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耦合共进:美国高校考试招生中的研究与实践

2020-11-20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10期
关键词:耦合考试研究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200062)

教育研究是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教育改革发展具有重要的支撑、驱动和引领作用。[1]理想状态下,学术研究和实践应用耦合共进,通过相互作用彼此影响以至联合起来。然而,研究和实践脱节一直是困扰教育界的大问题。[2]研究与实践的关系贯通高校考试招生的全过程,是观察考试招生制度及其变革的重要线索,两者怎样能耦合共进更是值得讨论的重要议题。美国高等教育是当今世界的典范之一,其高校考试招生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整体表现相对较好。需要说明的是,美国并没有与我国对等意义的高考制度,但高校考试招生机制在服务于生源选择方面是相通的。本文通过初步观察对其表现形式与关键特征进行概括,并初步揭示其内在的机理。投砾引珠,期盼该议题的讨论受到关注并得到深化。

一、美国高校考试招生中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表现形式

1.研究成果大体能落实到考试招生的行动中

迄今,教育测评理论大致经历了两大阶段:第一阶段的标准测验理论着重关注考生的行为反应及其潜在特质的相对位次,可概括为 “对于学习的评价”(Assessment of Learning);第二阶段的认知诊断测评理论包括强调测评服务于学生学习与教师教学改善的 “为了学习的评价”(Assessment for Learning),以及依托评价支持和发展学生元认知的 “作为学习的评价”(Assessment as Learning)。[3]近些年来,过于强调学术的成功,而忽略学生对他人、社区及社会贡献的筛选模式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为扭转“失去灵魂的卓越”现象的蔓延,一些精英大学在招生选拔时更加强调 “关爱他人”的重要性。[4]大学申请系统 (Common Application和Coalition for College)亦通过申请文书 (Essay)在行动层面予以呼应。2019—2020年Coalition for College的一道题目是 “请描述一次出于你的关注而对他人有意义的贡献,并讨论在这过程中你感受到的挑战与获得的奖励”;[5]2020—2021年Common Application的一道题目是 “从挫折中得到的经验教训对之后的成功至关重要。回忆你面对挑战、挫折或失败的一次经历。它是如何影响你,以及你从中学到了什么”。[6]申请文书属于自传性文体,高中生通过行动体验在评价中反思与学习,促进自身的成长转变,文书的撰写体现了 “作为学习的测评”的理念。

在美国,立足本校的研究是高校招生行动的根本依据。1957年,加州大学系统在学术委员会下设立了 “招生与中学关系委员会”(The Board of Admissions and Relations with Schools),这一常设机构的职责在于对本科招生进行研究和评估,制定招生政策。1960年,该委员会在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 (Educational Testing Service)的协助下对 SAT (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①成绩和大一成绩的相关性进行了研究。研究表明,高中课程及学业成绩的预测能力更高,因此并没有采纳SAT。[7]直到1968年,部分出于应对急剧增长的申请人数的考虑,加州大学系统开始正式引进SAT/ACT(American College Test)以及后来被称为SATII的学课测试。尽管使用SAT/ACT,但具体的办法多次调整。2001年,艾提金森 (Richard C.Atkinson)校长基于多年研究,提出重新修改本系统的招生政策。他指出,对标准化考试成绩的过分依赖对相关人员会造成严重的伤害,特别是学生。[8]同年 “综合评审”招生政策启动。

在美国,招生是高校自己的事情,高校需要立足研究 (如院校研究)积极谋求招生目标与手段的最佳匹配,从而适应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如表1所示,2001—2018学年,加州大学系统对SAT/ACT的申请要求不断调整。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许多高校除了将预录取学生确认入学的期限推迟,还先后宣布疫情期间弱化SAT/ACT,如哈佛大学宣布不提交SATII及AP成绩不影响录取,麻省理工学院不再将SATII作为录取依据,加州大学系统则宣布逐渐弱化以至暂停 (suspension)提交SAT/ACT成绩。[9]

