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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社会对南京大屠杀记忆的建构

2020-11-30陈璞君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史实南京大屠杀南京

陈璞君

法国作为第一个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西方大国,与中国始终保持着密切的交流与合作。南京作为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积极参与中法两国间的交流。近年来,“南京周”成功走进巴黎,南京各大高校与法国高校间的校际交流与合作也不断深化。在中法交流的过程中,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与记忆传承也是重要的一个方面。尽管存在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差异,法国媒体和学者并没有忽视南京大屠杀这一惨痛的历史。随着“南京大屠杀档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名录》,通过播放纪录影片、独立或合作出版、联合办展等途径,越来越多的法国民众将目光投向南京大屠杀这一人类历史上的悲剧。

一、多元化的影像记忆

1997年,美籍华人作家张纯如所著《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在美国出版,使许多英语国家的民众了解了南京大屠杀的基本史实。为了使“处于真空地带”的法国民众对“这一被遗忘的事件”有所了解,(1)Micha⊇l Prazan, Le Massacre de Nankin (Paris: Éditions Deno⊇l, 2007), pp.13-14.法国导演米歇尔·普拉赞(Micha⊇l Prazan)拍摄了“完整、精细、颇具说服力”(2)Francis Cornu, “Le Sac de Nankin”, Le Monde, 2010-08-14.的纪录片《南京:记忆与遗忘》。该纪录片兼顾历史与现实、学术思想与人文关怀,借由当年留在南京的美国传教士约翰·马吉拍摄的历史影像,客观再现历史原貌,即日军在南京的暴行。该纪录片除记录了采访中日从事南京大屠杀史研究的学者外,还记录了对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的采访,并跟随日本“铭心会”负责人松冈环女士的脚步,记录了她对参与南京大屠杀的日本老兵及其后代的采访。松冈环女士长期致力于搜集南京大屠杀的相关证据,多次采访曾参与南京大屠杀的日本老兵,还采访了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主张日本应对南京大屠杀的罪行进行深刻反省。这种记录当事人口述历史的纪录影片,不仅真实再现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更是对战争中个体行为的深层次思考,进而揭示战争对个体的心灵扭曲与身心伤害,从人性的角度反思战争。该片于2007年,即南京大屠杀发生70周年之际在法国公开上映。同年在法国上映的还有被誉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亚洲战场研究专家”的导演赛尔日·维亚莱(Serge Viallet)拍摄的纪录片《南京大屠杀》。与米歇尔·普拉赞一样,赛尔日·维亚莱也选择了跟随松冈环女士进行采访的拍摄方式,展现南京大屠杀的史实。

《世界报》《十字架报》等颇具影响力的法国主流媒体在这些纪录片上映后及时进行了深入报道。《世界报》刊文指出:“直至今天,这些罪犯仍在靖国神社中被供奉为英雄”。(3)Francis Cornu, “Le Sac de Nankin”, Le Monde, 2010-08-14.《十字架报》也表达了鲜明的立场,认为“日本现今不但不愿意记住其罪行,更糟糕的是还将这场罪恶之战中的战犯视为英雄”。(4)Laurent Larcher, “Nankin, histoire d’un massacre”, La Croix, 2007-11-28.德法公共电视台(ARTE)的时政辩论节目“28分钟”,在报道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参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并致歉时,节目嘉宾亦犀利地指出:“尽管鸠山表达了‘最诚挚’的道歉,但是这些罪行在日本的教科书中仍然被称作‘事件’。此外,相关历史为高中历史课的选修内容,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教学计划被置于学年末,这意味着这一主题经常被忽略。”(5)https://www.dailymotion.com/video/x1r2s40.

同为二次大战战败国的德国,对待历史问题的态度与日本截然不同。德国政府不仅公开承认错误并真诚谢罪,德国知识界更是对纳粹的战争罪行进行了深刻反思,并对其内在根源进行了深入剖析。德国导演雷蒙德·莱伊(Raymond Ley)以“拉贝日记”为线索,拍摄了纪录片《南京1937:大屠杀日记》,影片末尾的字幕写道:“南京大屠杀在日本长期被忽视,记忆才刚刚开始。”法国“历史频道”适时转播了德国导演拍摄的这部纪录片。

