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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债违约规模近1400亿国有大行、险资、银行理财集体套牢

2020-11-28惠凯

证券市场红周刊 2020年45期
关键词:评级主体银行

惠凯

近期,华晨、紫光、永煤等多家大型企业债务爆雷引发债券市场地震,不同于往年的爆雷对象为民企,这次违约的主体以高评级国有企业居多。在高评级国企引发的此轮信用危机中,银行业受傷是最为严重的,四大行、国开行、股份行等频频出现在债委会中。此外,因大多数爆雷主体存在质押上市公司股权,甚至有侵占和挪用上市公司资产之举,直接导致了相关上市公司被监管部门调查,严重者不乏有退市的风险。

AAA评级主体接连躺倒债务违约冲击波持续

近年来,每逢年底A股投资者欢度“跨年行情”时,信用债市场往往是风声鹤唳,爆雷现象频频。譬如2019年年关前后以中民投债务危机为代表、2020年年关前后以东旭光电债务危机为代表,而在今年11月前后,市场中已有一批大体量的企业债券接连出现违约,且违约对象不同于以往以民企为主,主体多以大型国企和知名校企为主,如紫光集团、华晨集团、永城煤电控股集团等,他们的负债规模普遍在千亿以上,若叠加今年来已经爆发的福晟等两家地产前30强的大型房企爆雷事件,以至于当前的债券市场风声鹤唳。

二级市场上,风险也有蔓延之势。与华晨同为辽宁国企的本钢集团,自10月底以来,本钢转债价格出现连续跳水,从近百元一度跌至81元,在Wind的321只转债中,最新价格仅高于亚药转债;类似的,包钢股份发行的19钢联03等多只债券同样出现价格暴跌。也就在永煤集团债务违约后,市场上多家河南非金融企业的债券发行被取消,目前仅有一只20鑫苑01成功发行。

公开数据显示,今年债券违约规模已经居于历史高位。据Wind数据,2017年的债券违约规模为312亿元,2018年骤增至1209亿元,2019年进一步提升至1496亿元,而进入2020年,至今的违约债券规模已达1373亿元、涉及债券120只,逼近去年全年规模。10月底以来,债务违约对象新增了华晨、成龙建设集团、索菱实业等多家违约发行人,近50只债券出现违约现象。

此外,今年还有数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出现过爆雷现象,如福晟集团等,它们均曾是地产行业前30强。在过往数年中,一批中小型、区域型的地产公司过于激进扩张,随着2018年“房住不炒”的长效化,以及对房地产企业的监管收紧,让地产行业资产证券化的难度越来越大,终于使得部分地产企业出现资金链断裂现象,特别是今年8月“三道红线”政策的突然出台,加大了企业资金周转紧张局面,即便有地产企业主动收缩战线,避免了信用风险爆发,但估值风险依然不容忽视。

如果将视野扩大至非标领域,则不良数字也在持续增长。据信托业协会发布的报告,2018年6月末,信托行业风险项目总规模仅为1913亿元,可到了2019年6月末,信托行业风险项目总规模已提升至3474亿元、涉及项目1100个,今年1季度末,由于“新冠疫情以及监管部门加大风险排查力度的影响下”,风险资产规模进一步增至6431亿元、涉及项目增至1626个。值得注意的是,信托业协会9月份发布的2020年2季度末数据已不再披露风险项目情况。

就个案而言,继2019年中江信托、安信信托整体爆雷后,今年已有四川信托、华信信托出现兑付整体逾期情况,其中尤以四川信托的风险最大,规模达数百亿元。至于安信信托,其债务处置方案迟迟未能出炉,战投反复筛选也未入场。从*ST安信股票价格来看,最低已跌至1.5元,加之业绩连续亏损,存在一定的退市风险。

信托业风险如此之大,以至于央行在不久前出版的《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0》中罕见地信托业单独成章,直言部分信托公司“偏离信托本源、合规意识淡薄、风险管控不足……少数信托公司已劣变为高风险机构,需要予以高度关注。”如此来看,信托业的风险存在一定的外溢可能。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包商银行在去年被接管后,近期最新公告称,对“2015包商银行二级资本债”本金予以全额减记并不再支付利息,本息累计约70亿元。这一举措是我国银行二级资本债历史上的首例,打破刚兑的信号非常强烈。且由于符合央行和银保监会认定的“发生无法生存触发事件”,11月中旬,银保监会同意包商银行破产,这是时隔多年后,国内第四起银行破产事件。

