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兰交响曲中的主题特征与精神性解析
2020-11-18张晨婕
●张晨婕
科普兰交响曲中的主题特征与精神性解析
●张晨婕
(上海音乐学院,上海,200031)
作为第一个竭力探索并践行本土风格的美国作曲家,阿伦·科普兰总能在结合传统与现代的同时对作品进行鲜明的“美国化”。尽管科普兰活跃在一个充满新奇、怪诞等多种风格的20世纪,却从未忽视“旋律”这一要素的地位——“今天的音乐大部分都是旋律性的,但不要忘了旋律写作的概念已经改变。”[1]科普兰对现当代音乐旋律的诠释耐人寻味,而这种宽广又深刻的魅力亦鲜明地体现在其四部交响曲中。
科普兰;交响曲;主题;旋律;本土化;美国精神
一、器乐化旋律轮廓
(一)动机-器乐化音程
旋律,往往能够最直接地体现出音乐的民族特性。在科普兰交响曲的主题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宽阔自由的情怀,他对音程、音域的挑选,正是其个性的典型体现。
科普兰笔下,不论是出现频率、位置还是存在意义,三度、四度音程的地位都显得颇为重要。
如观察《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见谱例1),可从前4小节中得到4-6-5-4的一组音程跨度走向,同样,该主题末尾也是以la-mi的四度进行结束。这三次四度音程分别位于整个主题的句首、句中及句末的关键位置,不难发现作曲家对于此种四度动机的强调。
谱例1:《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8小节
除四度之外,三度也是科普兰偏爱的一类动机,而这一点早在《第一交响曲》中就有所体现(见谱例2)。《第一交响曲》第三乐章的第一主题,上来就是re-si的下三度进行,同时,该主题的最后1小节显然也使用了一个下行三度的si-sol,与第1小节的re、si构成了一个sol-si-re的和弦,可谓是其接续,也与之形成呼应。
谱例2:《第一交响曲》第三乐章第371-383小节
三度、四度的音程是科普兰热衷应用于交响曲主题中的动机呈现,它们开启了音乐的流动,且成为后续乐段,乃至整个乐章的发展基础。它们的铺垫,将音程展开的潜力被更好地发掘了出来——这就形成了科普兰对于音程运用的第二个显著特点:宽距离的音程跳进。
宽距离的大跳音程[2](P15)在科普兰交响曲的主题中是较为多见的,音与音之间大幅度地跳跃使音域得到了一定的扩展,宽广的气息便从中生发。最能够体现这一特点的,是科普兰《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中的第一主题(见谱例1):能够看到,在这一8小节(4+4)的主题中,只有第7小节出现了级进,其余均为四、五、六度的大跳,且还是连续、向下的大跳进行。该主题由弦乐与长笛共同奏出,音色明亮、坚定,展现出一种宽阔的意境。主题的整个大框架无疑是古典的,但科普兰又在古典的基础上建立起此般大气而富于民族意蕴的旋律特点,颇令人意犹未尽。
这种大起大落的进行正体现出科普兰旋律的一个醒目特点——器乐化。很明显,那些带有接连大跳的乐音并不适于人声歌唱,它们自由驰骋,在拉宽音域之时也将音乐的整个空间感拓宽。只有器乐化的语言,才能发挥出这些宽距离音程的最大魅力。它们被运用到科普兰交响曲的许多主题中,几乎在每一部的主题内都能看到这类大跳音程,其中尤以《第二交响曲》《第三交响曲》最为典型。
(二)特征音域
在科普兰塑造的旋律中,常常可以自然地感受到一种大气、自由的气质,这是属于科普兰的那份美国情怀。而要将这份民族情怀具象化,科普兰选择的是对宽距离大跳音程的使用。如此,自然而然地,大跳音程的频繁出现,便造就了其音乐主题常常直接构建出一个“特征音域”的特点。
在《第一交响曲》第三乐章的第一主题中(见谱例2),整个音域就达到了g-g2两个八度之宽,中提琴在主题最高音区演奏时,以较高的紧张度将音乐的张力极尽散发,令音域之宽广拥有更加直接的表现力。同样,在《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的主题中(见谱例3),也能从流动的旋律间感受到宽阔的音域:该主题建立在B-e1的音区之间,上下拉开到十一度的距离。
谱例3:《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第269-273小节
