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正义之战 立威之战 止战之战

梅兴无

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初的抗美援朝战争，是刚建立不久的新中国与强大的美国互为主要对手进行的一场正面较量。这场战争，是中国在国家安全、尊严、利益受到严峻挑战下作出的必然回应，是中国人民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是以弱胜强、扬我国威的立威之战，是打谈结合、以打促谈的止战之战。

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

1945年8月，日本战败，美国和苏联达成妥协，于朝鲜半岛以北纬38度线（即三八线）为界，由美军和蘇军在南北两边分别接受日军投降。但在如何建立一个统一的朝鲜临时政府的问题上，美苏两国意见尖锐对立。这样，虽然朝鲜挣脱了日本的殖民统治，但一个统一的国家却被人为地分为两部分。

在美国的扶持下，1948年8月15日，朝鲜南方成立了以李承晚为总统的大韩民国。针对这种情况，朝鲜北方于9月9日成立了以金日成为内阁首相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三八线两侧的国家均不承认朝鲜半岛的分裂，都宣布自己是整个朝鲜半岛的唯一合法政权。同年12月，苏军根据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的要求，从朝鲜北部撤出。半年后，美军也从朝鲜南部撤出。

此后，朝鲜南北两个政权在实现国家统一的问题上展开了激烈斗争。1950年6月25日早晨，位于朝鲜半岛南北中央的三八线上，长期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和摩擦发生质变，朝鲜大规模内战全面爆发。

美国政府当即作出反应。6月26日，总统杜鲁门命令驻日本的美国远东空军协助韩军作战，同时对朝鲜城市进行狂轰滥炸。6月27日，杜鲁门又令美国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阻止对台湾的任何进攻”，理由是“台湾地位未定”，“共产党部队的占领台湾，将直接威胁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及在该地区执行合法而必要职务的美国部队”。

与此同时，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向安理会提交议案，在新中国未恢复合法席位、苏联缺席的情况下，以13：1（南斯拉夫投反对票）的结果通过了美国议案，决定以美军为主导、16国军队组成“联合国军”。“联合国军”以及韩军均归驻日美远东军司令麦克阿瑟指挥。由此，美国直接介入朝鲜内战，“联合国军”开赴朝鲜半岛。

朝鲜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天，朝鲜人民军攻占汉城（今首尔），韩国防军和美军被逼退到釜山一隅。此时，朝鲜人民军已占领朝鲜半岛90%的土地、92%的人口。

9月15日，麦克阿瑟实施仁川登陆计划，美军第10军团成功登陆仁川，切断朝鲜半岛的蜂腰部一线，使朝鲜人民军腹背受敌。22日退至釜山环形防御圈的“联合国军”乘势反击，27日仁川登陆部队与釜山部队在水原附近会合，28日重夺汉城，随后全线进抵三八线。

美国将北朝鲜军队逐回三八线以北，麦克阿瑟意欲乘势追击，“将共产主义逐出整个朝鲜半岛”。9月27日，杜鲁门批准了麦氏的计划，但要求只有在中国和苏联不参战的情况下才可攻击朝鲜。10月1日，韩军率先进入三八线以北作战。

朝鲜是中国的友好邻邦，中国政府一直密切关注朝鲜半岛局势。为应对朝鲜战局变化，7月13日，中央军委作出《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从河南抽调4个军及炮兵部队开赴东北，增强边境防御。8月4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要作出国作战的打算。对中国出兵与否，定了一条“底线”：美军“如果不过三八线，我们不管;如果过三八线，我们一定过去打”。

中国政府几乎每天都通过广播警告美国，如果跨过三八线，中国就会出兵。9月30日，周恩来代表中国政府强硬表态：“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为了保卫和平，从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

10月1日，麦克阿瑟发出要求北朝鲜投降的最后通谍。10月2日，他下达了越过三八线作战的命令。10月3日凌晨，周恩来紧急约见印度驻华大使潘尼迦，通过其再次表明中国的严正立场：“美国军队正企图越过三八线扩大战争。美国军队果真如此做的话，我们不能坐视不顾，我们要管。”

