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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榭府奔溃记》中的“无器官的身体”解读

2020-11-19华丽娜山西师范大学

长江丛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德勒病态器官

■华丽娜/山西师范大学

爱伦·坡是19世纪美国诗人、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在美国浪漫主义思潮时期独树一帜。在小说创作方面,坡以恐怖小说即哥特小说闻名于世,同时他也是美国短篇故事的最早先驱者之一,又被尊为侦探小说的开山鼻祖。萧伯纳声称,“美国出了两个伟大的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和马克·吐温。”[1]《鄂榭府奔溃记》是目前短篇小说中解读最多的。小说对于鄂榭先生与玛德琳小姐的身体问题展现的很突出。作品中展现出的病态的身体、具有力量的身体、欲望的身体无一不是德勒兹探讨的无器官的身体。本文旨在用德勒兹无器官的身体理论对文本中一对孪生兄妹鄂榭与玛德琳小姐的无器官的身体进行追索,从而揭示从病态走向毁灭背后的积极意义。

一、病态的身体——层化与去层化的博弈

无论怎样,我们都拥有一个或多个无器官的身体,无论怎样,我们都在形成着一个无器官的身体。无器官身体将器官从它最基本的用途中得到了解放。德勒兹认为“—旦身体拥有了足够多的器官,想要放弃它们,甚或是丧失了它们,无器官身体就开始形成了”。[2]为此,他指出病态的身体使得器官从原始的功能中剥离出来,进而形成了一种空洞的而非充盈的身体,这种病态的空洞的身体也是无器官的身体。无器官的身体是病态的,但同时它也充溢着戏谑、迷醉与舞蹈。阿尔托对身体器官所进行的实验性戏剧探索说明,身体就是身体本身,它不需要器官,身体绝对不是有机体,有机体是身体的对立面。在这个意义上,有机体当然不是无器官的身体,而是一个在无器官身体之上的层,“也即一种累聚、凝固、沉积的现象——它强加给无器官身体以形式、功能、束缚、支配性的和等级化的组织、以及被组织的超越性,而这些都是为了从中获取一种有效的功用。层就是束缚,就是钳制。”[2]因而,它在两极之间摇摆:“一极是层化的表面——它被遏止于其上并屈从于裁断;另一极,则是容贯的平面——在其中它展开自身并向一种实验开放。”[2]所以,身体在层化与去层化的相互博弈中,形成着无器官身体。

精神错乱、多愁善感、手脚痉挛、癫痫、身体局部僵硬症、听觉神经不健全,可以说,鄂榭的身体此时已经是空洞的无器官身体。在层化的表面,鄂榭家族悠久的历史、一脉单传的封印、卓越艺术品的熏陶,制度规范无不在以一种微妙的形式对鄂榭公馆的每一个人进行层化。甚至无机体,阴郁苍凉的周边环境也对这个家族的人起到了层化的作用,将他们世世代代封印,束缚在这里。但是,在去层化的一极,在容贯的表面,鄂榭向一种实验开放。“如果说人们在瓦解有机体的过程之中往往会触及死亡,那么,在摆脱意义和主体化的过程之中就会触及虚假,错觉,幻觉和精神的死亡。”[2]鄂榭与玛德琳小姐的疾病甚至精神错乱,出现幻觉,听觉障碍,就是无器官身体伴随的副产品,而主人公是无法审慎的去控制这些症状。鄂榭对于音乐和绘画的热爱也是他力求去层化的表现。听觉神经不健全的鄂榭唯独对弦乐,对充满幻想色彩的即兴曲绝顶流畅。绘画具有描摹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逃逸状态。德勒兹认为音乐和绘画具有去层化的优先属性,是逃逸的,是平滑化的。这种在层化占据主流状态下的非层化的力量是不足以抵抗层化的,这种两者之间的斗争造成了鄂榭的病态的无器官身体。这种无器官的身体是不足以瓦解层化的。

二、力量的身体——生成强度

尼采开始将身体作为哲学的中心,打破了自柏拉图以来的重精神轻身体的传统。尼采认为“身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3]身体就是尼采的权力意志本身,是充满力量的。德勒兹认为“构成一个无器官的身体的方式使得它只能被强度所占据或布居。只有强度才能通过和流通。尽管如此,无器官的身体却并非一个场景,一个场所,甚至也不是某物得以在其上发生的某种基础。它是强度性的、未成形的、非层化的物质,是强度的母体。”[2]德勒兹把无器官的身体当作一个尚未拓展成有机体和器官组织的充实的卵,它先于层的形成。此外,根据强度的强弱,身体可以分为克分子线、分子线和逃逸线三条线。无器官的身体所具有的强度在克分子线徘徊,有着向逃逸线转变的可能。逃逸线是最为自由的生成,也是强度最高的生成。

