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塘里藏千金

一清

特制厚砖

干窑镇北面有条河，名叫千金塘，这条河东西向横穿南宙村。距离千金塘不远，有座大圣寺。寺庙香火鼎盛，庙产丰厚，除了田地外，还有一处砖窑。负责此窑生产的是一位王姓师傅。

这天，王师傅和往常一样来到砖窑，和窑工们拉了几句家常后，正准备开始劳作，却见几名僧人走进了工棚。王师傅认出，他们都是在大圣寺内修行的僧人。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僧人四十开外，名叫德恭，是寺里的管事。他告诉王师傅，大圣寺要重新铺设天王殿的地面，需要一批上好的方砖，限王师傅二十日内烧制出来，送去寺中。

王师傅一听便摇起了头，说：“这么短时间怎么够！烧制一窑砖，光取土一项就要七道工序，就算等土坯进窑了，也要烧十五天，烧好后还要浸水五六天，接着再冷却四五天，你算算，这就要二十多天了。”

德恭却口气强硬，道：“重修天王殿的吉时不能延误，无论如何，二十天后我就派人来取砖。”

王师傅有些纳闷儿，他和德恭此前打过几次交道，德恭人如其名，虽然长得高大威猛，但性格沉稳态度谦恭，从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他想了想，指着堆在场地上的一批成品方砖，道：“这批砖是杭州的一家老客订的，要不先送去寺里用，我和客户商量一下，让他等下一批货。他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德恭瞥了一眼砖堆，连连摆手。一截胳膊从僧袍宽大的袖子间露出，上面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他赶紧拢住袖口，说：“这批砖不合适，铺设天王殿用的方砖尺寸是特定的，得一尺见方，厚要五寸。”

王师傅一听更纳罕了，他烧了一辈子的砖，从没烧过这么厚的方砖。不过，砖窑是庙产，他是给大圣寺打工的，既然德恭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不过他还是不卑不亢地甩下了一句话：“时间仓促，如果方砖品质有不如意处，还请大师体谅。”

“我明白。”德恭说着点点头，便带着人离开了。王师傅让窑工们都停下手里的其他活计，赶紧制土，他自己则要重做一批制作砖坯的模具。因为砖窑从没烧过这么厚的方砖。

烧制次品

忙活了两三天，这天天色擦黑，窑工们正准备歇工回家，德恭又来了。他在王师傅的引领下巡视了一圈，一脸不悦，道：“按照此刻的进度，二十天后，方砖是出不了窑的。”已是晚间，众人都收拾衣物要走，德恭见了沉声道，“方砖无法按时完工，你们怎能歇息！窑内必须日夜有人，不停赶工。”

窑工们听了这话，有几个性子急的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王师傅赶紧先开口道：“这几日大伙儿时刻不停，已经劳累不堪，制砖是重活，若逼得太紧，把工人们累垮了，反而过犹不及。”

德恭倒也赞同，说王师傅言之有理，他也不想把大家累倒下。不如这样，他会从其他地方找一批窑工，王师傅带着大伙儿白天干活，他带着他们晚上干活，这样日夜不停，争取准时完工。

这个主意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于是，王师傅带着窑工们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他来到砖窑，看到砖坯已经制成不少，心想这德恭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虽然手艺不咋地，但好歹替自己减轻了一半的劳累。

旁边有个老窑工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最近不太平，官军和太平军时有冲突，村里常能见到逃难的百姓，说不定德恭是从难民里找的帮工。”

王师傅想想也有道理，再说晚上加班的事由德恭负责，哪用得着自己操这闲心。就这样，二十天匆匆而过，這批特制的加厚方砖总算准时出窑了。

当天，德恭就带着十几名僧人，赶着几辆马车过来运砖。窑工们也纷纷上前帮忙，加厚的方砖特别沉，忙活了半天，终于把方砖都搬运到了大圣寺。

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王师傅暗暗叹了口气：“这批赶制出来的方砖不仅表面粗糙，而且连分量都有轻有重，实在是一批次品。这样的方砖铺在大圣寺的天王殿里，岂不是要惹怒菩萨？我看这德恭是要挨骂了。”

果不其然，这批砖运去大圣寺后，迟迟不见天王殿翻修的动静。问题肯定出在这批次品方砖上。作为砖窑的管事，王师傅担心自己也受牵连，因此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这天晚上，他好不容易睡着，忽然被一阵喊杀声惊醒。睁眼一看，窗外火光冲天，正是自大圣寺的方向而来。

这时，妻儿也都醒了，吓得又哭又叫。王师傅顾不得多想，赶紧带着一家老小，躲去村外野地。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躲避的村民。王师傅战战兢兢地说：“不知是哪里来的盗匪，如此胆大，竟敢抢劫佛家圣地？”有人告诉他，根本不是什么盗匪，而是官兵。也不知为何，官兵突然半夜围剿大圣寺，说来也怪，里面的僧人竟然都会武功，还有不少兵器。双方杀在一处，战况激烈。

第二天天亮，村里恢复了宁静。王师傅和几个胆大的村民，一起去大圣寺打探情况。只见原本宏伟的殿堂，如今只剩一片废墟，焦土之中，堆叠着一批方砖，正是他当初烧制的那批。粗粗估计了一下，少了一大半。王师傅走过去，发现有几块砖掉落在地，碎成两半，中间居然是空心的。他正欲细究，一队清军过来，肃清看热闹的人群，说大圣寺窝藏长毛逆贼，已经全数剿灭。百姓都安心回家，该干吗干吗。

砖中藏宝

王师傅回到家中，四处打听消息，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当年太平天国的军队攻下嘉兴，镇守嘉兴的廖发寿和副手刘得功分别被封为荣王和挺王，但很快被李鸿章的淮军与左宗棠的楚军击败。荣王廖发寿和清军血战到最后，以身阵亡。可刘得功并没有战死，身受重伤的他为躲避清廷爪牙，辗转来到大圣寺出家为僧，取名“德恭”，暗中图谋大业。经过多年经营，大圣寺已成一抗清据点，只等合适的时机起事。

一个月前，德恭得到线报，清廷已经对大圣寺起了疑心，他知道此地已非久留之地，为了转移当年积累的九缸十三瓮金银财宝，他想出了把不怕高温的金银藏进方砖的办法。他故意让王师傅赶制一批厚砖，而他带当年手下制作的那些砖坯里，都暗藏了金银，并在砖面上做了不起眼的记号，以作区别。

不料清军提前开展了围剿行动。仓促之间，德恭一边带领手下浴血奋战，一边安排撤离。他命人将藏了金银的方砖装船，驶进千金塘，打算由此进入太湖。谁知，清军在该河港早有埋伏，一番激战，德恭等人全军覆没，船只也都沉没了。

听到这里，王师傅的心突突乱跳，那批藏了金银的厚砖岂不都随船沉入水底了？他赶紧悄悄叫上砖窑里几个口风紧的窑工，寻到沉船之地，打捞了好几天，却一无所获。

纸包不住火，最终水下藏有金方砖的事儿还是传了出去，可始终也没人找到那笔传说中的财宝……

选自《山海经》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