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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确诊“肚子疼”以后

2020-12-02

中外文摘 2020年21期
关键词:大夫泌尿外科输尿管

□ 澜 墨

我从没想过,置身京城,坐享国内顶尖的医疗资源,一个看似平常小毛小病的肚子疼,确诊之路竟如此曲折而漫长——辗转4 家医院,耗时两个多月,花费近1.5 万元,精神被折腾得几近崩溃

疫情期间,肚子竟疼痛“爆雷”

事情的开始,要追溯到去年秋季的某天下午。当时,我正坐在家中憋稿子,冷不丁,右下腹开始有节律地抽痛。大约10 分钟后,疼痛戛然而止。我猜是岔气儿了,就没当回事。

不料此后这个症状发作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疼上半天。在这期间我因胃不舒服看过中医,顺口问了一下,大夫摇头:“肚子疼可不好判断,因为腹腔内器官太多。我开两服活血通气的药,你先试试,没效果的话赶紧做检查。”

中药是喝了,但不奏效。忙忙叨叨,在时疼时不疼的莫名焦虑中,转眼就到春节了。我要回老家陪老妈过年,早早就买好了票,准时出发。接着就是疫情袭来,全国上下都忙着抗疫。因惦记着工作,也担心进京政策随时有变,我按原计划返京工作了。

繁忙的节奏让人喘不过气,却未能削减疼痛的困扰,终于在3 月1 日半夜,它“爆雷”了——那一宿,它折磨得我无法伸直身体,只能弯成一只似煮熟的大虾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直到天亮。

彼时正值疫情严峻时期,医院更是危险之地,但我只犹豫了5分钟,就顶着黑眼圈,捂紧口罩,戴好一次性手套,直奔最近的三乙医院A。出门前,我还特意稀释了84 消毒液装在喷壶里摆在门边。

北京这时都统一规定,为避免人员聚集,只能网上预约挂号。A 医院是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设有发热门诊,进门程序相当严格。填完流行病调查表、量过体温后,我终于到了急诊室门口这道坎儿。二测体温,询问病情,填写个人资料,才能进分诊台。

急诊外科大夫认真聆听了我讲述的症状,怀疑是阑尾炎,就开了验血和腹部CT 检查单。两小时后,拿到结果:阑尾尾部增粗0.8cm,有高密度阴影;输尿管上部扩张。我又回去找接诊大夫,他仔细查体后排除阑尾炎,认为可能是尿路结石,便给泌尿外科打电话,请求协查。

上了二楼分诊台,三测体温,才见到泌尿外科大夫。他问了病情后判断不是结石,不然我不可能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面前,早就满地打滚了。开了两盒头孢地尼后,大夫就让我走了。

我一琢磨,不行啊,之前也吃过消炎药,但不管用,还是回头去找急诊外科大夫。大夫说,要不给你输点液吧,这样消炎快。我忙点头如捣蒜,乖乖输液去了。这一输就是3 天,但效果并不明显,又续两天。最后一天晚上,疼痛再次来袭,我又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我就打车直奔三甲医院B的急诊中心。

坐在候诊区,我号啕大哭

一番填表、测体温后,终于迈进急诊外科诊室的门。一名大夫听完我的讲述后,重新开了验血、验尿和腹部CT 检查单。我这才知道,三甲医院与三乙医院不互认检查结果。

等我拿到最新的检查结果,这回阑尾倒没看出啥来,输尿管依然狭窄。我回到外科诊室时,之前的大夫已经交班,换了一名稚气未脱的小大夫。小大夫也拿不准病因到底是什么,建议我去看妇科。正好主任来了,他赶紧上报。主任在我肚子上按了一圈后,怀疑是腹股沟韧带拉伤,让我挂个骨科试试,看我疼得可怜,就开了点止疼药。

我立时就蒙圈了:到底是妇科还是骨科的事儿?两相权衡后,感觉看妇科更靠谱。114 公众号上A 医院根本挂不上号,我决定换家医院,一顿操作猛如虎,才挂好C医院的妇科。

C 医院的妇科大夫是女性,温和又专业。换了新地方,验血、验尿依然不能少,又加上B超检查。检查结果是:统统不正常!宫颈有个良性囊肿可以不用管,但输尿管问题坚如磐石。女大夫直言,这是泌尿外科的事,赶紧去看。

