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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生产修养

2020-12-01张茂泽

唐都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人性生产活动

张茂泽

(西北大学 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西安 710069)

生产活动是人类创造文明财富的活动,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也是人成为理想的人所不能回避、不可绕过的必经环节。既然如此,十分重视人性修养的儒学,在新时代就必须明确提出生产修养问题,进行专门讨论。

一、新时代讨论生产修养的重要意义

在历史上,儒家的修养论已经触及生产修养问题。孔子自己“多能鄙事”[1]《论语·子罕》,会生产劳动,能稼会圃,只是自谦“不如老农”“老圃”[1]《论语·子路》而已。他创立儒学,提倡人性修养和文明教化,要求当时的所有人都不要局限于“成器”[1]《礼记·学记》,更不要“与鸟兽同群”[1]《论语·微子》,应觉悟到自己是人,要做人成人,志于道、学道、闻道、行道、传道、弘道,使天下有道。人们做人成人,究竟应如何进行人性修养?在孔子看来,主要是加强学习,克己复礼。他还要求治国者对待生产劳动者,要先“庶矣哉”而后“富之”,而后“教之”[1]《论语·子路》。孔子思想中,已有生产修养的意思。

《大学》人性修养的八条目,格物是第一步。格物的意义,古人理解不一,如朱熹理解为至理,王阳明解为正事,颜元说是斗物,马相伯则解为分格事物等。其实就是主体的人与对象性的物打交道,是自然人化和人自然化两个方面统一的活动过程,即社会生产生活的实践活动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格物修养也就是社会生产生活修养。《大学》还提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庶人,就是没有进入政治权力系统中的劳动群众,他们是从事生产劳动、创造文明财富的主力军。他们修身所得,就是他们的修养。因为他们主要从事的是生产劳动,故他们的修养,不可避免就是生产修养。《大学》已有生产修养的意思而未言明。

孟子提倡仁政,其中重要内容是“制民之产”,让老百姓“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1]《孟子·梁惠王上》,到50岁还可以衣帛,70岁可以食肉。仁政的经济基础就是生产劳动。荀子谓“强本而节用”,发展社会生产,节制消费,逐步提高生产生活水平,“养备而动时”[1]《荀子·天论》,营养充足,作息有规律,也是修身在生产生活中的引申。荀子已经意识到,要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有必要将修身和养生、和生产生活修养相结合,让生命修养、生产修养、生活修养成为道德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改变并最终克服如颜回那样德高而寿短、有德却贫困的道德悲剧,在根本上抑制和消除好德不如好色、道德乏力的社会乱象。

传统农学中也包含了不少生产修养的内容。如汉代《氾胜之书》对耕田、收种,以及谷、大豆、大麦、小麦、麻、稻、稗、瓜、芋、桑等的种法进行了记录,反映了当时农业生产发达的情况。

明末清初实学思潮出现,继承儒家重农、崇本思想,改造法家强调农“耕”,重视社会组织对于人的意义的思想,着重在社会实践中讲修养,修养的重点也在认识社会实践中的道理,运用这些道理,解决社会实际问题,取得改进社会的实效。重视“实”的思想倾向,体现到实学修养论上,已经有讲修养必须讲生产的意思。

近代以来,中国处于数千年未有之变局,面临古今中西矛盾。以儒学为依据,思想家们纷纷提出改造国民、提高国民素养的主张,如严复、梁启超的“新民”说,如国民性改造思潮等。这些主张,作为近代儒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延续了古代儒学的血脉基因,体现出儒学的顽强生命力,但是,如果这些主张不能像他们的洋务儒学前辈那样,将人性修养、文明教化和发展工商实业相结合,则势必难以产生现实的社会影响。而生产发展和变革,又与社会政治改革紧密相连。学人们高谈阔论“新民”时,想完全离开蓬勃兴起的近代革命运动,不受革命活动的影响也十分困难。中华民国建立后,以壬子癸丑学制为代表,将实业教育、专科教育等内容纳入学校教育内容,大量增加了现代科学课程,以培养社会公民和生产者为目的,关注学生自身人格的发展、健全,也关注学生成为适应社会生产需要的人才,德智体美和谐发展。这就从教育制度建设方面使生产修养制度化、普及化,在一定程度上落实和促进了近代儒学新民修养与近代社会生产的结合。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农经济时代一去不复返;根本原因在于发展现代工商业,促进了生产的社会化发展。这是近现代史展示给我们的铁的史实。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我们研究和发展儒学,如果还关起门来,闭目塞听,不管社会化大生产的全球化浪潮,而沉浸于古代的田园牧歌式修养论中,理论上说不通,实践上也办不到。新时代,人性修养不仅在历史条件上,而且在修养内容、方法上,甚至修养的理想人格等方面,都有必要补充符合时代变化的新内容。

