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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羌

2020-11-28周存云

群文天地 2020年6期
关键词:吐蕃河谷

周存云

破羌县治所最早修建于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最初建筑规模雄伟,不仅有高大的城门两座,而且还有护城河。在后山还建有瞭望塔和烽火墩。今天,在破羌古城周围及湟水北岸,还保存有许多烽火墩的遗迹,这些烽火墩,多为汉代及汉代以后至明代所建筑。有些烽火墩虽然只留下了一些遗迹,有些甚至连遗迹也看不到了,但它们的名字却作为一种历史的记忆留了下来,如冒烟墩、蒲家墩、小峁墩、大峁墩等。

破羌县城为什么要建在老鸦峡的西边峡口处,这与当时的军事防御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湟水南岸住着许多羌人部落,而破羌古城正好处在当时的允街县进入湟水河谷的最东边的乐都盆地,也是从湟水河谷通往兰州的咽喉之地,所以破羌县城修建在这里,向南可窥视羌人的活动情况,向西可以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破羌县城地处湟水老鸦峡西口,东北为通往今甘肃永登的冰沟大道,为历代交通要冲之地。湟水河谷郡县的设置最初完全是以建立政治军事据点来考虑的,因而地址的选择都以军事需要为先。破羌城位于今湟水河谷乐都盆地最东端,这里川谷开阔、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光照充足、水源充沛、引湟灌溉历史悠久,是湟水谷地自然条件最优越的地区之一。老鸦峡绵长30余里,两山对峙,阻隔交通,因峡内有数处悬崖峭壁,难以凿通,所以历史上都从今甘肃永登县经河桥驿,进入乐都冰沟城(今芦花乡城背后村)、再经破羌城(后多称为老鸦城)深入湟水谷地腹地及以西地区。同样青海与内地的往来都是从破羌城往东北上山走冰沟城进入甘肃窑街,绕过峡谷而行。因此,破羌城因境内老鸦峡的险要地势,扼青海之门户,历代都很重视其守戍,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来是通往青、藏和内地的交通要道,古“丝绸之路”南输道的转运点和“唐蕃古道”的必经之地,也是古道上的重要关驿。

河湟地区东连关陇,西通青海,为河西之右臂,洮泯之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汉武帝开拓湟中以来,大批汉人不断迁入,与西羌等当地各民族长期杂居,相互交流融合。西汉将河湟地区纳入中央王朝郡县体系后,经过200多年的发展,已完全具备了设置郡一级军政机构的条件。东汉建安年间(公元196年—220年)上半叶,东汉政府从金城郡西部析置西平郡,治所在西都县(今西宁市)。西平郡辖西都、破羌、临羌、安夷4县,均在今湟水流域。将古羌人逐出湟水谷地的汉王朝,首先要做的是将谷地农耕地带变为帝国在西北的农业支撑点,打造成重要的军事防御要塞。这些郡县最先构成了湟水流域的防御体系,也是湟水流域出现的最早的城镇。

随着中央王朝对湟水流域管控力的加强,湟水河谷的区位交通优势也进一步显现,顺着湟水一路上溯至它的源头就是中国最大的湖泊——青海湖。穿越青海湖盆地再向西,则是位列中国四大盆地之一的“柴达木盆地”。从柴达木盆地穿出,便进入了塔里木盆地东端。这意味着,如果从陇右高原打通一条通往西域的通道,可以选择:经湟水河谷、青海湖盆地及柴达木盆地北沿,穿越青海高原的线路。整个线路再向东延伸的话,则可在渡过黄河后经洮河河谷接入渭水河谷,然后再由陇关翻越陇山,顺千水进入关中平原。

上述路线连起来便是“丝绸之路南道”在西域以东的走向。其中翻越青藏高原的部分被称为“青海道”。总的来说,青海道的通行条件不如沿河西走廊延伸的“河西道”。这一方面是因为青海道的整体海拔,更容易遭遇高原气候的挑战;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河西走廊沿线,均匀分布有数个绿洲,可提供穩定的补给。而青海道,农业线只能延伸到湟水河谷西端的日月山。

湟水河谷与青海湖区域的分水岭是达坂山在此转而向北的一段延伸——日月山。这段山体通常被认定为整个青海地区的农牧分割线。越过这条分割线进入青海湖区和柴达木盆地区,就将进入游牧经济才能适应的环境。因此,青海道在丝绸之路的历史上,只有在河西道因政治原因中断后,才会成为沟通中原王朝与中亚地区的主线(比如南北朝时期和北宋时期)。

