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女德班，把顽女送进了魔窟

凤尾

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是一场修行，在这场修行中，对孩子的陪伴尤为重要。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在性格上多多少少都会有所缺失，而面对性格有缺失的孩子，有些父母不从自身找原因，竟开始走向了“病急乱投医”的歧路。如本文主人公，打着为女儿好的名义，将孩子送进了一个特殊学校，没想到那里竟是一个魔窟……

父母缺位

时年23岁的青梅是河南省一家电力企业的职工，2005年和在银行系统上班的肖杰结婚。次年，他们生下儿子肖瑶。儿子一岁的时候，青梅竟意外怀孕。她在要与不要之间犹豫不决，那时候，二胎政策还没下来，留下孩子，她势必就会失去工作。为了既能留下孩子，又能保住工作，青梅不得不想办法瞒着周围的人。

她用布条一圈圈围在腹上兜紧，照常上班，对自己的身体和那小小的胚胎缄默不言。正值冬日，日渐鼓起的肚子被层叠的厚衣掩着，加上青梅本就瘦小，大家以为她身材的变化不过是秋冬长膘、衣服肥大。直到临盆前几日，青梅才匆匆收拾行李，向单位请假，称丈夫老家有急事，不得已回去几天。

为了不让人怀疑，青梅生下女儿肖婷的第二天，就搭上最早的那班车回到了单位。此后数年，青梅和女儿仅在每年过年时见一面，每次见面，肖婷都不肯和她亲近。2011年，他们想在肖婷上幼儿园的时候把她接到身边再好好弥补。

然而2011年5月的一天，肖杰带肖瑶去参加朋友举行的画展，回来的路上，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出了事故。肖杰受了重伤，儿子和司机却没能幸免于难。

儿子的离世给这个家蒙上了一层冰霜。失去了儿子，老公又重伤住院，极度悲伤的青梅不得不一边上班一边照顾丈夫。肖婷也不得不继续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直到2013年，肖杰的身体彻底恢复正常，他们渐渐从失去儿子的悲痛里解脱出来，才把肖婷接了过来，青梅对外宣称是哥哥的孩子过继给了她。自此，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女儿身上。

然而，在乡村如野草般疯长惯了的孩子不习惯城市楼房的拘束。刚来的时候，肖婷经常把阳台上的绿植拔掉，把好好的墙壁涂抹得乱七八糟，吃饭时往地上吐嚼碎的食物，面对青梅几乎不说话，终日沉默寡言，偶尔开口也是浓重的乡音。青梅耐心和她讲道理，她嘟着小嘴装作没听见。

在青梅眼里，肖婷还特别没礼貌，没有需要绝不开口，即便想要什么也很少喊她。有一次，青梅带她在外面和邻居家一个孩子玩，为了争玩具，她把人家手都咬破了。青梅气得要打她，她哭得堪比雷公下凡，边哭边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在学校，肖婷也完全跟不上同龄人的课程。青梅的婆婆对肖婷特别娇惯，特别是在失去孙子后，她更是把唯一的孙女宠上了天。肖婷看电视到晚上12点才睡觉，早上10点才起床，早餐都是在被窝里闭着眼睛由爷爷奶奶喂。她不想上幼儿园，两个老人也顺从了她。所以，当肖婷被青梅送进一年级的时候，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最后不得不留级一年。

青梅只得一步步慢慢纠正女儿的问题。行为尚可慢慢调教，孩子从不与自己亲近，才是最让青梅难以忍受的。青梅已经做了一切努力来弥补母女关系，但缺失的七年，实在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全力以赴却又一败涂地。

青梅是极好强的人，读书时就只争第一，若哪一次与第一失之交臂，就会在被窝里咬紧牙关痛哭。偏偏肖婷基础不好，又不认真对待学习，成绩不能让青梅满意。于是，打骂成了家常便饭。

正因如此，女儿更不听话了，我行我素，甚至故意做些让青梅尖叫的事。天长日久，肖婷还学会了说谎，捏造成绩，编出故事，向青梅讨要各种费用。本就淡漠的母女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打骂、欺骗中消磨殆尽。

上女德班

在磕磕绊绊中到了2016年，二胎政策放开后，双方父母都希望青梅夫妇再要一个孩子。面对难以管教的女儿，青梅原不打算再生了，但所有人都劝她，再生一个孩子和肖婷做伴，也许这孩子的性格就会慢慢改变。何况，还可以弥补失去肖瑶的遗憾。

