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苍蝇与杀戮
2020-11-18杨时旸
杨时旸
不可避免的,《焦橙邪说》会让人想起那部《亡命大画家》,都有关于艺术家和骗局的故事,当然,这两部电影之间其实差别很大,但电影的主题和主角让二者总有一种天然的近似。艺术本身是一场骗局,一种无中生有,一次次被阐释和过度阐释包装出来的解释系统,一次创作者和观看者愿打愿挨的共构情境,在《焦橙邪说》中,艺术本身的这种欺骗性特质被发挥到极致,溢出了艺术本身的框架,介入了现实生活,而就这样,艺术导致了死亡和惨剧,而这死亡和惨剧又丰富了艺术的传奇性。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看起来以艺术和艺术家为主角的故事其实是在讲述一种世俗意义上的野心、贪婪和这一切所带来的代价。在很多时候,艺术被当做一种“纯洁”的象征物,但这个故事变成了一种揭示,揭示出这种“纯洁”想象的破灭,它所展现的是一种潜藏的腐烂。
《焦橙邪说》中的角色涵盖着当代艺术的全链条,艺术家、批评家和收藏家,这是一种系统性的存在,从故事的结局去看,显然,这艺术世界的系统性是映射现实世界的系统性。
批评家吉姆斯收到邀请去往收藏家的宅邸中赴宴,他本以为自己被邀请为其整理收藏名录,就带着自己的女伴赴约,但未曾想到,有一份意外惊喜等着自己。曾经的传奇画家杰罗姆在火灾烧毁了自己的画作之后就彻底隐遁,不知所踪,但这位老人其实被藏家一直安顿在自己的家中。藏家邀请吉姆斯拜访这位画家,与其做一次深谈,但条件是,要帮自己从这古怪的画家手中拿到一幅作品。巨大的利益与虚荣作祟,让一切走入万劫不复。
电影从一开场就着重在“骗局”这个概念上打转,评论家吉姆斯因为生活所迫给一群无知的游客讲解艺术史,他自己编造一些画家的履历和名头,换取一些廉价的掌声,这是一种小聪明,小骗局,而这小聪明被一点点催生成为更大的野心,那些小小騙局和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最终倒向了凶杀。当他看见那位隐士画家的画布上都是一片片空白的时候,他被贪欲鼓胀起的帆不可能轻易泄气,他决定自己在画布上画出伪作,但却被女伴识破,他最终选择了杀死女伴,成就自己。
《焦橙邪说》充满各种小小的意象,用以指涉男主角的存在状态以及心绪,比如他一直提及的并且环绕着他的“苍蝇”,比如那个女人临死前留在画作正中的指纹,比如美术馆外飘荡的旗帜上男主角的姓名,它们分别代表着这个男人的几层精神处境,苍蝇是那个清醒的、从一见面就将他看穿的老画家对他的判断,一种蔑视,即便老人最终死去,这些蔑视依然传递到了吉姆斯的手中;而指纹成为了一种深植于他内心根底的恐惧,一口丧钟,钟摆悬而不决,但会永远摆动不止,因为那画作已经进入“历史”,这是对于批评家身份的巨大嘲弄,他们的工作就是对艺术的解释,加固与拆解,而这一次,他自己的阐释将自己判处了精神上的无期徒刑;而那面印有自己名字的广告旗帜,显然是应对着他的虚荣心,他自幼的梦想实现了,却是以阴谋的方式,这三种象征物联结起来击穿了这个男人为自己塑造出的假象,他可怜的野心,他破碎的尊严和他终生的恐惧,才是他余生的真相,他是这阴谋中活下来的人,却已然从精神上死掉了。
这是一部选角和结构都很奇妙的电影,它有着黑色电影的感觉,却又始终保持着文艺片的清淡,而最终却转向了惊悚片的结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互相抵牾让观看者有些不知所措,但这几种类型之间渗透出来的意趣却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