鄂榭活埋玛德琳的时候显得异乎寻常的有力量,无器官的身体突破了分子线的限制向逃逸线转变,彰显出非常自由的极大的强度。“我们在其中看到了一种在女性能量和男性能量之间的强度流通,女性发挥着本能之力或内在固有之力的作用(阴),然而,男性窃取了此种力量,或者,此种力量被传送到男性身上,以至于男性的被传送之力(阳)反过来也变为内在固有的、甚至是更为内在固有的:力的增强。”[2]所以,鄂榭拥有极大的强度去活埋玛德琳。而当玛德琳小姐最后出现在门前时,个子高大、身裹寿衾,倒在鄂榭身上,死去。在玛德琳小姐身上无器官的身体强度可以说已经靠近了界限。这种强度使得她从钉了钉子,锁了铁链的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求生,这已经完全摆脱了身体的器官性,向着逃逸线的方向自由滑动。此时,玛德琳小姐已经回到了强度的母体,完全摆脱了身体器官的束缚。不过,这种强度同时也是危险的,“形成一个无器官的身体,在其上流通着强度,而这些强度使得自我和他者都不复存在——这不是出于一种更高的普遍性或一种更大的广延的名义,而是根据那些(人们不再能称之为属人的)特异性、以及(人们不再能称之为广延性的)强度。”[2]终将导致了她自身的毁灭,以及他者鄂榭的覆灭。此时,“一个无器官的身体粉碎了所有的层,随即转化为虚无的身体,彻底的自我毁灭——它的结局只有死亡。”[2]

三、欲望的身体——内在性的场域

德勒兹哲学思想其中一个主要特色就是对欲望的研究,并由此出发颠覆了前人关于无意识以及生命能量的观点。德勒兹将生命能量回到原初,直接回到生命欲望本身。“无器官的身体就是欲望,人们所欲的正是它,也正是通过它,人们才能进行欲望。这不仅仅因为它是欲望的容贯平面或内在性场域;而且,即便当它堕入一种过于急剧的去层化的空洞之中、或堕入到一个癌变层的增殖之中时,它仍然是欲望。欲望一直拓展到这样的地步:它时而欲求着自身毁灭,时而欲求着毁灭的力量。”[2]无器官的身体与欲望相辅相成,形成一种动态的关系,只要有所欲,就形成着无器官的身体,即使这种欲望有时候暗藏着无器官身体的毁灭。当我们审视欲望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同的欲望,并要对它们进行区分,“一方面,是那些归属于层的拓展或过于急剧的去层化的欲望,另一方面,则是那些(归属于容贯平面的构成的)欲望(在我们身上警惕着法西斯分子、自杀者和精神错乱者)。”[2]

无器官的身体随着欲望而生成。鄂榭对于现状的反思,以及改变现存状况的强烈欲望无疑是无器官身体的欲望表现。鄂榭流露出的这种欲望是对既定状态的一种反叛,一种在欲望驱使下去层化的迫切举措,他表现的愈为急切,这种行动下暗藏着的生命欲望就愈为强烈,这种行为无疑是第一种欲望在鄂榭身上的体现,这是一个人正常的生命欲望能量的喷射,是急剧去层化的展现。“一旦人的自我崩溃、认知他人的神秘消失,与爱人认同的愿望就变成了一种欲”[5],所以,鄂榭与玛德琳便展开了为教会所视为异端的爱恋,这种畸形的关系使得鄂榭与玛德琳在本质上产生了一种认同的欲望,这是生命欲望的呈现,也是无器官身体的体现。精神错乱等问题出现在鄂榭与玛德琳身上,鄂榭的敏感脆弱、惆怅不安、郁郁寡欢,玛德琳的常年卧病在床,这些归属于容贯平面所构成的欲望,如自杀者和精神错乱者。最终这种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欲望,使得两人走向了毁灭。

《鄂榭府崩溃记》这部作品有很强的文学质感,值得挖掘探究的角度颇多,值得学界进行深入研究。爱伦·坡对于身体的探索打破了世俗的常规,超越了读者的阅读期待,达到了极致的身体探索,形成了这部作品独特的身体美学。以无器官的身体这一独特的视角来解读这部作品,可以窥探到病态、力量、欲望的三重交织,丰富对这部作品的理解,进一步完善爱伦·坡的小说研究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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