不过,在科普兰的主题内,尽管对特征音域的运用并没有限定于较高或较低音区,但仍然能够看到其对于高音区的偏爱。直观上最能够体现这一点的,是《第三交响曲》第三乐章的第一主题(见谱例4)。这一主题始于一个上三度的动机,紧接着不断迂回、上扬,直至达到最高音e4。该主题由小提琴在高音区齐奏,呈现出作品第一乐章中第三主题的一种节奏性转换,[3](P114)并造就了一些细微的紧张感。
谱例4:《第三交响曲》第三乐章第522-529小节
同时,《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也诠释于高音区,尽管它并没有提升到如同第三乐章那样极致紧张的高度,但这种游移在d2-e3范围的音区,却也很好地符合了《第三交响曲》所期望展现的一种宽广、悠远的氛围。
二、主题气息宽广悠长
在交响曲的主题中,科普兰常常会在句末加上长音,令旋律意蕴悠远。但同时,主题间宽阔的意境也源自科普兰简朴的素材运用,正因如此简洁、大气,其主题旋律才得以展现得更加酣畅淋漓。
(一)长音拓宽气息
在主题中使用长音的现象,几乎出现在科普兰的每一部交响曲里,它是对乐句的拓宽,更是体现作曲家宽广风格的一个信号。
譬如,《第三交响曲》第三乐章的第一主题(见谱例4),一个始于第6小节的mi一直持续了将近3.5个小节。并且,在高八度、渐弱的要求下,该长音亦呈现出一种缓缓远去的效果。
另一个能够直观显示长音作用的主题,为《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中的第一主题(见谱例5)。始于第5小节的si音,在音响效果上共持续了约5个小节,而将位于主题旋律的倒数第二音处理为长音,则自然地拉长了整个乐句的气息。
谱例5:《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12小节
不过,能将这种宽广气质描绘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方式,其实更在于作曲家对跳进音程、长音以及旋律线条的完美融合。这一点很鲜明地体现于科普兰《第三交响曲》第二乐章的第一主题,而该主题也是笔者最喜欢的主题之一(见谱例6)。
首先,这是一个以四度和三度音程动机为核心所组成的音调,第一主题就是通过对这一音调的三次重复(加有细节的变化)构成。不难发现,该旋律已自然地形成较为短小且笔直上行的线条,而这种线条的连续出现,则让旋律表情更加明朗、上扬。
那么此处,长音作为每一个小短句的尾音出现,并被予以“sf”的响度要求,自然是一处精妙、却也必要的强调。长音“sol”无论是在谱面,还是听觉效果上,都把主题的气息处理得极为悠长,加之先前直上旋律线的铺垫,整个号角的明丽、宏亮都在瞬间被提到了至高点。进一步观察还可发现,这三个长音每次出现,都会比前次出现多出一个八分音符的时值。这是非常细致的一种处理,描摹出一番循序渐进的变化。
谱例6:《第三交响曲》第二乐章第180-187小节
(二)素材选用简练
或许是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美国民间音乐的影响,也或许是由于对自我个性建立的一种探求,“简朴”成为了科普兰所欲追求的风格。他曾在完成《短交响曲》(《第二交响曲》)后,表示过“看看我是否能说出那些我必须以尽可能简单的语句来说的话”[4](P301),这种对精简风格的渴求,也正是科普兰大气胸怀的体现。
观察《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的主题(见谱例5),可以看到,科普兰在长达10个小节的主题中仅仅运用了#sol、#mi、la、si四个音的素材。显然,他对该主题素材的使用非常节俭。尽管如此,整个乐章的发展,甚至是具体到各个声部的开展,也都是建立在这四个音的基础之上:例如紧接着管风琴声部所诠释的主题倒影、第一乐章第52小节开始的呈现于长笛声部的移调再现以及乐章末尾处改变节奏演绎主题等等。
此外,在《第一交响曲》第二乐章的主题中,也能感受到这种自然、简洁的风韵(见谱例7)。乐章主题的动机就建立在do、re、sol三个音上,该主题是一个由一组级进八分音符、八分休止、四连音以及一个渐快的八分音符重复构成的号角式的音调,简朴活泼,即便是如此精简的素材也鲜明地让我们感受到其中的爵士风格与动力性。