几天后的预约日,我一早就直奔C 医院泌尿外科。本以为主任医师会跟我多聊聊病情,没承想,对方又是大笔一挥,开出一撂检查单:验血、验尿、核磁共振。

中午快下班才拿到前两项结果,核磁共振要一周后才能做。我又去找主任医师,满心希望他能给一个明确解释。他瞅了两眼,答道:“只看这两项没意义,等核磁共振结果出来吧。”我不甘心,又问:“肾有积水了,我是不是看下肾病科?”他说:“可以呀。”

于是,转天我又摸到肾病科。接诊大夫很客气,给我科普了一下:泌尿外科与肾病科虽同属肾病系统,但前者是肾外科,即管辖“硬件”问题,后者是肾内科,负责“软件”故障。得泌尿外科来判断到底是硬件问题还是软件问题。为安抚我,让我不白跑一趟,他给我开了张微生物尿检单,并叮嘱:“输尿管狭窄已影响肾功能,必须赶紧治。”

随后,输尿管核磁共振和动态增强检查终于排到了。因为太疼,等待的同时,我还去了疼痛科。大夫怀疑是耻骨筋膜炎,开一堆内服外用药。

4 天后拿到报告:炎症可能性大,不排除肿瘤,建议结合临床。我赶紧挂了个100 块的陈姓知名专家的号,带上所有片子和报告请他解读。

陈专家头一句话就把我吓傻了:“得做手术。”我迅速盘算一下大概费用,诚惶诚恐地问:“要多少钱?”专家明显不悦地回道:“腹腔镜4 万元,机器人手术七八万元。”我心里一哆嗦:“能保守治疗吗?”专家看我一眼,提高嗓门道:“都怀疑肿瘤了,还这么不重视?”我小声说:“不是说炎症可能性大吗?”专家敲了下桌子说:“那只是可能。先验个尿吧。”我惊住了:“验过好多次了。”专家更不高兴了:“2500 元的尿验了吗?”我只能摇头:“没有。”专家递过来几张纸:“拿单子,出去看须知,看懂了去交费。”我负隅顽抗:“您能给我开点药吗?疼得厉害……”专家的目光从眼镜片上方投过来:“没弄清楚病因,没法开药。”我抓住最后机会问了句:“那我这疼是因为输尿管狭窄引起的吗?”专家的回答天衣无缝:“可能吧!”

坐在候诊区攥紧须知研读,我忍不住号啕大哭,哭自己命运多舛,哭疼痛不止,哭没法确诊,哭手术费钱,哭一个人面对一切好可怜……

这个大夫,终于给出准确病因

那几天,我差不多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哭累了睡,睡醒继续哭。

实验室的老师特别好,本来需要5 天才能出结果,但第3 天一早就来电告知“没有肿瘤细胞”,激动得我捧了一束鲜花去取报告。

老师翻着报告问:“你什么问题?尿血吗?”我摇头:“没有。输尿管狭窄,怀疑炎症,不排除肿瘤。”老师“哦”了一声,又问:“给你开消炎药了吗?”“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话里有话啊!或许是同一个科室的,不能说太明白了,得罪人。完了,我被耽误了。立时,我就决定换医院了。

就这样,我又折返B 医院,一咬牙,在114 上抢了个500 元的泌尿外科知名专家特需号。

知名专家果然牛,“一拖二”的团队班底,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两个学生交流,教他们开单子,气氛异常严肃凝重。我又拿到了三份检查单子,其中一份还是排除肿瘤细胞的尿检,划价是1500多元。知名专家说得很委婉,上一家医院2500 元的尿检“准确度不高”。

什么?不是价格越贵越准确吗?我的三观坍塌了。我战战兢兢地问:“我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知名专家和蔼可亲地安慰道:“你的比较复杂,别紧张,等结果出来再说。”

没想到,结果还没出来,我的耻骨部位却因贴膏药时间长患上接触性皮炎。于是,取报告那天,我分别挂了一个皮肤科普通号和一个300 元的泌尿外科特需号。

一顿疲于奔命后,我手里多了一堆治皮炎的药,还有一张利尿肾动态检查单。利尿肾动态报告显示,输尿管狭窄,肾功能受损——这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耳朵都听起茧子了。问题是,怎么治?“必须做手术,放支架。”谢天谢地,300 块挂号费的大夫总算给出明确的治疗方案。

“放完之后是不是就不疼了?”