尽管上述纪录片能够体现法国公共电视媒体的价值观,但目前法国公共电视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压力及激烈的竞争等问题,其传播力相对有限。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成熟,近年来自媒体蓬勃发展,尽管其具有碎片化的趋势,但无论从传播性还是从交互性看,自媒体短片都具有明显的优势。随着自媒体的发展,法国的自媒体也逐步介入南京大屠杀史实的传播。2017年,法国自媒体“Horror humanum Est”推出了一系列不超过2分钟的动画视频,以记录人类历史上的错误和血腥事件,从而使现今的人们抵御野蛮机制和嗜血本性。为了弥补视频时长的不足,该自媒体在其网站上还附有相关历史事件的详细介绍。目前,该自媒体制作的动画短片《南京大屠杀》,无论从网络播放量、评论数还是获赞数都超过其他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纪录影片和网络视频。许多法国网友在观看了该视频后,留下了“令人不寒而栗”“对日本的战争罪行感到震惊”等评语。

在新媒体时代,除了自媒体的迅猛发展外,诸多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紧密融合,传统电视媒体的节目内容也开始以短视频的方式在网络上传播。这一变化克服了传统电视媒体在时间、地域等方面的限制,扩大了传播效果与传播范围。在网络电视片中,涉及南京大屠杀主题的报道以西方四大通讯社之一的法国新闻社和中国国际电视台法语频道为主。每年的12月13日,即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前后,法国新闻社和中国国际电视台法语频道都集中报道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节目。

有学者指出,“具有权威性和可信度高的信息传播者极易唤起信息接收者正向的情感效应,从而获得认可”。(6)李昕:《南京大屠杀文化记忆国际传播的理念及其内在逻辑》,《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2019年第4期。法国新闻社具有较大的影响力,该社曾多次报道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消息,如对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的采访报道等。

中国国际电视台一直被视为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媒体,其法语频道自2016年12月31日开播以来,多次向法国民众报道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新闻,如该频道报道了拉贝后人向中国中央档案馆捐赠“拉贝日记”原件的消息;对张纯如父母亲的采访;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活动等等。

无论是纪录影片、自媒体视频还是网络电视片,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内容都对法国民众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不同程度地印刻在法国民众的记忆中。可以说,多元化的影像形式在法国社会建构南京大屠杀历史记忆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二、异语的历史书写

人们在记述历史事件时,尤其是在非母语的语境中,措辞的选择并非随意之举,不同的词汇具有不同的词源历史和信息承载,对于同一历史事件的不同记述甚至可以传达出不同的价值倾向和是非判断。在日本,对南京大屠杀有多种表述,如“大虐杀”“虐杀”“事件”“虚构”等,不同的表述,代表了不同的史实判断甚至是不同的历史观。法国社会对于南京大屠杀有三种不同的表述:“南京大屠杀”(le sac de Nankin)、“南京大屠杀”(le massacre de Nankin)、“南京浩劫”(le viol de Nankin)。第一种说法“南京大屠杀”中的“sac”有“劫掠、洗劫”之意,多见于历史文献中,强调的是对于城市的劫掠,结合其在历史中的语义,该词通常指称“野蛮部落”的入侵,一般用于异族入侵的历史语境。这一表述使法国读者在阅读时容易产生历史感,而这种历史感与现今会产生一定的距离感,因此逐渐被含有“屠杀、残杀”之意的“massacre”一词所取代,从而有了“南京大屠杀”(le massacre de Nankin)的表述。“南京浩劫”(le viol de Nankin)受到英语“the rape of Nanking”表述的影响,尤其是在张纯如的《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一书出版之后,这一表述被广泛采用。此外,“viol”还有“强奸”之意,因而相比前两者,后者不仅蕴含了日军的大屠杀之意,也突出了日军对南京妇女的性暴行。由此可见,尽管法语中对“南京大屠杀”的表述尚未统一,但均含有“屠杀”之意。

除了对“南京大屠杀”的不同表述外,法国社会对这一历史事件的认识也在不断发生变化。2007年,无疑是法国社会深化对南京大屠杀历史认知的重要节点。这一年,南京大屠杀史实除了因纪录片《南京:记忆与遗忘》《南京大屠杀》的上映而进入法国观众的视野外,旨在奖励“对历史研究或其传播做出杰出贡献的历史著作”的“梯叶里大奖”也在这一年颁给了让-路易·马戈朗(Jean-Louis Margolin)所著的《帝国军队:日本的战争暴行与犯罪(1937—1945)》一书。同年,在完成纪录片《南京:记忆与遗忘》的拍摄并成功上映后,米歇尔·普拉赞随即又出版了《1937南京大屠杀:在记忆、遗忘与否认之间》一书。该书于2014年再版时更名为《1937南京大屠杀:日本军队的反人类罪行》。书名的变化恰恰从侧面反映出法国社会对南京大屠杀历史认知不断深化的过程。不难看出,在2007年版的书名中,作者强调了“记忆”与“遗忘”,与此同时,法国多位研究者在“遗忘”这一词汇的选择上也与米歇尔·普拉赞不谋而合。无论“遗忘”以何种词性出现,如动词“遗忘”(oublier)、形容词“遗忘”(oublié),抑或名词“遗忘”(oubli),“遗忘”一词是出现在与南京大屠杀相关的文章标题中的高频词,如法国记者劳伦·莱格朗的《被遗忘的南京大屠杀》一文、法国《世界报》驻东京记者菲利普·庞斯的《日本忘却了自己的罪行》一文等。

