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洋海墓地》之人骨研究篇评介

王 龙 陈慧敏 黄玉清

新疆洋海墓地位于新疆吐鲁番市鄯善县吐峪沟乡洋海夏村，吐鲁番盆地火焰山南麓的荒漠戈壁地带，地理坐标为北纬42°48′，东经89°39′。墓地主要分布在相对独立并毗邻的三块略高出周围地面的台地上，同时有九条东北-西南向的坎儿井从墓地穿过，每个墓地都有坎儿井的竖井。自2003年3月起，因墓地盗掘严重，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吐鲁番地区文物局共同组建考古队，对洋海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共发掘521座墓葬，时代为公元前13世纪至公元3世纪，出土的大量文物资料（3000余件随葬品）对建立吐鲁番乃至新疆地区考古学文化体系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价值。

《新疆洋海墓地》考古发掘报告已于2019年3月由文物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由吐鲁番市文物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学研究院和吐鲁番博物馆共同编著。该报告为8开精装本，正文共1026页，约285万字，文后附图版350页，定价3200元（全三册）。报告分为上下编，上编为资料篇，概述了墓地的地理位置、人文背景、发掘过程、墓地的分布、埋葬习俗、随葬品等相关内容，对Ⅰ、Ⅱ、Ⅲ号墓地521座墓葬进行了分述，同时对该墓地历年被盗墓葬中出土和流散器物等进行了介绍。下编为研究篇，对头骨、金属器、毛纺织物、植物等作了详细的研究报告，完整清晰地再现了洋海地区古代人类的骨骼特点、经济结构、生活用具、手工业生产状况等，为新疆地区考古研究提供了绝好的第一手资料。发掘报告附有大量精美图片，包括墓葬整体及局部特征、出土文物明细、骨骼病理、创伤及典型特征等。多家媒体对《新疆洋海墓地》的出版争相进行报道，“这是国内考古界规模最大的一部考古发掘报告，它凝结了国内数十位考古界专家学者15年的心血”。

研究篇一共有五章内容，分别为：第一章《洋海墓地头骨研究报告》由韩康信、谭婧泽、李肖撰写；第二章《洋海墓地出土毛纺织物整理报告》由贾应逸、李媛、玛尔亚木·依布拉音木撰写；第三章《洋海墓地植物遗存研究》由蒋洪恩撰写；第四章《洋海墓地随葬（或祭肉）动物（骨骼）登记表》由贝内克（Norbert Benecke）撰写；第五章《新疆吐鲁番地区出土金属器的科学分析》由凌勇、梅建军、李肖、张永兵、吕恩国撰写。

洋海墓地相关学术成果层出不穷，阶段性推出的成果已引起国际学术界的广泛关注。陶器随葬品中发现有用小麦和大麦制成的食物残渣，是迄今最早的面包实物，将我国麦类面食的历史追溯到了距今约2600至2900年①Zheng H P,Jiang H E,Zhang Y B,et al.Early Processed Triticeae Food Remains in The Yanghai Tombs,Xinjiang,China.Archae⁃ometry,2015,57（2）:378-391.。一号台地M21和M157的羊毛裤子，早于广为人知的斯基泰人裤子的发现，是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有裆裤子，年代大约为公元前13至10世纪，支持裤子是游牧民族专为骑马而发明的观点①Beck U,Wagner M,Li X,et al.The invention of trousers and its likely affiliation with horseback riding and mobility:A case study of late 2nd millennium BC finds from Turfan in eastern Central Asia.Quaternary International,2014,348:224-235.。ⅡM169中发现的葡萄藤已有近2300年的历史，这是我国最早栽培葡萄的物证②Jiang H E,Zhang Y B,Li X,et al.Evidence for early viticulture in China:proof of a grapevine（Vitis vinifera L.Vitaceae）in the Yanghai Tombs,Xinjiang.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2009,36（7）:1458-1465.。ⅠM157、ⅠM21、ⅢM18中出土的纺织品，证明了早在青铜时代吐鲁番地区就开始使用茜草染料进行纺织品染色③Kramell A,Li X,Csuk,René,et al.Dyes of late Bronze Age textile clothes and accessories from the Yanghai archaeological site,Turfan,China:Determination of the fibers,color analysis and dating.Quaternary International,2014,348:214-223.。洋海墓地出土了12件钻木取火器，推测先民徒手钻木获得火种，这些发现有助于生动复原古代生活场景④Jiang H E,Feng G P,Liu X L,et al.Drilling wood for fire:discoveries and studies of the fire-making tools in the Yanghai cemetery of ancient Turpan,China.Vegetation History and Archaeobotany,2018,27（1）:197-206.；ⅡM213植物残骸中检测出黍稷，裸大麦和小麦三种谷物（黍可能是先民的主要粮食作物），为研究洋海食物结构及古环境提供了重要线索⑤Jiang H E,Turpan,Botany I O,et al.Cereal remains from Yanghai Tomb in Turpan,Xinjiang and their palaeoenvironmental signifi⁃cance.Journal of Palaeogeography,2007,9（5）:551-558.；M90中大麻遗存的发现加深了对洋海古代萨满教习俗和医疗技术的了解⑥Jiang H E,Li X,Zhao Y X,et al.A new insight into Cannabis sativa（Cannabaceae）utilization from 2500-year-old Yanghai Tombs,Xinjiang,China.Journal of Ethnopharmacology,2006,108（3）:414-422.……这些成果以坚实的证据不断更新和拓展着人们对古代先民的认知，丰富着新疆古代先民的生活场景画卷。