2.实践问题基本能得到广泛和持续的研究

在美国,考试招生受到广泛关注,也得到了社会各界多角度的调查、研究与报道。首当其冲的是高校,高校是有着独特领导力的研究者,是相关学术研究的奠基者和主流力量之一。高校招生机构不仅肩负着直接选拔学生的重任,许多高校的招生机构和/或院校研究办公室以及临时受托成立的专门委员会,有专人负责对本校的招生状况,包括生源、入学人数的规划、入学后的课程学习、就业以及招生办法的调整等进行研究。自建校以来,加州大学系统的考试招生实践问题得到了持续研究。2018年,纳珀里塔诺 (Napolitano)校长提议对2001年实施“综合评审”招生政策以来SAT/ACT的应用规则以及是否需要改革等进行专门的研究,为此成立了由18名教师组成的标准化考试研究工作组 (Standardized Testing Task Force, STTF) 。2019年2月至2020年1月,STTF立足各分校的实际,对SAT/ACT的信效度及其对大学成绩的预测有效性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并在官网上发布了228页的报告,广泛征求意见后于2020年5月宣布了未来的改革动向。[11]这些数据分析、评估报告不仅为本校招生决策提供实证依据,其招生的内部人视角,对实践的深刻体察、之于其他主体的工作改善也具有重要意义。

表1 加州大学系统2001—2018学年对SAT/ACT的申请要求 [10]

美国高校考试招生领域还活跃着大量的学会与理事会等学术团体,如美国心理学会(APA)、 大学理事会 (CB)、 美国大学协会(AAU)、美国教育研究学会 (AERA)、教育测量学会 (NCME)、美国教育理事会 (ACE)、全美高校入学咨询协会 (NACAC)、美国大学注册及录取学会 (AACRAO)、教育测试及公共政策委员会 (NBETPP)等。这些学术团体在促进测试、评价及招生学术研究、传递改善压力与诉求、发起变革倡议,尤其是测评知识的生产,学术成果的传播、交流、应用与推广等方面发挥着引人注目的作用。如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由AERA、APA和NCME联合主持和编撰的 《教育与心理测验标准》(Standards for Educational and Psychological Testing)每隔十年左右都要根据测评理论、实践和技术的前沿进展制定新的标准,对旧版进行修订。以 《教育与心理测验标准》为桥梁,将共识性的理论成果纳入测评行业的从业标准,依托标准规范着实践活动。反过来,对于实践中产生的新问题,研究人员通过持续不断的学术研究形成新知,通过学术团体的平台进行传播、交流,逐渐达成共识,基于共识再对标准进行修订,循环往复螺旋上升。七十年来,教育考试相关的实践问题得到深入持续的研究。

除了上述研究成果,还有新闻媒体的大量报道以及法院的判决等各种形式的披露。记者丹尼尔·金 (Daniel Golden)通过长期实地调查揭露名校招生的潜规则,凭其杰出的系列报道荣获了2004年普利策奖。[12]2019年,美国曝出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招生腐败案,各大媒体对腐败的运作、当事人及其违法行为、高校的应对以及法庭审理与判决等进行了全方位地揭露。此外,还有以法院为主体的对高校招生涉诉行为立案案件的司法调查,2019年10月,备受瞩目的哈佛大学 “亚裔歧视案”公开发布了长达130页的判决书。[13]判决书包括原告的诉讼请求、被告哈佛大学招生录取的相关事实、判决的理由及其法律依据等,整个司法过程亦是对被告招生办法及其公平性进行深入调查和学理探讨的过程。

二、美国高校考试招生中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特征

考试招生体系内的参与者通过长时间的活动逐步形成内生秩序并引发制度变迁,美国高校考试招生在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动力、过程与结构方面具有以下特征。

