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庶的生前身后事

李昌清 李存华 易文浩

在江西省萍乡市人文公园内松柏环绕处矗立着一座纪念碑，纪念碑中间是一座革命先烈半身雕塑。这名革命先烈就是曾任中共江西省委书记的张国庶。纪念碑前的一副“志未酬身先死碧血赣江滔滔泪，名终正魂幸归清波萍水汩汩情”的对联，高度概括了张国庶的生前身后事。

聪颖好学 追求进步

张国庶，1905年9月24日出生于江西省上栗县的一个官僚地主家庭。父亲张鹏霄是清末拔贡和赣西地区颇有名气的乡贤，曾任浙江象山县知事、九江地方检察厅厅长。张国庶小时随父亲在浙江象山县就读初等小学，1916年回到家乡上栗县就读栗江高等小學，1923年考入萍乡县立中学。

1924年，张国庶与同学钟邦武等以萍乡中学学生代表的身份到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从事宣传工作，开始接触和逐渐树立革命思想。同年冬，张国庶由中共安源地委书记汪泽楷介绍，加入“CY”小组（青年团），任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秘书。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5年，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被反动当局勾结军阀查封，中共安源地委委员、工人俱乐部副主任、工运领袖黄静源被逮捕后遭枪杀，大批工人被开除。在这白色恐怖中，张国庶鼓动萍乡中学学生罢课声援安源路矿工人运动，向安源路矿当局表示强烈抗议，并把家中供他读书的钱款全部捐给被开除工人家属，因而遭安源路矿当局通缉。同年，中共安源地委在萍乡县城成立党小组，由张国庶担任第一任组长。1926年，共青团萍乡特别支部成立，张国庶任宣传委员，负责团的宣传和训练工作，积极组织萍乡中学进步学生开展演讲，参加驱逐反动教员、为北伐军攻打萍乡做向导等革命活动。北伐军攻克萍乡后，张国庶参加了不少革命团体的筹备工作，并担任国民党县党部执行委员、常委，县总工会主席等职务。

1927年初，经中共湖南省委推荐，中共中央派张国庶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投身革命 壮志未酬

1929年，张国庶从苏联归国，化名周之德，担任党中央在上海各区的巡视员。其间，他与上海某纱厂的中共党员晏碧芳结婚。

同年11月下旬，中共江西省委由于叛徒出卖而遭到破坏，省委书记汪建华、省委巡视员张世熙、省委工委书记胡子寿等遭敌人杀害。12月，脱险的省委宣传部主任兼省委秘书长吴道一、省委巡视员冯任，在上海向中共中央书面报告了省委遭破坏的经过，并建议党中央立即组织新省委领导全省工作。1930年1月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第一一二次常委会，讨论重建江西省委的问题，提出了几种重建方案，但没有形成决议。直到3月，中共中央才派张国庶等一批干部回九江重建江西省委，赋予其主要任务是：统一领导江西全省的党组织，发动城市工人配合主力红军及农民地方武装，攻打赣州、吉安、南昌、九江等城市，实现夺取全省政权，促使江西革命高潮的到来。

1930年3月，中共江西省委在九江重新建立，张国庶任省委书记，叶守信任组织部主任兼工委书记，徐荷云任秘书长，徐少杰任团省委书记。机关设在九江四号码头一家米店内。

在张国庶担任省委书记的近3个月时间里，江西各地的革命斗争风起云涌，革命的星星之火迅速发展为燎原之势。这期间，中共江西省委对在江西境内的赣西南苏区、赣东北苏区的武装割据非常关注。例如，省委对方志敏、邵式平创办的中国工农红军信江军事政治学校给予了大力支持和帮助，为信江军政学校输送了一大批优秀的军事干部和军事教员，派往赣东北苏区的军事干部达11人，为赣东北红军的发展和壮大作出了很大贡献;批准赣西、赣南两个特委合并;同意成立赣西南苏维埃政府;通过各种关系为各苏区提供情报和军事地图。

