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记忆

高笠鑫

时间的长河常常能淡化人的记忆，却沉淀着光阴的精髓;而那份经年的往事却是越发让人难忘。

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因工作原因经常出差。记得是那一年的初夏，六月的河北已是紫泡桐开满树冠;蔚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田野弥漫着淡淡的麦香！我离开古城保定后，到蓉城乡下的一个小村里办事，因为没赶上返程的客车，当晚就借住在当地一位老乡家里。那个时候边远的山村经常停电，晚上有事很不方便。因此在那个年代，我们这些经常出差的人所必备的装备就是手电筒。特别是到偏远的地方，手电筒就显得更重要了。

那晚，我住的村东头一户老乡家，这家的环境不是很好，除几样生活必需品和墙上镜框里的几张老照片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家里就是老两口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孙女，孩子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比城里差很多，不像城里的孩子有很多玩的地方，但農村的孩子懂事早，当小女孩看有生人来时，显得高兴又拘谨，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

听老太太说，这孩子平时没啥可玩的，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和奶奶一块剪窗花。那时候农村很贫穷，根本没有好花纸剪窗花，不像我们现在，剪窗花用的都是好的彩纸。她们剪的窗花是用过期的废报纸，也还要节省用，不能浪费。在农村，白天还好过，可是晚上因为经常停电，就连广播也时常听不到了，村里根本就没有电视。黑暗使整个村庄显得格外安静。因为工作原因，我每天要做工作记录，因此便拿出了手电筒照亮，没想到一下子引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手电筒，这一支红色塑料手电筒，让孩子一下来了精神，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她奶奶，又看这支会发光的红手电，惊喜得伸出小手，她不知想和我说些什么，又怕打搅我。奶奶一边说孩子，一边向我解释孩子小不懂事。我赶紧放下笔说：“我的孩子也这么大，这孩子多招人喜欢！”边说边把手电送到孩子的手里，当孩子看到我把手电给她时是那么高兴。奶奶说：“这孩子来两年了，还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看着孩子高兴的样子，孩子的爷爷边点亮油灯边说：“这孩子跟我们在这山沟里也见不着个生人，她爹妈都两年多没回来了。”

听他这话，不知是在责怪孩子的父母，还是为孩子高兴。孩子拿着手电照完爷爷照奶奶，在油灯和手电光的交织下，一家人的笑声使黑暗的山村好像也亮了起来，孩子咯咯咯地笑着。看着孩子这么高兴，让我也想起了我可爱的女儿。

第二天早上小姑娘甜甜地睡着，那支红色手电还紧紧地握在手里。我有事要赶早走，爷爷却一定要把手电还我，可我坚持不要叫醒孩子，我不忍看到孩子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失望的泪水，便匆匆告别了他们。

我已走出了很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我和急促的丁零当啷的破自行车声，我赶紧让开了路，却看见孩子的爷爷急匆匆地下了车，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在我家住已给了食宿钱，我们怎么能再白要你的东西呢？可孩子醒后就是不放手，哭得实在不行了，这可怎么办？你还要到别的地方去，晚上没有手电筒咋行！我们乡下人不会说个啥，家里也没啥好东西送你，就有这么个青花盘子，是我家上辈子老人留下来的，我想你们城里人可能会喜欢，就送给你作个纪念吧！”我忙推辞说：“那个手电不值多少钱，只要孩子高兴，这不算啥，你这盘子我不能要，再说这么大个盘子我也没地方放，还是你们留着自己用吧！”他看我真的不收，就着急地说：“你真不要这盘子，那我回去给你拿手电来。”我想往返的路很远又不好走，更何况孩子又很喜欢那支手电筒，因为这点小事，何必再闹得他们全家人不愉快。为使老人安心，我勉强地收下了那个盘子。当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出差回家后就放在了柜子里，这一放就是十几年，根本没动过，后来就把盘子的事忘了。

多年以后，古玩收藏渐渐热了起来，不知不觉我也被卷进了收藏大潮之中，成了一位收藏爱好者。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位老人送给我的那个青花大盘，后经几位专家鉴定，那个盘子原来是明代成化年的青花盘，又叫成化青花，这个青花盘撇口圈足，露胎呈“糊米底”状，盘外绘青花缠枝莲纹，底部书“大明成化年制”六字款，釉面细腻，光润柔和，纹饰清秀，青花发色蓝中泛灰青，使其显得俊朗幽静，华贵而庄重，同其他时代的青花有着明显区别。在瓷器收藏中，成化青花是明代瓷器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品种。都说成化瓷无大器，为此，这个成化青花大盘就更显得弥足珍贵，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有着非同一般的收藏价值。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期间很多人出高价要买这个盘子，可我不能卖。我无法忘记那两位善良、淳朴老人的眼神和那可爱的小姑娘，我曾去寻找过他们，可他们早已搬走了。有的说他们去了城里的儿子家，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我只好把我的联系地址留在了村里。如今，不知那两位老人是否还健在，真想再见他们一面。我收下了他们的情义和真诚，但要把青花盘还给他们，要物归原主。那个哭着闹着要手电筒的小女孩现在也该是个大姑娘了吧！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两位老人或那个当年的小姑娘来找我，这青花盘不仅是他们送我的礼物，更是他们的淳朴善良，我将永远把这份珍贵的情感收藏在心里！如今，这个明代成化青花盘成了我时光里永恒的记忆！

（作者系吉林省收藏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 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