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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对话·创新:建构都市民俗学
—— 第十届城市国际论坛民俗学分论坛综述

2020-12-01徐赣丽

民间文化论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民俗学都市民俗

刘 言 徐赣丽

现代社会是城市的社会,特别是近几年伴随着我国经济的迅猛发展,以及全球化、媒介化和城市化的社会转型,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较以前有了质的变化。乡土社会日益变迁,传统民俗迅疾消失,城市生活逐渐成为全球人口存在的主流模式。面对此种情况,日本、德国等国的学者对民俗学的既有定义、研究对象和方法等问题进行了反思。近10 年来民俗学的发展正逐渐打破了“文化遗留物说”的窠臼,国内外学者们也将研究目光由农民、牧民、渔民等具有“乡土”根性的群体转向了城市群体,从村庄庙宇转向了城市公共空间,越来越多的学者以民俗学的视角研究城市,并引起学界关注。

2019 年10 月26—27 日,由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民俗学研究所承办的第十届城市国际论坛民俗学分论坛召开,来自日本、韩国和国内北京、广州、济南等城市及上海本地的二十余位学者围绕城市民俗学,针对现代民俗学理论建构、都市空间、城市生活方式、现代民俗变迁等多个议题展开了深度对话和讨论。

一、日韩城市民俗学的理论实践

与现实社会发展相伴随,日韩的城市民俗学研究走在中国前面,日本民俗学会前会长、筑波大学的德丸亚木教授以《现代祭礼·节日活动中的内面化与显在化》为题,就日本农业丰收仪式“大岁祭”为个案展开探讨,发现在大岁祭中,其中的一部分“笑”脱离出原有的传承母体,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媒体的作用下成为了公共节日和供人观赏的对象,这样的过程他称为“外显化”。而外显化的民俗又会在原本传承母体自我意识的作用下,夹杂着某些外界赋予的元素回到原有的传承空间中进行再发酵,这便属于“内面化”的过程。德丸教授聚焦于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的情势下所继承的祭礼或仪式,讨论在传承主体的生活中如何内面化,并且在作为当下的实践又是如何显在化的,和经由传承母体内面化的民俗的客体化及其再一次的内面化之间所形成的循环关系,并以此论述了民俗在当代社会的变迁和传承规律。

日本关西学院大学世界民俗学研究中心主任岛村恭则教授首先从“狄奥尼索斯精神”与民俗学的关系出发,在反思传统民俗学定义的前提下,通过与社会文化哲学的对话,来设定民俗学研究现代社会的视角。民俗学自18 世纪后半期至19 世纪前半期在德国形成以来,始终尝试将“启蒙主义的合理性、霸权、普遍、主流、中心等的社会阶段”而形成的知识体系进行相对化,并试图超越它。而另一方面,在社会哲学中,尼采借用希腊神话中的“狄奥尼索斯精神”,认为反理性主义、反合理主义、反真理主义的领域才是人类第一义的生存领域。岛村教授在对民俗学史和哲学史梳理的基础上,提出将两者相结合,从而使现代民俗学理论更精致化,并且通过这个过程,可以明确提出民俗学作为一门从独特的视角来分析“复魅”的现代社会的学问,自有其存在价值。

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的中村贵博士则以民俗学的研究对象为主轴进行反思。在梳理“20 世纪民俗学”学科架构和发展历史的基础上,他重新思考了在都市化语境下现代民俗学研究取向的问题,介绍了日本民俗学中面向“人”及其日常生活的“21 世纪民俗学”的新动向。他指出,在日本民俗学的学科发展脉络中,“20世纪民俗学”是以柳田国男及其研究为起点,将以往民俗学的研究对象仅限于“民俗”,而将“人”看做“民俗”的载体或“信息来源”。而新一代日本民俗学者推动面向“人”的民俗学,通过“民俗”探究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及其“意义之网”,从而使民俗学成为关注“人”的主体性、主观性及生活经验的学问。

在当代社会中如何运用民俗学视角研究城市文化也是众多民俗学者关注的议题之一。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的菅丰教授,围绕都市中新兴的民俗文化“临时慰灵空间”的出现和消失展开讨论,指出在慰灵空间的形成过程中,人们带来的“物品”(objects)的重要作用及物品背后的文化多样性。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提出,这样的“临时慰灵空间”是由国际文化、民族文化等多样的文化类型混融一体而形成的混合性空间;而创造这一空间的都市人是被以互联网为基础的现代信息系统连接起来的,在双方互动的过程中,新民俗诞生了。此外,菅丰教授认为把扎根于不同文化体系中的物品(花束、千纸鹤等)灵巧地组合起来的聚合性是现代都市民俗的一个特征,关注这样的创造性则是都市民俗学的真正价值。

韩国全南大学的罗景洙教授从岁时风俗的视角来讨论城市民俗学的研究,指出在城市化的作用下,传统的岁时风俗出现范围缩小化、形式简化等现象。传统节日的岁时风俗具有“历法机能,信仰机能,休息机能,艺术机能,养生机能,卫生机能”等功能,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化及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不再对其抱有很高的期望,这些机能也呈现出日常化的趋势。而“新”的岁时风俗,以差别化、社会化、世界化、商业化为基础层出不穷,呈现出当代城市新民俗的特点。

