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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期间的数据
——从《鼠疫》《瘟疫年纪事》看新冠肺炎时期的数据

2020-11-19陈帅娇

长江丛刊 2020年31期
关键词:鼠疫瘟疫直观

■陈帅娇

每一场瘟疫的爆发,都伴随着各种数据的增减变化。

瘟疫期间的数据直观地反映着瘟疫的情况,而这些数据亦是瘟疫中的个人命运的集体反映。由一个个的个人命运堆砌而成的数据,记录的是集体的历史。这些数据虽然只是由渺小而客观的数字组成,其背后承载的,是不可估量的生命与情感。

数据的直观性

《鼠疫》开篇以满城的死鼠作为疫情的铺垫。可是单凭“在市区,走道或者院子里,也能见到三五成堆的死鼠”“阅兵场、林荫大道、海滨林荫路,也不时受到玷污”,我们只是对死鼠数量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至于其数量多到何种程度,则需要数据来向我们直观地呈现。

“从十八日起,各家工厂和库房着实清出来数百只老鼠尸体。”“仅在二十五日那一天,就清理焚化了六千二百三十一只老鼠。”

“到了四月二十八日,又宣告大约清理出八千只死鼠。”

八千只死鼠是什么概念?假设一只老鼠身长三十厘米(这个三十厘米是《鼠疫》里的里厄医生的假设。),八千只老鼠首尾相连,就是两千四百米。

数据赋与全城每天有目共睹的景象一个清晰的概念,它的简明、直观,直戳要害,最初的偶发事件中隐含着巨大的威胁性,这些直观的数据更是点燃了一种共有的焦虑。

《瘟疫年纪事》里频繁提到《死亡统计表》。

“一周《死亡统计表》中包含的葬礼通常的数目,大概是240起或240起左右到300起。后面这个统计数字让人觉得是相当之高了;但是在这之后我们发现《统计表》接连不断地在增长。”

“一月三日到十日,埋葬294,增长49;十日到十七日,埋葬415,增长21;十七日到二十四日,埋葬474,增长59。”

“最近的这个统计数字着实吓人一跳,高于前次1656年的天灾以来一周内死掉的已知数目。”

瘟疫数据的核心主体是人类。

“人类历史上经历过三十来次鼠疫大流行,大约死了一亿人。”

“君士坦丁堡流行的那场鼠疫,当时一天工夫就有上万人丧生。”

这是人类历史上有关鼠疫的部分数据,当“万”“亿”这样的计量文字,用来描述因瘟疫而丧生的人时,是惊心动魄的。

《鼠疫》里瘟疫的爆发,有一条跟随数字上升的时间线。

“仅仅数日,死亡的病例就成倍增长,而关心这种怪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瘟疫。”

“数字增加了,大夫,四十八小时里,死了十一人。”

“昨日,城里又有十来个病人殒命。”

“四天当中,高烧症天天飞跃,死亡病人依次为十六例、二十四例、二十八例和三十二例。”

“接着,数字又像箭似的,骤然上升。死亡人数重新又达到三十来例那天。”

“只见电文上写道:宣布鼠疫流行。全城封闭。”

从瘟疫刚刚露出征象,到官方宣布流行与封城,数据是一条可见的线索,没有什么比直观、客观的数据更能准确说明问题。

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直观的数据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1月23日武汉封城后,全国各地的医疗队纷纷驰援。广东128人、上海136人、四川138人、山东138人、浙江141人等等医疗队驰援武汉,160吨白萝卜、138吨大白菜、90吨洋葱、130吨马铃薯、20000副护目镜等等物资由各省纷纷捐献给武汉,截至2月14日24时,217支医疗队25633名医疗队员,驰援湖北,到3月5日,全国已有919人捐献了约294450毫升的血浆,3月8日,全国4.26万医护人员驰援湖北。

这些数据亦是直观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这些数据中得到了淋漓尽致地体现。

数据背后的个人命运与集体历史

数据既然是由个人的经历与生命堆砌而成的,其后必承载着无数个人命运;整个数据,又是那一时代那一地区的总体情况的总体反映,是后人研究与了解那个地区那段历史的依据,这数据,必然又体现着集体历史。

首先,数据反映着个人命运。

“她(母亲)举起蜡烛查看她的身体,即刻发现她的大腿内测有那种要命的标记。她母亲控制不住自己,扔下蜡烛,以那样一种吓人的模样尖叫起来,足以让世上最坚强的人感到心惊胆战……像一个发狂错乱的人,事实上真的是发狂错乱了,接连好几个小时在那儿啼号和哭喊,六神无主……”(《瘟疫年纪事》)

无尽的绝望,无限的哀伤,至爱之人染上可这可怕的瘟疫后的哀嚎,无止的哭喊、心碎,可这,只是万千数据组成的一个“1”,这个“1”,是沉甸甸的,是有重量的,是一个个体、一个家庭的悲剧命运的浓缩与标记。

《鼠疫》里的一个孩子,染上鼠疫之后的哀吟与痛苦,仿佛能够穿透文字。“热浪第三次袭来,把患儿的身子稍微掀起来一下,他全身重又缩成一团,怕被火焰烧灼,恐惧地退缩到床铺的紧里边,同时拼命地摇晃脑袋。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红肿的眼皮下流出,开始在铅灰色的脸上流淌……他已经筋疲力竭,瘫在凌乱的床上,那姿势像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