杜鲁门对中国的警告置若罔闻。10月7日，美军越过三八线北进，在占领平壤后，快速向中朝边境推进。

就在10月1日深夜，金日成紧急召见中国驻朝鲜大使倪志亮，向中国提出出兵支援的请求。尽管毛泽东对出兵已有思想准备，但要真正付诸实施，与美国直接交锋，仍思之再三。

10月2日，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出兵朝鲜问题。会上，多数人考虑到中国历经多年战乱，百废待兴，卷入这场战争对国家的和平发展不利，并不赞成出兵。

10月3日，朝鲜内务相朴一禹赶到北京，将金日成和副首相兼外务相朴宪永联署的求援信函当面呈交毛泽东。10月4日下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再次讨论出兵朝鲜的问题，从西安赶回北京的彭德怀中途到会，没有发言，只是侧耳细听。

在10月5日下午的会上，彭德怀旗帜鲜明地表态：“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如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它要发动侵略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与其晚打，不如早打，打完了再建设。”他的发言使与会者为之一振。

经过充分讨论，政治局统一了认识，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并决定由彭德怀率军出国作战。10月8日，毛泽东签发了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命令。

好几天睡不着觉的毛泽东稍微松了口气。他在会见表兄王季范、老同学周世钊时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要我写出和平建设的理由，可以写出百条千条，但这百条千条理由不能抵住六个大字，就是“不能置之不理”。如果置之不理，美国必然得寸进尺，走日本侵略中国的老路，甚至比日本搞得更凶。用三把尖刀插在中国的身上，从朝鲜一把刀插在头上，从台湾一把刀插在腰上，从越南一把刀插在脚下。天下有变，它就从三个方向向我们进攻。那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

以弱胜强、扬我国威的立威之战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率领下秘密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战争正式打响。

面对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以弱克强，仗怎么打？毛泽东给出了“药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原子弹，我打手榴弹，抓住你的弱点，跟着你打，最后打败你。”

对毛泽东的作战意图，彭德怀心领神会。10月25日，彭德怀针对“联合国军”未发觉志愿军入朝这一情况，命令部队隐蔽行动，在运动中打歼灭战。当天，第40军作为先头部队，在朝鲜温井、两水洞地区歼灭韩军一部，打胜了志愿军第一仗。

麦克阿瑟无视战况，仍命部队向鸭绿江推进。11月1日，志愿军对运动之敌发起攻击。11月3日，“联合国军”开始了第一次全线撤退。彭德怀命令各军“采取一切办法迅速抓住敌人，不让敌人逃脱”，因38军未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没有完全实现歼敌意图。第一次战役结束，志愿军歼敌1.5万余人，把“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回清川江以南。

但麦克阿瑟仍扬言“战争在两个星期之内就会结束”，集中兵力约22万人，发起“圣诞节回国总攻势”。在此情况下，彭德怀决定发动第二次战役，在西线集中6个军18个师，东线集中3个军12个师参战。他要求部队避敌锐气，故意示弱，后撤30至50公里以分散敌人，“让敌人更放胆深入，使敌人战线拉得更长更好打”“在清川江畔钓大鱼”。

11月26日，经过一天激战，志愿军在德川、宁远打开战役缺口，27日晚西线各军按预定计划向当面之敌进攻。38军113师官兵用两条腿一夜奔袭73公里，穿插到三所里，先敌五分钟抢占有利地形，断敌退路。“联合国军”几万人被围困在价川、安州以南，三所里、龙源里以北的狭小盆地内四处乱窜。麦克阿瑟见势不妙，组织部队拼命突围。113师死死钉在三所里和龙源里两条要道上，寸步不移地坚持50多个小时，使南突北援之敌相距不到1公里，却可望而不可及。38军112师335团飞驰龙源里以北的松骨峰增援，美军十几架飞机轮番轰炸山头，数十辆坦克掩护步兵六个多小时轮番进攻，也未能前进一步。彭德怀异常兴奋，在给38军的嘉奖电中激动地写下“38军万岁”。