谱例7:《第一交响曲》第二乐章第92-97小节
如果我们感受到一片宏伟与宽广,如果我们捕捉到一种简朴与自然,便常常会想到科普兰,并能深刻地体会到他通过音乐所传达的“美国梦想”[5]。这样的精神体现在其作品的点滴间——通过对长音的运用、简朴素材的选择等等,展现于其交响曲的主题中。
三、主题-旋律的结构力
(一)主题对结构的控制
在对科普兰旋律特征的定位中,经常能看到一种所谓“拱型”旋律的描述。这种特征建立于宽距离的大跳音程以及跌宕起伏的音乐进行,在听觉上予以突出的戏剧性,而在视觉上便显示为这样一种弧线走向。的确,即便只是以他的四首交响曲作品来看,都能在其旋律中感受到这种鲜明的线条性。
不过,此类“拱型”的线条特征并不仅仅体现在不同的主题旋律上,科普兰的精妙之处就在于,他还能把这种线性特点化用到整个乐章的布局之上。
科普兰《第一交响曲》的第一乐章①虽短小精悍,但不可否认其主题在这一乐章当中的关键地位——呈示部的第一主题以原型和倒影的形式贯穿、连接了整个第一乐章,它完整地开始了乐章,亦完整地为乐章画上句号(见谱例8)。除去增加的交叉节拍,开始时的第一主题以几近相同的素材、进行出现在全乐章末尾,在达到了首尾呼应目的的同时,也让整个乐章的布局呈现出一种“拱型”态势。“这部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不同于任何古典、浪漫主义时期的第一乐章,它是一个拱型的形状。”②
谱例8:《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6小节(乐章开头)
谱例9:《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第85-91小节(乐章结尾)
对于这种布局形式,科普兰似乎格外热衷于将其运用在作品的首乐章当中。在《第三交响曲》的第一乐章里,呈示部的主部主题也在尾部以原型材料出现(见谱例10)。此处,科普兰主要将第一主题的前半部分截取出来作为首乐章的结尾,这一部分最能够显现其大气的风格魅力,而这几个连续跳进音程对E大调V级音的强调也再度体现出科普兰扎根于创新之中的传统性。该段主题的重现,也令该乐章在宏观上展现出一种“拱型”的布局。
谱例10:《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70-179小节
故而,科普兰最具代表性的“拱型”特征并不只是局限于其谱写的旋律间,在结构的宏观布局上,他同样能塑造出这样一种明确的线条。“拱型”的特点,是经由从旋律到布局、微观到宏观的严密逻辑体现。
(二)套曲中的主题布局
科普兰对旋律的定位,实已跨越了人们固有思维的局限。如前所述,科普兰能够自如地用主题去把控整个乐章的结构,赋予“旋律”以一定的结构功能。然而,若以更宏观的视角来看,科普兰的主题,不仅是乐章,在整部套曲中都能发挥出出色的结构性。
在一部交响曲中,看似分布在不同乐章的几个主题,同样也能搭建起一个隐性的大框架。不可否认,科普兰在《第三交响曲》中,便很好地诠释了这一手法的运用。当然,这种大框架的建立,还要先从主题间的对比说起。
《第三交响曲》内乐章间的主题对比,与《舞蹈交响曲》有很大不同。能够观察到,此处乐章的主题对比,并不像先前那样讲求所谓欧洲化的严谨细致,而是在大的旋律线条走向上产生了明显的对照。
《第三交响曲》的四个呈示主题,基本均以宽广的跳进为主,这令人们很直接地感受到科普兰想要传达的美国风韵。但这四个主题的走向十分明确:第一乐章主题通过连续向下的跳进勾勒出整体迂回下行的线条(见谱例1);第二乐章主题以分解和弦化进行冲出一个直上的线条(见谱例6);第三乐章主题尽管带有些许起伏但大致进行平稳(见谱例4);第四乐章主题则在与第一乐章主题相近的音域内,以各种大跳描摹出一条跌宕起伏、但依然趋于下行的线条(见谱例11)。
谱例11:《第三交响曲》第四乐章第一主题,第755-764小节。
那么,第一乐章与第二乐章的主题线条形成了最为直观鲜明的对比,与第四乐章亦形成相对反向的关系。若是将这四个主题的线条连接起来,似乎就形成了一种类似“拱型”的形态(见图示)。这种大的拱型线条,自然不是指谱面上旋律所呈现出的精确走向,它只能描绘出一个大致的路线。但其存在意义,更多地是对旋律中隐性框架、套曲宏观布局的显现。
《第三交响曲》四个乐章的第一主题布局示意
