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的藏文化隐喻

顿珠旦增

译文：蝙蝠，藏语叫帕旺。有翅膀，牙似鸟嘴，形体似老鼠。 昼伏夜出，肉体存有毒性，据传，鸟类的体内不具毒性，反而影响其他病源的说法。因此 ，鸟类的毒性源于南方，除孔雀和秃鹫外，其余鸟类胆汁都具有毒性。《白甘露》有蝙蝠的肉可以治疗呕吐的说法。

2020年年初，随着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播和有关病毒源的信息层出不穷，一段时间内，蝙蝠似乎成了第一嫌疑。

这些猜测和推论并非空穴来风，按照2012年中外科学家完成的有关蝙蝠基因组学研究在《科学》线上发表的文章，蝙蝠是多种人畜共患病毒的天然宿主，携带数十种病毒，自身却几乎不受感染。

最新美国学者在《自然医学》网站上发布的研究成果也显示，新冠病毒与蝙蝠中发现的冠状病毒有96% 的类似性。这都说明，蝙蝠与新冠病毒似乎存在某种联系。

蝙蝠藏文化中的象征意义

关于蝙蝠携带病毒的记录在藏医典籍中早有记载：禽翁（藏语：蝙蝠），又称为帕旺，皮翼、具齿，形似老鼠，灰黑色，昼伏夜出，肉有毒。《拳宝瓶》记载：“禽身无毒，易长瘤生病。”“飞禽大半以毒为食，除孔雀秃鹫外，胆具毒。”《甘露白珠》云：“禽肠有毒，应弃之，去毒似处理蛇肉。”《续部》云：“禽翁肉可止吐。”

除了中国传统医学中有关蝙蝠的记载外，世界各地民俗文化中蝙蝠也被赋予各种象征意义。比如，在我国汉族地区，蝙蝠带有一种积极的寓意，由于“蝠”与“福”同音，蝙蝠是吉祥的象征，画有或刻着蝙蝠的礼物常用来祝福好运。然而，在西方文化中，因为蝙蝠是哺乳动物，又能飞行，被认为是边缘生物，通常与黑暗、死亡、巫术和种种恶意相连，带有负面意义。

藏族民间有关蝙蝠的故事、传说不少，在西藏文学典籍中也有蝙蝠的身影。 比如，萨迦班智达在《萨迦格言》中写道：

尽管满肚子学问，

仪容不整受人轻视;

蝙蝠本领再大，

因无毛而被鸟类抛弃。

与这段格言里将蝙蝠举例成不守原则，做墙头草，爱占便宜的坏榜样不同，民间却时常流露出赞美蝙蝠聪明智慧的溢美之词，认为蝙蝠乃禽兽之集大成者，青海藏族地区称蝙蝠为“孜格桑杰”，意为“鼠佛”。

蝙蝠，藏语读为“帕旺”，在西藏各类传统艺术和民俗文化作品中多有出现。它们常见于壁画和卡垫上，那张用于马鞍下的小卡垫上的两只蝙蝠栩栩如生。

与西藏原始宗教苯教有直接联系的纳西东巴文化中，也经常出现蝙蝠图像，比如在卷轴画《东巴什罗》里，一只蝙蝠出现在主尊苯教祖师辛饶米沃的右侧，画里的辛饶米沃与藏地苯教壁画与唐卡中描绘的辛饶米沃有不小差异，有学者认为，这是辛饶米沃以药王神的形象被描绘。

除了各种绘画作品，蝙蝠也以其他形式出现在藏文化中，造像艺术就是一种，比如以蝙蝠造型的密宗护法蝠面空行母（Ga-phong Dongma）铜器，手持长鞭法器。

蝙蝠不仅在西藏民俗和宗教文化中以图案或雕塑品的形式出现，生活中与藏人也有接触。比如1936～1938年，英国人休·黎吉生在西藏拉萨拍摄的一段视频中，一名西藏男子两手抓着一只蝙蝠。

蝙蝠的身体构造结合了多种生物的特点，它是哺乳动物中唯一能够真正飞翔的兽类，独特的形体和生活习性，比如翅膀包住身子、倒挂栖息等特点，使得它自然具备了一种可以被赋予各种象征意义的特点。

美国学者安东尼·杰克逊（Anthony Jackson）对纳西东巴文化进行研究，他认为，在纳西东巴文化中，蝙蝠被视为人与神之间的信息传递者。在西藏苯教文化中，蝙蝠的地位也很高，按照苯教的说法，世间的公平石（塞多）、金头白猴和蝙蝠，被认为世间的“证人”，能理顺是非曲直。

西藏苯教典籍《蝙蝠》，有多种手抄版本，不同版本之间多少存在差异。英国学者查尔斯·兰波（Charles Ramble）在其英文论文《真实与想象中的西藏奇兽与它们的特殊力量》中，转载了藏文拉丁文转写版和英译文。按作者查尔斯的说明，该文从藏族学者阿旺加措和卡梅桑丹获得。

笔者将《蝙蝠》翻译成汉文，在此分享。这段文字以一只被称为“超凡的蝙蝠”的蝙蝠，与象雄文化和苯教中经常被提及的贡孜神变王之间的对话形式展开，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贡孜神变王虽对蝙蝠的形象心生厌恶，却赞美了它的智慧和能力。

蝙蝠则直接表达了如果人类不善待，甚至杀害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祭拜和供养蝙蝠的各种利益回报。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代藏族先民，尤其是苯教徒对蝙蝠，甚至动物们的一种普遍认知和态度。到今天，依然有不少参考和思考的价值。