越过3000多米的海拔及东部高大山体的阻隔,使得青海湖已经不再有机会享受太平洋季风润泽。任何试图将这片游牧之地开拓成耕地的想法,都将遭受严峻的挑战。西汉末年,王莽秉政,力图开疆拓土在青海湖区设置西海郡,郡治在龙耆(今海北州海晏县三角城)。王莽摄政元年(公元6年),西海郡被羌人夺回。次年,王莽遣护羌校尉窦况击败羌人,恢复西海郡。公元23年,王莽政权瓦解,羌人又占据西海郡。海晏县是一个为山地包夹的小型盆地,是西海郡进行农业开发的唯一依靠。为了建设西海郡,王莽曾强制向此地迁移了数以万计的人口。然而这片土地高海拔及向西北方向的开口,使得海晏盆地并不适宜农业开发,随着王莽政权的迅速衰亡,西海郡很快重新被游牧的羌人部落所控制。东汉王朝曾尝试在日月山下再次移民屯垦,只是受恶劣环境的影响,同样仅坚持了数年便遭遇失败。日月山分界线,喻示着湟水河谷的西部边际线,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广袤的草地没有开发的价值,在随后的绝大部分历史中,这条分割线就成了中央帝国在青藏高原上控制力边界。

此后的历代王朝都先后采用“戍边屯田”“移民屯田”等措施,引进农耕技术和生产工具,兴修农田水利,进行湟水河谷农业的开垦与开发,使这片土地成为中国农业版图上一块不可或缺的农业要地。河谷地带的农耕经济和农产品供应,使它们因此受到中央王朝的关注,而被纳入扩张的范围,发展成为交通线上的重要节点。

对于长期活动于高山草地的游牧民族来说,高大的山体,高海拔带来的降水,能够做到为游牧者提供横跨全年的四季牧场。然而基于湟水河谷的优越位置,如果游牧民族控制了这块直接对接陇右高原的土地,就获得了威胁黄土高原的能力。因此,湟水河谷除了短期的安定,更多时候是各方势力博弈的前沿。

破羌县城自修建以来,一直是汉军和羌人的争战之地。汉安帝永初三年(公元109年)春,羌人首领当煎和勒姐种聚集羌兵,强攻破羌县城,护羌校尉假司马赵孟元(赵充国五世孙)率领四个儿子同守城将士与羌兵大战,赵孟元与三个儿子相继阵亡,唯四子赵宽幸存下来。这次战后,县城残破,军民四处流散,赵宽从此迁居到陕西冯翊(今陕西大荔县),直到汉顺帝永建六年(公元131年),漂零了20多年才回到旧居破羌县城。饱读诗书的赵宽,原籍陇西,后随军居破羌城,从事教育。赵宽在破羌城去世后,当地群众为了颂扬赵氏族人的功德,于东汉光和三年(公元180年)十一月立碑纪念,碑额用大篆书写《三老赵掾之碑》。这是黄河上游地区发现的数量不多的汉碑之一,也是青海省迄今已知的最早的一通石碑。此碑的出土面世,引起当时国内史学界、考古界和书法界广泛关注和重视,一时间掀起了《三老赵掾之碑》研究热,有学者指出:“顷以青海文献无证之际,获此汉碑,不啻为青海文献放一异彩也。”

唐代是一个繁荣强盛的封建王朝,各项政治制度日臻完善。以唐玄宗天宝末年的安史之乱为界,唐前期,社会相对稳定,经济持续发展,史称“盛唐”时期。唐朝参照秦汉时期的国家战略格局,确立了以关中为中心,东临山东,南制江南,形成控制全国的战略。在地方行政建置上,唐前期沿袭隋朝,实行州、县二级制。在军事的建设上推行府兵制,在全国各地设置折冲府,而关中置府三百六十一,士兵囤积二十六万,其主要目的还是要防范河湟附近众多的少数民族政权。唐后期改为道、州、县三级制。唐朝的道,最初是作为监察区或军事行动区域而设。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全国按山河形势分为10道,今河湟地区属陇右道,陇右节度使最初驻鄯州(今乐都碾伯镇)。鄯州是唐高祖武德二年(公元619年)设置,境辖今青海湟水流域等地区,治湟水县,位于今乐都县碾伯镇。乐都成为唐在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和军事重镇,那时以乐都为政治中心的陇右地区是“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资治通鉴》卷216)。关中中心位置的确立,使得河湟地区的重要性进一步提升。随着吐蕃兴起,对于唐朝一直虎视眈眈,安史之乱后直接侵占河陇地区,将唐朝的重要臂膀斩断,直接威胁到唐朝的存亡。不只是吐蕃,还有突厥等少数民族,经常扰乱河湟一带,所以,唐朝在治理河湟地区的战略是上升到国家层面的,特别在军事布置上尤为明显,河湟对唐朝的重要性首先体现在京畿方面,由于关中的中心地位,所以西北河湟边防就成为全国边防的主要部分,它由河西、朔方、陇右、北亭、安西五地组成独立的中央戍卫区,其中河西走廊和河湟地区的防御就是这一块区域的重中之重,随时左右着西北战局。

