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眼中的图像

宋利勤（淮北师范大学，安徽 淮北 235000）

一、塞尚绘画作品概述

保罗·塞尚（1839—1906）是法国艺术家和后印象派画家，于1839年1月19日出生在法国南部的家乡普罗旺斯的埃克斯。塞尚的绘画之路并不平坦，有来自一心想让他继承衣钵的父亲的阻力，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巴黎的羞辱。在左拉的召唤下，塞尚冲破父亲的阻碍千里迢迢来到向往已久的巴黎，成为那些在巴黎闯荡的画家中的一员。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人们并不认可他当时的那些色彩浓郁的大色块的画作，参展的作品一次次地石沉大海。塞尚并不理会来自于对他画作的讥讽，不再照搬那些曾有过的方法和技巧：古典主义的透视、印象派的光等，这些注定了在他通往艺术的小径上显得如此的落寂与孤独。

寻找永恒真理的塞尚离开了巴黎，他抛弃了别人的思想，抛弃了别人对于艺术的评论，饱含着崭新的艺术视角和对艺术的热情回到了他的家乡——法国南部的埃克斯。在这里，他持续地对生命与自然本质性究极地追求，在纷乱的世界和潦倒的生涯中，他的坚持和努力使得他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塞尚早期的作品还遵循着古典主义绘画特色，通过作品《谋杀》中人物的绘画风格可以发现，整幅画的色调以及明暗等无不体现着这是一幅典型的古典古意风格；中期的塞尚绘画风格受到毕沙罗的影响，画面的色调开始变得明亮，由早期厚重的大笔触转为细腻的小笔触，代表作品为《自缢者之屋》《房子和树》等；成熟时期和晚期的作品都具有了塞尚独有的特色，无论是人物还是静物，造型简洁、凝练，物体之间整体的关系和谐，如《圣维克多山》《盘子里的桃》等。

塞尚的绘画题材大多以人物静物和风景为主，不同于标榜理性和完美的古典主义画派，也不同于情感细腻的点彩画派，甚至于从印象派脱离出来。他认为印象派抓取外光的表象是肤浅的：“绘画加入只表现光的变化是不够的，因为环绕在我们四周的光线，所形成的色彩，只是物体的外表，却不是它的本质。”由此可见，塞尚的风景不是现实中的风景的真实再现，不是捕捉光色的细微变化，更不是光影印象在瞬间所带来的感动。塞尚是以厚重的色块，对眼前事物进行重构进而达到追求自然实质的目的。他不追随以往的模仿和再现自然，他对形、色、空间、层次有了更深的研究，在自然的基础上创造出了一种新的艺术方式。

二、形的建构

路德维格曾回忆他的四个朋友画同一主题的风景画，每个人都声称自己的画是自然的真实再现，但结果却大相径庭，每一幅画都融入了画家的主观意识并与画家自身的气质相符，于此可见，绘画除了客观因素外，还掺入了画家自身的主观因素。塞尚之前的艺术从总体上来说是一种对自然的模仿和再现，塞尚反对绘画中存在文学性的东西，他没有延续这种风格，而是打破这种规则，加入本人的主观意念继而进行重组。

印象派绘画表现在对瞬间的光影的感受之上忽略了对物体肯定的造型，结构松散，物体缺少空间感和坚实感，塞尚抛弃了印象派的视觉方法，采用多点透视的方法去描绘眼前真实的、充满生机的自然现象。作品中勾勒了很深的轮廓线，无论是与莫奈的《日出印象》相比，还是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相比，西方的绘画史上都不曾出现用如此线条的造型方式。从塞尚的各个时期的作品都能追寻到这种技法。作品《有帷幔与花卉水壶的静物画》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的白色桌布，白色的桌布被黑色的轮廓线勾画，具有厚重的体积感。盘子里的水果作为重点刻画，使用了传统方法来塑形，物体造型结实饱满有力，块面泾渭分明。物体之间的轮廓也十分清晰，形象特征显著，在这幅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塞尚用了明显的轮廓线将苹果之间区别开来。

这种使用轮廓线来表达形体的方法不仅出现在静物画中，风景画《圣维克多山》和人物画《大浴女》都使用了这种方法。这些在风景中的裸女，人物体态简约，他画的女性裸体没有文艺复兴时期理性唯美的姿态，古典主义的裸女体态婀娜、舒缓、优美，身材修长，皮肤吹弹可破，充沛的精神活力，展现在眼前的是不息的生命力。而塞尚的裸体人物脸部被模糊，也看不到人物有特别的表情，表现的只是人的结构和新的造型韵律，画中树干的处理方式和人体是同样的，可能他所要表现的是人物与环境相互渗透的作用，达到整体的和谐。西方美术史家说他将结构和色彩融合在了一起。这种表现手法使西方艺术又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三、色彩的建构