基于研究兴趣，我们更关注报告中的人骨研究。干燥少雨、戈壁荒漠，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非常有利于吐鲁番古代人骨的保存。洋海墓地出土了500多例头骨且大都保存完好，这些材料中蕴含着丰富的先民信息，同时对其开展研究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新疆洋海墓地》全方位呈现了先民的体质特征，包括头骨性别年龄、人口结构、尺寸大小、生长发育、非测量性状形态特征、古病理、创伤穿孔、人工变形等。总体而言，认为《新疆洋海墓地》人骨研究篇有以下几方面特色：

1.全面系统地记录头骨测量及非测量性状

洋海墓地出土的人骨材料数量之多、保存之完好，实属罕见。该报告对人骨进行了全面的人口结构分析（性别年龄鉴定及相应比例分析），头骨测量及非测量性状数据详实全面，观测方法严谨规范，工作量庞大。儿童骨骼轻薄脆弱难以保存，国内古代儿童头骨尺寸特点及生长发育研究基本处于空白状态。该报告对出土的几十具儿童头骨进行了详实的测量及相应年龄变化分析，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的空白，为后续深入细化研究提供了难得的对比资料。这些珍贵的数据资料对于国内体质人类学、骨骼解剖学发展无疑有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

2.聚焦头骨古病理、创伤、穿孔及人工变形

除传统的头骨观测特征呈现外，该书还聚焦头骨古病理、创伤、穿孔及人工变形等诸多方面，综合运用了传统观测和CT扫描等方法。图文并茂地介绍了洋海墓地头骨上贫血、多发性骨髓瘤、脑积水症或舟状颅病、多孔状骨肥厚等典型病例，其中多发性骨髓瘤可能是国内第一例正式报道病例。对头骨古病理、创伤、穿孔及人工变形进行了横纵向的国内外比较，体现了深厚的学术功底和积累，也极大地提升了分析探讨的高度，给读者以更全面和丰富的信息：洋海先民的健康状况、相关医疗技术、人群关系等。

3.探讨洋海先民经济模式及社会特点

人骨标本是探讨古代居民经济模式的重要材料。牙齿重度磨损与牙齿拥挤排列在洋海人群中十分常见，且在洋海墓地的早、中、晚期人群中持续存在，严重的牙齿磨耗反映了洋海居民食物结构较粗糙、质地坚硬。洋海出土的部分颅骨标本有创伤（ⅠM48，ⅡM94，ⅡM93等），有的还有大面积骨折线，推测先民可能为了某种资源而发生了冲突等，这从侧面反映了洋海先民社会生活的一面。部分洋海头骨表面有人为的圆形或方形穿孔（ⅠM70∶A，ⅠM76，ⅠM78等），多见于男性，可能反映了特殊的文化行为或治疗手段。洋海头骨的这些特点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先民的经济模式、社会特点等，与其他考古出土文物共同具有一定的补史价值。

4.体质人类学研究中的资料性及参考性

近年来，体质人类学研究中各种新技术、新方法层出不穷，不断推陈出新。三维激光扫描、同步辐射扫描、电子显微镜观测、几何形态分析、生物力学分析等方法的运用可以提取到传统方法难以获取的形态信息。这些新方法在洋海头骨三维形态信息揭示、生长发育规律呈现、古病理细节分析、头骨创伤及人工变形微观呈现等方面的探索都具有广阔的前景，可以期待一系列国际化成果的陆续推出。同时运用这些新方法可以建设洋海头骨三维图像数据库，永久保存并便于资源共享及进一步的形态变异研究。所有拟开展的后续研究中，《新疆洋海墓地》中人骨研究都具有重要的资料性及参考性，都将发挥巨人肩膀的价值。

纵观此书，内容丰富且行文流畅，论述旁征博引，理论探讨深入浅出，层层推进。该报告凝结了数十位学者多年来的心血和才智，“十五年磨一剑”精益求精。该书的顺利出版是多学科合作的硕果，也体现了发掘团队、研究团队的全局观和广阔的学术视野。该书章节划分清晰，覆盖内容全面，记述详实，逻辑推理严谨，向读者很好地呈现了青铜-铁器时代新疆的社会风貌。《新疆洋海墓地》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该书的出版无疑会极大促进我国新疆考古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