青梅动了心，可在打算生二胎之前，他们并没有好好和肖婷沟通，甚至都没有征求女儿的意见。直到2017年初，青梅备孕成功，在35岁这年再次做了母亲，她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儿。没想到，肖婷的反应非常激烈，她大声说道：“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你要敢生下来，我就把他摔死。”

青梅压根没想到一个10来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毒辣的话，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打了肖婷一巴掌，说道：“要一个弟弟妹妹和你做伴不好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毒？”一旁的肖杰也赶紧哄女儿：“我和妈妈是怕你太孤单呀，等妈妈把宝宝生下来，你就是姐姐了，你可以带着他（她）一起玩儿，不是很好吗？”

肖婷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从小你们就把我扔在老家，没有了哥哥，你们才把我接过来，现在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又不要我了。”说完，肖婷跑进了自己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女儿的异常举动让夫妻两人不知所措，但面对孩子的不懂事，他们始终没有認真剖析问题，只一味地往孩子身上施压。2017年底，青梅生下小女儿肖乐，她和肖杰希望一家人能快快乐乐，永远生活下去，从失去儿子的遗憾与痛苦里彻底摆脱出来。然而，肖婷却更加难以管教了。

有一次，青梅和肖婷的班主任聊天，得知女儿的成绩不及格，青梅呆了。她回忆着肖婷的成绩，问：“您是不是记错了，成绩单上不是都九十几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想起女儿的“前科”，青梅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找出肖婷的试卷，这才发现上面的成绩有被改过的痕迹。肖婷的成绩和谎言恼了青梅，她和肖婷再次起了争执，最后，情急之下，她甩了女儿一耳光。肖婷呆了几秒，嗷地一声冲出了房门，任凭青梅在后边怎么追，还是没了踪影。从这次冲突以后，肖婷变得更加不可理喻，在青梅面前她会像个刺猬一样，碰不得说不得。

2019年3月的一天，肖婷学校的老师给青梅打电话，说孩子在学校和人打群架了，她踢到了同学的下体，人家家长要求去医院检查，让她把肖婷领回家反省。青梅跟学校和对方学生家长说尽了好话，学校才答应留校察看。

女儿的问题让夫妻两人头痛不已。正当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时，肖杰的一个朋友跟他介绍了一所私立学校。据朋友介绍说这所学校专门从事传统文化教育，专门针对不听话、叛逆、家长束手无策的孩子。听对方说学校对叛逆的孩子很有效果，青梅动了心，她还和老公一起去学校考察了一番。

工作人员接待了她，并听取了孩子的情况，还带着青梅参观了学校。老师告诉他们，学校接收的都是女孩子，年龄从10多岁到20多岁，他们不但教孩子学习，还要教她们如何劳动，还要学习四书五经，学习如何才能做一个好孩子。

学校是全封闭的，就读3年期间不许吃零食，不得看电脑、电视。学校断绝了学生和外界联系的一切网络工具，只能通过每月一封家书的形式和家长交流，而家长平时也只能通过老师的QQ或者微信了解孩子的情况。老师最后说：“您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待我们还给您一个听话、懂事、孝顺的孩子。”

考虑到肖婷确实问题很大，而且小女儿尚小，没有更多的精力照顾肖婷，青梅想着让她进这种学校学习一下国学知识也不错。

不当教育

肖婷一开始不想进这所学校，青梅动员全家对孩子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才把她送了进去。在每个月的通信中，肖婷都流露出想回家的意思，还说以前是她不懂事，经常惹父母生气，以后她一定会改。

每次看到女儿的信，青梅都心如刀割，她何尝不想女儿。青梅和老师沟通，要去看女儿，被拒绝了。老师的解释是学校有规定，半年内不许看孩子，因为她们刚来，对环境不熟悉又想家，如果父母这时候过来，那么老师之前做的工作都白费了。

青梅再次见到肖婷是和她分开的第八个月，几个月不见的肖婷变得内向不爱说话了，但是见到她之后，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青梅问她在学校怎么样，肖婷看了眼旁边的生活老师，咬住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师对我很好，同学也好，我已经习惯了这里。”

