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支出结构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
——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 5 年数据
2020-11-27魏洽
魏 洽
(香港城市大学公共政策系 香港)
一、背景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社会物质财富日益丰富,城乡居民收入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然而,近年来人们普遍感到由物质生活水平提高所带来的边际效用递减,收入虽然增加了,但幸福感并没有增强。“幸福悖论”现象引发了社会各界对以GDP 为导向的经济发展方式的重新审视与思考。从十七届五中全会开始,2011 年全国两会和“十二五”规划都释放出了淡化GDP 指标的信号,党的十九大报告把为人民谋幸福正式界定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
财税政策是政府进行宏观调控的重要手段,幸福中国的建设离不开财税政策的运用。公共支出的目的是为社会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而公共产品和服务可以满足民众的公共需要,提升居民幸福感。现阶段中国政府公共资源配置的总体效率不高,各类公共支出的效率和结构仍然存在许多不足之处。中国的公共支出政策经历了诸多改革,但民众并没有明显感觉自己比过去更幸福。因此,有必要对中国公共支出结构优化问题进行研究。公共支出结构是否以大众为优先并显著提升了居民幸福感呢?本文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5 年数据考察了公共支出结构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从而得出中国公共支出结构是否以大众为优先的相关结论。
二、文献综述
关于各类公共支出与居民幸福感的关系,已有理论研究表明,教育、社保、环保和安全等方面的支出有助于提升居民幸福感。
汤凤林(2019)从居民幸福感视角对中国公共支出结构的合理性进行评价,提出建议,认为未来需要进一步优化公共支出结构,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率,建立幸福绩效评价指标体系,加强基于幸福视角的公共支出绩效管理。其论述以数据为基础,但主要是理论分析,没有实证研究佐证。同时,其认为政府公共政策目标应该由经济增长向居民幸福感最大化转变,但并未对当前政府公共支出政策及结构是否体现人民优先及是否正在向以居民幸福感为目标转变做出分析及判断。
汤凤林、雷朋飞(2014)运用CGSS2008 年的数据对公共支出影响居民幸福感的作用机制和效果进行了实证研究,认为公共支出总量不仅直接提高了居民幸福感,还通过缩小收入差距间接提高了居民幸福感。但其所用数据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公共支出目标导向已从GDP 逐渐变为人民幸福,社会经济状况也已经有所转变,从发展时期进入经济新常态时期,因此有必要对公共支出及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进行再一次的研究,从而了解公共支出导向是否已经有所转变。
三、模型、变量及数据
(一)幸福感和财政总支出
公共支出相关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网站相关数据的整理,幸福感数据来源于对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项目组调查的幸福感数据整理。该项目自2003 年开始每两年或每年定期采用问卷调查的形式进行研究,其中问题“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可以用来衡量公众的幸福感。根据实证分析的需要对问卷选项进行1—5 赋值,分别对应于“很不幸福”“比较不幸福”“居于幸福于不幸福之间”“比较幸福”和“完全幸福”。使用SPSS 统计软件对每年的数据进行描述性分析,得出幸福感均值及样本数量如下:
表1 CGSS 幸福感均值及样本数量
从图1 可以看出,随着政府公共总支出的不断增多,公众幸福感总体呈上升趋势,2011 年达到峰值后略微有所下降,直到2015 年才开始回升。
图1 幸福感和国家公共总支出
为了得到幸福感和政府公共总支出间的具体关系,我们建立幸福感与政府公共支出间的线性模型如下:
模型1:Happiness=aExp+b(Exp=国家公共总支出)
使用SPSS 进行回归分析,得到线性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模型的拟合度较好,幸福感和国家公共总支出线性相关,具体关系为:
Happiness=3.745E-6Exp+3.33
国家公共总支出可以显著影响幸福感,且为正相关,说明国家增加公共总支出有助于提高公众幸福感,国家提高公共总支出是符合公共优先导向的。
(二)幸福感和公共支出结构
和模型1 相同,公共支出相关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网站相关数据的整理,但为了更好地说明公共支出结构对幸福感的影响,将公共支出进行分类。其中,行政性支出包括一般公共服务支出和国防、外交、安全支出,社会性支出包括教育、文体传媒、社保就业、医疗卫生、环保和城乡社区事务等方面的支出,经济型支出包括建设支出和科技支出。由于与以往年份相比,2007 年财政收支科目实施了较大改革,特别是财政支出项目口径变化很大,与往年数据不可比。因此,只选取从2008 年起的公共支出数据。具体如下:
表2 公共支出结构(单位:亿元)
为了分析各部分公共支出对幸福感的影响大小以及如何影响,使用SPSS 统计软件进行三次线性回归分析,建立模型如下:
模型2:Happiness=a1Eco+b1 (Eco=经济性公共支出)
模型3:Happiness=a2Soc+b2 (Soc=社会性公共支出)
模型4:Happiness=a3Adm+b3 (Adm=行政性公共支出)
回归结果进行整理后可以看出,三部分公共支出中,社会性公共支出模型显著性最大,模型拟合度最好,影响系数也是最大的,说明社会性公共支出对幸福感有显著性影响,且影响为正向。说明政府提高社会性公共支出有助于提升人民幸福感,以提高社会性公共支出为方向的公共支出结构变动是以公共优先为导向的。
由于模型2 和模型4 的拟合程度不好,因此我们不能得出经济性公共支出和行政性公共支出与幸福感存在线性相关性的结论,但从模型系数可以看出,经济性公共支出对幸福感的影响是反向的,说明若政府增加经济性公共支出,则无益于提升公众幸福感,反而会有损于公众幸福感。因此,近年来中国对于经济性公共支出的减少是符合公共优先的。除此之外,行政性公共支出对幸福感的影响是微弱正向的,甚至不存在相关性。
四、结论及建议
(一)国家公共总支出可以显著影响人民幸福感
通过线性模型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国家公共总支出对人民幸福感有显著正向影响,因此,增加公共支出可以提升人民幸福感。公共支出不仅可以直接影响人民幸福感,同时可以通过减少收入差距来间接影响幸福感。2008 年以来,中国公共总支出一直处于稳步增加中,2013 年增速有所放缓,而2015 年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稳定增长。公共支出的这一变化趋势是以人民幸福为导向的,有助于提升人民幸福感。
图3 社会性公共支出变化趋势
(二)社会性公共支出对人民幸福感的影响最大,行政性公共支出对人民幸福感有微弱影响,而经济性公共支出对人民幸福感有微弱的反向影响
2010 年,中国大幅度减少了经济性公共支出在公共总支出中的占比,而一直到2015 年,这一比例始终保持在15%以下,说明政府公共支出的目标导向已经有所转变,从大力投资修路、盖楼发展经济到以人民幸福为导向,从而更多地将公共支出放在社会性支出方面。社会性支出内部,又以教育、财政医疗卫生支出和社会保障的增长最为突出,自2008 年来每年都保持稳定增长,2013 年增速有所放缓,但在2015 年又有了一定的增长。
教育指标方面,不管是民众的教育程度还是教育支出,对居民幸福感都有着积极的影响,继续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力度,是政府公共支出以人民优先为目标导向的结果。增加健康和传统文化等方面教育的支出,增加向农村、普通学校、大众化教育和中小学的教育支出,提升教育经费的使用效率,可以促进居民幸福感提升。
由于更全面的营养和免疫、更好的心理咨询服务有利于居民身心健康,提升居民幸福感,并且中国人均医疗卫生支出水平一直以来在世界排名都比较靠后,因此,持续增加医疗卫生支出是以人民优先为导向的结果。同时,未来有必要在继续增加医疗卫生支出的同时优化医疗卫生支出结构。
社会保障方面,鉴于失业保险、失业救助和社会救济有助于解决失业者和低收入者的实际生活困难,充分的就业信息和就业培训可以帮助失业者更快地找到工作,因而,增加针对低收入者的社保就业支出,帮助失业者和低收入者走出生活困境,有利于其幸福感提升。一项由联合国支持的独立报告《世界幸福报告2017》的研究结论也证实了该观点,报告显示,失业和社会保障是过去二十多年对中国民众幸福水平影响最大的因素,其次才是房价、分配不公、腐败、社会信任和环境污染等。因此,持续增加社会保障方面的支出有利于增加居民幸福感。
图4 各部分社会性公共支出变化
(三)建议
优化公共支出结构,提高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应增加社会性公共支出部分。适度增加教育支出,加大对健康教育和传统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投入,经费向农村、普通学校、大众化教育和中小学教育倾斜。增加医疗卫生支出,医疗卫生支出的安排要转变“重医疗、轻预防保健”的观念,重视公共卫生、保健和医疗救助,逐步取消对大医院的财政拨款,增加对初级和基层医疗机构的补贴,加大对贫困地区和弱势群体的医疗支出力度。优化社保支出结构,提供更多的就业信息和就业培训服务,帮助失业者尽快走出失业困境;加大对农村和落后地区的社保支持力度,扩大社保覆盖面,提高贫困群体的社会保障水平,逐步建立全国统一的社保体系。
事实说明,偏向社会性公共支出的结构有利于居民幸福感的提升,而偏向行政性或经济性的支出则可能不利于民生幸福感的改善。2010 年之前,中国的财政体制和官员考核体制使得地方政府围绕GDP 增长吸引投资而进行的过度竞争,形成了财政支出主要用于企业的税收减免和基础设施建设支出,而对于教育、科技、医疗等公共服务支出较少。近年来,随着政府目标导向的改变,公共支出中用于社会性公共支出的部分越来越多,这一转变是政府公共支出反映公共优先的结果。未来,公共支出政策应继续以增加人民幸福感为导向,摒弃GDP 导向的快速发展模式,尽早摆脱“幸福陷阱”,使中国社会的公众幸福感有层次性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