苯教典籍《蝙蝠》

最初，孜国王与娥王后生有一子，其名为贡布帕旺（意超凡的蝙蝠，贡布在藏文里有强大，勇猛的意思）。若神和人没有蝙蝠，无论做何事终被曲解或被误解;若神和人有蝙蝠，诸事即可如愿完成。关于这只蝙蝠的信息传至各地。一次，蝙蝠贡布帕旺被捕获，并带到贡孜神变王前。虽说这是只非同寻常的蝙蝠，但其相貌丑陋，神变王见后心生厌恶，但他还是赞美道：“其身特色鲜明，腹内有五种智慧，无不可以谈谈！”

蝙蝠说道：“不要杀我，不要灭绝我！如果杀了我，我只会成为一具灰色的尸体。如果不杀我，会有五种回报。我的身体具备五项品质，如果祭拜我，各种福报会按时出现。如果延误祭拜，天地将会反转，黑发人会生病，牛畜会死亡，雨水不会降落，植物不会发芽，六谷不长。羊群不會繁衍，强壮的孩子不再出生。河流将无法流动，马、牛、羊也不会增加。守护者不会陪伴你，你也将无法征服敌人、野牛和魔鬼。山岗上城堡不会建成，死人也不会遇见众神。因此，尽快供养强壮的牛、羊以及美味的花蜜！”

贡孜王回答道：“你这个生灵身上有种种邪恶的标志呀：你有人的身形和老鼠的头，这是第一个凶兆，表明你不该出生。你有鸟的翅膀和老鼠的爪子，这个第二个凶兆表明你不该出生。你有着禽类的身体和老鼠的耳朵，这是第三个凶兆。你的翅膀带着爪子，这是第四个凶兆。你的上唇被分为两半，这是第五个凶兆等。你的耳朵直立，这是第六个凶兆。第七，你很小但口气很大，这是第七个凶兆。你学识渊博，耳朵长，这是第八个凶兆。你有动物的形态，又会人类的语言，而且身体小，却被皱纹覆盖。小生灵，所有这些都是不祥的兆头！你栖息于两地，是神与人之间的使者”。

蝙蝠说：“我非凡的身体具有九种伟大的品质，明智的国王贡孜听我说！我有一双鸟的翅膀，因为我的父亲是白尾鹰。我的体形似鼠，因为我母亲是鼹鼠。翅膀上的爪子代表我能指引离开恶道轮回。小身体上有很多皱纹，这是祛除痛苦的标志。我雄辩是热情好客的标志。我的上唇分为两半，意味着智慧与方便的结合。我直立的耳朵是征服现实世界中敌人的标志。我的耳朵立直了，这是坚守既定真理的象征。我有禽兽的身躯，是为了利益人类的标志！”

“作为全副武装的马桑精神的儿子，以我的能力，可以征服十界，以我的破坏力，可以摧毁金刚岩，还能轻松偷取不死甘露。用黄金和绿松石祭拜我，用海螺一般洁白的大米供养我。保护我们的施主，握住世间的穆绳，向仇敌招来各种诅咒！”

蝙蝠的上唇如坚韧的利齿，回遮诅咒。以黄金和绿松石祭拜，蝙蝠的能力如晴天，回遮雷电和雹灾！蝙蝠的眼睛似太阳，回遮红色闪电！蝙蝠的耳朵像胜利旗，回遮邪恶！蝙蝠的牙齿像木桩，回遮死亡之魔。蝙蝠的爪子像一把金汤匙，回遮武器。蝙蝠的翅膀像鹰翅，回遮凶神！蝙蝠的爪子如铁钩，回遮一切恶魔的屠夫。

蝙蝠的翅膀像秃鹰的翅膀，回遮对佛教苯教徒的诅咒。祭拜蝙蝠，回遮可能出现的任何疾病！祭拜蝙蝠，回遮流行病！祭拜蝙蝠，回遮牛病！祭拜蝙蝠，回遮马匹的疾病！祭拜蝙蝠，驱除牲畜的疾病！祭拜蝙蝠，祛除山羊的疾病！祭拜蝙蝠，驱除绵羊的疾病！祭拜蝙蝠，保护我们的生命！祭拜蝙蝠，回遮各种敌人！祭拜蝙蝠，回遮各种争议！祭拜蝙蝠，守护土地！祭拜蝙蝠，照顾我们的客人！祭拜蝙蝠，保持我们的品质和修养！祭拜蝙蝠，保护旅行者和留守村里的妇女，养育牛羊。护送那些出走的人，欢迎那些来这里的人！

蝙蝠，回遮马匹的疾病！祭拜蝙蝠，驱除牲畜的疾病！祭拜蝙蝠，祛除山羊的疾病！祭拜蝙蝠，驱除绵羊的疾病！祭拜蝙蝠，保护我们的生命！祭拜蝙蝠，回遮各种敌人！祭拜蝙蝠，回遮各种争议！祭拜蝙蝠，守护土地！祭拜蝙蝠，照顾我们的客人！祭拜蝙蝠，保持我们的品质和修养！祭拜蝙蝠，保护旅行者和留守村里的妇女，养育牛羊。护送那些出走的人，歡迎那些来这里的人！

“神圣而正义的世间公平石（塞多）、金头白猴和非凡的蝙蝠，这三位是世间的证人。既然是证人，就当个像样的证人！我们为你供养一切，请不要终止你的功德！如果人们感到不适，请治愈;关爱子孙，照顾衰弱的人们！照顾马，牦牛和绵羊的生命。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