建立纪念馆是铭记历史、避免“遗忘”的有效方式。1985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南京江东门建成,并向社会开放。2007年,法国学者何弗兹(François Kreissler)发表了论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历史的解读与再解读》,详细介绍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建馆过程,并对纪念馆的功能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解读。(7)Françoise Kreissler, “Le Mémorial de Nankin lectures et relectures de l’histoire”, Matériaux pour l’histoire de notre temps, Vol.88, (2007/4).据笔者目之所及,这是法国第一篇专门介绍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研究论文。

在法国社会的异语书写中,对“遗忘”的关注首先体现在“日本的有意识遗忘”方面。菲利普·庞斯认为,日本的“失忆症”很大程度上是冷战的产物,日本的历史修正主义者试图最大程度地降低当年日军暴行的负面影响,甚至“遗忘”这段不光彩的历史。(8)Philippe Pons,“Quand le Japon 《oublie》 ses crimes”,Le Monde Diplomatique,no 571, (2001/10), 16B.其次,“遗忘”还体现在欧美国家对这段历史的“淡忘”方面。南京大屠杀发生时曾引起英美媒体的广泛关注,《每日邮报》《泰晤士报》《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等都对南京大屠杀进行了报道,而这一时期法国媒体对南京大屠杀的关注相对较少,仅有少数报刊对南京大屠杀进行了报道,如《马达加斯加独立论坛报》于1937年12月18日报道了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新闻。此后,直到20世纪80年代,欧美媒体很少关注南京大屠杀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南京大屠杀历史已经被欧美“淡忘”。英国历史学者拉纳·米特(Rana Mitter)认为,“欧洲人将中日对历史的争执视为纯粹的亚洲问题,这是错误的”。(9)Rana Mitter, “Le massacre de Nankin-Mémoire et oubli en Chine et au Japon”, Vingtième Siècle, no 94, (2007/2).这也是欧美社会“淡忘”南京大屠杀的原因所在。

克服“遗忘”最有效的方法是历史教育,而历史教育的最佳时间是青少年时期,这也是青少年历史观形成的黄金时期。对青少年进行历史教育包括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两种形式。就学校教育而言,法国中学历史教科书对中国抗日战争的记述相对简略,但在有限的篇幅中,南京大屠杀史实是法国多种历史教科书的共同选择。

对青少年进行历史教育的另一种形式是社会教育。编撰、出版适合青少年阅读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图书是社会教育的重要方式之一。南京大屠杀中血腥残暴的场面并不适合完全展现给青少年读者。相关图书“既要直面历史,也需要注重青少年读者的认知特点”,“文图并茂地说完一件事,似乎是儿童图书区别于成人图书的一个标志”。(10)张建军:《写在〈1937年,南京记忆〉出版之时》,徐志耕:《1937年,南京记忆》,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7年版,第3—4页。为此,中国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与法国FEI出版社进行合作,基于广大青少年群体的阅读特点,以漫画的形式,面向法国青少年读者联合出版了《南京》一书。该书展现了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老人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悲惨经历。

在法国,除了学界撰写并出版有关南京大屠杀历史的著作之外,为了面向普通民众,法国出版商还出版了一些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口袋书”。对普通民众来说,他们更喜欢那些便于携带、深入浅出的科普类读物,而不是严谨的学院派历史研究著作。面对不同阅读需求的读者群体,法国出版商往往采取不同的出版策略。法国“50分钟”网站面向阅读时间有限的读者群体,出版了一系列阅读时间在60分钟以内的系列图书。在“历史与时政”系列图书中,法国作家马加利·巴约(Magali Bailliot)从历史语境、人物传记、事件概述、后续影响、综述评价等方面,编写了“口袋书”《南京大屠杀:中日战争恐怖的一页》。普通法国民众可以通过此类通俗易懂的书籍,了解南京大屠杀的基本史实。