历史上国人本来是重视生产的,《尚书·大禹谟》有“正德利用厚生”之言,孔子有“庶矣哉”→“富之”→“教之”论,孟子有“制民之产”说,荀子有“强本节用”之议。后来大儒如朱熹、王夫之等,都是重视生产的学者。然而,第一,他们对生产没有来得及进行专门研究,没有将对生产的关注理论化形成自己的人文生产理论,这使儒家生产观念始终朴素、不系统,反过来又使历史上的生产活动始终在自在、自发状态下进行,难以快速发展进步;第二,他们也来不及将对生产的朴素看法纳入儒家人学的思想框架中,与人性修养论结合提出生产修养理论,这就使得儒家人性修养理论的内容不免抽象,与现实社会生产活动及社会实践的历史进程的关系模糊不清。士君子即使努力修养,也难以借助生产活动提供的大量材料反观人性,更加准确、具体地认识人性本质;结果,既限制了儒家人性修养论的现实真理性程度,又使士君子的人性修养难以获得真正的人性自觉和实现,制约了儒家修养论的实践效用。人性修养和社会生产活动的主体力量——士农工商等劳动群众的关系,既不明晰,儒学的社会传播,自然难以获得广大劳动群众的有力支持。

可以说,古代儒学修养论中已有生产修养的意思,但意思不明确、地位不凸显。这导致了两个理论后果:一是人性修养理论令生产者抽象难懂。在人性修养中,修养者对生产修养没有自觉认识,儒家学者也没有从理论上专门探讨生产修养问题。这就使儒家人性修养不能落实于生产活动,离开活生生的现实生产劳动内容和生产方式,变得抽象、空疏,甚至受到佛教、道教影响,走向静坐、虚寂一路,极大限制了儒家人性修养理论在生产活动中的传播和实践,令人叹惜。二是人性修养主体受限制。社会生产活动本来有百业,有百工,有一百二十行,有士、农、工、商四民;儒家人性修养理论关注的修养主体,本应也是“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包括社会上的所有人在内,针对历史上所有人立言。但不少儒家学者,他们讲人性修养论,却多针对“士”“士君子”立言。农工商应该如何修养呢?付诸阙如,似罕有学人问津。于是,常见的是,学者们离开生产活动、生产理论讨论人性内涵,争辩人性善恶,离开生产发展探讨人性自觉和实现的基础和方法,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说,如理学家希贤成圣、居敬穷理、致良知说等;结果,使人性修养活动、文明教化活动和生产活动进一步割裂,使人性修养活动和进行社会生产活动的广大农民、手工业者、商人的内在关联更加混沌莫名。

阳明后学或有重视手工业者,将“良知”解释成为更加符合现实生产活动的欲望等。从积极方面说,这些见解冲破了形而上学思辨的束缚,将儒学引导成为研究一个个活生生现实的人的需要及其满足的学问,进一步发展,就成为明末清初实学思潮中的历史新意。从消极方面看,这些历史新意,既零散又偶然,还不普遍,难以充分展现儒学作为人学始终关注现实活生生的人的优秀基因和世界价值。结果,事实上就在修养者的世界划了一条界限,将儒家修养的主体潜在设想为书生、学生、知识分子,使儒学自限为士君子儒学,极大限制了儒学修养论影响现实社会的广度和深度,削弱并遮蔽了儒学人性修养、文明教化及其效用在劳动群众身上的普遍性。

不管怎么说,古代儒家学者已经认识到这样的真理:人做人成人,必须在人性修养和文明教化的统一中完成;这已经是了不起的人学成绩。现在我们则要进一步明确意识到,人做人成人,人性修养和文明教化的统一,还必须落实于现实的社会生产生活,在人性修养和社会生产的有机统一中完成。

根据马克思的观点,生产活动是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人是生产活动的主体,故生产活动尤其不能离开人;讨论社会生产力,也不能离开人这一生产主体来空泛地讨论。因为生产力就是人进行生产的能力;在生产力中,如果没有人,则生产力无主体。事实上,如果没有人,则没有生产,也就无所谓生产力。历史发展表明,人类正是通过社会生产的发展而不断满足自己的需要,使自己成为理想的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人。生产力是历史发展的基础,也是人成为理想的人的工具。当生产力为所有社会成员所掌握,生产力转化为所有社会成员自身的能力时,人自由全面的发展才有可能,共产主义理想社会才可能实现。人性异化的根本原因在于,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即使这低下的社会生产力,也由于科技不普及、私有制限制、自私自利观念束缚等,而不为劳动群众所掌握,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步似乎与劳动群众无关。必须强调,生产力即人民群众生产创造文明财富的能力,在生产者个人处集中表现为劳动能力,它是人生产修养在人外在力量上的表现。我们常常见到“科学文化修养”这一概念,这个概念的基础意义,就是生产修养。

在全球化时代,生产者一个人的生产修养缺陷,导致不合格产品产出和流出,有可能引起全球飓风。如企业家一次放纵的言行,工人的一次疏忽大意,管理的一次违章违规,引起企业文化问题、产品质量问题、产品安全性能问题等,都可能产生世界范围的“海啸”灾难。现实生产活动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追本溯源,核心是生产修养问题。暴露出的问题,涉及生产能力、生产动力、生产动机、生产安全、生产纪律、生产质量、生产关系、生产组织、生产管理、生产效益、生产服务等等。分析这些问题的根源,就会发现,问题都集中到生产者那里,即生产者有没有足够的生产修养问题。从理论上研究生产修养,对于解决生产问题,促进生产健康发展,已经刻不容缓。

