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伦敦小说中的生态文学的批判和拯救
——以《野性的呼唤》为例
2020-11-28闫松莹
闫松莹
(时代文艺出版社 吉林 长春 130000)
《野性的呼唤》这部小说创作于19世纪末期,主要讲述了主角小狗巴克在从美国南方文明社会被拐卖至北方原始荒野做雪橇犬,在恶劣生存环境与磨难中不断成长,最终决定走向荒野、回归自然的故事。从创作背景来看,由于当时的美国刚刚经历了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很多地区自然生态环境都因人类活动,尤其是工业生产而遭到严重破坏,因此大批生态主义学者纷纷涌现并呼吁人们保护自然,杰克·伦敦深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并在一次淘金之旅后突发灵感,将自身感触及对生态破坏的批判,通过一只狗的故事表达出来。《野性的呼唤》这部作品,也凭借着对生态批评与生态主义价值观的深刻解读,在以后的百余年间对人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
一、生态文学批评概述
生态文学通常被定义为反映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之间关系的一类文学作品[2],这类作品并非对生态、自然的简单描写,而是基于生态思想、生态视角展开的文学创作,并通过作品内容,将自身对人类社会与生态环境间关系的理解表达出来,最终达到否定人类中心论、呼吁人类保护自然生态环境、构建人与自然间河西关系等一系列目的。生态批评实际上是一种20世纪西方新兴的学术批评方法,最初是指文学与自然环境之间关系的批评,希望这一视角创作的文学作品帮助人们认识环境问题,明确生态环境破坏的原因与危害,并在醒悟后采取相应的生态保护措施,但随着研究范围的不断扩展,逐渐与生物学、地理学、伦理学、文化学等诸多学科结合起来,最终成为探讨文化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批评方法。
二、杰克•伦敦生态文学中的批判观点
在杰克•伦敦所创作的多部生态文学作品中,基本都会对当时西方社会盛行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予以无情的揭露与批判,这一点在《野性的呼唤》这部作品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而他批判的观点,在书中得到多方面体现。
首先,是对“动物不存在理性”这一观点的批判。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中,由于工业革命使人类的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人们“征服自然”的脚步也随之加快,很多原本无法理解甚至是足以威胁人类生命的自然事物、现象,都逐渐有了科学的解释与有效的应对措施。因此,“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得到了极为广泛的认同,很多人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主宰动物行为的只有本能”“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存在理性”等观点,甚至就连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都对杰克·伦敦作品中有关动物理性的描述提出了批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当时的流行程度由此可见一斑。[3]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深受生态主义影响的杰克·伦敦不仅质疑了这些说法,同时还将自己的观点融入多部生态文学作品中,直接批判了人类这种狂妄自大的看法,认为人类的行为并非全都是基于理性,而动物所的行为,也无法证明是全部源于本能。
在《野性的呼唤》中,这一批判观点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杰克·伦敦选择以一只狗(巴克)为故事主角,通过拟人化的描写来刻画其形象,并借助“主人公”巴克在人类社会中的一系列经历来推动整个故事情节发展。虽然客观来看,杰克·伦敦对巴克经历的描述采用了夸张的手法,一只狗即便拥有理性,也的确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具有太过复杂的思考,但正是这种夸张才能够真正让读者对“动物是否存在理性”的答案产生犹豫与怀疑,而在经过思考后,大多数读者显然都会得出相同的答案,即某些动物在适应环境、做出选择、学习技能等方面的部分行为,是具有一定理性成分的,人类与动物间的区别,实际上只是理性存在度的差异。
其次,杰克·伦敦还在小说情节中对人类试图征服自然、统治自然的行为作了批判,认为人类对自然应保持足够的尊重与敬畏;如果盲目自大,想要征服自然,其结果只能是自掘坟墓,为自然所淘汰。正如在《野性的呼唤》中,哈尔作为一名淘金者,不仅对金子有着极度疯狂的痴迷,还有着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冷血;在他眼里,包括巴克在内的所有雪橇犬并非一个个生命,而是可以为他工作、帮助他带来利益的工具,这些工具是他耗费金钱买来的,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夜以继日地工作,即使疲惫不堪也要继续向前跑;否则就会受到皮鞭和木棒的无情抽打。从哈尔抑或当时美国社会大多数人的角度来看,这些行为除了略显残忍,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主宰”,无论怎样对待其他生物都再正常不过。但他们并未意识到的是,人类作为依赖自然环境生存的生物,与其他生物本质上并无太多差别,其力量也并非看上去那样强大,如果不能及时地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必将会为自己的狂妄行为付出惨痛代价。小说中哈尔以整个雪橇队最终葬身冰河的下场结尾,既是杰克·伦敦对自身观点的表达,也是为整个人类社会所敲响的警钟。[4]