1.高校是推动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重要引擎

高校考试招生的利益相关者主要有竞争入学机会的学生、提供入学机会的高校以及供给考试与招生服务的测评机构等。诸多推动力量中,高校对精准测评与合理招生强劲的内生性需求和内在动力是推动考试招生学术研究与实践应用耦合共进的重要引擎。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的高校在围绕市场组织自己的过程中把自己变成了具有 “企业家精神”(entrepreneurial autonomy)的自治机构。[14]得益于其由来已久的自治传统,高校享有充分的自主权和掌控力,如何招生由 “基层”高校自主决定,结果由高校自行负责。高校自主确定招生政策并独立履行招生职能。为了更好地增进自身的能力建设,选出适合本校学习的学生,高校不得不诚实地面对现实的困境,努力寻求行之有效的选拔办法,这实际上构筑起了连接研究积累与实践改进的桥梁。

高校在考试招生改革中的主动意识以及明确的针对性与适用性需求对SAT/ACT的兴盛、发展以及改革具有直接的推动作用。2001年,加州大学系统宣布实行 “综合评审”,虽然没有完全取消SATI,但这一提议在高等教育界以及测评领域引发了巨大的反响。紧随其后,大学理事会于2002年宣布对SAT进行大幅度改革。几个月之后,ACT也宣布启动测评内容的改革。高校在考试招生改革尤其是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是一种独特的动力机制。

2.立足研究的变革自然更替、自发演化

19世纪中叶之前,由于高校数量及规模较小,由高校亲自实施的以口试为主的招生办法一直被沿用。1862年 《莫雷尔法案》颁行后至1900年,高校快速扩张,证书入学制成为此时期的重要方式。[15]20世纪初,不同类型和层次的大学快速发展,统一入学制度逐渐发展成主流,以跨地区统一考试为基础的综合选拔录取制度应运而生。[16]1900年,大学入学考试委员会(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Board, CEEB) 成立;1901年,CEEB举行了首次大学入学考试,973人参加;1910年,考生达到3731人;[17]1926年,CEEB的学术性向测验 (Scholastic Aptitude Test,SAT)举行第一次考试,考生8040人。SAT的早期发展得益于哈佛大学30年代的全国性奖学金项目这一偶然机遇。起初主要由私立高校在招生时使用,到20世纪60年代,伴随生源的急剧扩大与招生规模的扩张,选拔性的公立高校开始要求SAT/ACT成绩。寻求来自市场的考试服务成为高校招生的战略选择。然而,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高校,目前已超过1600所四年制高校,放弃SAT/ACT,[18]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使SAT/ACT加速进入分化和扬弃的阶段。

作为全美统一的标准化入学考试,SAT/ACT的起起落落不是特定主体进行顶层设计的产物,而是由 “看不见的手”所调节,呈现出鲜明的自发演化的过程性特征,招生实践的变革同样如此。以加州大学系统为例,虽有统一的招生原则,总校也有专门机构负责学生的申请工作,但在录取环节,各分校依然拥有自主权:2002年,伯克利分校开始实施综合评审录取;2007年,洛杉矶分校跟进;2011年,圣迭戈分校与欧文分校跟进;2012年,戴维斯与圣克鲁兹分校才得以实施综合评审录取。目前开展本科生教育的九所分校有六所实施综合评审录取,[19]实施与不实施综评录取的分校共生共长,参差多态。高校根据自身的办学定位及基础条件自愿选择是否选用特定的测评办法,或采取新模式,或维系老办法,新老观念与行动自然更替、自发演化。

3.结构复杂,模式及技术流派纷呈

1636年哈佛学院建立至今,美国的高等学校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教育体制从单一到多元、从简单到复杂,教育功能也逐渐扩大和多元化。[20]其令人吃惊的复杂结构 (complexity)被认为是美国高等教育崛起的原因,是其活力与创新的源泉。[21]高校考试招生体系内的参与者,如高校、测评机构、学生等都有自身的价值偏好、目标与追求,这些知识是分散的、独有的,甚至是难以清晰表述的,参与者拥有自决权——一种自主运用个体知识自主决定的权利。由于高校均采用适合本校的招生办法,使得招生整体上呈现出丰富的多样性 (见表2)。