二、生产活动深刻影响了人性修养

人类生产活动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文明创造活动,是自然和人文两者的统一。在生产活动中,人成为实实在在的人;在生产活动的发展基础上,人才可能有足够的现实条件成为理想的人;在生产活动发展到最高水平时,人人都拥有最优越的历史条件成为理想的人。人类的社会生产发展水平,与人成为理想的人的历史步伐大体相应,这是我们今天讨论生产修养的历史基础。

“修养”一词,渊源久远。《老子》修之于身、家、邦诸说,《中庸》“修道之谓教”说,其中的“修”,都有治理、研究的意思;古人多将修与行合言,行即实行、践行、实践,与理性认识相对。修与行合,即修行,有知行合一的意思。孟子有养心、养体说,养的意义近于今日所谓培养、养育。故修、养相比,修更近于主体对某对象的理性认识活动,这时主体尚未觉悟或拥有它;而养则是对主体已经觉悟或拥有的、但幼弱而有远大前程者更进一步地做培植、养育的工作,更近于主体内在的活动。故孟子言存心,存,据《大学》“诚意正心”的意思,指借助理性认识活动,使认识到的真理性内容进入认识者的内心,使其植根心灵深处,并保存下来;若据孟子人固有至善良知的意思,则存,只是自觉并持守之,养育并壮大之,结合“集义”的知行合一修养,使其沛然莫之能御。存与养合言,谓存养。存心而养心,发挥道心(良知、本心)对人心的本原、支持和主宰作用,是存养的主要内涵。

从儒家修养论看,孔子一说学习,接近于修,故有“修德”“修己”之说;一说克己,接近于养。养就正面言修养的内容,克己是用养成的积极内容为标准,克制、消除不符合人本性的因素。《大学》八条目中,格物致知论发展了孔子的学习说,接近于修;诚意正心论则发展了孔子的克己说,接近于养。孟子重视心性讨论,提出养心、养气等说,是“养”论的发展;荀子重视礼法规范、劝学基础,更近于“修”论的发挥。孟子、荀子都曾直接讨论生产活动,但孟子讨论生产活动的主体心性修养及其仁政表现较多,荀子则更重视生产者的知识和制度条件。从儒家修养论的整体看,应该说孟荀两者之结合,形成“内圣外王”有机结合的架构,才构成儒家完善的人性修养活动。意思是说,生产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外王的基础活动。人成为人,必须内修养而外生产,才可能内圣而外王。一方面,“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内圣是外王的前提条件,故修养是搞好社会生产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物格而后知致……”,内圣还是外王的充分条件,故修养也是搞好社会生产的充分条件。充分必要条件的真值是,要真同真;有一假则全假。这意味着个人人性修养必须表现到社会生产活动中,成为生产修养,这是儒学思路的内在必然要求。

修养与生产联系密切,人性修养理论深受不同时代生产方式的影响。如不同历史时期,生产方式不同,也出现了不同的社会人格,修养论深受各时代生产方式的影响,打上了时代烙印。如原始社会自然生产条件下,出现了天人合一而且“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圣人;封建社会小生产条件下,出现了重视血缘亲情,有责任意识但又有等级特权色彩的人格——君父夫;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出现的则是自由民主平等而又冷酷无情的资本人格——资本家。这些不同时期的社会人格,又是静态结构中处于不同修养层次的圣人、仁人、君子等等理想人格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动态表现。而且“圣人”境界、君父角色、“资本”人格等,作为人们追求的理想人格,也成为不同历史时期宗教崇拜对象的现实社会原型。

由生产方式限制而产生的现实社会人格,与理论上源于天生的人性修养理想人格,是一对矛盾。作为圣人人格的人,与作为日常生活的人之间矛盾;作为特权体系中一个角色的人格,与作为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人格之间矛盾;作为资本人格化代表的资本家人格,与作为一般人的人格矛盾。矛盾对立双方,或是人性在一定历史时期人性异化的表现,或有现实基础,且指向人性全面的、自由的展开。后者是真正的修养,前者则只是修养的异化,异化成为非修养,非完整的人性修养,而只是片面甚至畸形的异化。也需注意,真正的人性修养人格,虽然普遍必然但却抽象无力;虽然历史上出现的现实人格不是真正的人性修养人格,在修养世界里只是特殊的、暂时的现象,但它却有强大的、足以改变现实人生的力量。这些矛盾,正是人性修养在生产活动基础上不断进展的内在原因。修养的理想,也是在生产活动基础上,不断扬弃矛盾双方,使修养既是普遍必然的人性修养,又是现实有力的具体真理性修养。

