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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狗

2020-11-18金克巴

山东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阿黄村庄主人

金克巴

每当暮色四合,我去河边慢跑,时常邂逅形形色色的遛狗人和各种各样的狗。有的狗体型硕大,有的狗娇小玲珑,也有不大不小的狗。大狗拽着主人往前跑,瞧它欢腾的劲头,主人索性解开绳子,它便吐着舌头一路小跑。小狗行动自如,在主人脚边奔逐,一俟嗅到了同类的气味便有些不能自持,于是左顾右盼、摇头摆尾。这是后工业时代一个遛狗的时刻。每当一个时代到了临末,便时常让人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惆怅,这一切不想挽留也无力挽留。孟春的一天傍晚,一条大狗兴奋莫名地跳进河边的浅草里,来回奔跑,似乎找回了久违的野性。看得出它是快乐的,但被拴着的狗呢?我不由得想起了故乡的狗,它们虽然都是放养的,对主人却忠诚如一。偶尔,我也会想起自己在童年时代曾经染指过一条狗的前世今生。

布封在《自然史》中说,狗是富有感情能力的物种。其实,许多动物都具有跨物种的感情能力。小时候,我意外地在乌桕树上的山雀巢里,发现了一只体型相对庞大的小杜鹃,似在向我指出所谓的“鸠占鹊巢”指的是小杜鹃占据了山雀一类小鸟的家,后者最后还将错就错地承担起哺育小杜鹃的责任。在漫长的岁月里,狗与人结成了亲密的关系。美国生物学家科平杰认为,在狗的驯化过程中,最开始极有可能是自我驯化,随后才有了刻意驯化。也就是说,狼出于生存需求,缩短了与人的安全距离,终于有一天变成了忠心耿耿的狗。狗既要看家护院,还要参与狩猎;人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与狗结盟就很有必要。在这种关系中,最难能可贵的是狗对主人无条件的忠诚,它似乎极需明确归属,一旦确立就至死靡它地追随着主人。一条流浪狗不大可能盲目地追随陌生人,一旦无所归属,便四处游荡,跟别的流浪犬打成一片。这不,在我生活的小镇,经常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体型不大的流浪狗,大抵是京巴、泰迪之属,毛色虽然肮脏却并无饥馁之色,它们一起戏耍,你追我赶,倒也怡然自得。

在农耕文明的风景线里,鸡犬相闻营造出独特的氛围,也曾勾起人们对世外桃源的向往。土狗,又名“中华田园犬”,它易生易长、爱憎分明、周而不比,忠诚、敏捷、警觉。它们差不多毕其一生都生活在有限的圈子里,有着深入骨髓的乡土观。

狗是培养绅士精神的助教。倘若行经一个陌生的村庄,在狗的严密注视下,千万不能露怯,所谓“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更不能鬼鬼祟祟、做贼心虚一般,要是撒腿就跑,狗就会气势汹汹地追上来,露出白牙一阵狂吠。每逢其时,狗实在算不得是在仗势欺人,它不过是在尽忠职守,将潜在的警情报告给主人。至于来者是敌是友,等主人出来自然一见分晓。在没有衔命之前,狗大抵不会出口伤人,除非来人做出了挑衅的举动。狗有着嗅觉方面的天赋异禀,可以准确地甄别熟客与生人。它对陌生事物总是保持着警觉和新鲜感,惯于翕动鼻翼,检索自己的嗅觉系统。即使第一次见到雪也会兴奋不已,遂有了“粤犬吠雪”一说。