青梅虽然觉得女儿和过去有所不一样，但她看到女儿变得谦卑有礼，内向谨慎，还是认为学校的教育方式确实对女儿有效。

2020年初，因为疫情学校不能开学，肖婷在家待的时间长了，慢慢地，青梅发现孩子变得反应迟钝，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2月15日，青梅发现肖婷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还没洗完，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肖婷用澡巾把自己身上搓得红通通的。青梅叫了两声，肖婷都没反应。

青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肖杰回来，她把肖婷的情况告诉了他。他们开始慢慢开导肖婷，想让她说出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肖婷只要听到学校里的事就双手捂住耳朵，眼睛里露出惊慌的神色，闭口不言。问得急了，就哭着说：“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话。”

3月初的一天，青梅夜里去洗手间，路过肖婷房间，竟然发现她对着一张从学校里带来的圣人画像虔诚膜拜，祈求洗清她身上的毒，嘴里还念念有词：“饶我不死，饶我不死……”青梅轻轻走进去问她干吗，肖婷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尖叫起来。

肖婷的反应越来越迟钝，精神越来越恍惚，有时候坐着坐着就腾地站起来，还兀自大笑。青梅感觉女儿精神可能出了问题，她越来越担心，越来越害怕。

2020年4月的一天，青梅和一位家长聊天，谈起了女儿的情况。那位家长也说自己的女儿变得沉默不语，好像害怕什么，又不肯说，一个人念叨不停的样子。她们这才想起来问题可能出在学校。

青梅和这位家长又联系了别的孩子家长，这才知道，不管哪个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自闭情况，她们变得胆小怕事，特别听话，经常自己发呆还神神叨叨。而且这些孩子还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不和异性说话，哪怕是自己的爸爸。

家长们联合起来把学校告了。原来那个所谓的国学学校，就是换汤不换药的女德班，所谓的国学老师们不仅要她们干洗厕所擦地这种脏活，还向她们灌输种种“男为大女为小”的封建愚昧思想，告诉她们女人不能和异性交往，更不能早恋，而且要尊崇父母的意见，否则就会全身溃烂，慢慢得病中毒而死。

孩子们被惊吓被洗脑了，她们对这套封建糟粕理论信以为真。青梅想起来，有一次，肖婷吃东西过敏了，身上起了很多红疙瘩，她吓得拉着青梅大哭，说自己错了，不应该不听她的话。

女德班被取締，但那根深深扎进肖婷心底的毒刺无论怎样也不能清除干净。看着女儿越来越颓败的样子，青梅后悔不迭。

2020年8月5日早上七点，青梅做好饭，却发现肖婷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他们的小女儿。青梅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叫上丈夫去找人。可是小区里都找遍了，连个人影也没有，突然小区里一个老太太指着高处尖叫道：“那是谁呀？站那么高！”

青梅抬头一看，就在他们那栋楼的7楼楼顶，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件粉红色的睡衣是肖婷的！她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青梅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但她不能倒下，她和肖杰赶紧跑上楼顶，确实是肖婷抱着肖乐站在楼顶的边沿上！

青梅的头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快要破胸而出，无法说出一句话，肖杰终归比她冷静，他慢慢地走上前，轻声对肖婷说：“肖婷，肖婷，是我，爸爸，你在看什么，过来告诉爸爸好吗？”肖婷转过身，没有移动步伐，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妹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不说话，但是一双眼睛空洞得让青梅害怕。

楼下，早已有人报了警，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安全措施，消防员趁着肖婷出神的时候，一把上前抱住了她。这时候，青梅腿一软，昏了过去。如果两个孩子真出事，就是家里的灭顶之灾。

事后，无论青梅和丈夫怎么问肖婷，她都一句话不说。夫妻俩带肖婷去看心理医生，却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孩子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这种情况只能靠药物控制，实在不行就只能送到精神病院。

医生的话，让青梅夫妻俩痛苦不已，如果他们多一些对孩子的陪伴，不要给她太大压力，也不要送她去什么所谓的女德班，女儿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青梅不舍得把女儿送到医院，婆婆要带她回老家，青梅同样不舍得，她要把肖婷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其实，父母对孩子的陪伴非常重要，特别是在其幼年时期。做为父母，对孩子不能过于溺爱，也不能给他们重压，任何一种教育方式都要适度，在尊重孩子内心意愿的前提下给予正确的引导，只有给孩子最温实的爱和陪伴，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