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郑然鹤研究员从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的城市民俗调查现状出发,说明了城市民俗调查中“城市空间”的重要意义,并以此切入对城市民俗学的思考。民俗博物馆调查对于城市民俗的关注,是结合外界提出的学界对城市居民生活和文化研究的必要性, 以及内部提出的对有形和无形民俗资料进行记录的必要性的结果。郑先生认为,现在正是确立城市民俗学概念、研究对象及调查方法论的时期,民俗学家们不应该因为城市调查的困难而回避, 而应该积极参与到对城市民俗的现场调查及研究中来。

广西科技大学艺术与文化传播学院的高静副教授则详细梳理了韩国城市民俗学发展史上的几个重要时期——“农村消亡论”中诞生、“城市民众论”中苏醒、“文化解构论”中彷徨以及学术争鸣中的探索发展,以其历史发展阶段为依托,讨论韩国城市民俗学的发展。她认为,虽然韩国民俗学界至今尚未就“城市民俗学”的研究领域与研究方法以及城市民俗的传承主体等问题达成共识,但是学者们在学术争鸣中产生的思想碰撞为韩国城市民俗学提供了更多发展空间,也有力地推动了韩国民俗学的发展。

二、中国城市民俗学的学科探索

都市是文明的象征和高度文明化的结果。本次分论坛的召集人和组织者——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所长徐赣丽教授在其论文《建构城市生活方式:上海近代文明化进程及其动因》中指出,城市与乡村不仅在空间上存在差异,生活方式也不同她借助诸多文献资料分析了上海是如何在乡土中国的土壤上建构起以西方现代文明为标志的城市生活方式的。上海作为中国近代的城市象征和现代都市生活的源头核心,从其发展历程可以窥见人们对城市生活方式的建构理念,即以现代化、西方化和文明化及其融合一体的生活方式建构来实现作为一个文明人的标准。上海近代的城市生活方式是在西方物质消费文化的输入、新生活运动、华洋混居等带来的慕洋生活方式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下导致的,这诸多要素是时代赋予上海的“天机”。这也造就了这座城市及其市民生活方式的独特性。

广西师范大学的吴全兰教授以“礼”及其内在含义为中心,探讨现代都市中“礼”的重要性。中国传统的“礼”蕴涵敬、静、净等精神,“敬”就是尊敬、尊重他人;“静”即安静、宁静;“净”则包含身体、环境、语言、内心干净等多层含义,三者都是“礼”的基本要求,可以通过弘扬和践行“敬”“静”“净”等途径来引领现代都市文明的发展,提升都市人的文明素养。

都市空间文化是城市民俗学的重要切入点,有4 位与会者就传统城市空间和当代城市空间进行了相关探讨。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唐忠毛教授和其博士生乐晶从佛教日常生活出发,以文本空间为依据,认为中国古代的佛寺不仅是一种信仰与文化传播的平台,同时也扮演着民众的日常公共生活空间的角色,深刻地影响了民众的日常生活内容。因此,以寺院为依托形成的观赏娱乐空间、商业贸易空间、休闲聚会空间和公共服务空间共同建构了古代民众日常生活的某种方式,成为民众日常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著名的城市空间研究学者、复旦大学社会学系的于海教授以上海创智农园为例,探讨如何通过建设高度社会性和共享性的公共空间,使得城市中的三个异质空间(必要性活动空间、自发性活动空间和社会性活动空间)得以突围和重建。当今城市已经被门禁小区分割,这既加剧了城市空间的社会分层和交往隔离,也加速了城市公共空间的衰落和消失。而在创智农园创设的公共空间中,居民们相遇,交流,分享,合作,从而产生了社群联结的可能性,消弭了各自封闭小区里的猜忌和戒备,墙里居民突围的冲动和墙外农园解围的努力汇合成为消解门禁社区的力量,这对上海的社区发育有着先锋的示范意义。

上海大学石圆圆博士以“趣味”的新视角切入都市景观研究,聚焦上海新旧八景的变迁,探讨都市观景民俗的历史特征,并从空间生产的角度引出对都市民俗学当下的现实研究途径的思考。民俗在审美语境中意味着可通约的共同认可的度过时间的方式,而趣味不仅是爱好,也是人们聚集和认可的方式。所谓都市民俗,其重点不在于和乡土的区分,而是同在历史的进程中,在某个具体的空间里形成人群趣味和信仰的共谋,融进人类对自身存在的认同之中。上海大学的研究生丁阳岫以上海人民公园音乐演奏群体为例,分析这个由人们自发组织并延续多年的音乐演奏群体的行为,在人民公园这个城市公共空间中如何展现和传承,进而对城市公共空间中自然生成的民俗传承语境进行探析。