关于生产观,在农业经济时代,集中表现为《中庸》“赞天地之化育”的看法。在这种生产活动里,人类对自然的认识,主要是四季气候的变化、节气的掌握,并根据节气变化而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与当时的小生产相适应,人类作为生产者,只是参与和协助自然力起作用,主体性还不高。在农业生产中,气候适当,土壤适宜耕种,水分滋润足够,农作物就会自然生长;人只是在适当气候里播种适当的农作物,然后帮助农作物获得适当的水分,并不改变农作物种子的形态或生长方式。这就是“赞天地之化育”的生产;准确地说,主要是天地万物自然生长,人顺应天时,发挥地利,因势利导,赞助农作物生长而已。人作为生产力主体,深受自然条件制约。自然经济,靠天吃饭;天府之土,只有在优越的地理、气候、土壤、水利等自然条件下才可能出现;自然条件的优劣,极大影响农业生产的丰或歉、社会生活的富或贫。农业的丰歉,“天时地利”重要,人力有限。在这种生产力水平基础上,人的修养,也主要就是效法天道,在天道支持下,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实现人的价值,从而达到天人和谐境界;即使荀子说,强本节用,则天不能贫,其前提条件也是针对农业生产而言;在这种条件下,人类能够“制天命”的范围和程度,都十分有限。理性认识未知的范围很广阔,社会交往范围有限,人类未及的混沌世界很大,社会实践改造世界的能力不强,人生中无知、无奈是常见现象。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宗教文化的产生发展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人们希望发挥宗教慰藉人心的性能,从心理上为人类“制天命”提供精神支持。这说明,在生产力低下的历史时期,宗教文化对人的生产修养是可以发挥积极作用的。

历史上,近代工业化、科技大发展,将自然力转化为人力的水平空前提高,人类也能在更高水平上认识、利用和改造自然,使人类生产活动逐步摆脱了只能效法、赞助自然而附属于自然的状况。生产逐步成为机器的自动化生产,成为社会化大生产;在市场交易支持下,生产者之间、各生产部门之间、各个生产单位之间、各行业之间密切协作,生产活动各个环节间紧密联系,共同构成复杂的人类生产活动,生产观念也发生了革命性变化。人类交往的范围扩及全球,人的视野和认识随之剧变。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能力显著增强,地位空前提高。人类能够有意识、有计划地大规模认识和改造自然,更加广泛而深刻地认识、参与自然的变化,按照人类的需要反复而剧烈改变着自然面貌、自然条件,人化自然成为自然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中的人性因素显著增长着;社会生产愈益变成非个人特殊的,而成为大众普遍的客观存在,社会历史进程的自然性愈益明显。借助社会生产的大发展,自然与人类社会的有机联系,天人合一的实际情况,几乎在每个人那里都反复演示出来;人性的异化和克服、充实和丰富、考验和确证、自觉和实现,以及由此相伴的痛苦和快乐、自卑和自信、沮丧和愉悦、更多的聚会快乐和更深层的心理孤独……每时每刻在每个人那里油然而生。

如果说与古代小生产相应,效法天地自然是古代人性修养的主体内容,那么,与近现代社会化大生产相应,自由、民主、平等、科学、法治等成为人性修养的核心理念。

三、人性修养需要生产支持

生产的发展为人性修养理论的革新不断提供新的历史条件。一方面,一些人离开生产谈修养,人性修养似乎可以脱离人类社会生产活动,进行抽象的“喻于义”修养,使人性修养缺乏现实生产基础。离开生产讲修养,则社会生产的公共性难以影响到人性修养理论,小生产的个体性却潜在制约了人们的修养意识;使修养理论更多地关注个体的自己,修养内容则限于“私德”,而难以顾及社会公德,而且这样修养的结果,势必陷于“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尴尬境地。另一方面,生产劳动者离开人性修养,进行单独的“喻于利”生产,则使生产活动缺乏人性修养基础的支持,也同时抛弃了人性这一生产活动的根本保障。离开人性做基础、定规范、引领方向,所谓生产活动只是追名逐利,天下皆为利来、为利往,这样的生产活动和恃强凌弱、弱肉强食的禽兽有何本质区别?这正是古代人性修养论在理论上抽象单一、模糊混沌的根本原因;按照这种理论进行修养实践,势必令人性修养的现实作用乏力、有限。