如果说文字的影响止于语种的边界,那么翻译无疑打破了这一边界。翻译作为“以符号转换为手段,意义再生为任务的一项跨文化的交际活动”(11)许钧:《翻译论》,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5页。,其创造性在异语空间得以体现,正如法国思想家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所言:“翻译在一种新的躯体、新的文化中打开了文本的崭新历史。”(12)[法]雅克·德里达著,张宁译:《书写与差异》,“访谈代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5页。为了让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南京大屠杀的基本史实,近些年来,中国加强了相关中文图书的外译工作。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出版社就翻译出版了徐志耕所著《南京大屠杀》一书的法文版。随着中国对外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化,越来越多的中文图书被译成法文。对于法国读者来说,通过文学作品,可以更多地了解历史的中国和现实的中国。近些年来,南京大屠杀的记忆因小说而重现,(13)Bertrand Mialaret, “La mémoire du massacre de Nankin ressurgit grace au roman”, L’OBS, 2016-11-18.中国作家叶兆言的《一九三七年的爱情》和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等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文学作品陆续被译成法文,在法国出版发行。这些作品对战争中人性的扭曲、人类的生存困境,以及对人类命运的人文关怀,超越了文化的差异和时空的限制,在中法之间搭建起一座人类“共同记忆”的桥梁。

三、建构历史记忆的新路径

“重复”在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看来,最终将“落脚于无意识的深处”,人们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遗忘重复的主体,但对“所重复的事情深信不疑”。(14)[法]古斯塔夫·勒庞著,陈璞君译:《群氓心理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14—115页。为了让法国民众进一步了解南京大屠杀的历史,除了影像和文字之外,展览也不失为“身体记忆”(15)参见李昕《南京大屠杀文化记忆的后现代转向》,《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2018年第4期。的有效路径。

2016年10月23日至12月15日,法国冈城和平纪念馆与中国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法国冈城共同举办了“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南京大屠杀是欧美国家二战记忆中缺失的一环,为了填补几近空白的历史记忆,冈城和平纪念馆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专门举办了这一展览。冈城和平纪念馆馆长格里马尔迪(Stéphane Grimaldi)在展览开幕式上指出:“我们举办这次展览的目的,是让法国民众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战实际开始于1937年7月的中国。和所有卷入战争的人民(包括日本人民在内)一样,中国人民在战争中遭受了非人的对待。”(16)“Ouverture d’une exposition chinoise sur le massacre de Nankin en France”,China Daily, 2016-10-24.尽管这是法国首次举办的以南京大屠杀为主题的展览,但冈城和平纪念馆作为重要的二战纪念馆,秉持“不了解中国抗日战争就无法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理念,自2010年以来即长期设有“中国展厅”,向观众讲述中国抗日战争的基本史实,其目的不仅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段历史,更是为了促使法国民众对包括南京大屠杀在内的所有二战中战争暴行的深刻认识与思考。

许多参观“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的观众在看完“日军在南京的屠杀暴行”“欧美人士救援难民”“西方媒体早期报道”“中外人士共筑和平”等部分组成的展览后,纷纷给予颇具共性的积极评价。除了对主办方的感谢和对反人道罪行的震惊与愤慨之外,一些参观者坦言,在参观前并不知道南京大屠杀,或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而这一展览使自己“对南京大屠杀第一次有了真正全面的了解”;还有一些观众表示,原先对南京大屠杀的了解仅限于经过艺术加工的文艺作品,如电影故事片、漫画、小说等,而这是第一次参观以南京大屠杀为主题的史实展。面对展出的历史图片和第三方档案原文,参观者表示:“我们在欧洲没有见过这么大量的关于南京大屠杀史实的珍贵图片,展览中看到这么多外国人拍摄的影像资料,非常震撼”。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讲述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美籍教师魏特琳等当年留在南京的西方人的故事外,该展览还专门展出了被誉为“上海的辛德勒”“难民之父”“中国之友”的上海南市难民区创办人、上海国际救济会创始人和主要领导者——法国神父饶家驹,帮助留在南京的欧美人士建立南京安全区,以保护南京难民的珍贵史料。1937年日军进攻上海之际,法国神父饶家驹在上海创办了南市难民区,保护了大批难民。这给当时留在南京的西方人很大启发,他们效仿饶家驹在上海的做法,在南京建立了安全区,保护了20多万南京难民。战后,中国人民感恩于法国神父饶家驹的善举,在中国多家纪念馆的展陈中,展示了饶家驹的人道主义善举。在这次冈城和平纪念馆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联合展览中,特别展出了饶家驹的的事迹,拉近了与法国观众的距离,增加了观众的亲和感,进而加深了法国民众对南京大屠杀的记忆。