中信建投银行业分析师杨荣评论称,银行二级资本债一般都是各家银行互持。其减记也意味着持有债券的银行踩雷。此事将带来二级资本债的重新定价。未来无论是银行发行二级资本债,还是机构投资二级资本债都将有变化。有私募人士慨叹,“想不到银行二级资本债也会沦落至高收益债”,同样也意味着未来可能会出现不错的收益空间。

一家大型固收策略的私募公司向记者评论称,确实有这个可能,“一些上市银行可能会转去发可转债,非上市银行可能会去发永续债。但是对于未能上市的中小银行来说,不论是发永续债还是二级资本债,难度可能都会加大。”

国有大行成“冤大头”工行、建行不良规模最大

对于今年债券市场频频出现的违约现象,周冠南团队认为,“疫情冲击导致主体违约存在滞后效应”,疫情暴发→公司披露二季报/三季报大幅亏损→银行授信收紧→债券集中到期违约,“这个过程会持续半年至一年半的时间”。特别是在华晨集团爆雷之后,大型高评级主体出现接连爆雷,市场对大规模主体形成一致担忧情绪,提高了这些主体的再融资难度,加剧了融资方的债务压力。未来,“高等级主体累计违约继续上升仍会是大概率事件”。

就“踩雷”规模来看,四大行因为体量庞大可全国展业,以及国开行、进出口银行因政策定位特殊,他们在一连串爆雷事件中受伤最深。据Wind统计的2020年中报数据,工行、建行、农行、中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分别为2699亿元、2455亿元、2077亿元、1983亿元,分列A股银行不良余额前4位,均较2019年底数据出现大幅增长,譬如工行中报的不良贷款余额就比2019年底增加了12%左右。此外,股份行中的交通银行、浦发银行、浙商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也都在500亿元以上。

正因为“踩雷”的频繁,上述几家大行经常以债委会成员的身份出现在企业破产案件中,如某大型民航集团负债数千亿,2019年以来频频债务逾期,工商银行就是其大债主。2017年12月,包括工行在内的8家银行表示,将全力支持该集团的发展,并联合提供8000亿元的授信。但今年3月,该集团无奈就债务化解事宜与工行、农行、中行、建行等6家银行的代表举行了座谈会。至于政策性银行,譬如在丹东港的破产文件中,进出口银行作为第一大债权人,申报债权高达70多亿元。股份行中,中信银行通过贷款、理财产品等途径,累计向山西某爆雷煤企“输血”超过50亿元,而近期出现爆雷的华晨集团,其债委会主席则是光大银行……

在大部分的爆雷案例中,债务人所在地域的城商行/农商行也是重要的资金输出方,譬如丹东港的债权人表显示,丹东银行申报债权接近60亿元,是仅次于进出口银行的第二大债权人,以至于被调降评级——联合资信在2018年3月公告,因丹东银行对丹东港的信贷规模大、集中度过高,对丹东银行的资产质量、拨备充足水平、资本充足性已产生重大负面影响,因此将丹东银行的长期信用等级由AA-调整为A+。丹东银行近几年的业绩表现不佳,2016年时的净利润约有7.2亿元,但2017~2019年的净利润均低于4亿元。

险资、银行理财也被套其中

由于近期爆雷主体以AAA级居多,而货币基金仅可投资AAA级债券,以至于信用风险也波及传统印象中风险极低的货基。10月底以来,华泰证券资管公司旗下10多只债券型基金净值暴跌,其中跌幅最大的是华泰紫金丰利中短债,最新净值仅为0.8886元。为何华泰紫金丰利遭遇暴跌?究其背后原因,很可能与其持有了华晨债有关。华泰资管在10月底公告显示,将对旗下基金持仓的17华汽01的估值进行调整。