志愿军在第二次战役中取得胜利，歼敌3.6万余人。此役从根本上扭转了朝鲜战局，将“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退到三八线一带，收复了朝鲜的全部领土，朝鲜由此转危为安。

为执行毛泽东“关于我军必须越过三八线作战”的指示，彭德怀指挥志愿军6个军，在朝鲜人民军3个军团的协同下，共投入兵力30多万人，于12月31日17点趁“联合国军”新年度假疏忽之机，向其阵地发起猛烈进攻。经过八昼夜连续追击，战线向南推进80至110公里至三七线附近地区，中朝军队歼敌1.9万多人，并占领汉城。鉴于“联合国军”主力不战而退，彭德懷认为其有诱我南下之企图，重施仁川登陆之故伎，遂于1951年1月7日命令各军停止追击，第三次战役胜利结束。

“联合国军”施计不成，遂将地面部队增至25万多人，兵分四路，于1月25日发起反攻。中朝军队采取“西顶东放”的作战方针，西线在汉江两岸顶住敌人，东线将敌人有计划地放进来，在运动中寻机歼敌。经过23天激战，彭德怀考虑到志愿军伤亡较大，为防止“联合国军”突入三八线及其以北地区，遂命各军自2月16日起，先后撤出战斗向北转移，转入防御。

3月7日，“联合国军”在数百架飞机支援下，发动“撕裂者行动”，并于当晚强渡汉江。彭德怀指挥中朝军队奋起抗击，经过一个多月的浴血战斗，迫使“联合国军”停止攻击，第四次战役遂告结束。

4月11日，杜鲁门撤销麦克阿瑟的职务，由美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接任“联合国军”总司令。

4月初，志愿军入朝总兵力达到100万人。4月22日，彭德怀指挥百万雄师发起第五次战役。历经50天的奋战，中朝军队歼敌8.2万余人，粉碎了“联合国军”在朝鲜半岛蜂腰部建立新防线的计划，迫使其转入战略防御，战争形成相持局面。

打谈结合、以打促谈的止战之战

1951年5月底，受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委托，曾任美国驻苏联使馆代办的乔治·凯南，向苏联驻联合国代表马立克转达了美国愿意通过谈判，沿三八线一带实现朝鲜停战的意图。6月23日，马立克发表声明，建议交战双方谈判停火与休战。

6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表示中国人民完全赞同马立克的建议。6月30日，李奇微奉美国政府之命发表广播声明，表示愿意进行停战谈判。次日，金日成、彭德怀联名复电同意。

毛泽东明确指出：“和谈中最基本的原则问题，是限期撤出朝鲜境内一切外国军队;其次是以三八线为界，恢复1950年6月25日前的状态。”“我们坚持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是有理的;以三八线为界是有节的;争取提早结束战争，于朝、中两国人民是有利的。”

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在朝鲜开城来凤庄正式开始。经过半个月的谈判，双方于7月26日进入关于军事分界线的实质性谈判。中朝方面提出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在其南北各后撤10公里建立非军事区。美方不仅拒绝，而且以补偿其海、空军优势为借口，要求中朝军队后撤38至68公里，企图攫取中朝控制的1.2万平方公里土地，遭到中朝代表的严厉驳斥。美方又提出开城距汉城不远，威胁汉城的安全，所以必须把开城交给他们。中朝方反唇相讥：“汉城离开城不远，威胁开城的安全，贵方是否必须把汉城交给我们？”美国代表竟拍桌子叫嚷：“那就让炸弹、大炮和机关枪去辩论吧！”

从8月中旬到10月下旬，“联合国军”连续发动了夏、秋季局部攻势，同时实施了长达10个月的“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企图切断志愿军后方供应。

面对美军的猛烈攻势，志愿军坚持“以打促谈”，加强正面和侧后翼防御，防备敌人发动大规模进攻或在朝鲜半岛蜂腰部东西海岸登陆，在作战上采取“零敲牛皮糖”的战术，积小胜为大胜，共歼敌15万余人。“联合国军”以惨重的伤亡代价，仅占领646平方公里的土地。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沮丧地认为：“用这种战法，李奇微至少要用20年的光景才能到达鸭绿江。”

