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博古 雅韵风华
——康熙瓷绘博古纹的图像组合探析
2020-12-02王琰
王 琰
(南京大学,江苏南京 210023)
时值宋朝,博古之风兴盛,瓷绘博古纹也应运而生,在众多纹饰中独树一帜,题材丰富,究其缘由,许是受到当时金石热潮的影响。金石崇古之风,肇始于私人的收藏与著录,适逢宋朝礼制复兴,对古器物的著录也引起了皇室的重视,由宋徽宗主持、王黼编撰的《宣和博古图》集录了宣和殿内商周至秦汉时期青铜器之大成。据宋王应麟在《玉海》中所载:“品之多五十有九,数之多五百三十有七;绘其形制,识其名款。凡礼之器,鼎为先,簋次之;有典制之器,有征伐之器,有常用之器,有燕闲之器。”①寥寥数语,记载了当时所著录器物的品种之多、数量之庞大,加之当时墨拓术和印刷术的快速发展,该图谱也使得诸多古器物由文字记录转变为图像进入到人们视野之中。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古器物类图像作为装饰内容或纹饰的载体诸多,这使其逐渐演变并发展成了一种既定纹饰组合,广泛地被应用于书画、家具、织绣等作品当中,因此后世多将绘有鼎、簋、爵、觚、香炉等题材的图像纹样统称作博古纹。
细论瓷绘博古纹图像的演变,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宋金时期的雏形与萌芽期、元至明晚期的停滞期、康熙时期的鼎盛发展期以及嘉庆以后的世俗化衍生期。康熙朝乃太平盛世,文人间博古慕古之风盛行以及统治者对汉文化的喜爱与推崇,这些都是促进当时博古纹瓷兴盛发展的重要因素。康熙时期遗留的博古纹瓷器数量可观,且图像题材丰富。基于历史遗存的博古纹瓷器来看,康熙的瓷绘博古纹图像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分别是:古青铜器图、博古插花图、人物鉴古图。其中古青铜器图类占比最高,博古插花图类次之,人物赏古图类略少见。本文仅就康熙瓷绘博古纹的图像内容,结合其纹饰特征、社会慕古风尚等元素,探析其图像组合分类及流变历程。
一、古青铜器图
在瓷绘博古纹的图像演变进程中,以青铜器为代表的各类古器物一直是最为典型的纹样之一。康熙时期的瓷绘博古纹图像中出现青铜器的比例非常高,主要集中在康熙中期至晚期,纹饰构图疏密有致,线条流畅,对图像的刻画水平和布局一度达到新的高峰。瓷器上较为常见的青铜器图案有鼎、觚、炉、爵四种,组合形式有单个出现,也有两种或三种组合出现,最常见的组合有“鼎瓶炉”“鼎觚爵”“鼎瓶爵”等。上文曾提述过,博古的概念最早是缘起于《宣和博古图》,但对比发现,瓷绘博古纹中所常用的青铜器图像种类相比于《宣和博古图》里记载的种类,少之又少,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偏向性,因此做以下简要探析:
鼎,自古以来都被赋予了王权象征的内涵。《史记·封禅书》中曾有载:“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②其实鼎的价值并不在于它的物质形态,而是在于其所体现出来的礼乐权威。觚与爵,都属于酒器,二者均是商周时期较为核心的礼器。《说文》中有释:“乡饮酒之爵也。一曰觞受三升者谓之觚。”③大概意思是对其用途和容量的记载,觚和爵在商周时期常用于祭祀以表对天神的尊重,由此可见,觚和爵的图像则可体现出带有礼制的社会功能。炉,瓷绘博古图像上的出现炉大多数是宣德炉,主要是受到明代鉴藏风气的影响,其用途主要是用于焚香及供奉先贤。
综上,结合鼎、觚、爵、炉的内涵及社会功能来看,关于瓷绘博古图像中选器所呈出现的偏向性,概因统治者对于礼制的崇尚及巩固政权的需要,影响了当时文人阶层对古青铜器的喜好和鉴赏风向。
此外,基于对画面的多样性塑造要求,在康熙中期以后的博古纹图像中,鼎、觚、爵等器物的周边还常绘有茶壶、水丞、几案、瓶、罐、画卷等内容作为辅助纹饰,还有古琴、古画、笔筒、古籍等文房清供纹饰作为呼应和点缀,既拓宽了纹饰题材,也使得纹饰图像的画面感更加丰满。
二、博古插花图