随着吐蕃势力的不断增强,以鄯州(治所在今乐都碾伯镇)为核心的河湟地区战略地位直线上升。高宗时期,设置鄯州都督,标志着河湟地位的进一步凸显,并且在反击吐蕃和突厥的多次战争中河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吐蕃吞并吐谷浑后,以青海湖为基础,对唐朝形成东、南、北的进攻包围圈。唐与吐蕃之间不再有缓冲地带,吐蕃可以从吐谷浑旧地获得充分的人力财力物力供给,与唐交锋也没有了劳师远征的后顾之忧。面对吐蕃的严重威胁,唐加强了鄯、廓两州的防务力量。在鄯州设置了河源军,驻军达到了14000人之多,升廓州为积石军,驻军7000余人,以今天的乐都为中心构筑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军事防线。开元二年(公元714年),唐又设陇右节度使于鄯州,节度使是一种设于军事要地的特殊建制,节度使通常兼任辖区的都督、刺史,集地方军、政、财权于一身。乐都成了整个陇右地区的军事中枢所在。在乐都老鸦峡口,原残存有部分唐代摩崖石刻,落款为“唐开元二十年镌刻”,就是当年唐军往来的遗迹,可惜在上个世纪修路时已被彻底损毁,荡然无存。陇右节度使设置以后,唐军以乐都为基地,全力抗衡吐蕃势力向东挺进,将吐蕃的军事力量阻挡在赤岭以西地区。大非川之战以后,唐蕃双方又发生了数次规模很大的战役,比较著名的有乘风岭之战、良非川之战、素罗汉山之战等。这些大战,虽然都发生在今乐都辖境之外,但乐都作为陇右节度使的治所,是这些战役的指挥中心,在唐蕃双方的兵戎交葛中发挥了特殊作用,有效地抵制了吐蕃的入侵,河湟地区作为唐朝京畿要害,边防前哨的重要地位名不虚传。

湟水河谷的重要性不仅仅体现在军事领域,这块区域也是唐朝与少数民族交往的中转站,在和平时代,此地还有着多方政治谈话缓冲地和贸易往来的作用。唐初平定河西,吐谷浑就派遣使臣来到唐朝愿意称臣纳贡,在15年间,吐谷浑一共出使唐朝超过14次,几乎年年上供。更夸张的是吐蕃,在贞观八年到会昌六年的212年中双方派遣使臣达191次,这些大量的人员往来都是通过湟水河谷。还有一直成为坊间美谈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弘化公主等都是经过湟水河谷然后前往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和婚,湟水河谷还是唐朝和吐蕃商谈联盟的地方,玄宗时期就有两次选在该地,因此此地具有不可多得的政治缓冲优势。

河湟地区的少数民族基本上都是游牧民族,其与中原地区的农耕民族之间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唐朝就利用这一点和少数民族展开贸易,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茶马互市。武德三年,河湟承凤岭开放互市,开元二十一年赤岭开放互市,其主要的交易内容就是以丝织品、茶叶换取战马,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除了互市,当地还形成了大量的军镇。唐朝为了防范吐蕃和吐谷浑的入侵,时刻在此地驻扎大量的军队,但是军队需要大量的粮草,然而又存在运送不便等问题,于是,开发当地成为将领的新目标。仪凤年间河湟地区“营田五千余顷,岁收百余万石”,于是,这个地方随着军队的屯扎开始形成市镇,经济也越来越发达。

河湟地区政治、經济的用途促进了当地的开发,形成了很多重要的军事重镇,这为唐朝时期民族的融合交流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平台,松赞干布曾一度羡慕和喜爱唐朝先进的文化,于是通过派遣留学生、联姻等正常手段来学习汉族文化,文成公主到藏地后也带去了不少天文历法、医学科技方面的知识,吐蕃的风俗在文成公主入藏后得到了良好的改善。金城公主入藏后,吐蕃派遣使臣向唐朝求取《诗》《礼》《左传》《春秋》等儒家学派的经典著作,为中华文化的传入奠定了基础。虽然,唐朝和吐蕃等少数民族之间的战争时有发生,但是,每次大的战役的背后都伴随着大量人员的流动和迁徙,这从另一主面上促进了民族融合和交流发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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