10月25日，停战谈判在板门店恢复。经过反复较量，双方于11月27日达成协议：以实际接触线为军事分界线，双方各由实际接触线后退2公里，建立非军事区。

然而，美方拒绝从军事分界线以北的所有岛屿撤出。为此，中朝军队组织四次渡海作战，收复了黄海道近海的大部分岛屿，迫使美方放弃除白翎岛、大青岛、小青岛、延坪岛和隅岛五个岛屿以外的军事分界线两侧海面延伸线以北所有岛屿。

1952年5月，马克·克拉克接替李奇微出任“联合国军”总司令。5月22日，美第8集团军参谋长威廉·哈里逊中将接替特纳·乔埃任谈判首席代表。哈里逊上任仅10天，三次建议休会，最短的一次会议只有25秒，双方代表刚落座，美方就宣布休会。

关于战俘问题的谈判，美方拒绝按照日内瓦公约规定全部遣返战俘，提出所谓“对等遣返”“一对一交换”“自愿遣返”等主张。美方的无理主张遭到中朝代表的拒绝。双方无法就战俘遣返方式达成协议，美方于10月8日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

金日成、彭德怀致函克拉克，严斥美方单方面宣告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的无理行动，并向美方提出立即停止美方代表团中止停战谈判的无理行动、全部遣返战俘和迅速实现停战的三点要求。克拉克复函拒绝。

10月14日，美军向上甘岭发起进攻。志愿军在43天的防御作战中，依托坑道顽强抗击，共歼敌2.5万余人，阵地在与敌反复争夺中岿然屹立。10月24日，毛泽东在贺电中指出：“此种作战方法，继续实行下去，必能制敌死命，必能迫使敌人采取妥协办法结束朝鲜战争。”

1953年1月，美國艾森豪威尔政府上台后，威胁将战争扩大到中国境内。克拉克制定了一个发动全面攻势的计划，并不断进行登陆作战演习。美国还采取“放蒋出笼”政策，鼓动台湾国民党当局对中国大陆东南沿海地区发动进攻。

针对美国的军事冒险政策，在2月4日至7日举行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毛泽东坚定地指出：“这个仗要打多久时间，我看我们不要作决定。它过去是由杜鲁门，以后是由艾森豪威尔或者美国将来的什么总统来决定的。这就是说，他们要打多久，我们就打多久，一直打到我们完全胜利！”

是年春，美军企图在朝鲜东西海岸实施大规模登陆，毛泽东指示志愿军“只管打，不管谈，不要松劲，一切仍按原计划进行”。志愿军实施了大规模的反登陆作战准备，加强了朝鲜东西海岸的防守兵力和防御阵地，使“联合国军”的登陆企图“胎死腹中”。鉴于形势，克拉克不得不致函金日成、彭德怀，建议在板门店先就交换战俘问题进行谈判。中断了六个月的停战谈判，又在板门店重启。

为推动停战尽快实现，中朝军队于5月发起夏季反击战役。经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进攻作战，迫使“联合国军”方面作出妥协。6月8日，以中朝方面的建议为基础，双方就战俘问题达成协议。6月18日，李承晚当局以“就地释放”为名，扣留朝鲜人民军被俘人员2.7万余人，公然破坏协议。志愿军随即发起以金城战役为主的第三阶段进攻作战，重点打击韩军，向南扩展140多平方公里，歼敌5.2万余人，迫使“联合国军”方面作出实施停战协定的保证。

1953年7月27日，历时两年零半个月的马拉松谈判，朝鲜停战协定终于达成。7月28日，彭德怀来到开城来凤庄，在停战协定上庄严签字。

朝鲜停战协定签字后，毛泽东高兴地对卫士长李银桥说：“我们可以脱军衣了，我脱，你们也脱。”因为“打回到三八线，守住了三八线”，“如果不打回三八线，前线仍在鸭绿江和图们江，沈阳、鞍山、抚顺这些地方的人民就不能安心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