基于各组织主体自由选择而非强制的开放秩序,不同类别的高校对测评服务涌现出不同的需求,由高中学校实施的高中课程考试、由社会机构实施的标准化高校入学考试 (SAT/ACT)、高校预科课程考试、AP与IB课程的统一考试,以及由州政府通过招投标采购的州高中毕业考试等在不同高校招生时的权重各不相同。考试招生体系结构的复杂多样是各主体顺势而为自主抉择引致的社会结果,其为各主体有意识地发展不同流派理论以及促进招考技术进步提供了社会条件。自主发展造就复杂多样的考试招生体系结构,为理论创造、学术发展与技术进步提供了广阔的应用空间,各类测试与评价模式、理论与技术也因此流派纷呈。

三、美国高校招生考试中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的内在机理

1.依法治理限制了公权力的边界,保障了各方的自治

美国教育事务的治理表现出较高的法治化水平,法治保障了政府部门的职责及公权力的行使边界。私立院校通过特许状、公立院校通过章程确立议会立法机构或政府与大学法人各自的权利与责任。[23]特许状或章程有效限制了公权力的积极干预,法无授权即禁止,弱化了各类政治性控制。公立、私立高校的外部治理虽有差异,但政府部门依法行政、高校依法自主招生的治理格局是相通的。是否选用标准化考试、具体科目的设置、考试分数的设定等微观举措由各高校自主决策,由高校自主规划本校的招生策略。测试机构亦可自行决定相关测试事务。比如受疫情影响,大学理事会临时取消了SAT某些场次的考试;AP采用线上考试时,一些学生未能顺利交卷,大学理事会自行决定为这部分考生开设了补考。[24]高校考试招生领域内,政府如果不是近乎 “自由放任”,也是以宏观治理而非微观管控为重点,政府职能的重中之重在于维持公序良俗,保障公平竞争、信息公开透明等一般性的法则得以遵循。2014年,《强化高等教育透明度法案》(Strengthening Transparency in Higher Education Act)颁行,该法案要求高校必须向社会提供招生和教学信息,从而使学生和家长在选择大学时有足够的信息帮助他们做出明智的决定。[25]2020年8月,历时两年调查后,司法部指认耶鲁大学本科招生存在对亚裔和白人的非法歧视,并敦促其在招生中不得考虑种族或民族因素,如果耶鲁依然考虑,则必须先向司法部提交详细计划,并确保其做法在法律许可范畴之内。[26]

表2 招生决策的影响要素及其在不同高校重要性程度的分布比例 (单位:%)[22]

依法行政为各主体的充分自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由此带来了自觉的分工协作、灵活性、创造性以及持续的专业化。在美国,不曾有哪一种模式被定于一尊或被置于优先发展地位,再美好的理念也必须经历实践的检验、历练和积淀,这不仅使创新探索有了发挥的空间,也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 “一刀切”式改革的系统性风险,出于 “自愿选择”而不是 “强制命令”使得某些探索获得长足的发展,有助于研究的持续性、系统性和精细化,亦有助于实践的稳健性、多样性与特色化。当然,优良的传统也能长久存续,加州大学系统一百多年来兼顾卓越与公平的招生理念,综合考虑学生的个人能力和成长环境的做法没有太大的变化。

