主权也较高时，会促使他们采取积极主动的方式工作，充分发挥领头羊作用，进而影响合作社的绩效。在上述情况下，高工作要求可以看作对农业经理人的激励因素，据此提出第一个假设：

H1：农业经理人的工作负荷压力对合作社绩效有正向影响。

在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中，组织管理的角色愈发重要，农业经理人的能力与素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组织的前途与发展，日趋激烈的竞争压力使农业经理人体会到朝不保夕的工作危机感[34]。由于个体具有内在的保护自己所拥有的珍贵资源的驱动力，以及控制威胁自身资源安全的驱动力，组织向管理者传递的职业发展压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个体工作动机，进而对组织绩效产生正向作用[35]。JD-C模型进一步指出，职业发展带来的压力能在一定程度上给管理者带来更多对未来的担心与紧迫感，进而形成认真工作的意识，据此提出第二个假设：

H2：农业经理人的职业发展压力对合作社绩效有正向影响。

角色冲突是指因不相容的期望导致的心理矛盾和行为冲突现象，可分角色内冲突与角色外冲突2种类型[36]。角色内冲突主要表现为个体对理想角色的认识与其实际角色行为的认识发生矛盾和个体变换角色时产生的新旧角色冲突，角色间冲突主要表现为个体变换角色时产生的新旧角色冲突和个体同时扮演几个角色时产生的多重角色冲突。已有研究指出，角色冲突对工作绩效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据此提出第三个假设：

H3：农业经理人的角色冲突压力对合作社绩效有负向影响。

2 模型、变量与数据

2.1 模型选择及说明

在研究合作社绩效的影响因素时，学者大多建立结构方程模型来进行因子分析。结构方程模型综合了路径分析、回归分析等多种统计手段的优点，能够通过一些可观测变量对潜变量进行估计，分析潜变量之间复杂的结构关系。此外，结构方程模型还允许变量存在测量误差。本研究选取的因子较为抽象，无法直接测量，因此，结构方程模型能够为研究农业经理人压力对合作社绩效的影响提供合理有效的方法。综上所述，将农业经理人的压力划分为挑战性与阻碍性2个维度，构建工作负荷、职业发展、角色冲突3个因子，分别选取不同的观测指标对上述3个潜变量进行衡量，研究其对农民合作社绩效的影响。

测量模型用来测量显变量与潜变量的关系，矩阵方程如下：

X=AXζ+δ；Y=AYη+ε。

(1)

式(1)中：X和Y分别代表外生显变量、内生显变量的向量组合；AX与AY分别表示显变量和的因子载荷；ξ、η分别代表外生潜变量与内生潜变量；δ和ε表示显变量X和Y的误差项，E(δ)=E(ε)=0。

潜变量的结构模型为

η=Bη+Γξ+ζ。

(2)

式(2)中：ζ是残差项，B、Γ分别代表内生潜变量之间的系数矩阵、外生变量对内生变量的影响系数矩阵，E(ζ)=0。

2.2 变量与指标

将农业经理人的工作负荷、职业发展、角色冲突作为潜在自变量，将合作社绩效作为潜在因变量，分别选取不同观测指标来进行衡量。工作负荷即工作量的大小，用简单工作量、中等工作量、复杂工作量作为衡量农业经理人工作负荷的指标。简单工作量包括组织召开例会，审阅文件，进行人事招聘，组织培训社员，购买农资等；中等工作量包括参与合作社盈余分配，扩张生产规模，协调政府关系，接待领导外宾等；复杂工作量包括管理资产，向银行申请贷款，拓展市场销路，新产品开发，申请政府项目等。工作负荷能够反映农业经理人的压力，农业经理人的工作负荷越高，压力越大。选择工作岗位稳定性和自我要求作为衡量农业经理人职业发展压力的指标。工作岗位不稳定性越强，自我要求越高，农业经理人的职业发展压力越大。选择与管理层的纠纷和与工作人员的矛盾作为衡量角色冲突的指标。与管理层的纠纷越大，与工作人员的矛盾程度越高，农业经理人的角色冲突压力越大。合作社绩效主要包括经济绩效、社会绩效和组织绩效。用经营收入提高情况来反映合作社的经济绩效，用产品质量认证、商标注册情况来衡量合作社的社会绩效，用财务制度完整性、财务公开情况来衡量合作社的组织绩效。各变量、指标及其测量标准见表1。

表1 变量、指标与测量标准Table 1 Variables，indicators and measurement criteria

2.3 数据来源

数据源自2019年7月至9月本团队在四川省各地区展开的调研，调研地区涉及崇州、邛崃、大邑、都江堰、蒲江、青白江6个县市区、64个乡镇，合作社以占农民专业合作社比重较大的种植业合作社为主。问卷内容主要涉及农业经理人特征、所在合作社基本情况及其影响力、农业经理人从业动机及经营素质和农业经理人经营情况等。问卷调查人员主要由四川农业大学管理学院老师、博士生和硕士生组成，经培训后与合作社农业经理人一对一访谈并如实记录其回答。共调查农业经理人215位，采用列表删除法处理后得到207个有效样本。由于模型中共有12个观测变量，207个样本能够很好地满足结构方程模型计量分析的要求。