这非人的痛苦与折磨,也只是组成偌大数据的一个“1”。组成庞大数据的每一个“1”的背后所承受的个人悲痛是无法估量的。有限度的数据所承载的无数个人悲剧是没有限度的。世人在记得瘟疫期间的数据的同时,也请牢记这数据背后,组成数据的每一个“1”的背后所承受的个人悲剧命运。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每一个的数据增加的背后,是有多大的绝望。可是,那么多那么多的个人苦难,又有多少能够被真正地记住呢。

这些数据对许多人来说也许就只是一个参考疫情情况的数字,可是对一些人来说却是苦难的煎熬,是失去原本美好的一生,抑或是一个家庭的破碎。因此,不管是文学阅读还是生活现实中,我们对数据都应该存有一种敬畏之心,透过冰冷客观的数字,要看到蕴含在其中的心酸、无奈与沉痛。

这些数据同时还是集体历史的反映。

将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人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他们可以继续从郊区运来大批的花篮,在市场上兜售春天;他们可以继续泡海水澡、看电影,继续在同一条林荫大道上散步。又有多少人会记得,曾经“成千上万朵的玫瑰花,凋谢在沿人行道摆摊的卖花人的篮子里,甜丝丝的花香在全城漂浮”。

一个集体在瘟疫肆虐时期的历史,需要以数据作为框架。数据的集体性与历史性,反映其是那个地区、那群人的共同感受。

于是这些数据再一次显示它们的价值所在,数据是被铭记的历史,在历史的长河中也不会轻易化为一缕青烟。瘟疫给人心、城市所带来的创伤,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淡化、减弱,这种苦痛也许不会代代牢记下去;可是,数据因其持久性,它不会消退,它能以其触目惊心的真实,唤醒城市关于那一代人的惊心动魄的记忆。

客观数据对主观情绪的影响

第一阶段是瘟疫爆发的初期,数据给人们增添的是恐慌,而后“前期的惊异逐渐转化为惊慌失措”“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恐惧,以及恐惧带来的思考,便开始大行其道”。于是,人们会开始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谈论关于瘟疫与瘟疫的数据。

人们对一开始的数据总会格外地敏感,《鼠疫》中如此,“一旦听说死了十来个人,就会以为到了世界末日”;《瘟疫年纪事》中如此,“人们怀着极大的忧虑不安注意到,这几个星期里每周的《统计表》总体上增长了很多”“悲哀和哀伤挂在每一张脸上”“所有人都看上去深怀忧戚”“伦敦大可说是整个儿浸泡在泪水里”;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也是如此,人们对一开始的数据的增长与蔓延,是格外地敏感,最初的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几乎遍地都是关于疫情消息的转发。

第二阶段是瘟疫肆虐的时候,其数据的疾速增长又使人们的情绪到了更加绝望的程度。《瘟疫年纪事》中谈到,在瘟疫的极端状况中,人们会产生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度激情,“当其顶点之时,狂暴肆虐之处一片荒芜枯寂,人们处在最可怕的慌乱之中,甚至,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到了绝望的地步”。

新冠肺炎疫情之中,随着数据的逐渐庞大,大家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虽然没有《瘟疫年纪事》中所描写得那般极端与可怕,但是人们面对瘟疫肆虐时候的紧张害怕情绪都是相似的。

接着瘟疫发展到第三阶段,由于瘟疫期间不断增长的死亡数据,人们的情绪变得恶劣,人们的内心逐渐滋生着一种慢性病。数据日益增长,感染的风险似乎也越来越大,于是人们一旦稍微有些不舒服,就会当心自己是不是感染了瘟疫。这一心理,文学作品中与现实中毫无差别。《鼠疫》中谈及“而尽管事实上我并没有那种瘟病的症状,却是病得非常厉害,脑袋里还有肚子里都是这样,我也不是没有当心,怕我真的给传染上了”。而在精神与身体状况好转时,也会松一口气。那段时间,稍微有些头疼或者乏力,就会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不会感染了,而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之后才会感到安心。

而到了第四阶段,随着数据的增长又或者是说随着疫情蔓延到一定程度,人们似乎会对数据产生一定的漠然心理,换句话说,数据所具有的那种波动人情绪的力量,不再像最初那么强大了。人们不是麻木,而是长时间地在这种氛围与情绪中,形成了一定的习惯,习惯了这种沮丧的情绪,身处其中而不自知。

“有些住宅里传出了呻吟声。从前出现这种情况,往往能看到好事者待在街上窥听。可是,预警惕厉这么长时间之后,人心似乎变硬了,在生活中,走路时,听见旁边有呻吟声,无不当作人类的自然言语。”(《鼠疫》)

文学作品对现实似乎有一种放大作用,文学与现实之间存在着许多的相似性,尤其是情绪与情感。瘟疫期间的数据以其客观的变化,时时刻刻地影响着人们的心情,数据发展到不同阶段,人们的情绪、态度也随之变化。

瘟疫期间的数据是一段瘟疫历史所不可或缺的,在漫长历史之中,这些数据或许会变得很渺小,可是,它们落在那个时代,那个城市,那群人的头上之时,是无比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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