显然,这种拱型形态是作曲家内心的一个布局网络,它通过每个乐章的第一主题将大型线条连接起来,但仅以一种大致走向呈现于乐谱,需要更深层次地去感知。必须承认,科普兰对主题的把握确实拥有过人的技巧与魅力,能通过各乐章主题间的对比,架构出宏观上的结构线条。这种将主题放眼至全局考虑的创作思维,也正是一种宽广大气的体现。
四、主题中的美国精神体现
(一)宽广淳朴的美国地域性
宽广、朴素是科普兰交响曲主题中最具代表性的特点之一。这种音乐性格的孕育,必定离不开美国这片故土对科普兰的滋养,这也是美国个性文化氛围的一种体现。
科普兰在1900年出生于美国布鲁克林,位于美国东北部纽约曼哈顿岛的东南边。1921年之前,科普兰一直在美国跟随鲁宾·戈尔德马克学习音乐理论。尽管在欧洲进行了极为深入的学习,甚至有时候作品中还会具有较强的“欧洲化”风格,但故土对科普兰的影响从未减弱,科普兰也一直坚持着对美国本土风格的诠释。
大跳的宽距离音程常常出现于科普兰交响曲的主题之中,它们将音域拉开,令线条变得跌宕起伏,就像《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的呈示主题那样——连续出现的mi在高处撑起整片天空,而下方的si、sol、la、si则如同天空下的万物。这段主题,像极了对故乡风景的描绘。
长音的运用也是如此,如果说大跳音程是从纵向上拉宽了音域,那么长音就是在横向上拓宽了旋律的气息。从一个音出现到结束,长时值的音符往往能够更好地营造出一种“过程感”,即从近到远的感官感受。这样的方式,在科普兰交响曲的主题中,便很好地刻画出作曲家心中那片一望无际的景致。
同样,朴素、简洁、大方的文化氛围也蕴含在科普兰的主题当中。就好像人们想象中科学极为发达的美国该是多么繁花似锦,但实际上那里的一切却那么返璞归真,简单、专注却又充满梦想。同理,科普兰也总是善用简朴精练的素材、语汇来展现真正的宏大。他的主题素材简练,却意蕴深刻,即使不采用多么花俏华丽的语言,也能有效地利用数量并不多的乐音塑造出震撼人心的效果。
科普兰对美国风格的重视,也显示出他是一位极具使命感的作曲家。他的创作一直都在探求对本土风韵更好的展现,事实上,他也在这方面有了卓越的成就。他不仅仅将美国地域、地方文化融入音乐中的各个细节,也时刻以美国式的思维进行着创造,不愧是第一位被认为是具有美国本土风味的美国作曲家。
(二)兼容并包的创作手法
科普兰是一位竭力探索美国个性的优秀作曲家,但人们在其主题中感受到那种简洁、大气的本土意蕴之时,也会感受到,其实科普兰旋律的大框架还是相对比较传统的。他的确试图通过寻找古典音乐与现代音乐间的平衡,使自己的音乐更便于让大众接受。而这一点,也是能体现其典型美国精神的特点——兼收并蓄的融合性。
在科普兰交响曲的主题中(尤其《第三交响曲》),并没有对传统因素进行毫无保留的摈弃,相反,传统的一些调性、音乐关系等甚至还较为鲜明地体现在这些主题当中。最直接反映出这一点的是《第三交响曲》第二乐章的第一主题(见谱例6),它由C大调I级和弦的转位加上一个经过性的#fa构成,一上来就将调性点明,并强调属音。这一主题,虽拥有十分传统的框架,但其以直上的线条、悠扬的长音所呈现出的悠远,却也在同时令美国风格极尽展现。
在结合传统欧洲体系的基础上,生发独特的美国风味,即科普兰所运用的融合性创作手法。笔者认为,这也是一种“美国性”的显现。科普兰一直都在努力“让美国的音乐有别于德国”[6](P55),但他没有很激进地去做一些特立独行的尝试。与约翰·凯奇、查尔斯·艾夫斯这类的作曲家不同,科普兰依旧是在古典的框架下创新,他或许并不认为那些传统会成为自己的束缚,而是将它们也视作创作手法的一部分。他曾说过,“我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帮助那些怀有良好愿望的听众去获得和我一样的聆听体验。”[1]显然,作为一位现代作曲家,科普兰还是会顾虑到普通听众的感受。或许,这也是他始终没有完全舍弃传统元素的原因之一。
这种兼容并包的方式,就好像美国本身就是一个民族大熔炉一样,正因为这种包容的态度,才使得它能够海纳百川,孕育一方人。科普兰保持着对传统、现代因素兼容并包的融合性创作手法,是美国精神的映照,亦是对感召听众所作的努力。
(三)创新、大胆的开拓性思维