其实,人性修养和社会生产密不可分。两者分离,双方都会受害。历史反复说明,离开生产讲修养,一种缺乏生产基础、生产内容、生产意义的修养,它不仅内容抽象,令人难懂,而且对现实社会历史进程的影响也必定受限。历史上的儒学,不能得到真正的实践机会,不将修养和生产结合起来加以研究,当为内在理论原因之一。而现实社会中,离开道德修养来进行生产活动,早已受到儒学严厉批评,被斥为“人欲横流”“奇技淫巧”等。但离开道德修养、人性修养进行单独追逐利益的生产活动,这种不良现象在现代化进程中依然大量存在。劳动创造人,劳动使人成为人。但劳动者如果缺乏足够的人性修养,也就缺乏自觉的生产主体性,势必难以进行正常生产活动;不能进行正常生产,他怎么能成为现代化建设的积极因素呢?则其社会人生价值的实现和确证便很难,人难成其为人,其生活幸福有限可知。现实情况是,社会生产大发展,但劳动群众离幸福美满生活似乎仍旧遥不可及。物质财富的占有、享用是幸福,个人素质提高、能力增强,使劳动者更自信、更有尊严,则是更大、更持久的幸福。只有那些有自信又有尊严的劳动者,他们进行劳动创造,才可能是自觉自愿的、快乐享受的生产活动,才可能是可持续的、富有生命活力的生产活动,是人性的生产活动。这说明,我们从学术、教育、政策、制度等方面一起努力,帮助劳动群众不断提高生产修养,从而使他们有更多的获得感、幸福感,十分重要。

从生产者角度看,一方面,修养是生产的前提条件,修养水平制约了生产水平,修养不足一定会在生产活动中表现出来,导致生产不足,如因为劳动者素质低下,使生产不能顺利进行,或者生产的产品不合格,等等。所以,《大学》早已注意到,无论是人的认识问题,还是人的道德、审美等问题,还是人类社会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经济等问题,“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它们都建立在人性修养基础上,有赖于人性修养进展,围绕着人性修养而展开;人有多少修养,由这些人组成的社会、国家,才能达到多少“齐”“治”“平”。文化是人性的对象化,实现修齐治平的外王理想,要以格致诚正修养为基础,这无疑是十分深刻的看法。另一方面,修养也是生产的收获,这种生产收获,不仅以物质文明形式,满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而且还以精神文明形式凝聚到人头脑里,以制度文明形式表现到人类社会制度中。在这个意义上说,人类社会历史的进步,关键在生产的发展;而生产的发展,关键在人性修养的提高。修养是物质生产力的精神存在形式,也是劳动生产活动的静态收获。

从社会历史进程看,人性修养无疑是人类进行社会生产劳动的产物,归根结底要结合社会生产实践活动,才能进行科学研究,加以科学解释。但从个人如何认识和解决现实社会问题着眼,从人类对现实社会问题应该认识正确、解决恰当角度看,我们对于人类祖先给我们留下的社会生产力成就究竟掌握了多少,就成为关键。换言之,社会生产力水平很高,但其中有多少、在多大程度上是人的生产力?社会生产力水平很高,我个人能力却很差;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并没有转化为我个人的生产能力,它们和我个人能力关系不大。这就说明我的修养不够,没有掌握已有的社会生产力。我修养不够,认识和解决现实社会问题就必然达不到应有效果,让我深感无力、无奈。我落后于时代,我被社会生产力远远抛在后面,我当然也不能说是一位“现代”人。我人身在现代,但我的心却不知在哪个时代游荡、徘徊,修养水平低下,能力很落伍。这样的“我”,很难成为促进历史发展的、幸福快乐的我。

人性修养是社会生产的精神结晶,社会生产是人性修养的实践展开。一方面,无真正的人性修养,则无健全的社会生产。因为生产活动是人修养水平的直接表现,生产水平和人性修养境界相应。随着生产的发展,小人的生产势必会越来越被排挤、消除,而君子、贤人、圣人将越来越多地占领生产领域,成为生产的主体力量。只有这样,生产活动才愈益成为人的生产活动。另一方面,无社会生产,则无真正的人性修养。因为从人类历史发展看,只有生产活动才创造人类文明财富,人性修养本质上也不过就是人性生产而已。故人性修养必须表现到生产活动中,否则修养内容抽象模糊。是否有真实的修养,值得怀疑;即使有真实的修养,这修养有无真正的进展,也不能确定,难以保障。根本上说,社会生产是人类全部文明财富的源泉。只有在生产活动中,才能使人性修养有实质性的进展。凡生产,必须以修养为基础;否则,生产盲目,道德缺失,制度无根,效益难以保证,生产也不能成为健全的生产。让生产从单纯的生产,向有修养的生产发展,使生产成为修养的生产,是生产发展的必由之路。让修养成为生产的修养,而不是单纯的、抽象的制度修养、观念修养,使修养有现实文明史的实在性,是人性修养发展的必经之途。

人性修养必须讲生产,还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离开了社会群体,单个人不可能生存和发展,也不可能有提高自己修养的社会需要和历史条件;即使一个人在社会中提高了自己的修养,一旦他离开现实社会,也难以表现其修养,施展其才华,难以将其修养转化为他成为理想的人的现实条件和内容。况且离开了社会,究竟能否提高自己的人性修养,还是疑问。《韩非子》言:“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这说明,社会群体对个人修养及其实践具有决定性作用。而一定历史时期社会群体的存在和发展,无不以生产为其基础,以生产为一切社会联系的枢纽,以生产为社会发展的主旋律。生产修养正是将个人有机组织成为一个社会整体的公共修养,一种普遍必然而又有现实力量的人性修养。