3 模型检验与结果分析

3.1 信度和效度检验

为确保数据的稳定可靠，在采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前，对模型的信度进行检验。Crobach’s α系数介于0～1之间，其值越大，说明测量结果的内部一致性程度越高，即问卷的信度越高。对选取的所有观测数据进行信度检验，α系数为0.583，问卷信度较为理想；工作负荷、职业发展、角色冲突、合作社绩效的信度系数值分别为0.777、0.708、0.339、0.580，说明问卷整体和各个潜变量的信度都在可接受的范围。

在建立结构方程模型之前，对数据进行效度的检验。KMO(Kaiser-Meyer-Olkin)检验统计量是用于比较变量间简单相关系数和偏相关系数的指标。通常情况下，KMO≥0.5，表明样本数据能够进行因子分析。本研究中，全部数据KMO值为0.633，工作负荷、职业发展、角色冲突、合作社绩效的KMO值分别为0.687、0.500、0.500、0.615，满足效度要求。Bartlett’s球状检验用于检验各个变量是否各自独立。本研究中，Bartlett’s球状检验均达到显著性水平(P=0.001)，说明样本数据可以进行因子分析。

3.2 模型适当性检验

选择近似误差均方根(root-mean-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RMSEA)、根平均剩余(root mean residual，RMR)、差异度/自由度(CMIN·DF-1)、拟合优度指数(goodness of fit index，GFI)、比较拟合指数(comparative fit index，CFI)、非范拟合指数(non-normed fit index，NNFI)、调整拟合优度指数(adjust the goodness of fit index，AGFI)和增量拟合指数(incremental fitting index，IFI)对模型的适当性进行检验(表2)。RMSEA、RMR、CMIN·DF-1值越小时，说明数据越理想；CMIN·DF-1<2、P≥0.1时，RMR和RMSEA小于0.08且接近0，数据更加理想；GFI、CFI、NFI、IFI大于0.9时，数据较理想。如表所示，在原始模型中，CMIN·DF-1、GFI、RMSEA、RMR、CFI、AGFI和IFI均达到较好水平；修正处理后，全部观测变量的拟合指标均达到理想水平。

表2 拟合指数表Table 2 Fit index table

3.3 因子分析

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时，采用主成分法提取因子，用最大方差法对提取的因子进行正交旋转，共提取出3个公共因子来衡量农业经理人的压力，且这3个公共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旋转后的累积方差解释率为65.30%。在旋转过后的因子载荷矩阵表中(表3)，所有指标变量的因子负荷基本都在0.7以上，表明因子分析的结果非常理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解释变量指标体系的科学性，这些选择指标可以用来衡量农业经理人的压力。公共因子1对应管理者工作负荷，公共因子2对应管理者职业发展前景，公共因子3对应管理者角色冲突。从整体来看，3个公共因子反映了原始变量的大部分信息，因子分析效果非常理想。

表3 旋转成分矩阵Table 3 Rotation component matrix

3.4 模型估计分析

通过AMOS 21.0，使用最大似然估计得出模型的路径系数(表4)。结果表明，以工作负荷、职业发展和角色冲突所反映的农业经理人压力会对合作社绩效产生影响。从对合作社绩效的影响路径来看，农业经理人工作负荷压力会对农民合作社绩效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研究假说H1获得证实。农业经理人职业发展压力会对农民合作社绩效产生较强的正向影响，研究假说H2获得证实。农业经理人角色冲突压力会对农民合作社绩效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研究假说H3获得证实。

表4 结构方程模型路径系数估计Table 4 Path coefficient estimation of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如表4所示，测量模型的所有路径均在1%或5%水平下显著，说明用“简单工作量”“中等工作量”“复杂工作量”这3个指标反映工作负荷，用“工作岗位不稳定”“自我要求”这2个指标反映职业发展，用“与管理层纠纷”“与工作人员矛盾”这2个指标测量角色冲突和用“财务制度完整性”“经营收入提高情况”“财务公开情况”“产品质量认证”“商标注册情况”这5个指标衡量农民合作社的绩效较可靠。结构方程模型结构见图1。

图1 结构方程模型结构图Fig.1 Structure diagram of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4 结论与建议

基于合作社农业经理人207份调查数据，通过建立结构方程模型，从挑战性压力和阻碍性压力2个维度分析农业经理人的压力对合作社绩效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不同的压力维度呈现不同的绩效属性，工作负荷、职业发展等挑战性压力有助于合作社绩效的提升，而角色冲突等阻碍性压力则会降低合作社的绩效。通常而言，挑战性压力有着良压力的绩效属性，阻碍性压力具有劣压力的绩效属性。在本研究结论基础之上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1)完善农业经理人在农民合作社内部的绩效考核机制，制定以经济绩效、社会绩效和成员绩效等多重绩效考核标准，分散农业经理人因经济绩效一元短期考核方式而产生的工作压力。

(2)加强合作社内部的文化建设，提倡“以和为贵”，营造轻松融洽的工作氛围，组织合作社成员定期开展娱乐团建活动，凝聚合作社向心力。

(3)政府应保持农业扶持政策的稳定、透明和可兑现性，提供更多经营管理和农业生产技术方面的具体指导，加强地方政府出面组织，统一打造地方农产品品牌。

(4)农业经理人自身应制定切实可行的工作目标，合理安排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注意劳逸结合，平衡好工作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