科普兰在创作上成熟于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对当时所谓的现代音乐具有非常客观的认识和见解。不可否认,科普兰是适应于那个时代的,并且,他还以大胆自由的尝试,为美国本土音乐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对旋律创作的理解,无疑是科普兰开拓性思维的最佳写照之一。科普兰曾在《一个现代主义者捍卫现代音乐》中讲到了他对旋律的认识,尽管作曲家们在如今依然会在意旋律,但在他的眼中,旋律已不若我们原先所理解的那样单纯。他表明,一般人对旋律的理解还是停留在一个非常局限的状态,音乐发展至今,旋律已然不再只是人们所能哼唱的曲调,也不一定是悦耳动人,能给你带来愉悦感的音调,它可能会极其尖锐刺耳,甚至是支离破碎。[1]
那么,科普兰的创作显然是与时俱进的。至少在其交响曲的主题中,他很好地表现了“在器乐写作中,旋律会远远超过人声的极限”[1]的这一点。在其几部交响曲的主题里,大跳音程的出现几乎从未间断,他总是能勾画出乐音间大起大落的线条,将旋律极端地器乐化。同时,在一些慢板乐章的主题中,还会采用了另一种方式突出器乐化的特点:即让主题漂浮在极高的音区,制造出十分尖利的音响效果,提高音乐整体的紧张度。
对宽距离大跳音程与高音区的使用,无疑映证了科普兰对旋律器乐化的重视。但除此之外,科普兰的开拓性思维还在于,他赋予了旋律一定的结构功能。
这一手段,主要体现在其《第一交响曲》与《第三交响曲》中。巧合的是,该方法的运用都出现在两部交响曲的第一乐章——第一主题的原型在开头呈示后,经过一系列变化又以原型(或原型的一部分)结束全乐章,显示出科普兰交响曲主题对整个乐章结构的控制力。
与科普兰的认识一致,旋律早已不只是人们可以哼唱的曲调,它们能够达到人声所无法企及的极限,甚至还能具有对宏观结构上的控制性。科普兰对旋律的大胆认识,也体现出其美国式的开拓精神。
结 语
通过对以上科普兰交响曲中主题的分析,能够得到三点结论:第一,科普兰根植于传统,始终重视旋律在音乐中的重要性。当20世纪大多数作曲家将音色、节奏、序列等旋律以外的因素作为重点时,科普兰依然很好地去构思旋律并运用于交响曲中。第二,科普兰对旋律认识深入。正如他所言,“旋律,并非只是哼唱的曲调”[1]。的确,从早期一直到浪漫主义时期,旋律在人们心中的主要定位始终是富于歌唱性的。而作为先进分子的一员,科普兰在看重旋律之时,又发掘出其更多的可能——它们已不再是一个简单如歌的线条,而是能够进一步突破蜕变的,就像这些交响曲中的主题一般,它们宽广大气,同时具有极强的结构力,能够有效地控制整部作品的布局。第三,科普兰的旋律承载着更深层次的精神性。基于对旋律的深刻理解,加以大胆创新的开拓性手法,科普兰的旋律就更加能够诠释内心的渴望,将作品真正地“美国化”,绽现出美国精神的非凡能量。
①《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的结构为A-B-A的单三部曲式。
②原文:“…this first movement owes precisely nothing to the first movements of most classical and romantic symphonies. It’s cast in an arch shape…”引自Symphony guide: Copland's Third——Aaron Copland's monumental symphony gave post-war America what it needed - 'the Great American Symphony'.
[1][美]科普兰著;琴辉译.一个现代主义者捍卫现代音乐[EB/OL].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445393850/
[2]何平.论阿伦·科普兰的音乐创作[D].上海音乐学院博士论文学位论文,1997.
[3]Douglas Lee:[M]Aaron Copland.
[4]罗伯特·摩根著;陈鸿铎等译;杨燕迪等校.20世纪音乐——现代欧美音乐风格史[M].上海音乐出版社,2014.
[5]:Symphony,III,4:20th century:Hindemith,5.THE USA.
[6]蔡良玉.访科普兰[J].人民音乐,1983(1).
J614.3
A
1003-1499-(2020)03-0155-06
张晨婕(1994~),女,上海音乐学院2018级硕士在读。
2020-04-03
责任编辑 春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