法国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指出,“一些记忆让另一些记忆得以重建”(17)[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93页。,集体记忆在有相似经历的群体中得以唤醒。“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之所以在法国观众中引起了强烈共鸣,除了上述对展览的褒奖外,一些参观者还表示,自己“所在的城市在二战中也遭到了轰炸,所以今天参观我非常有感触”。法国法莱斯市原市长克洛德·勒特托参观完展览后回顾了法莱斯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遭遇,显然,展览已使他产生了共鸣。由此可见,中法联合举办的“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使许多法国民众感同身受,进一步强化了法国社会的南京大屠杀历史记忆。

南京大屠杀不仅仅是中华民族的惨痛记忆,更应该成为全人类共同的历史记忆,这也是主办方将展览定名为“共同见证”的寓意所在。“共同见证”不仅体现在纵向维度,即历史的视角,还体现在横向维度,即当下的“共同记忆”。正是这些相似的伤痛和经历将不同国家和民族的人联系在一起,使得不同国家和民族人民之间的“认同感得以终生长存”(18)[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第82页。。另一方面,“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19)习近平:《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58页。,相似记忆的唤醒有助于人们审视自身,这一审视既包括法国社会通过审视南京大屠杀历史,进而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有更加全面的认知,也包括通过审视不同视角、不同文化背景对同一历史事件的观点和看法,从而对战争的本质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知。通过联合办展,“这段历史不应被遗忘”“只有正视历史才能更好面向未来”“愿和平理念深入人心”“祈愿和平永驻” 正成为中法人民的共同心声。

继2007年之后,“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再次将南京大屠杀历史展现在法国民众面前。法国新闻社、法国电视三台、《法国西部报》、法国新闻台等主流媒体都在第一时间对展览进行了报道。法国媒体的报道偏向于“冲突”。媒体除了回顾南京大屠杀这一“中日战争中最为血腥的一幕”之外,中日关系也成为报道的重点。法国媒体将南京大屠杀称为“中日关系中的敏感话题”(20)Sabine Daniel, “Une exposition sur le massacre de Nankin au mémorial de Caen”, France Info 3, 2016-10-23.和中国“未愈合的伤口”(21)Yannick Vely, “Massacre de Nankin. La plaie non cicatrisée”,Paris Match, 2012-12-14.。

媒体的报道无疑扩大了南京大屠杀史实在法国的传播范围。以报刊为例,如果说“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的参观者是“非常相似的个体组成的原生群体”,即“初级群体”的话,那么由于报刊的作用,许多没有参观展览的法国民众,即“第二级、第三级群体”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南京大屠杀史实。

四、结语

“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22)习近平:《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58页。南京大屠杀在法国的记忆建构离不开法国媒体、学者等多方的努力。法国媒体或以影像形式,或以文字形式,对南京大屠杀的基本史实及与南京大屠杀相关的纪念交流活动进行报道;法国学者、作家、导演等通过纪录片、漫画、“口袋书”、学术著作和论文、文学译著等多种载体,向法国不同的读者群体展现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事实;法国冈城和平纪念馆和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馆际交流与合作,更开创了中法关于历史记忆的新路径。尽管法国民众对南京大屠杀的记忆并不完全是自发行为,但通过多元化的传播方式,越来越多的法国民众了解了南京大屠杀的基本史实。

法国社会正在建构的南京大屠杀历史记忆充分说明,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国家和民族的人们,完全可以超越民族、国家与文化的差异,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框架下,建构人类的共同历史记忆。共同的历史记忆能够促使人们反思历史上的悲剧,更促使人们展望和平美好的未来。这也是法国社会建构南京大屠杀历史记忆的初衷和目的所在。正如中国前驻法大使翟隽所言:“历史不会被改变,历史也不会被遗忘。历史为未来照亮了前进的道路,记住战争的残酷,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和平的价值。”(23)“Ouverture d’une exposition chinoise sur le massacre de Nankin en France”,China Daily, 2016-10-24.人类社会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这一命运共同体打破了国家、民族和意识形态的界限,使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法两国乃至全世界人民,只有在了解并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反思战争,以史为鉴,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视角审视人类的历史与未来,才能真正做到珍爱和平、维护和平,防止历史悲剧重演,共同建构一个持久和平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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