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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老滩“看参人”手记

2020-11-19

海燕 2020年5期
关键词:胖头鱼海参

“东老滩”是一处沿海滩涂,位于城子坦街道东南方向二十余里处,早年间是一片烂泥滩,出产海盐。近些年被开发成了数万亩的海参圈,成了闻名遐迩的“金银滩”。我工作的海参圈是一个被称为“老滩九班”的地方,西面毗邻夹心子盐场,北面与前王屯接壤。“老滩某班”是夹心子盐场早年间的工段排序,从最西边的“一班”一直排到最南边的二十几班。“班”与“班”之间以近二十米的“潮沟”为界,整齐划一。站在宿舍二楼上,极目远眺,可以看到纵横格子向着各自的方向无限延伸着。天气晴好的日子,可以看到大海里连绵起伏的岛屿。倏忽有风从南方吹来,温润清爽,成群结队的鸥鸟在瓦蓝的天空上鸣叫,像是漫天飞舞的蛱蝶,搅闹了老滩的安宁。

清晨,东方既白,火红的太阳从海平面冉冉升起,喷薄而出的霞光瞬间把天空和大地浸染成诱人的金黄色。这个时间是海参圈较忙碌的时候,纵横交错的海参圈坝上,“溜圈”的“看参人”扛着三四米长的竹竿“挑网”,缓慢地行走在云水之间,好一幅唯美的图画。

“溜圈”是“看参人”每天必做的“功课”,这是实时观测海参生长状况以及养殖区水质的有效手段。“看参人”使用的“挑网”实际就是用一根细竹竿,在竿头上用细钢筋围成半尺方圆的大小,然后摽上尼龙丝网,“看参人”用它来打捞养殖区里的水草杂物。在海参“出礁”的季节,用挑网及时将海参送回深水区——“看参人”站在坝顶上,将竹竿伸进浅水区把搁浅的海参捞到网上,然后抖动竹竿,海参像突然被弹飞的石子,无声地滑落到深水区里。整套动作简单无奇,但需要“看参人”娴熟操作。在“东老滩”,一个“看参人”大抵要照看两个以上的海参圈,面积在三十到六十亩不等。在海参“出礁”的季节,如何尽快地将爬到岸边的海参“撅”回深水里,会直接影响养殖收益。一个技术熟练的“看参人”大约需要用两个小时来完成这项工作。

“东老滩”的海水,乍一看碧森森阴沉沉的,似乎是藏污纳垢的所在,完全颠覆了我对海水的印象。夏天时,我曾去看过师兄在皮口的海参圈,那里的海水澄澈透明,泛着淡淡的豆绿色,微风吹起时,一漾一漾的,犹如一幅光滑柔软的锦缎,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要亲近一番。而“东老滩”的海水却有些让人骇怕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东老滩”是黄海潮流的最末端,水质自然不能和皮口相媲美。这里的海水含盐量高,海参生长速度较慢。

我工作的海参圈离“小白楼”很近,远远能看到日本式建筑的尖屋顶。“小白楼”是日本盐商留下的建筑,做为日本侵略和殖民的见证被很完好地保存下来。历史上的“东老滩”盛产海盐,一直是日俄侵略者觊觎的地方。日俄战争后,“东老滩”成了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控制着海盐的生产和贸易,疯狂掠夺资源,横征暴敛。事实证明,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抗争,1905年9月20日,不堪忍受外侮的碧流河农民郭正人带领抗日武装袭击了“东老滩”的日本警察,当场击毙4人,在“东老滩”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更值得一提的是,“东老滩”出了位赫赫有名的盐工柳国喜。他在1947年带领着盐工们改造了“东老滩”落后的制盐技术,提高了生产力。1951年,柳国喜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捐给国家,并把盐场职工创新带来的利益的百分之四十,购买一架喷气式飞机,支援抗美援朝战争。柳国喜一生为发展中国海盐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1959年受到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我们每个人都行走在历史的天空下,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先人的血、泪、苦难和荣耀。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意识在历史与现实间转换着:倏尔,抗日志士跃马扬枪,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卷起漫天尘土;倏尔,盐工们嘹亮的号子响彻云霄……偶尔,我坐在“潮沟”旁,看着无声涨起的潮水在潮沟里涌动,脑海里幻想起“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画面,那是大丈夫的豪迈之气。而潮水平静时,女人的阴柔之美又袒露无疑——你看她不疾不徐,娇滴滴地一路向前,偶然打起一个小漩涡,神似美人嘴角淡淡的笑靥呢。

“东老滩”的植被非常稀少。堤坝上只有几处可见生长着一小片芦苇,绒绒的苇花在风中轻佻地摇摆着,楚楚动人的样子。在这里生长的植物,大概只是为了向世人见证生命的顽强,所以没有繁花似锦如登春台的诗意。——顽强的生命何尝不是这世间最值得赞美与讴歌的?就像在一号圈旁那些不知名的草本植物,矮矮的,疏疏的,茎叶都是浅红色。远远望去,堤坝的一角仿佛正燃起一片暖暖的焰火,我猜想这大约就是盘锦红海滩上生长的“碱篷草”吧。风吹不倒,雨浇不灭,霜雪中依然如故。恰如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火,燃烧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让人顿生敬畏。