银行理财也被不少投资者视为低风险的产品,但实际上,《红周刊》记者掌握的资料显示,不少银行理财产品也出现在爆雷企业的债权人名单中,其中出现较多的是中信银行的“共赢天天快车”。在山西某煤企今年11月公布的债权人申报表中,中信理财之共赢天天快车的债权金额近14亿元,而在丹东港破产中,共赢天天快车申报了约2.6亿元的债权。

另外,在上述山西煤企的债务危机中,建设银行“平安安益固收型养老金产品平安養老组合”也申报了近3亿元的债权,湖北银行“紫气东来系列理财计划”也申报了3.2亿元的债权。

作为传统意义上的稳健型投资者,保险公司尽管严防死守,但仍无法完全回避信用风险。此前《红周刊》在《平安养老、中信银行卷入胜通危机 险资如何面对信用风险?》中曾报道,平安养老保险旗下的多只养老型/年金型产品和自有资金持有胜通债,而恒大人寿保险也对胜通的持仓达5.61亿元。在胜通债务违约前,大公国际给胜通集团的评级为AA+,或正是这个评级,让其债券吸引到不少险资和银行理财的青睐。

恒大人寿和平安养老也“踩雷”了山西煤企的债务危机,其中,恒大人寿申报债权3.4亿元;前海再保险-传统平安组合“踩雷”债权约9000万元;平安集团旗下的平安资产“工商银行-平安资产创赢16号资产管理产品”持有债权近9000万元;“生命保险资管-招商银行-生命资产睿智8号资产管理产品”持有债权7700万元;天安人寿保险持有债权5400万元;平安人寿通过“平安人寿-万能-个险万能”、“平安人寿-分红-个险分红”两只产品持有债权约上亿元。

险资的债券投资风险激增,以至于央行编写的《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0》中指出,“债券市场违约事件不断增多,一些发行时资质等级较高、信息透明的主体也面临流动性紧张、无法兑付债券本息的困境……保险资金配置固定收益类资产面临的信用风险加大”,此外,“(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发行的债权投资计划缺乏风险保障与缓释的有效手段,增加了产品面临的信用风险”。

信评公司遭遇到信任危机

险资和银行理财为何频频踩雷?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国内评级公司给出的评级虚高有关。2018年前,违约企业的评级基本为AA+/AA,但华晨集团、永煤集团、紫光集团的外部评级却长期为AAA,在先后闪电违约下,这令本就饱受质疑的国内信评行业面临了更大的信任危机。

某私募基金公司信评总监赵子君统计,即便是营收最大的中诚信国际,2019年总营收也仅4.52亿元。国内信评行业传统上是发行人付费制,加之恶性竞争严重,导致收费很低、评级却虚高。

信评公司外部遭遇信任危机,内部人才流失严重。赵子君指出,2019年,5家主流信评机构的人均营收为83万元,最低的一家仅为61万元。相对较低的人均创收限制了评级机构提升人员薪酬福利的能力,与员工普遍的高学历、高素质也很不匹配,成为人才流失的主要因素。

信评行业缺乏寡头,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和发行人的博弈中缺乏话语权。赵子君认为,行业成熟的标志之一是竞争格局的相对寡头稳态,“中国评级市场需要2家相对优势明显的评级机构,才能更有效促进行业形成相对稳态的发展格局,减少不良竞争”。

买方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外部评级的盈利模式是发行人付费模式,这也是市场普遍认为其评级虚高的主要原因。监管机构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近期证监会就出台了相关文件,不再强制要求外部评级,并删除了公众投资者投资债券的评级规定。”前述大型私募向记者表示,监管的意图在于逐步降低市场对外部评级的依赖,而专注建立符合自身风险偏好的内部评级体系。

“但是对于一些中小银行、企业来说,建立自己的研究团队成本较高,目前还是以外部评级为主。”另外,各家风控系统的指标也与外部评级挂钩,因此短期内、摆脱对外部评级的依赖内不现实。未来监管层可能会引导市场逐渐向发达国家市场转型,一些无评级的债券也可能出现,投资人会更关注对企业风险的判断,市场定价正逐步向风险定价转型。