新一届江西省委卓有成效的工作，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恐慌，他们悬赏数万大洋，要求各地务必将“共匪头子周之德捉拿归案”。1930年5月中旬，国民党第十八师训练处的一个特务在九江执行侦缉任务时，发现当地有共产党活动，于是报告师政治训练处，又由训练处转报国民党南昌卫戍司令部。时任国民党南昌卫戍司令部司令的张辉瓒立即命令执法处长徐业道带领数十名武装便衣特务和中共叛徒庞云飞、王立生，前往九江破获共产党地下组织，搜捕共产党人和革命同志。5月下旬，中共江西省委又一次遭到国民党特务的大破坏，张国庶、徐荷云、叶守信、徐少杰、晏碧芳等50余人先后被捕入狱。徐荷云、叶守信、徐少杰等9人立即叛变。

张国庶被捕后，国民党当局得知他是省委书记，又听说是“共匪头子”张国焘的亲兄弟，认为抓到了一条“大鱼”。于是，敌人软硬兼施，想从张国庶口中得到有关中共在江西各级组织的活动情况。他们先是许以高官厚禄，企图诱降张国庶，声称只要他公开声明脱离共产党，不仅免去他和晏碧芳的一切罪责，还会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张国庶闻之大怒，严词拒绝。敌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让叛徒庞云飞、王立生带着好酒好菜到监狱劝降，但被张国庶痛骂：“你们这些软骨头，可耻的叛徒，给我滚开，总有一天革命胜利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的！”国民党当局见软的不行，就给张国庶带上最重的手铐脚镣，日夜轮番拷打提审，企图在肉体和精神上让他屈服。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张国庶毫不屈服，自始至终没有吐露有关党的一个字，就连自己是张国焘亲弟弟的事情也予以否认。与张国庶同时被捕的晏碧芳，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始终一言不发，满眼怒火瞪着前来劝降的敌人，没有丝毫动摇。

张国庶、晏碧芳夫妇的忠贞不屈令国民党当局无计可施。国民党当局密令张辉瓒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秘密处决不肯屈服的共产党人。1930年7月5日午夜，张国庶夫妇被国民党当局在监狱杀害。敌人绞死张国庶后，将其尸体装入麻袋沉入赣江;晏碧芳被敌人残忍地砍下头颅，并在市井街头暴尸三天。据当时的《南昌新闻晚报》报道：“赤匪头子周之德等人被处决。”

据张氏家谱记载，张国庶被捕后，时任南昌公路处主任秘书的张鹏霄，曾和中共地下组织一道找蒋介石南昌行营一厅厅长王佑庸、三厅厅长程茂型等国民党要员设法营救，但因事发突然，杀得太快，营救没来得及展开。

追认烈士 永垂不朽

张国庶为革命英勇牺牲，却长期没有被党和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究其原因主要有：一是张国庶牺牲时采用的是“周之德”这个化名，家人根本不知道，找不到他为革命牺牲的证明材料;二是他是张国焘的亲弟弟，他的死没有引起人们重视;三是说他有“叛变行为”。说他有“叛变行为”的主要依据是：（一）1930年7月18日至23日《南昌新闻晚报》第八版分3次刊载了署名张国庶的《脱党声明书》。（二）一名被人民政府处决的叛徒——叶守信（1930年任中共江西省委组织部主任兼工委书记）生前在供词中写道：“叶守信经庞云飞、徐叶道及爱人孙一平诱骗后自首承认了，指捕了省委书记张国庶连同他的爱人晏碧芳。张国庶又指捕了徐少杰。至此，省委全部破坏了。”（三）南昌卫戍司令部档案资料第二辑《本部第二次在九江破获江西共党总机关之经过》中的《捕获共党姓名表》记载：“姓名：张国庶（化名周之德）;性别：男，年龄二十六岁;籍贯：萍乡;职业：莫斯科学生;共党地位：省委书记;被捕时间：一九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线索：徐少杰，张被捕后指捕了谢铁根（化名丁宝卿、王赞）。”其实，《脱党声明书》并不能作为张国庶叛变的根据，因为当时敌人经常利用伪造的、卑劣的手段来欺骗群众，妄图扰乱革命阵线。而且，这个《脱党声明书》是在张国庶被杀害13天后才公开发表的，其真实性更是值得怀疑。后两份材料也互相矛盾：叶守信的供词是说“张国庶指捕了徐少杰”，南昌卫戍司令部《捕获共党姓名表》却记载是徐少杰出卖了张国庶。且都是敌方材料，不足为据。