在溜海参圈时,常常会被突然从海参圈里蹦出的鱼儿惊了一吓。这些小精灵总是毫无征兆地从水中一跃而出,还未等你看到它的庐山真面目,又倏地窜入水中,只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任你想象。而在圈里与它们耳鬓厮磨久了,终于搞明白这些调皮的鱼儿多半是海梭鱼和鲅鱼,这两种鱼都是家庭餐桌上寻常的鱼类。除了这两种,海参圈里最多的野杂鱼便是海胖头和海鲋,其次是海鲫鱼——不点儿不点儿的,旁若无人成群结队地在坝边浅水区里游来游去的。海鲫鱼委实太小,又浑身是刺,食用价值不高。因此没人愿意搭理它们,打它们的主意。

在闲暇的时间里,我的领导老田,总爱拽着我到海参圈里钓上几竿。在海参圈里能钓到的鱼多数是海胖头,偶尔能钓上来一半条海鲋。海鲋一般都是手掌大小,椭圆形的鱼身,细细的鳞片,尖而短的嘴上长满锯形的牙齿,有点像淡水中的武昌鱼,不过要小得多。我们钓鱼的饵料是煮熟的鸡尾虾,或者新鲜野杂鱼的内脏。取一小段挂在鱼钩上,把鱼钩甩到水里,只消片刻,保准儿有胖头鱼上钩。胖头鱼是鱼类里出了名贪得无厌的家伙,最禁不住诱惑。钓上来的胖头鱼大都一拃多长,脑袋硕大,通体浅黄色,有淡淡的黑斑。胖头鱼有一张无与伦比的“海口”(不知道“夸下海口”一词是不是从胖头鱼这儿衍生来的),它的嘴巴张开比身体还要粗大——老田戏谑地称它,“满脸只长了张嘴!”胖头鱼的上下颌各有一排尖锐的牙齿,它的嘴部结构特殊,展开像是一个小布口袋。这是一个乐于囫囵吞枣的掠食者,极其残暴,小鱼小虾甚至自己的同类也不放过。在收拾钓上来的胖头鱼时,经常会在鱼肚子里发现完整的鱼虾,可想而知,这家伙有多生猛!

胖头鱼大概是海里最易钓的鱼类吧。我曾亲眼见老田半个小时工夫钓上来二十多条,真是乐哉美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其貌不扬的家伙个头都很小,名副其实的“三寸丁”,鲜见有一尺长的。后来老田给我讲了有关胖头鱼的传说。呵呵,原来这个丑陋的家伙居然也是有故事有背景的。

传说很久以前,东海龙王的三女儿到了出阁的年龄,龙王想给女儿找个大高个的夫婿,便张贴皇榜,许诺在一年内谁长得最快就选谁当驸马爷。那时的胖头鱼,按现在的话儿讲,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渣男”,可能是偷吃了獐子岛的野生海参,一年中竟真的长了一尺多。独占鳌头,如愿以偿抱得公主归。

但当了驸马后,这厮“渣”的本性开始暴露,不但恃权放旷,还大放厥词:“我一年长一尺,三十年超过龙王!”言外之意,三十年后东海龙宫将是胖头鱼的天下!这分明是藐视龙王,觊觎王位,这还了得?东海龙王听闻后自然是龙颜大怒,便听取了“鳖犊子”丞相的建议,设计让胖头鱼去平息南方虾兵蟹将的叛乱,并且用激将法让渣男立下了“军令状”。结果,本来就是绣花枕头一肚子糠的渣男在两军阵前,还没等拉开架势,就被蟹将拿住。因为先前立了“军令状”,龙王依律将渣男逐出龙宫,贬他当年生当年死,一年生长不得超过一尺。从那以后,胖头鱼就折了寿,混迹江湖,胡吃海喝,当年生当年死,子子孙孙没长寿——倒也落了个痛快逍遥。

没有人能证明传说的真实性,但有一点可以证实,胖头鱼确实是一年生鱼类,春天产完卵即死亡,不折不扣的短命鬼,这大概是它长不大的原因吧。

我在“东老滩”工作了近两个月,彻彻底底地爱上了这里。我其实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喜欢简约,喜欢清静。很长一段时间里,偌大的海参圈就我一个人在守护,而我却从未感到孤独。在我看来,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超然物外无所畏惧,在平凡中找寻一份快乐一份禅意。我行走在月夜里,一个人沿着看不清边际的堤坝,一直走下去。耳畔听闻海风掀起海浪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悠扬,如乐器般嘈嘈切切。堤坝上的灯火映照在冷冷的绿水中,抖动的波影幻化出画舫凌波的光景,缥缥缈缈,仿佛可以尽收囊中。

漫天星光璀璨,寄我豪情满怀。我像个孩子似的肆无忌惮地大声呼喊,让声音穿透夜的黑幕,撞开黎明的大门,捧一轮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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