人性修养,必然表现为文化。文化即文明化,这是就人与道统一活动过程的性质和功能而论。人与道统一,即人文化成的文化活动。人文化成的活动过程及其结果,就是文化;文化体现为人的能力,即化野蛮为文明的文明化能力,简称文化能力。这种能力正是社会生产力在文化史上的集中表现。文化能力是社会生产力在劳动者那里的集中表现,是劳动力的本质内容。从修养角度看,文化能力即化天为人、化人为己、化己为文的能力;这些能力,正是生产者借助生产活动而逐渐萌发、逐步成长起来的。文化能力是人性修养的收获,也可谓生产力的另一个称谓。

四、生产修养的主要内容

讲生产必须讲修养,因为修养的内容,正是人的劳动能力的内在基础;修养的境界,正是劳动能力处于不同水平的内在原因。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表明,以斯大林为代表的苏联模式,不重视人的人文修养和科学修养,给共产主义运动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威胁到共产主义伟大事业的合理性和历史命运。没有个人修养作为生产活动的内在基础,没有人文修养和科技修养做文明史积淀,共产主义社会里人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理想,不可能突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仅仅凭借理想宏伟、观念圆满、信念坚定就自动向我们走来。认识、审美、道德、功利等人性修养内容,都要落实为人的综合的生产能力;落实为人生产能力的修养,就是生产修养。生产修养理应是生产力中劳动能力的核心要素。

何谓生产修养?生产修养指人性修养落实到生产活动中,生产者有人性修养,生产活动是出于人的、由人主宰的、服务于人成为人的生产活动。说一个人有生产修养,即意味着他的人性修养体现到了生产中,他作为生产者有人性修养,他生产的不只是物质产品、制度产品、精神产品,而且尤其在生产他作为人的自身;只有这样的生产,才是人性修养的生产,是合格的、标准的、理想的生产。在本原上,生产修养是社会生产实践的收获,是生产实践能力在人心性上的积淀;在内容上,生产修养主要是关于社会生产活动规律的认识和运用能力;在地位和作用上,生产修养是生产发展的本质特征和运动规律的主体性凝练,是生产活动的逻辑主体。

社会生产是人成为人的前提和基础,是人发展成为理想的人的必经之途。生产修养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修养。在人类历史上,小生产农民长期作为主要生产者,其生产活动主要是靠天吃饭,其生产修养内容便只能是知天、事天,顺天应人,勤奋劳作,强本节用,艰苦朴素等,这也成为我国历史上人性修养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代以来,伴随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工人群体日益崛起,成为社会化大生产的主要建设者、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者、人类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者。社会化大生产分工愈益细密,人性的触角伸展到全球各个角落,社会生产水平发展到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生产修养由此有了优厚的历史条件明确提出来,进行专门讨论。

孔子自述,他“少也贱”而“多能鄙事”[1]《论语·子罕》,他参加过生产劳动,锻炼出了做“鄙事”的许多能力。他提出的学习和克己的修养,当视为他的人性修养在“多能”基础上的进一步丰富和发展。可见,在孔子那里,修养包含“多能+学习和克己”而得的仁义道德修养两大部分。两大部分合二为一,是为“圣人”修养。就道德部分言,可谓道德修养;就多能部分言,可谓生产修养。其实孔子的修养是上述两种修养的有机统一。孔子“多能”修养在古代还有传承,明清时期受到一些儒者的重视、传承。如相传明初刘基编《多能鄙事》12卷,收录饮食、烹饪、老人食疗养生、农圃、牧养、纺织等法,部分反映了当时人们生产修养的状况。

今天我们提到生产修养,很容易想到这样一些内容:理想和信念,责任意识和使命感,尽职尽责的职业道德,遵守生产纪律和规章制度,识大体、顾大局的觉悟和协作精神,科学知识和专业技能,社会、行业和人生发展的远见卓识,服从、配合、带动的结合等等。

从生产修养是生产实践的收获而言,生产修养的内容,主要是科学文化修养。科学文化修养是一种文明修养,含自然科学技术修养,社会科学修养和社会生产实践修养,人文学科如语言、文学、史学、哲学、艺术等修养。古人重视的德性修养,主要是人文修养,是人的精神修养,属于精神文明的一部分。生产活动既有物质生产活动,也有制度生产活动、精神生产活动。在生产力体系中,科学技术直接推动生产发展,社会制度保障生产活动顺利进行,可以推动或阻碍生产发展,思想理念则促进生产活动,规范生产活动,引领生产目标和方向。没有制度保障的生产活动,没有思想促进、规范、引领的生产活动,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可想象的。与德性修养相关,古人讲的礼教修养,主要是社会制度文明修养,含道德、法律等在内;这种修养表现出来,主要是个体的人作为整个社会的一分子,在处理个人和他人、个人和集体、个人和社会整体的关系时所应具备的基本规范素养。科学技术修养运用到生产活动中,固然能直接推动社会生产进步,而且深刻影响到制度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但德性修养、制度修养,主要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文明修养,也是人性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轻忽。科技工作者也是人,也需要做人成人,也就必备德性修养和制度修养;科学认识活动、技术发明、创造和应用、推广活动,有自身固有道德规范,如客观、冷静、缜密、全面等,还要遵循整个社会的其他道德规范,如仁爱、忠诚等。正是有德性修养、制度修养的支持,才能使科技修养摆脱价值上的摇摆性,成为完全服务于整个人类社会的文明伟业。