花卉题材一直是中国陶瓷纹饰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其丰富的形态和秀雅的艺术风貌深受大众喜爱,但以花卉插于器物中的组合图像来作为瓷器纹饰是到宋代才开始出现,我们可以将其拟称为博古插花图。据笔者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康熙时期的博古纹瓷中,博古插花图所占比例约有43%,多出现在康熙早期和中期,大致有“瓶花”“觚花”“盆花”几类,一般不是单独出现,而是伴有鼎、香炉及如意、蕉叶、杂宝、古琴等诸多辅助纹饰共同呈现,整体图像画面多堆砌,且“瓶花”“觚花”多占据画面主要位置,错落有致,笔法细腻,极富装饰趣味。如表二中图1所示,该瓶是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清康熙青花开光山水博古纹罐,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插有花枝的觚,其后还伴有鼎和炉,总体纹样精细工整,花枝疏朗,刻画别致,展现出了它独有的博雅气质。
如细溯博古插花图之原始,可以发现其实早在宋代的博古纹瓷器中,就有“瓶花”和“炉花”的图像造型出现。图2中的北宋博古纹印花碗母范,虽然留存下来的是一件印花博古纹母范而未见成品瓷器,但其上的瓶插花造型却清晰可见,风格写实,刻画细腻。另一件北宋定窑印花博古纹小碟,在画面中心绘有一件三足双耳炉,炉中插有一把莲花,主体纹饰相当突出。这时期的博古纹图像之所以呈现如此,笔者推测可能与当时宋朝时兴用古器物插花的风气有关,不过像插花、赏古等这类活动的受众在当时都应属于仕达家族和显贵人家,平民阶层接触并不多,因此总体数量较少、并未普及。
同比而论,康熙时期的博古插花图之所以能广为兴盛,概与明清之际盛行古董插花风气相关。《瓶花谱》中曾有言:“凡插贮花。先需择瓶,春夏用铜,秋夏用瓷,因乎时也。”④由此可知,当时人们认为依据时节选用古铜器或瓷器来插贮花卉可滋养花色,遂多流行以铜觚或瓷瓶养花。图像本就来源于生活,因此康熙时期博古插画图兴盛便也可看作是明清文人雅趣的留韵。
表1 康熙瓷绘博古纹—博古插花图类
三、人物赏古图
除上述提及的两种博古纹图像外,人物赏古图也是康熙时期瓷绘博古图像的特色组合之一。该图像中多绘有丰富的古器物,如鼎、爵、觚等古铜器;书画、笔砚、水丞、书函等文房用具;以及灵芝、如意、蕉叶等象征吉祥的图案。整体画面布局繁疏有致,线条流畅,人物形态逼真,颇有工笔画之风。如表2中图1所示,一高官手捧香炉坐于桌案边仔细把玩,家童捧一方簋立于旁,图像周边衬以洞石花草,整体图像纹饰格调高雅,别具一格。图2中则是三两好友共赏古物的场景,主人开箱请友鉴宝,客人拱手施礼,身后书童抱卷相随,周围四散诸多古器,赏古作赋好不热闹。
总体而言,在对图像的艺术呈现上,人物赏古图跳脱出了静物图像纹饰的枷锁,使得“鉴古”的活动场景跃然瓷上,既创新了瓷绘博古的题材,又增添了故事情趣。尽管所出器物数量不多,但也不失为康熙时期博古雅好风尚的重要印证之一。
表2 康熙瓷绘博古纹—人物赏古图类
注释:
①(宋)王应麟.《玉海》卷五六《文渊阁四库全书》第094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
②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中华书局,1982年.
③(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④张德谦.《瓶花谱》.中华书局,2012年.
图片来源:
[1]碗礁一号水下考古队编著.东海平潭碗礁一号出水瓷器[M]. 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
[2]故宫博物院编.故宫博物院藏清代景德镇民窑瓷器[M].故宫出版社,2014.09.
[3]故宫博物院编,陈润民主编.故宫博物院藏清代瓷器类选第1 卷 清顺治康熙朝青花瓷[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