最后,在杰克·伦敦的批判观点中,还有对人类无休止的欲望的批判,这种欲望即体现在对自然资源的无限攫取,也体现在无关利益时的伪善,以及涉及自身利益时的冷漠。如在《野性的呼唤》中,梅赛丝作为哈尔雪橇队的一员,最初看上去是个善良的姑娘,哈尔因雪橇犬拉不动货物而想要抽打它们时,梅赛丝及时阻止了他的行为,不仅“抓紧哈尔手中的鞭子”,还说出了“这些狗太可怜了”“你不许再对它们这么凶,要不然我就不走了”等话,但实际上,这只是她在无关自身利益时的表现。等到旅途的疲乏纷纷涌来时,整个队伍早已没有了出发时的和谐气氛,梅赛丝也因此“觉得布克它们不再可怜”,哪怕在雪橇犬们“衰弱而饥饿”、累得“倒在缰绳之下”,甚至连冷血的哈尔与查理斯都恳求她下来走路时,她还是坐在雪橇上不为所动。这样的表现让读者意识到,梅赛丝并非是真的在乎这些雪橇犬,一旦与自己的利益相关,即便是“自己走路”这种小事也拒绝做,雪橇犬会立刻被她毫不犹豫地抛弃,成为节省自己体力的“牺牲品”。这样的情节初看有些夸张,但仔细想来,却与人类对待自然资源时的贪婪本性非常相似。
三、杰克•伦敦的生态主义价值观
作为组成人类社会的个体,杰克·伦敦在通过文学创作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同时,也在生态文学作品中提出了自己的生态主义价值观,希望通过对这种价值观念的宣传,使人们意识到自身行为的错误,进而实现对整个人类社会的“拯救”。[5]正如在《野性的呼唤》中,巴克虽然遭到花匠欺骗后被卖至北方,瞬间从安逸的南方和谐社会进入危机四伏的北方荒野冰原,但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很快适应了那里的生存法则。严寒之中,它能够迅速学会挖洞,在面对暴风雪时,未卜先知地在树旁或堤岸挖出洞穴避难。感受到来自同类的危险后,它能鼓起勇气与其他雪橇犬争斗,最终战胜狗王斯匹茨成为狗群的首领,甚至在处理与人类关系中,它也能用尽力气拉起1000磅的面粉,帮助主人赢得赌注。这种极强学习能力、适应能力、自制能力令人感到惊叹,同时也充分显示出杰克·伦敦对“动物存在理性”这一观点的强调,毕竟在毫无理性支撑的状态下,动物是根本无法成功积累经验并适应陌生环境的。
当然,“动物存在理性”这一观点实际上还潜藏着另外一层含义,即面对存在理性的动物,人类应该给予其最基本的尊重,而不是将其视为冰冷的机器,毫无人性地压榨其价值。杰克•伦敦不仅将这种生态主义价值观念融入了作品中心思想,还在《野性的呼唤》中还体现在巴克与约翰桑顿之间的和谐关系中。在巴克未能按照哈尔命令渡过极度危险的冰河后,哈尔拿起木棒疯狂地击打他,想要将他“打起来”,这时愤怒的桑顿突然站了出来,在扑倒哈尔时哽噎着说:“你要是再敢动这条狗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自此之后,桑顿这位拯救了巴克生命的男人就成了它新的主人。与其他主人不同的是,桑顿对于巴克的关心并非出于责任感或是自身利益,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爱,相比于“主人”这个称谓,似乎更像是巴克的朋友。他会将狗“当孩子般看待”,也会与它及其他狗一同玩耍,或是“坐下来搂住它们的脖子”“把它们抱在怀里和它们东扯西扯”,从他身上,巴克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爱与温暖。这种人与动物间和谐的关系在现代社会中似乎司空见惯,但对于历经苦难的巴克抑或是其他有着相同或类似遭遇的生物们来说,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好生活。从杰克·伦敦的视角看,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社会极为少见,但却是人(桑顿)与自然(巴克)间关系的最佳答案。不过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杰克·伦敦似乎也明白,桑顿与巴克间的关系无法长久保持下去,也并不具有代表性,正如桑顿不久后被杀害一样,当时包括作者在内的生态主义学者也同样像人类欲望海洋中的小小浪花,哪怕竭尽所能发出声响,也仍然无法阻拦大多数人类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桑顿与巴克的结局,很多学者认为杰克·伦敦实际上是想对人类不合理的自然资源利用行为加以批判,桑顿虽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伤害巴克,但他与巴克间的关系实际上仍反映了人类对其他物种乃至整个自然环境、生态系统的掌控欲望;而巴克在桑顿死后回归荒野,则预示着人类这种妄想终将以失败而告终。这种观点的总结,同样能给人类处理自身与自然之间关系带来启示。
在杰克·伦敦看来,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必将迎来自然界的反噬。正如《野性的呼唤》中巴克选择回归荒野狼群一样,如果人类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停止对自然环境的持续伤害,那么人与自然的假象和谐就会像巴克的狗性一样彻底瓦解,并转变为“狼性”般的复仇行为(生态危机)。这种观点不仅将《野性的呼唤》这部作品的生态批评文学价值推至巅峰,同时也充分体现了他在面对“人类中心主义”盛行及生态危机逐渐加重时所产生的危机感。换言之,对于杰克·伦敦来说,生态系统从反抗到妥协再到复仇的失衡困境已经近在眼前,人类只有像小说中桑顿一样对待自然,让现实社会中的“桑顿”越来越多,才能一直将“巴克”留在身边,避免自然环境的“复仇”成为现实。另外,有些现代学者还在杰克·伦敦生态主义价值观念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延伸,认为在《野性的呼唤》中,巴克最终回归荒野的结局还象征着人类精神文明的再次回归,就如同小说提道的“巴克体内的人性荡然无存”一样,巴克在某种意义上不仅是自然的化身,也代表着人类的精神文明。面对工业化社会带来的生态破坏,人类精神文明最终只有再次回归自然,将自己看作自然界中的一部分并与之和谐共处,才能在走向毁灭的道路上找到脱身之径,而这种延伸的价值观念,则是杰克·伦敦在小说中对人类社会的另一种“拯救”。
四、结语
总而言之,杰克·伦敦作为百余年前的作家,早已在以《野性的呼唤》为代表的生态文学作品中对“人类中心主义”做了批判。虽然从内容和中心思想上来看,这些作品都不可避免地具有一些时代特征和时代价值,但从生态批评视角对其进行解读,理解其中的批判观点与生态主义价值观念,对现代社会中人类生态意识的构建仍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