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弗洛姆的异化理论探寻《爱》中克里斯汀的人性异化根源
2020-11-28韩秋月蔡殿梅
韩秋月 蔡殿梅
【摘 要】美国非裔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一直以来都十分关注处于社会边缘群体的内心生活与精神世界,《爱》是莫里森继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的首部作品,也是她本人认为的完美之作。莫里森深度剖析边缘人群的心理状态,通过对人物形象的刻写展现了在种族主义和父权制的社会背景下,黑人女性作为社会“他者”的人性异化之路。本文依据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弗洛姆人性异化理论,从人与他人的关系和人与社会的关系两个方面分析小说《爱》中主人公克里斯汀人性异化问题,探究以克里斯汀为代表的边缘人群自我异化的根源,最终希望为其寻求自我解放、形成健全人格找寻新的出路。
【关键词】弗洛姆;人性异化;克里斯汀;《爱》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2-0193-02
托尼·莫里森作为199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无疑是20世纪美国最伟大的非裔女作家之一,由于受到西方现代文化与其民族传统文化的双重影响,莫里森的文学创作风格兼具艺术性与现实性双重特点。这也使得莫里森对人性的异化问题格外关注,其康奈大学硕士毕业论文就对异化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题目为“Virginia Woolfs and William Faulkners Treatment of the Alienated”。莫里森对异化主题的关注不仅体现在她对伍尔夫和福克纳作品中异化问题的研究上,也体现在她的创作中。托尼·莫里森认为“爱”是存在的灵魂,也是毁灭的本源。在《爱》这部作品中,托尼·莫里森将爱写到了极致,更是将爱的各个面貌——嫉妒、欲望、仇恨、疯狂与绝望展现得淋漓尽致。异化主题贯穿在整部小说之中——人性的自私与冷漠在柯西家的大房子里赤裸地呈现着;人内心世界的孤独与丑陋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暴露无遗。本文试图以主人公克里斯汀的形象为切入点探讨小说中的异化主题,以及克里斯汀异化的深层次原因。
一、弗洛姆人性异化理论
“异化”最初是一个哲学和神学的概念,后延伸到心理学范畴。埃里希·弗洛姆异化理论的提出受影响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和精神分析法,并基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异化理论思想。弗洛姆对于异化是这样定义的:“异化是一种体验方式,在这种体验中个人感到自己是陌生人;或者说,个人在这种体验中就得使自己疏远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就是他个人世界的中心,就是他行动的创造者——他只觉得自己的行动及其结果成了他的主人,他只能服从甚至崇拜它们。”①在《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中,弗洛姆谈道:“异化是一种心理体验,异化是人作为客体相分离的主体被动地、接受地体验世界和他自身。”②由此可见,弗洛姆对异化的定义上升到了心理学层面。他认为个体的异化受控于一种外在的力量,这种力量类似于一双看不见的手,通过社会环境及其制度等压迫与控制他人,使得个体精神长期压抑,无法发现自己的主体价值,从而产生心理上的孤独,丧失精神自由与自我个性,最终异化为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边缘者。
二、从人与他人的关系角度论述克里斯汀异化的原因
弗洛姆异化理论以人性论为前提和基础,人性包括生理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只有在满足生理需要的基础上满足心理需要,人才可能健全和快乐。③在克里斯汀的成长过程中,亲情、友情和爱情无一不是扭曲的。心灵上的创伤使她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最终在情感的漩涡中沦为异化的“边缘人”。
(一)亲情的缺失
克里斯汀的家庭虽然富裕,但毫无温度和亲情可言。克里斯汀的父亲早早地死于肺炎,从未体会到父爱的她母爱亦是缺失的。母爱在女性的个性建构、自我发展、关系处理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对于非裔美国人来说,母爱更是无可取代的,在父权制度和种族主义的压迫下,母爱不仅是儿童身体生长的物质保障,也是孩子“精神健康”的保障。然而,克里斯汀的母亲——梅,在父权制的压迫下像奴隶一样奉献自己的一生。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比尔·科西和度假村的生意上。虽然克里斯汀是比尔·科西唯一的孙女,科西却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娶了她最好的朋友为妻,这给克里斯汀的童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幼小的克里斯汀没有亲人的关爱,更没有依靠。这个大得像教堂般的家对于克里斯汀来说,就像是一个奢华的牢笼,她只能得到物质上的满足,却丝毫无法获得亲情的温暖。
(二)友情的破碎
弗洛姆认为人性异化的根源是基于人们渴望摆脱孤独,与他人获得情感上的联系。失去了家庭温暖的克里斯汀在与希德的珍贵友谊中寻求安慰,以弥补家庭带给她的孤独感。虽然希德和克里斯汀来自完全不同的家庭,但她们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无法在自己的家庭中获得幸福,没有人可以依靠或信任使她们感到无比的孤独。友谊成为她们生活的支柱,扮演着比家庭更重要的角色。她们彼此温暖,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爱,甚至发明了自己的秘密语言,所谓“闲谈”,指的是亲昵、流言蜚语、讲大人的笑话,“天宫”是她们给游戏室取的名字等。但一场婚礼打破了这短暂的美好,希德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祖父的妻子,这对克里斯汀和希德之间的友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也是克里斯汀一生都难以痊愈的伤痛。