2.市场中用户的自由选择倒逼高校和测评机构持续改进

这里的 “市场”可理解为一个自主选择自愿交换的网络。从作为招生主体的高校的角度看,由于申请入学的学生拥有多重的选择自主权,[27]自由且充分的择校权利倒逼高校在招生机制及技术进步方面持续改进。即便是在同一大学系统,学生也可以申请多所分校,并可能同时被多所分校预录取,在学生最终确认之前,各分校的录取决策彼此独立且相互保密。比如,加州大学系统尽管有统一的招生政策,并由总校负责一系列的学生申请工作,但录取环节各分校采用的依然是G-S算法②。由此,高校均面临预录取学生的实际注册问题,2019学年,伯克利分校申请者超过8.7万名,该校录取了其中的16%,其实际注册率为45%。[28]而且,进入大学后的校际转学也比较普遍,2017年的数据显示,超过37%的大学生在接受中学后教育时至少转过一次学,其中近乎一半的学生转过两次及以上[29]。市场机制下,自治意味着自主,更意味着责任,高校对本校招生政策的 “制定-执行-评估-改进”负全部责任。为了吸引更多的学生申请、吸引更多被预录取的学生前来注册、同时维持在校生的保留率,高校不得不立足本校展开研究并在实践层面加强自身招生能力建设,不得不切实履行好人才选拔以及后续培养的专业责任。

从考试供给的角度看,各类测评机构绝大多数都是社会性组织,无法依托政府行政色彩来树立权威性。只有满足用户的专业需求,测评机构才能生存并赢得发展。高校是关键用户,来自高校的压力强化着测评机构服务至上的发展理念。在美国,服务于测评或招生的专业机构不在少数。目前标准化入学考试主要有SAT和ACT两种,均由民间机构举办。前者由CB委托ETS承办。1959年,与SAT有较大差异的ACT诞生,ACT联合创始人林德奎斯特(Everett Franklin Lindquist)认为,大学录取应与高中学习所取得的成就密切相关,而不应只是先天的 “才华”。[30]ACT由ACT公司组织与管理。自ACT创立以来,两大主办方一直处于竞争状态。ACT成立虽晚,但发展迅速,2012年其考生人数一度超过SAT。竞争失利的SAT立即着手进行改革,改革显然是为了更好地适应高校的选拔需求从而再度取胜。1965年,因加州考试局 (California Test Bureau,CTB)的加入,隶属于麦格劳·希尔出版集团 (McGraw-Hill Education,MHE)的麦格劳·希尔教育测评中心 (CTB/McGraw-Hill)在中小学教育测评市场中的领导力得到加强,2006年曾一度成为业内第一家提供基于测量的、形成性的在线测评公司。然而,2015年CTB被MHE出售给了数据识别公司 (Data Recognition Corporation),[31]这家历时半个世纪的测评机构自此不再从事教育测评的业务。激烈竞争环境下测评机构及其产品和服务优胜劣汰,这个过程倒逼测试服务机构持续改进,测评机构不得不务实地分析市场、占领市场、引领和创造市场,测评机构具有强劲且持续的内在动力改善和优化服务,提高测评质量。

耶鲁大学法学家亨利·汉斯曼 (Henry Hansmann)教授发现,美国的大学能胜过更悠久的欧洲大学,根本原因在于公平公正的市场竞争。[32]欧洲的大学是国家集中控制的,政府过度管制与庇护扭曲了公正的竞争规则,缺乏有效竞争,直接削弱了大学在教学与科研上改善的内在动力。考试招生公共利益的实现同样离不开市场竞争,市场竞争倒逼和推动研究与实践的耦合共进,反过来,两者的耦合共进也是各类主体参与市场竞争时胜出的手段。

3.转化机制助推科研与实践的耦合共进

美国高校考试招生领域中各类组织往往集研究者与行动者于一身,“研究-行动”一体化。对作为招生主体的高校而言,其院校研究部门或专门机构实施的常态化研究是招生的有机组成部分,研究成果会直接应用到本校的招生实践中;对测量理论研究与考试服务供给的关键主体——测评机构而言,引领行业发展的著名测试机构主要有ETS、ACT、培生公司(Pearson)、教育记录局 (Educational Records Bureau,ERB)等,这些机构拥有强大的专家团队从事测试研发和测评分析工作。[33]这些机构多为非营利性,不能分红和上市。曾在ETS任职的杨志明教授提到,ETS是非营利性机构,不少测评项目经济收益良好,这种收益大都用于招聘一流学者从事测试的科学研究,随时为测评项目提供新理念、新方法。这一机制造就了许多杰出的学者,项目反应理论的奠基人洛德(Frederic M.Lord)、效度理论的领军人凯恩(Michael T.Kane)、标准设定的安戈夫方法发明者安戈夫 (Angoff),都曾是长期在ETS工作的研究科学家或统计学家。教育测量学会现任主席佟晔 (Ye Tong)长期在培生公司心理测量与研究服务部门从事教育测量的理论研究及应用转化工作。21世纪以来,该学会的21位主席中大约有10位曾在各测评机构中从事过研发工作。[34]