狗一日事主,终身不贰。就像忠犬八公,主人已经与世长辞,它还一如既往地守候在老地方,期待与主人重逢。在它身上,忠诚是一串泪。其实,忠诚既可以是黄金,也可能是一剂毒药,据我所知,我们村庄的狗大抵生于忠诚,亦死于忠诚。按说,人与狗已经建立了深情厚谊,就应该善待它们,然而在现实中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也许有一天,主人会亲自上阵,或由村中好事者上场,他们撺掇在一起,明目张胆地虐杀一条狗。思无邪的狗,在居心叵测的人类面前毫无警觉,它们虽然也会揣摩人意,却还不至于能够洞烛其奸,直到一只麻袋自天而降,有人抡起锄头,或者有人用绳子勒住它的脖子,接下来的场面残忍而血腥,狗拼命挣扎,爪子使劲地刨着地面,悲凉而乏力。狗如有灵,一定会发愿,祈求来世决不堕入畜道,尤其是再变成一条狗。人们挂在嘴上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到头来都没有化着一缕阳光照进狗的生命里。狗实在苦啊!终日奔逐,所求无多,还不免动辄得咎,被人咒骂“狗奴才”“取你狗命”“狐朋狗友”“狗仗人势”……狗何其无辜。这大概是它们时常无故长吠的原因。然而无事长吠也是不妥的,因为那样会招致“桀犬吠尧”“狂犬吠日”一类的指责。

“我想养一只兔子”“我们也养一条狗吧”,这样的话孩子经常脱口而出,经过宠物店时,他会停下来好奇地朝里面张望。喜欢小动物是孩子的天性。就某个角度而言,城市生活就是伐性之斧,横亘在孩子与小动物之间。大人总是决然地否决了孩子萌动的想法,因为喧阗的城市如此褊狭,很难再给宠物们腾出一个乐园。有一天,孩子在路边发现一只受伤的雏鸟,两粒圆溜溜的目睭只剩下恐惧,它还来不及畅享自由飞翔的快乐,就已经置身于叵测的险境,张开翅膀怎么也飞不高、飞不起来。孩子毫不费力就捉住它,把它捧在手心。接下来,他并没有强迫小鸟跟他交朋友,而是想到,应该在树枝间为它搭一个窝,要是鸟妈妈再也找不到它,该多伤心啊!他跟那只杌陧不安的鸟妈妈想到一块。此时,孩子身上的神性跟一只鸟身上的神性交织在一起。

我生在农村,自小跟家禽家畜亲近,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幸运的。在记忆里有村庄的地方就有狗。我上学的路上必经阮家庄,与狗斗智斗勇是家常便饭。阮家庄的狗对我这个别村的孩子总是不依不饶,在它们面前,决无蒙混过关的可能。“脚步轻一点,大概可以避开那些恶狗?”我一边寻思一边用书包遮住屁股,生怕狗蹿上来咬住我的多肉部位。小腿呢,总在不停地踢踏、晃荡,给人一种相对无虞的错觉,其实它才是最容易代人受过的部位。我佯装无害通行,似乎想亲证“阮家庄的通行自由”原本就是一个伪命题。讲求原则的狗才不管那么多,它们只听从自己的嗅觉系统,任何人都别想忽悠它们。每次经过阮家庄,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还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几条狗摇头摆尾,远远地观望,差不多默认了我的通行自由,我走到塘边,眼看这出戏就要落幕了,我小跑起来,只想尽快脱身。“想溜,可没那么容易。”狗们拔足狂吠。“我就说吧,‘无害通行’是幌子,否则这人怎么如此形迹可疑?”狂吠声里充满了这样的疑惑。狺狺狂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对一个弱者张牙舞爪呢。

