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安仁大桥,领导干部“双担”挑土
2020-12-01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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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仁大桥是湖南郴州安仁县在永乐河上建筑时间最早的一座公路桥梁。我每每行至于此,总忍不住心潮澎湃,当年参与修建这座桥梁的点点滴滴立时浮现眼前。
那是1965年,我16岁。这年11月底的一天,天气阴冷,且伴有毛毛细雨。我正在吃中饭,饭还没吃完,生产队的队长与大队部的干部前来我家,通知我马上随队去修建安仁大桥。
干部们上门派工,大家自然要服从。我匆匆扒了碗里的饭,带上几件替换的衣衫、洗漱的口杯和毛巾等简单行李,便跟上他们到了我们的华王公社。随后,公社的同志安排一名负责人带领我们华王公社的11名民工乘坐手扶拖拉机到了县委党校的礼堂。
卸下行李,我们立即被带到工地,与清溪公社的民工一起组成一个“连”(作业组),叫“清华连”。这个连共有101人,连长叫周桂香,副连长叫周夏夏。他们都是清溪公社的社员(村民),30多岁的模样,都牛高马大,热情大方。
我们一来,他们不停地给我们几个陌生人散烟,称我们“老弟”,并说在劳动中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管提,不要有任何顾虑,他们表示绝对不见外。
很快,我们就投入了战斗——捞桥基(挖桥墩脚基)。那时没有挖机、吊机等机械,全靠人力。我们用麻袋装泥土等方法做成围挡,截断水流,再用抽水机抽干围挡里的水,然后,我们这些民工便拿锄头朝砂石一下一下地往下挖,将挖好的砂石装上畚箕,再用肩头一担一担挑到外面,直挑至实地(河底石床)为止。
修建安仁大桥,最苦是捞桥基。因为捞桥基是往下开挖,地面泥泞不堪不说,落在肩上的担子少说也有百三四十斤,特沉心。尤其是有的桥墩脚基须下挖数十米深,从下面挑砂石沿着用竹木做的简易梯子一级一级往上爬,如登天般难受。但最有趣的也是捞桥基。捞桥基场面大,每班有100多人,人山人海的,挖的挖,挑的挑,你追我赶,各不相让,热闹无比。
为了抢工期,赶在汛期前搞好桥墩,劳动时间实行“早、白、晚”三班倒。即从每天的凌晨零点至上午8点为“早班”;从上午8点至下午4点为“白班”;从下午4点到晚上12点为“晚班”。那时,全县抽调像我们这样的民工有300多个。这300多人分成3个连,一个连上一个班,像筒车车水一样,顺着轱辘轮流转。
每个班要干足8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而且还规定了工作量,每班每人要挖挑砂石300担(有人记数,少了扣减工分)。上一个班,算一个工日,累计工日,一者可以回到各自的生产队参与分红,二者由大桥修建指挥部额外每个工日补助4角钱。多上班多计算补助,但不计算工日。这可算是派工额外的优惠待遇了。
刚开始的几天,看到你追我赶那个热闹的劳动场面,很新鲜,大家心头异常兴奋,百多斤的担子挑在肩头,不觉得累,还打起了飞毛腿,但随着桥墩脚基越挖越深,攀爬的坡度越来越大,常常累得腰痛背痛肩痛……哪哪都痛。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叫苦叫累,更没有人下火线。大家都是咬紧牙关,鼓着气,攒劲挖呀挑的,不甘落后。