测评机构对测试理论与应用开发的研究成果会自然而然地与企业的宗旨和使命建立关联,并自觉纳入企业的目标战略、业务预期及市场开拓中,测评理论的新突破、测评技术的新开发能迅速进入实践进行检验。作为申请服务主体之一的招生平台与咨询机构同样关注考试评价学术研究如何转化为行动。前面提及的招生平台,其作为公司 (即便是非营利性)的建制,使其在创立之初就必须清晰地确立所提供的服务对 “消费者/客户”的价值以及核心业务范畴,不断地通过市场调查研发出新的测评技术并在实际应用中进行优化和完善。总体上看,学术研究与实践应用的转化机制几乎无缝衔接,有利于研究成果的推广及其产业化,继而助推学术研究与实践发展耦合共进。

4.蓬勃发展的学术团体推动着知识生产、交流与协作

美国总体上属于 “小政府-大社会”,结社是美国人为了实现自己所追求的目标而采用的通用方式,社会结社非常普遍。[35]大量的学术团体与社团组织蓬勃发展,它们在测评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方面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和公认的权威性。作为民间自治部门,各级各类的教育测评与招生学会、理事会等学术团体,独立于政府行政体系,不受政治和行政力量的直接支配。与国家控制模式或政府中心主义的管理截然不同,这些学术团体是考试招生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测评和招生学术研究与实践变革大都由这些组织发起,并提供开放性的学习、知识生产、交流与协作的平台,比如主办业内高水平乃至顶尖的学术期刊,举行颇具盛名的学术年会、国际论坛,发起广泛的调查研究与改革倡议等。这些使命各有侧重的学术团体搭建起实践与理论转化的桥梁,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协同治理作用。在这些长期活跃的社团组织的稳步推动下,教育测评及招生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协同发展。

本文聚焦美国高校考试招生中研究与实践的耦合共进关系,具体从表现形式、关键特征及其耦合机理三个层面进行了初步的考察。在美国高校考试招生实践中,政府依法宏观治理,高等学校充分自治,社会各方组织深度参与,共同推动着该领域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然而,一项制度要实现良好的运转,必须在制度正义与公民德性之间形成相互支撑的良性循环。近几十年来,伴随相对主义和多元文化主义思潮的蔓延,美国正在逐渐对那些把他们推向成功的理念避而远之,[36]其高校的学术自由面临威胁,高校的使命感和社会诚信环境也受到冲击,这或将成为未来美国高校考试招生中研究与实践耦合共进尤其是其长期可持续发展的重大挑战。基于此,继续关注并探讨该议题具有长久的生命力,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

(本文得到加州大学校长办公室院校研究与学术规划部主任常桐善博士和湖南师范大学测评研究中心杨志明教授的无私帮助,特致谢忱。)

注释:

①SAT考试分为两部分:SATⅠ推理测试(Reasoning Test)和 SATⅡ学科测试 (Subject Test)。

②美国学者盖尔 (David Gale)和沙普利(Lloyd S.Shapley)共同对双边配对市场的理论问题进行了研究,他们在1962年发表的“College Admission and the Stability of Marriage”一文中提出了被称为 “盖尔-沙普利算法”(Gale-Shapley,G-S算法)的稳定匹配搜寻机制,即 “递延接受算法”(Deferred-Acceptance Algorithm)——最终匹配结果由学生和学校通过多轮交互形成。G-S算法在美国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和深入的研究,尽管高校的招生官对该算法及其原理并不都有所了解。2012年,沙普利因G-S算法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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