在古典绘画创作当中，绘画的结构和形式是按照一定的程序进行的。首先是草图绘制，再针对草图做严谨的规划，最后的绘画成品再按照最初的规划放大绘制出来。因此，这种形式的本质上还是素描，导致无法敏锐地诠释色彩。德拉克洛瓦也曾提到过这种方法局限了色彩在画面中的表现。塞尚自己也曾说过：“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根线条环绕着一种颜色，禁锢着一种颜色，我想把它们释放出来。”

塞尚也的确将那些色彩释放了出来，但人们评价他的画布是堆积颜料的地方，颜色艳丽得过头，恨不得将所有的颜料都倾倒在画上。他反对古典主义的和谐画面，坚持浓重的色块可以造型。我们在观察塞尚的画作时会发现，同一主题的作品会反复出现，比如《圣维克多山》，他的目的是为了研究色彩在画面中的结构关系。在玩牌者系列作品中，可以发现有的是五个人，有的是四个人，直到最终抛弃了一切不必要的因素简化成两个人，构图也达到极简的程度。画中的人物色彩依旧是塞尚独有的蓝、紫和绿色融合在一起的灰色调，与画面中的橙色和古铜色结成了一个组体。此外，家乡的圣维克多山是塞尚不断涌现无数灵感的源泉。在《圣维克多山》中，每一个体块和造型都被处理得极为严谨，笔触朴实有序，物像之间表现出来细微色差。画中色彩简洁但都有着丰富的色阶变化，浓重而沉着的绿色，与不同明度与纯度的土黄、土红和蓝色融合在一起，画面达到极致的和谐。

四、空间建构

西方的绘画是与科学密切相关的，画家阿尔贝蒂曾提出：“必须建立一种新的绘画艺术，即自然是艺术的源泉，数学是认识自然的钥匙，而透视学则是绘画的基础，也是绘画三大科学支柱之一。”谈到透视，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达·芬奇、拉斐尔、委拉斯贵支这样的大师们以及他们的《最后的晚餐》《雅典学院》《宫娥》这些不朽名作。在探索再现自然的视觉真实感上，我不得不佩服他们惊人的智慧和毅力，他们认为透视和比例是让二维平面具有三维空间感这种幻觉的主要手段， 科学理论的应用推动了艺术迈向更大的一步，进一步促成一整套的观察自然和构造画面的规则与方法，实现了他们在平面上塑造立体、塑造逼真的视觉效果的追求， 造就了一批艺术家们，同时也推动了人类对自然的认知能力以及对自然的再现能力。

塞尚说“我们要以球体、圆柱体、圆锥体来观察自然，同置于一个视界之内，所以要把每一个形体边缘与平面都导向一个视觉中心”。塞尚所说的以球体、圆柱体、圆锥体来观察自然，并非将球体、圆柱体、圆锥体照搬到画面上，他所要表达的空间实质上是透过物体表面的对比，达到卓越的空间效果，从而为现代艺术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使得物体的三度空间和立体性就更加明显。

作品《水果盘、杯子和苹果》这幅画便采用这种观察方法，画中的苹果和果盘的造型高度简化，每一个物体都被深色线条的勾勒，显得厚重而清晰，画中前倾的桌子和果盘的透视明显地违背了传统的透视法则，他有意识地采用多点透视来展现画中的物体，使得物体得到充分的显示，没有视觉上的虚实远近，物体处于同一个平面上，桌子上红色与绿色的水果反衬出强烈的冷暖色彩对比，画面上方的盘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却有效地使画面的各种视觉要素达到极致的和谐。通过这种表现方式，画中的每一个物体都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塞尚在古典主义基础上开始主观地经营画面，画面中展现的是各种绘画语言之间的关系，绘画语言也更加的纯粹。他吸收了中国山水画平远的构图方式，作品《埃斯泰克的海湾》中，采用的是“自近山望远山”构图方式，画面空间深远。前景中的建筑物聚拢在一起，被概括成一个个立方体，位于观者视线最前方。画面两侧色彩逐渐鲜亮，房屋被简化成几何结构，房屋以及房前屋后的树木是以塞尚特有的赭色、黄色、橘红色和绿色构成的，当它们由近及远变得愈来愈小时，依然清晰地呈现出各种细节并存在于自然空间。前景中的房屋、树木、烟囱和屋顶等依然一清二楚，它们是真实地存在于自然空间的物体。

结语

塞尚的绘画打破了传统绘画中对自然的模仿和再现，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观念，他不停留于物体的表面现象，发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通过色彩、构图、造型等因素表达内心的感情或传达某种象征意味。正是塞尚孜孜不倦的坚持和追求才创造了这种展现客观世界的新方式，使他攀登上了艺术的巅峰。从以上几点不难看出，结构形式一直是塞尚所要追求的，但其追求的不仅仅是结构，精神表现与结构形式的统一才是其所表达的最终目的，从早期的庄严静穆、中期的拙朴纯净到成熟时期的热烈奔放，无不传递着塞尚的心灵之声，时而如潺潺溪流，进入心扉；时而豪迈奔放，热情似火；时而又宁静庄重，简单淳朴。我想读懂这些才能真正读懂塞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