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劳动者,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生产修养水平。既要做人成人,有人性修养,又要搞好生产活动,有生产修养。现在我们大多赞成这样的看法:农民勤劳朴素,多打粮食,是农民有生产修养的表现。工人艰苦创业,多出产品,是工人有生产修养的表现。商人诚信经营,孜孜以求,利润增加,是商人有生产修养的表现。学者加班加点搞好教学、科研,发现和传播知识、真理,是学者有生产修养的表现。政治家以身作则、高屋建瓴、科学决策、精心规划和组织,健全公共制度以实现社会正义,是政治家有生产修养的表现。其他各行各业都是如此,主动热情、尽职尽责便是有生产修养。有生产修养的人,会满怀激情,热爱工作,将工作发展为自己的兴趣、乐趣,干一行爱一行;遇到困难,会努力克服,解决问题;会自觉遵守生产纪律和生产规章制度,维护正常生产秩序;爱学习、勤思考、肯钻研,不断改进生产技术,提高自己的生产技能;见贤思齐,虚心向他人学习生产劳动经验;乐于助人,慷慨传授自己的生产劳动心得;一丝不苟,尽职尽责,生产合格产品等等。

从历史上看,不同历史时期生产修养的内容重点不同。科技水平低下时,生产修养中的主要内容是道德修养;科技水平提高后,因为社会发展的需要强烈,科技修养就成为生产修养的主体内容;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越来越高,人的发展越来越成为社会发展的中心,则生产修养内容中,科技和道德的比重将会逐步走向平衡。只有人性觉悟,人的发展成为社会历史发展的中心任务时,人性为体、科技为用,全面发展为体、专业发展为用,自由发展为体、被迫发展为用的生产框架才可能完全建立和实现。换言之,只有在人性自觉和实现的基础上,生产修养才可能达到其最高境界。这时,天下万物无不可以作为生产资源、生产资料、生产工具等,天下万事万物皆为社会生产的要素,是生产活动的理想状态;这时,劳动者理当达到了最高的生产修养境界。

生产是生活的基础,生活是生产的延伸,两者一起构成人的生命活动。生活修养内容中,有生产修养的影子。一般社会生活修养,即文明生活方式要求的基本修养,如勤俭节约、与人为善、知足常乐等,核心是仁爱,爱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君子乐于助人。君子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君子在家则孝老爱亲,在国则忠贞爱国,在社会则文质彬彬,诚信友善,工作则敬业奉献,爱劳动,爱人民等。这些都有助于社会生活的正常进行,都应属于广义的生产修养范围。

从生产修养是生产实践能力的积淀和汇总言,生产发展最终要体现为个人社会生产能力的增强。物质财富的增加,民主法制的健全,精神生活的丰富,都只是作为生产结果的形式存在的;生产者生产能力的增强,生产者作为人的素质的提高,生产者比以前生活得更像人,易言之,生产者作为人获得了发展,才是生产发展的更重要表现。但现实社会里因为社会分工而导致的劳动者能力片面化甚至畸形化的现象还很严重,社会生产力并不能完全为社会每一个体成员所共享;还因为民主建设不足,社会不公现象存在,社会弱势群体分享社会生产成果就更少了。这加重了社会生产力难以普遍转化、落实为每个社会成员的生产能力和生活能力的程度。重视提高劳动者的生产修养,无疑有助于抑制劳动分工带来的人性片面化影响,缓解人性异化的社会病症。

归根结底,真正推动文明史发展的修养内容,是生产劳动的能力,即劳动力。劳动力是生产力的主体力量和核心要素。真正的生产活动,是人已有修养的实践展开,也是人新的修养的培养和凝练;真正的生产内容,主要是不断生产出人的生产能力和再生产能力。生产能力与真、善、美、信、用是体用关系。人生产能力和再生产能力抽象的、静态的存在形式,其依据、准则和理想,就是人的真善美信用等内在道德修养;人本性中的真善美信用等道德修养,表现于生产活动,就是人的生产能力和再生产能力。有德者必有力,有真善美信用修养的人,必然有社会生产能力,有生产修养。