那时,我们的领导干部也是以身作则,绝不偷懒,绝不指手画脚。负责大桥修建的总指挥长谢懋聪(时为安仁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尽管身体有疾,仍然坚持隔三岔五亲临工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有次,他发现料石粘有泥浆,赶紧找来水桶、刷子把料石洗刷得一干二净。他还告诫我们说,料石粘有泥浆,砌不牢固,桥脚基不稳怎么通车行人等,说得大家连连点头。还有一回,他发现一个桥墩脚基有一小块的地方无法下挖,没挖到河床石头,于是他赶紧找人弄来一根松树枝,一头削尖,往那一小块松散的桥基脚层一插,然后用大铁锤将那根松树枝狠狠往下砸,直到砸不动了才罢休。他常常这样在工地一干就是一上午或一整天。
大桥现场修建负责人唐如开(时为县交通局副局长)、卢万松(时为县教育局副局长)也一样与我们同吃同劳动。尤其是我们连的正、副连长更是了得。我们每次都是挑一担,但他俩都挑的是“双担”,即用两担畚箕装满砂石叠加一起挑,足足有200多斤重,挑在肩上还快步流星,冲锋在前。
我们劳动在永乐河上,饮食起居则在县委党校礼堂。或许是一时抽调人多,安排不过来,我们刚到的当天晚上,礼堂里没有床,也没有床垫,大家只好把两条会议条椅合起来,和衣而睡。这样连续睡了两三个晚上,大桥指挥部弄来了床和床垫,我们睡的问题解决了。
安顿了这一切,到了晚上,就着煤油灯,大桥指挥部还为我们没有上晚班的民工办学习班。学习班一般一周举办3个晚上,一个晚上学一个小时左右。老师是从我们民工中选拔出来的,学习内容主要有数理、识字写字,有时也讲一些时事政治等方面的知识。虽然学习内容单一,但在当时没有电视、电影可娱乐的情形下,实在也愉悦了我们的心情,让我们受益匪浅。
千事万事,吃是大事。我们干的纯粹是耗体力的活,不吃饱自然不行。那时候,我们吃饭无须交伙食费,一切伙食开支由大桥指挥部结算。吃的饭也挺香,不是大锅饭,而是钵子装米放在蒸笼里蒸出的“钵子饭”。三两米一钵,吃一钵不够,可以加餐再吃一钵,吃饱为止。但菜却很金贵,一日三餐,每人仅得一小饭碗的菜,菜不够,可不能加菜。而且,荤菜(以猪脑壳肉最多)一般每周吃一次,其余的日子都是清一色的萝卜、豆腐或青菜之类的素菜。
同志们当时看到我年纪小,正在吃“长饭”,常常从自己的碗里夹些菜给我,甚至家在附近的民工从家里带来豆腐乳、咸蛋等菜,也不忘给我分享,叫我多吃点,令我终生难忘。
更叫我难忘的是,安仁大桥修建竣工前夕,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在谢副县长的陪同下来工地视察,他笑容可掬地走到我身边,扬起他厚实的手掌在我肩头拍了拍,问我多大了。当听到我回答刚满16岁时,他竖起大拇指表扬我不错。之后,他还说农村有广阔的天地,要我扎根农村,为建设好自己的家乡出力等。我把领导的话一直记在心里,后来有养路工班招工的机会,大队干部推荐我去做公路养护工,我没去,把招工指标让给了隔壁生产队的一个人。再后来,那人成了正式工人,我仍然年年岁岁在自己的田地种粮缴粮(现在政策好,取消了农业税),心中始终没有半点悔意。
在当时所派的民工中,我年纪最小,但出勤工日最多。从1965年11月修建安仁大桥,至1966年6月工程竣工,这段时间里,除了春节休了两三天假,其他时间我都坚守大桥修建工地,没缺一次勤,没请一次假,而且加班加点是常态。谢副县长、周连长等领导在大桥竣工庆典大会上,口头表扬我劳动积极,吃苦耐劳等。听了他们的话,我那会儿像喝了蜂蜜一样满心窝甜蜜。
韶光易逝。一晃过了50多年,修建安仁大桥成了久远的往事,如今回忆起来,那时候领导们平易近人、以身作则的精神风貌,以及同志们忘我劳动、团结友爱的劳动场景和阶级感情仍历历在目,令人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