“可能会缓解。”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回答再一次把我燃起的希望掐灭了。

次日,拿到四项感染病复查结果,上膀胱镜室预约了手术,疫情期间依然人满为患,要等上20天。至此,我已经疼了整整44天,但仍然没有大夫能够明确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疼。

猛然想起之前有大夫建议看骨科,我就问了相熟的骨科大夫X,他任职某中医院,也是三甲医院。他让我赶紧来一趟。

X 认真地查了一溜儿,怀疑是腹股沟疝气引发疼痛,开了核磁共振和B 超单子。B 超室检查时,确实发现了腹股沟处有包块。X 建议回B 医院再检查,确诊后就地住院做手术。

这回接诊的是B 医院普外科的史大夫。我边说边哭,希望能尽快确诊,好安排住院,一定会配合全面检查云云。看我哭得可怜,他的目光明显温柔了许多,言语也很和气。

我捧上一堆片子,他只挑了CT 的看,“核磁共振没必要,CT就很清楚了”。我一听就感觉糟了,自己被过度检查了。史大夫的检查手法老到,查完惊讶地告诉我,那不是疝囊,是脂肪块,说白了,就是胖的。我感觉他强压住的笑意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他征询我的意见“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再做个B 超。”我必须同意,查清楚才踏实嘛。

B 超结果证明,史大夫的判断准确无误。“你这就是典型的输尿管疼痛。”史大夫斩钉截铁的口气,就像定海神针,一下就把我心中铺天盖地的阴霾巨浪都平复下来了。两个月了啊!我跟12个大夫打过交道,其中不乏说出名字能吓人一跟头的知名专家,但始终没有人能给出明朗确凿的答案。而他是第一个!我能理解专业人士的谨小慎微,没有十成的把握不下论断,但没个准话儿,患者的一颗心总是悬在空中,实在是太煎熬了!

人好心善的史大夫还给我支招:开检查单子就找普通大夫,看报告才找专家。临出门,他一再叮嘱:与其天天跑医院,不如在家勤锻炼。这话“透心凉”,但我“心飞扬”,忙不迭地答应着,千恩万谢地离开诊室。

终于知道,何为不可战胜

由好友护驾,我走进手术室,忐忑不安地躺上了手术台。

没有麻药,导管牵引着双猪尾管,从尿道一路往上,直奔肾脏。当它穿过足足有一个食指这么长的“无比熟悉”的疼痛区时,钻心的痛激得我“嗷”的一声叫出来。那一刻,我心里亮堂了:就是它没跑了,绝对是输尿管的事。

术后,疼痛减轻了九成半。不过,3 个月后还要取出双猪尾管,否则会有隐患。

这个手术总共只花了不到2000 元,与C 医院的报价相比,天壤之别。幸好当初我有定力,否则不仅花一大笔钱,还遭大罪。

至此,曲折漫长的求诊之路终于走到尾声。初次问诊时还裹着厚羽绒服,这会儿穿薄衬衫还嫌热,2020 年四分之一的光阴都耗费在这件事上了。而我也从一个根本搞不清内科与外科的小白,蜕变成略晓就诊流程、基本了解人体结构、能听懂一些专业术语的初级病人。

这场病虽痛苦,但也有所得,有所感,有所悟——

一是病魔无情,但人间有义。

这段日子,真心诚意关心者有之,虚头巴脑假仗义者有之,落井下石使阴招者有之,真是一幅活生生的浮世绘:远赴美国的同学、千里之外的师友天天记挂,时刻关注点滴进展;相熟的、不相熟的同事悄无声息地送来阿胶糕、电热杯、水果、营养品;从前的室友特意赶了两小时路回来,静忙做饭、照料。但也有那说风凉话造谣说是“装病”的,还有口惠而实不至,手握丰厚医疗资源但一毛不拔,事后却抱怨我“做手术应该通知一声”的,更有明知你病痛缠身仍不管不顾死皮赖脸求教的……我倒不生气,只是好笑——连表演都懒得装了,您真是实诚啊!所以,要想知道谁真情谁假意,就看你落难之时身边人的反应。

二是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俗话说“亲生儿子不如傍身钱”,过日子得精打细算,说不好啥时候就有一大坑等着你。别老嫌挣得少,身体健康就是在攒钱。到了医院,啥病都不叫病,啥癌都不稀奇。

三是要相信专业人士,但不能盲从。

疾病诊断专业性很强,当然要相信医院、依靠大夫,但自己也要有主见。主见从何而来?平时努力提高医学素养,需要做重大决策时,不恐慌,不焦虑,不盲从,多跑几家医院,勤咨询病友、医生、朋友,综合研判,对自己的生命健康负责。

昨日已去,来日可追。接下来,我最重要的功课,就是学会跟双猪尾管和平共处3 个月。看着CT 片子上,双猪尾管两头弯弯如向上攀缘的藤蔓一样的剪影,突然想起加缪的一句诗:“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的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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