(三)爱情的落空
十六岁的克里斯汀带着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从家里逃出来,第一段婚姻却以丈夫的出轨而结束。正如弗洛姆所指出:“情人的爱渴望着完美的结合,渴望着与另外一个人结合在一起。在本质上,它是一种排他性的爱,而不是普遍分享的爱。”④失败的婚姻重创了克里斯汀的心灵,从此她把生命的所有价值都寄托在自己之外的东西里,因此她唯一能生存的办法就是取悦别人以换取她的固定性。为此,在与福鲁特的婚姻中克里斯汀全身心地投入,甚至放弃了所有女性应有的权利和尊严,但一切的付出终究化为泡影。当克里斯汀老了,无法满足福鲁特的需求时惨遭无情的抛弃。伤痕累累的克里斯汀经历了感情的失敗后,不再相信爱与婚姻,寻求爱的希望也破灭了。失去爱情后,没有足以谋生的知识和技能的克里斯汀俨然被全世界所遗弃。
三、從人与社会的关系角度论述克里斯汀异化的根源
弗洛姆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生存的两歧”状态是人性异化的本真根源。所谓“生存的两歧”,就是指在现代西方社会中,“人的生存是经常处于不可避免的不平衡之中”。⑤在种族主义和父权制的社会背景下,黑人女性的生存与社会环境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受外部环境的干扰,克里斯汀的孤独感、不安全感日趋严重化。正如克里斯汀评价自己时所说“皮肤还没有皱纹,不过那双眼睛——只看周遭,不看内心——简直就像另一个人的”。克里斯汀在被动地接受外在力量驱使的过程中,逐渐无法感知自己,丧失本性,成了“空心人”。
克里斯汀生活在父权制的社会背景下,男人享有绝对的权利,黑人女性则处于双重边缘的地位,她们被迫依附于男性,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男性的消费品,长期生存于不平衡的状态之中。黑人女性在种族主义和男权社会的双重支配下沦为异化的边缘人成为必然。梅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她将男性价值观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视科西和酒店利益高于一切,对于自身的欲望无所知、无所求,忽视了女儿对母爱的渴望。克里斯汀与希德的友谊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父权的介入使得姐妹感情分崩离析。克里斯汀无法阻止祖父娶自己最好的朋友为妻,而科西娶希德为妻看似善人般扶危救困,实则是对他的父亲实施的报复。人们称他的父亲为“黑暗”,正如“科西厌恶克里斯汀,因为她长着和父亲一样的灰色眼睛,他挑选希德是要让黑暗咆哮”。在男权的摆布下,克里斯汀和希德经历了50年的斗争与伤害,在希德临终前,她们才意识到“本来可以手拉手生活下去的”。相继失去亲情和友谊导致克里斯汀早期的情感脱离。克里斯汀的婚姻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所谓的“民权运动”只是一场为争取黑人男性利益的运动,为其服务的女性只是实现父权制的工具。克里斯汀因在民权运动中与福鲁特的婚姻而饱受痛苦。克里斯汀七次堕胎,只因丈夫那一句“运动中需要的是男人——而并非父亲”。为取悦丈夫而完全迷失自我,克里斯汀放弃了做母亲的女性权利,放弃了身体的自主权,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流失生命和自我。可怜的克里斯汀在被榨干了所有的可用价值之后遭遇驱逐,最终落得一无所有的落魄下场。在男权的布控下女性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等的权利。克里斯汀在丈夫福鲁特的支持下加入运动,却在运动中进一步疏离自我,成为一个被牵动的木偶。民权运动没有赋予她真正的自由和解放,却最终导致她的异化之路。
四、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莫里森对克里斯汀人物形象异化的刻写,不难看出在历史制度、种族、性别等多重因素作用下原本美好的情感变得扭曲。克里斯汀在爱的缺失中迷失自我,在种族主义与父权制的双重压迫下最终沦为与社会格格不入的“边缘人”。弗洛姆强调构建一种健全社会,尤其是人的精神的健康最主要的要素就是——“爱”。团结与爱是非裔女性寻求自我解放、抵抗不公、形成健全人格的有力武器。莫里森将此部作品命名为“爱”,以爱的异化与回归为主线唤醒黑人族群的同族之爱。爱是民族的凝聚力,是解决矛盾、维系民族情感的基本要素。
注释:
①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欧阳谦,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120.
②③弗洛姆.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④(美)埃里希·弗洛姆.爱的艺术[M].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46.
⑤ Erich Fromm.Man for himself: an inquiry into the psychology of ethics[M].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47.46.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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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曾梅.跋涉于泥泞中的“爱”[J].山东外语教学,2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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