面对愈加频发和错综复杂的爆雷案例,投资者呼吁监管层打破藩篱,形成统一合力。资料显示,长期以来,我国债券市场被划分为三大市场:证监会下辖的公司债、银行间市场、发改委管理的企业债。同一主体可以跨市场发债,即不同市场在功能上存在重叠,但三个市场的发行门槛、监管又有所不同。譬如交易所和银行间市场频繁爆雷,企业债就极少有违约现象;银行间债券市场的规模和重要性不逊于交易所市场,其事实上的管理机构——银行间交易商协会的本质却仅是自律性组织。

2018年12月,央行、证监会、发改委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债券市场执法工作有关问题的意见》,谋求建立统一的债券市场执法机制。《意见》确立了证监会的统一执法地位。11月24日,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发布公告称,对永煤集团的自律调查已基本完成、已将自律调查发现的永煤涉嫌违法违规线索移送证监会。这也是2018年统一的证券市场执法机制建立以来,不多见的横跨多个部门的债市执法实践。

质押、担保、挪用……上市公司成违约主体提款机

《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0》也指出,出现信用风险的企业,普遍存在股东占款、集团内部债务混同、隐匿关联交易、披露信息失实等问题。其中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恶劣的当数康得新。康得集团在北京银行、厦门国际银行的配合下,将上市公司的100多亿元资金归集到大股东名下,在康得集团债务违约后、康得新已被深交所暂停上市。为求资金,康得新在11月10日公告,称康得集团抽逃/侵占上市公司资金、操纵上市公司进行财务造假,将起诉大股东并索赔50.5亿元,但希望渺茫。

《报告2020》还指出,违约发行主体的股权质押风险突出:股东重复质押企業股权,一旦质押融资违约,企业面临股权被强制处置、实际控制权变更等风险。由于上市公司股权是最优质和普遍的质押标的,往往一旦大股东违约,会连累上市公司业绩出现大降,有的还会披星戴帽甚至退市。

而且,信用风险除了债务压力,还体现在财务和信披造假上。华创证券周冠南、杜渐在研报中指出,近年来涉及到财务舞弊的违约主体越发增多,反财务舞弊已经成为债券投资的必修课。2015年之前,平均每违约5家主体就有一家涉及财务造假,到2018年,平均每违约2家主体就有一家涉及财务造假。审计结果也能佐证这一点,年报非标占比增加明显,“反映了上市公司财务质量变差十分严重的普遍性现象”,特别是借壳上市的发债主体出现财务舞弊的概率最高。

“借壳上市公司并没有传统IPO上市公司一样严谨的督导过程”,而没有严谨的督导过程导致的内控不严,为财务舞弊提供了机会。2018年以来的违约主体旗下上市公司中,银亿股份、新光圆成、众泰汽车、长城影视、盐湖股份、保千里等等均是借壳上市,且近年的财报基本都被审计师出具非标意见,ST新光、*ST银亿等还爆出存在违规担保和信披违规等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今年11月,银亿向债权人披露了重整方案。《红周刊》记者独家获得的材料显示,银亿系债务申报近500亿元、但评估后的资产不足百亿元,即银亿早年斥巨资、高溢价收购的资产严重缩水,且普通债权人的一次性现金清偿率仅10万元,有持有银亿债的私募直言其属于逃废债。

高评级主体密集违约,也让投资人坐立不安。前述受访大型固收策略私募评论称,未来各家机构的风控都会提高入库标准、甚至对某些地区“一刀切”,这不但影响企业的再融资渠道,也影响市场内部流动性。“可被质押的券越来越严格,市场流动性也越来越紧,特别是在年中、年底、春节等特殊时点。”   集中爆发的违约风险也引起了监管层的注意。11月21日,金融委召开会议,研究规范债券市场发展、维护债券市场稳定工作,将秉持“零容忍”态度,依法严肃查处欺诈发行、虚假信息披露、恶意转移资产、挪用发行资金等违法违规行为。业内普遍认为,此次会议将有力督促各类主体履行责任、防止信用风险的继续扩散。

那么有无比较现实的路径来提高清偿率?前述大型私募认为,目前来看,能更加公平的对待全部债权人的只有破产程序,尽管清偿率可能会更低。“而破产程序中的和解程序,相对既公平、清偿率也比较高。”不过据《红周刊》记者了解,破产和解在国内还不算主流方式,近几年债市违约事件中,也仅西王集团实现了破产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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