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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衣担子(外二篇)

2020-11-23凹凸

翠苑 2020年5期
关键词:水东担子汉子

凹凸

小时候,我最爱听两个声音,一个是货郎挑子的铃铛,一个是染衣担子的拨浪鼓。“叮当,叮当”的铃声一响,我会缠着母亲用鸡毛、鸭毛、牙膏皮之类的东西,去换一把只有一分钱一颗的糖果来解馋;“扑通、扑通”的拨浪鼓响过,村上的婆婶和大小闺女们准会涌向村头,因为染衣汉子的手,会从染锅里给她们捞出一个色彩鲜艳的衣物。只是哩,母亲会翻箱倒柜显得很忙,不再管我们去打猪草或背粪筐,是村娃们疯闹的好时光。

手铃铛几乎一年四季都在乡村的角角落落摇得叮当响,而染衣担子一般都要过了中秋才会进村,尤其是十冬腊月间最频繁。那时,乡下有这样一句顺口溜:“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缝缝给老三……”因为那时村上家家是钱少娃子多,过年时只有大孩子能勉强享受穿新衣的优越,第二年就成了老二的“新衣”,然后又成了老三、老四,甚至老五的“新”衣。旧衣服之所以又能成为新衣裳,多亏有经常出现在村头的那副染衣担子。

至今我还记得,常到我们村子里来的染衣服的是位三短五粗,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他嗓门沙哑,笑起来憨憨的。一副承重的担子,一头是端坐在半截废铁桶上的大黑锅,另一头是桶装的染衣剩水和染料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每次他来到我们村头后,就会卸下担子使劲摇响他的拨浪鼓。拨浪鼓一响,狗叫了,娃子跳了,婆娘们抱着缝得精光的旧衣、旧帽、旧头巾来了。这时,他支起染锅点着柴火,开始烧水。一会儿,锅里的水沸腾了,染衣汉子就根据女人们各自的要求和先蓝后黑的顺序调制染料。然后把要染的衣服放进锅里,拿出两截光滑的木棍,麻利地将泡在锅里的衣物搅过来、搅过去……最后,他会像浣纱女的巧手那样,用两根木棍把旧衣吃透的染水一滴一滴地绞出来。紧紧围绕着的是密不透风的人墙,还有一双双渴望与兴奋的颜色。“来罗,刘嫂子的蓝褂子!”“看着,张妈的黑头巾!”“小囡囡的新裤裤!”有人拎着染好的衣物赶忙去小溪里漂洗,有人急盼的心情得到了满足,又有人从家里抱着旧衣物匆匆赶来。红色的火焰舐着焦黑的锅底,也烤红了染衣汉子古铜色的脸。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最后几个女人拎着刚刚染好的衣服有说有笑地散去,染衣汉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哼着小曲,然后吐着唾液、整理一张张皱巴巴的纸币。最后,又像来时那样,挑着染衣担子神气十足地摇起拨浪鼓来。

因为我在兄弟姊妹中是老大,所以,那时每年过年,母亲总会变着法子弄些钱为我做一套崭新的黑哔叽或蓝纱卡衣服、一双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再加上一顶仿军帽,嘿,那份得意呀,仿佛“地上人间亦天堂”了。弟妹也照例跟着乐乎,因为没钱的巧手缝补,尤其是染衣汉子的杰出功劳,他们也有“新”衣服过年了,这使他们高兴地跳呀唱的——“小公鸡,穿花衣,欢欢喜喜过大年……”

后来我因为求学和就职在外,看染衣汉子染衣的机会越来越少。5年前的春节。我回老家与母亲谈起孩提往事,问母亲是否还看到过染衣担子时,母亲不禁一笑:“傻孩子,都什么年月了?如今乡下人呀,都不穿打补丁的衣服了,逢年过节穿金戴银也不稀罕哩!”

不知怎么地,后来我常常在梦里遇见那挑染衣担子的汉子,和他聊起当年乡村人的苦辣酸甜。

水墨古镇水之东

远山如黛,碧水东流。八月,位于皖南宣城东南近30公里处的千年古镇水东,小枣微红,如玛瑙缀满枝头。在一阵阵浮云下,古镇远观粉墙黑瓦,近睹人流如水;俯视街巷悠悠,仰望飞檐翘角……水东犹如一幅水墨画,在这里静静地为你舒展着。

水东是宣州现存最古老的一座集镇,相传唐时宣州东南集镇在今天的茶花岭,是通往郎溪、广德、宁国等地的必经之道。后经兵乱,集镇夷为平地,商贸集散地便转徙到今天的水东古镇。因隔岸有村名水西,镇名“水東”由此而来。今之水东古镇,四面环山,风景秀丽,内有古老的街道,外有碧山龙泉洞,距镇10华里的小胡村,还保存着一座宋代山庄的花戏楼,尤其是村旁著名的“百步三道桥”,每年一到农历的三五月,绵绵春雨里,人过小桥见流水,背衬青山有桃花,一把红雨伞,两个有情人,那景致可谓“人如画中行”。

白墙、格窗、槽门、拱檐,一条条老街,一节节青石,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啊,多少年已悄然走过。黄昏,你在小巷里徜徉,肯定会觉得时间已经凝固,只有风尘让这里染就了一身的淡墨。千年前就安然在这里的古镇,除了那曾经川流不息的人流、带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外,老街似乎永远是一种底色,那是国画大师的杰作呵,淡墨和浓青,让古镇水东如此的古朴、凝重和厚重。

你看那两旁树立的木质结构层楼,风蚀了她的青春,显现出无尽的岁月沧桑,墨色里透露出古镇的浓浓底蕴。拐过一街口,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哦,庭院深深,一进、两进、三进,从街中心穿过,可一直至街后的水阳江边。这些老宅,堂屋宽敞,天井、天窗洞开,木楼梯、木地板、木套床,古色古香。不管你留意不留意,你都可见徽州的三雕——石雕、木雕和砖雕,在这里抢着你的眼。晋红庙、大夫第、十八踏、宁东寺,使古镇的徽文化与佛文化相得益彰。在老街深处的一角,有一处门前依然是窄窄的小巷口,只见拱形的门脸上刻写着“天主堂”三个字。午后的秋阳下,你走进静静的、不是很大的院子,只见高耸的教堂尖顶楼在你面前矗立着,是那么的耀眼。这个西班牙人建造的建筑,虽然经过了数次的修缮,但它的原貌犹存。走进教堂,抚摸着涂着各种彩漆的窗户,虽然光线幽暗,可望着圣玛利亚的头像,自然让人想起欧洲那些教堂的金碧辉煌来。这,不就是古镇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交相辉映吗?

如果夜宿小镇,清晨5点你就会被相闻的鸡犬声催起。老街热闹起来,“吱呀”的开门声此起彼伏。生意人缓缓卸下那一块块高高的门板,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在不远处油炸点心的青烟和香味中,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摆放出来了。布匹、酱菜、枣梳、铁锹、水瓢……早市的生意自然兴隆,老板笑呵呵地忙活着。喏,那家丝绸店里,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纤纤的身材、细白的小手,还有“噼里啪啦”打得流畅的算盘,这是小镇一天的序曲。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肩搭毛巾的汉子,汗津津地推着两边放有时鲜瓜菜的独轮车从街中心穿过,重蹈古巷石板路上岁月留下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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