对城市文化遗产及其利用的研究也是城市民俗学的重要方向。华东师范大学的田兆元教授针对民俗研究的层次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指出,不同研究者关于民俗的解读决定了民俗研究的走向与民俗的命运。而非遗保护大潮中崛起的中国民俗学,拥有着巨大的潜力。同时,非遗作为民俗的一个层次,表明优秀文化传统事实上是超越日常生活的,特别是在当下都市化的背景下,选择优秀的文化对象进行研究,似乎是学科生存的条件之一。

上海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毕旭玲以红色戏剧资源、红色年画资源、红色人物传说资源等为例,从政治教育、经济发展、文化传播等多方面分析,揭示了上海红色文化资源的都市特征。广西民族大学博士生陈子华在《中越边境城镇文化遗存与文化景观构建研究》中,以景观人类学的视角,分析了中越边境城镇文化遗存的景观生产特征,指出文化景观构建“继中有序”的发展态势。上海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程鹏与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博士后游红霞从不同角度出发,为上海古镇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与建议。程鹏以上海浦东新区三林镇为例,通过思考传统节日在社区营造中构建民众认同的作用,重构现代化语境下的节日文化。游红霞则着眼于上海古镇文化品牌塑造,把“讲好古镇故事”作为重点,旨在通过民俗文化,彰显古镇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使古镇成为塑造“上海文化”品牌的重要力量。

本次论坛对都市中传统民俗的变迁亦有讨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宋颖以《现代北京的婚俗变迁》为题,指出随着北京作为都城的逐步建立和发展,民众的婚俗形态出现了多元民俗文化因子相互碰撞的局面。她认为,民众婚礼中的新人礼服融合了多民族服饰的吉祥图案和文化信仰,表现了北京城多元文化相融合的过程,揭示了城市走向与民众生活的交互关系。华东师范大学的滕璐阳同学依据对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锔瓷修复技艺的田野调查,考察了传统技艺的知识如何被生产与传承,进而探究脱离了传统村落语境的手工艺在城市空间中以怎样的方式和形态继续生存与传承。锔瓷师傅通过讲解与演示对技能进行“祛魅”,并将技艺与审美品位建立起强烈的关联。同时,随着学习的深入,师徒间逐渐发展为基于趣缘的共同体,并建立起日常的关联,从而使手艺不仅存在于从艺者的头脑与身体中,更存在于从事和爱好这一技艺的人群的社会关系中。

大众媒体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也是城市民俗学关注的重要方面。两位华东师范大学的同学做了相关发言。刘言同学以端午节为例,探究都市空间中新媒体时代对传统节日文化的解构,进而使民俗节日发生传承方式“集体化”和传承对象“都市化”的转变。王润茁同学则关注新媒体时代传统话语的变化,她以“锦鲤”文化为代表,思考构建新媒体时代下民俗新形态的可能性,为民俗的传承与保护提供了新思路。

从文学角度进行城市文化研究素来颇受重视,本次论坛也有两位研究者进行了相关发言。广东社会科学院的助理研究员谢开来以奇幻文化的整体观和历史观为向导,提出在当代城市社会的文化产业和文化市场的语境中,初步建构欧美奇幻文学的舶来史,并讨论中国奇幻文学的本土再造趋向。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博士后刘程程,以上海本土影视剧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剧中角色间交流互动的分析,展现上海人的日常,并折射出20 世纪90 年代上海公私概念的强化、城乡差异的凸显以及新旧观念的对立等多重维度的社会风貌。

三、在总结与反思中前行

及至今日,城市民俗学的建设和发展仍旧处于争议之中。但同时,跨学科的视野和多元研究视角的融合为都市民俗学的发展提供了众多新的研究思路。本次大会立足于都市民俗学的主题,来自不同学科的研究者群集于此,以不同的视角、理念和实践为都市民俗学的发展进行了构想或倡导,从研究理论、研究方法、研究对象等多个维度丰富了都市民俗学的内涵和外延。

在本次会议全部发言结束后,菅丰、徐赣丽等学者围绕都市民俗学的发展前景和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展开了非常热烈的讨论。学者们的发言和见解都为在场的所有听众提供了更加多元的研究视角和更加深入的思考路径。在大会的总结阶段,与会者就会议的核心概念和关键问题达成共识,即,都市民俗学并不是将民俗学的研究范围局限于某个城市空间之中,而是面对当今的社会变迁,运用民俗学的视角关注城市文化及其发生的新现象、新问题,这也是现代民俗学应然和必然的发展方向和趋势。本次论坛发表的内容都立足于城市民俗学的学术议题,从专业的角度对民俗学的传统议题进行反思,提出自己的学术思考;同时大家来自不同的学科,学者之间的思考互动和跨学科的学术碰撞有助于推动城市民俗学的发展。会议最后,徐赣丽教授提出自己对于现代民俗学未来的发展愿景。她指出,在全球化、媒介化、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作为学者需要有勇气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立足于现实的社会问题而非耽于追索消逝的乡村余影,以问题意识为导向,在既有学术成果的基础上,作出应有的学术贡献。她也希望以此次会议为基础,民俗学、民族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持续对都市民俗学及其他相关议题进行深度对话和讨论,互鉴互促、共同发展,共建都市民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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