1984年9月，负责筹办萍乡革命烈士纪念馆的萍乡市委党史办和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纪念馆的工作人员，前往北京敬请萍乡籍的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孔原审查萍乡革命烈士纪念馆陈列大纲，并请他为纪念馆题写馆名。孔原高兴地答应了这两个请求。但当看到纪念馆的陈列大纲中没有张国庶的名字时，他非常愤慨，对工作人员说：“张国庶是为革命牺牲的，我们活着的人，要为当年这些牺牲的同志说句公道话！”

1985年9月26日，孔原在北京京西宾馆约见中共江西省委书记万绍芬，专门就张国庶等萍乡党史人物的宣传问题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他说：“张国庶是张国焘的弟弟，他是萍乡最早的一批团员、党员之一。不能认为张国焘有问题就说他也有问题。他是1927年被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30年毕业回国派回上海（可能是六届三中全会前后），党中央派他到江西任省委书记。江西的党组织在大革命时期被破坏得很厉害，他来的时候工作是很困难的，实际是来恢复省委的组織。他到江西不久就被捕，以后被敌人杀掉了。我当时做组织工作，因为工作关系，一直留心这件事情。后来有材料说，他被捕后敌人把他杀掉，装在麻袋里扔下了赣江。从1931年起至去年，来看我的人凡谈到这个问题，我一直是这个印象，他是牺牲的，而且是英勇牺牲的。萍乡来人说他们后来发现一个报纸，没有报名，说张国庶被捕后写过自首书，登了报。那时国民党特务机关经常采取这种办法，叫什么集体自首，写个名字，有的本人根本没有签字，有的是家里父母兄弟签的字，伪造自首书，特别是对那些被捕后表现好的、顽强斗争的人，妄图采取这个办法使他动摇，说共产党不会相信你了。所以，对那些东西，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不可信的，是敌人的挑拨和阴谋。从1931年到1984年，还没有看到有材料证明张国庶自首叛变。现在找出那么一个报纸，这可能是伪造的报纸，也可能报纸是真的，而是否自首则要经过分析。这不是张国庶一个人的问题，它关系到党的影响，我们不要上当。”

为了弄清张国庶的问题，孔原不仅找到当年熟悉张国庶的全国政协副主席程子华了解情况，并且还找了当时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的杨尚昆。因杨尚昆与张国庶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班同学，回国后，杨尚昆又在中央做过一段时间组织工作，对张国庶的情况非常了解，也知道张国庶回国后，用“周之德”这个化名被派往江西工作，并证实张国庶被捕后，敌人曾以高官厚禄来诱降，都被张国庶严词拒绝。敌人又对他施以酷刑，张国庶夫妇坚贞不屈，视死如归，至死不肯暴露党的机密，最后夫妻双双被杀害在九江。杨尚昆说：“张国焘是张国焘，张国庶是张国庶，我们党历来是实事求是，张国庶化名周之德还是李立三同志取的，我们应该为他正名，恢复名誉。”

孔原经过大量调查研究后，于1986年7月31日写信给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主任冯文彬。信中说：“三十年代初，我曾在中央组织部工作，知道张的一些情况，觉得有责任帮助组织把问题搞清楚。尚昆（与张在苏俄同学）三十年代初也在上海工作，不久以前，我见到他，同他谈起张国庶问题，他同我一样清楚地记得，当时党组织知道的情况是：张国庶在江西被捕牺牲，没有破坏党组织的行为，认为应列为革命烈士……说张国庶有叛党行为的依据仅是一些敌特材料。这些材料自相矛盾，破绽百出，不足信赖。”

冯文彬对孔原的来信十分重视，当即在信上批示：“我完全同意孔原同志对张国庶问题的分析和意见，因为他的意见是有根据的，分析也是合乎情理的。”并于8月4日将此信转给中共江西省委书记万绍芬。8月29日，万绍芬批示：“请省委办公厅与省党史办、萍乡市委联系，妥善处理此问题，将结果报告常委会。”

由于杨尚昆、孔原、程子华、冯文彬等老同志和中共江西省委的高度重视，并分别出示证明材料，1986年11月20日，经江西省人民政府批准，张国庶夫妇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九泉之下的烈士英灵终于得以告慰。

责任编辑 / 马永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