五、生产修养的特征和意义

从修养者角度看,生产修养还有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生产修养是不同时代、不同社会领域中具体的人性修养。人性修养是根本修养,是对人之所以为人者的反思认识和实践追求,关系到人共性、本质的认识和实现;而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化背景下、不同行业里,有不同的生产修养共性,如历史上农业时期的君子修养、工商业时期的专业修养等。换言之,人性修养是人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修养,而生产修养则在不同历史阶段,可以表现为人性的片面化甚至畸形化形态。这种片面化甚至畸形化形态,作为人性异化的表现,当然不是正常的修养状态。故在人性异化时期,提倡真正的生产修养,用人性修养充实和丰富生产修养的内涵,就十分必要而重要。结合社会分工,人性修养还可以分别具体化为不同的社会分工角色伦理。但不管属于哪一个分工行业,各行各业尽职尽责是一样的,农农、工工、商商、士士是生产修养的基本要求。农农,即农民成为合格的、理想的农民,尽农之道,可谓儒农;工工,即工人成为合格的、理想的工人,尽工之道,可谓儒工;商商,即商人成为合格的、理想的商人,尽商之道,即儒商;士士,即士成为合格的、理想的士,尽士之道,即儒士;其他仿此。此外,近代以来,借助科学门类,人性修养还可具体化为人的理论思维、知识、道德、审美、技能等素质,这些都是劳动者可以分别认识和追求的对象。对这些对象进行科学研究,人们就可以对一个人的修养如何而有更具体的、可见可操作的评价指标,如受教育程度、文化水平、理论思维水平、道德状况、审美情趣、获奖、任职等。需要注意,上述每一项指标,只是人做人成人的一端表现,绝不能看作全部。

第二,生产修养必须表现为劳动者的生产力。传统人性修养是综合的德性修养,孔子谓之“修德”或“修己”,目的在“成人”;现在生产修养既是综合的德性修养,传承发展了传统人学内容,更要求专业知识技能修养,要落实为人类文明财富的综合生产力。而历史延续和历史记录是生产力保存的基本方式,学习、教育是生产力传承、推广的两大途径,科技研究是生产力发展的助推器,生产活动则是生产力直接发挥作用的领域。这些都涉及生产修养问题。

第三,生产修养是文明修养。有人性的生产活动及其产品,就是文明。文明修养是文明成就在现实人性中的经验积淀,通过人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等修养过程而实现。文明修养是人性的综合修养,它与文明史相伴,是一个历史过程;每一时期的文明修养,都意味着一种人格境界。从人性与文明的关系看,人性生产是体,文明创造是用。从生产和修养的关系看,文明创造和发展是本原,人性生产是结果。在这个意义上说,人性生产实质上就是古人所谓的人性修养。

从生产者角度看,现代社会的要求越来越高。生产者除了具备科学知识和专业技能外,还要对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有认识、有实践,对我之所以为我的本心有自觉、有践行,对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法律制度等有自觉的认同和遵循,对人做人成人的理想有追求和坚守。我们要时刻清醒意识到,生产不是机器在生产,而是人在生产;人生产物质产品、制度产品、精神产品,还生产着人自身。人生产物质产品、制度产品、精神产品,可以分别按照设计、宪法、思想进行生产;但人生产人自身,则只能按照自己作为人的内在规定性、按照对自己作为人的规定性的自觉水平进行生产。而人的内在规定性,就是人性,必须先有自觉,才可能觉悟自己的人性。可见,必须先明心见性,才可能真正搞好生产活动,使自己从人性异化的束缚中获得真正解放。换言之,劳动群众必须先有人性修养,而且有生产修养,才可能有光明的人的前途。所以,专家要是缺乏人性修养,没有良知,就极易成为挨板砖的“砖家”。

生产修养是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主体力量,也是不断生产人自身、提高生产者人格境界的决定性因素;生产修养不仅是人成为理想的人的内在基础,而且它还可以作为人性的现实依据和标准,抑制和消除人性异化及其恶化,保持人的最后尊严。

生产修养的重大历史意义在于,它是劳动群众实现人性修养的必经途径。人性修养直接以人性为内容,指向人一切活动的出发点、基本准则、终极目的,而生产修养则只以生产活动为基本内容,指向人的生产活动。生产活动只是充实、确证、实现人性的手段、方式、历史过程。为了确保生产活动成为充实、确证和实现人性的有效手段,就必须确保生产活动不只是物质生产活动,而且是文明生产活动、尤其必须是人性的生产活动;这就促使我们必须对生产活动的人学性能进行专门研究,并在生产实践中将其人学性能客观如实地凝聚其中、原原本本地体现出来。人学的生产观与经济学的生产观有别,前者主要任务是考察生产活动对于人性实现和确证的意义,研究、建立相应的生产活动规范,确保生产活动是为了人的需要而进行的生产活动、是由人进行和主宰的生产活动、是为了人成为人的目的而进行的生产活动,一言蔽之是人的发展的活动,而不是非人的或者中性甚至反人性的生产活动。人学的生产观,既要考察人性通过生产活动而异化,也要考察人性通过生产活动而克服异化,而最终实现人性的历程;要考察人性异化的生产方式的原因,考察人性实现依赖于生产力的程度,也就是说,要考察生产力对于人性的确证和实现的积极的和消极的作用。

一个有生产修养的人,他既从事生产活动,也在进行人性修养;其生产活动就是以其人性修养为基础的生产活动。一位理想的劳动者既是生产者,有专业知识和技能;又是大写的人,有人性修养。这样的劳动者,应该就是新时代的理想人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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