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凡歌画里来
2020-11-22宋能香
◎ 宋能香
倘若可以选择生命的存在方式,我祈求我要么是乌蒙大地上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要么是不受天地法则制约的山鬼,前者唤醒夜郎山川如画的翡翠绿意,后者历经千年沧桑仍不消不灭、一路拾捡那些被人遗落在历史缝隙中的夜郎芳华。
我的故乡,神秘夜郎,韵味赫章,明媚星河,山川如画。
声声爆竹送走凛冬,春至,雪化而成的山涧溪水叮叮咚咚,一路推搡着迟归的春季姗姗而来;我不知,时令这一多情的诗人又在梦里惹了什么风流债,一夜醒来,凝脂似玉的樱桃花便在整个城郊至野马川一带迅速占山为王,映山红和其他缤纷花卉次第开来。
文采斐然的文人墨客尚未填完春之词的上半阙,松林坡的千年杜鹃花便踏着时令的鼓点大张旗鼓而来,那朱红、绛红、色调不一的红,一到情窦初开的少女腮边,便绽放成了春日里没有声响的闺中情话;结构梁子上的满坡牛羊,在高低错落的林间悠然行走,或临溪自照,或低头吃草,几只当地土狗四下巡视牛羊,而牧人却三两结伴进入云深不知处的松林间纳凉。
三月未过,苗族姊妹节上的五色糯米饭成了桃月里最抢眼的亮色,勤劳美丽的苗家姑娘采集黑树黄花等有色植物获取可食用色素来制作嘎良(糯米饭),节日那天,她们穿上节日盛装,佩戴银饰,用竹篮装上姊妹饭,送给心仪的男子或远方来的客人,以示诚意和尊重。之后,跳木鼓舞,斗牛斗鸡赛马等活动相继举行。
可最令人震撼的莫过于大迁徙舞(苗语:够嘎底嘎且,意思是:寻找居住的地方)。相传苗族是蚩尤的子孙,自黄帝借九天玄女之力打败蚩尤后,他的部落便集体南迁至贵州一带,为纪念这一漫长而迁徙的过程,他们编排动人心弦的大型芦笙舞——《地龙滚荆》,简单粗狂却透着轻捷古朴的群体舞步,芦笙曲伴随口口相传的苗族古老歌曲,一番气势撼动云霄歌舞演绎,将苗族祖先迁徙时的道路艰辛表达得异常动人。
或许,有一种来自血脉的澎湃,无论历经岁月如何淘洗打磨,在看到本族这舞动的身影时都会重新被唤醒。这铭记在苗族同胞骨子里的记忆、连同这一眼难忘的寻根舞蹈和口口相传的历史文化,这大概就是余秋雨先生所提及的文化召唤吧!
又是一年半夏,羊肠小道上那杨柳正随风招摇,游览的人们尚未能尽兴地享受双龙飞瀑的激情四射,便纷纷来赶赴声势浩大的樱桃节,多汁果肉,鲜润可口,成熟时节为庆丰收,大户樱桃园主便开放果林,允许人进园采摘樱,或即食或带走,或榨汁或酿酒,点滴甜蜜都聚集着生态和谐的怡然自得。
过了仲夏,总是低头赶路的人忙里偷闲寻上一方好时光,前往六曲河温泉,忙碌的躯体得到了舒缓,可这骄阳却依旧不减热情,如同彝族火把节上火星四溢的火把,色彩丰富的彝家姑娘的大摆下裙迎风而动,一曲敬酒歌唱罢,火堆架上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早已准备好用味蕾满足的热情方式表达节日的盛况。
若能暂时撇下都市的欢腾热闹,进入叠嶂翠岫的山间村落中,兴许又是另一种不可多得的欢愉放松方式,抵达彝寨,先喝上三两杯苦荞茶暖胃清肠,若是碰上极为好客的彝族老乡,便能和他们一起着彝装、唱彝歌、跳彝舞。若适逢丧葬时期,便能一睹彝族铃铛舞(铃铛舞俗称跳脚,彝语为:恳合贝,意为灵体告别之舞)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跳入耳窝,舞者们先歌后舞,歌舞相见,通过祭祀活动,唱彝族礼仪之歌,祭祀死者,安慰生者。勾肩搭背载歌起舞间,工序复杂的彝族披毡尽显男儿英武。
处暑过后白露前夕,置身于千里绵延起伏的阿西里西大草原,时逢当地音乐狂欢节,尧十三,火之子组合及其他民谣乐队及各路歌手聚集于此,响彻云霄的歌声缭绕于群山。绵绵视野,放眼望去,初秋的韭菜花花团锦簇,面含紫韵,不胜凉风的娇羞,赏花人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攀上山峰,远眺花海,坐上缆车,暂忘红尘旧梦。
来到大韭菜坪的顶上,以山歌应答见长的布依同胞在人群中迅速组队,布依对歌,生动比喻,联系丰富,于幽默中见机智,于欢笑中见生活。若有缘,未婚男女便能于山歌应答中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风夹杂清凉夜渐寒,北风南下,迅速扫落林丛绿色和生机,而凛冬将至,光阴的年轮又绕了一圈。几处彝族向天坟遗址地已落满初雪,圆形的多层塔堆上落满了岁月沉重的叹息。
乌蒙山的沿河大风以萧瑟而不可商议的低温扫射着大地,这种冷就像偶有人提及古国夜郎,一知半解的人总会与“夜郎自大”相联系,或许他们的双脚从未涉足过这片土地,或许他们偶有从史书、传言获得过有关这里风土人情的只言片语,但这里的人依旧只是不争不抢地生活着,他们的多数人的一生像极了汪曾祺的诗意小说——不求深刻只求和谐。
于是,你会看到,无论外面的风有多大,无论寒霜爬上青瓦,这饭点的袅袅炊烟还是会照常升起,无论民族虚无论的爪牙如何张狂、无论历史虚无论者如何鼓吹,这里的人,忘记历史背叛民族他们始终做不到,他们更多的是选择静下心来默默地传承着蜡染、枫香染,依照时令耕耘好土地,始终带着本民族的烙印在行走,他们用歌声和舞蹈来传承生活的同时也在感恩生活。这兴许就是文化植根于人民心中最平凡而可贵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