我对狗又怕又爱,爱是主流,怕是支流,偶尔支流会挤兑主流,给它带来压力、造成破坏。但是主流就是主流,我还是一直念叨着要养一条狗。眼看别家的小狗圆滚滚的、毛茸茸的,成天在晒台上窜来窜去,那撮毛蹭得我的心痒痒的。表叔家的母狗已经孕味十足,我便早早央求他,“表叔,你家的小狗到时给我一只”。世间的生灵都贯注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譬如母狗身上的母爱,早就蕴蓄在它的生命里,只待某个时刻喷涌而出。没过多久,在表叔家的堂屋里,我见到了一条瘦骨嶙峋的母狗和一窝圆碌碌的小狗,老与幼、胖与瘦,那是一种撼人的对比。母狗经过怀胎和产子的甜蜜折磨,看上去羸弱不堪,却还片刻不离地守护着它的孩子们,狗儿不时向它索取乳汁,每逢其时,狗妈妈就一动不动地侧卧在窝里,眼眸出奇地温柔。保罗·柯艾略在《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说,每个灵魂都是宇宙灵魂的一个细部。狗妈妈身上洋溢的母爱也是宇宙灵魂的一部分吧。狗妈妈见了陌生人,两粒目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如果来人试图进一步窥探它的孩子们,它便呲牙咧嘴,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生生拆散它们母子是极其残忍的事情,太上不能忘情,何况一条生性敏锐的狗,它遵循着自己内心的法则。我想:那是与人迥然不同的较少被伐性之斧损伤的自然法则。狗妈妈不知道厄运会使出何种卑劣手段,令它们骨肉分离,它只是十分警惕地把握当下,密切地关注着周遭风吹草动,提防狗儿被人掳走。但是残忍的一刻最终会摆到它面前,就在主人把它支开的一会儿功夫,又有一条小狗被人抱走。它围着狗窝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甚至小跑起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失态。在糟糕的记忆尚未冲淡它身上浓酽的母爱时,它那焦灼的神色、它的一举一动都令人为之动容。一连几日,它四处寻访。如果小狗被领养的地点相去不远,最终,它会循着熟悉的气息找到它失散的孩子;更有一种可能,它们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它嗒然若丧,眼神里混合了的绝望和忧伤。

我们的村庄一度有两百余口人,村民们虽然物质匮乏却安土重迁。一个冬日的傍晚,天色阴沉,我在炉边读诗,忽然读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时感触良深,仿佛对面就坐着白乐天,正跟自己促膝谈心。每到夜色温柔,我们的村庄恰似一幅山乡水墨画,浓墨勾勒出院落的轮廓,淡墨洇染出门前的微波。更深人静,四门紧闭,家家阖户,呈现出一片高纯度的祥和。村庄的狗各司其职,一俟听到异动便吠声如豹,如平静的水面扔了一块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于是有人咳嗽、有人出门查看。偶尔,在贫穷、邪念和夜色的怂恿下,贼人伺机潜入我们的村落,因为傥来之物一直在狠狠地折磨着他的心。狗的嗅觉之网已经张开,只等贼人自投罗网,就算其人蹑手蹑脚,声息还是会被放大。在一条恪尽职守的好狗面前,他只能自认晦气,其时想脚板心抹油,溜之大吉,可没那么容易。有人连连惊呼“捉强盗啦——”贼人也是有备而来,早就筹划好了逃跑路线。最终,那个黑影如撮盐入水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里。

我家也有一条狗,名叫“阿黄”。它与生俱来便与村庄有着难解的情结。六十年前,“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这口号掀起了一股“上山下乡”的热潮。一些耄耋老人身上至今还有它的余温,此生再也走不出对那段岁月的回忆与留恋。然而,不出半个世纪人们就开始加速逃离村庄,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唐肆不是求马的地方,地少人多,从土里是刨不出“小康”生活的。阿黄对曾经的热潮一无所知,它如今还坚守着我乡下的那个家。它早就熟悉了那儿的气息,一直与我们的小院休戚与共,守着院中的柿子树,还有一株葡萄……想到阿黄,偶尔,我会记起德富芦花的《我家的财富》:“房子不过三十三平方,庭院也只有十平方。人说,这里既褊狭,又简陋。屋陋,尚得容膝,院落小,亦能仰望碧空,信步遐思,可以想得很远,很远。”——所不同的是,我终于撂下了祖祖辈辈住过的老屋,还有阿黄,一直南驱,直抵天涯。

阿黄是狗中的窈窕淑女,毛色褐黄而油亮,额边、腹部、尾巴下面的毛色泛出白色。它时常咧着嘴、伸出舌头,卖起萌来可发一噱;有时,它微微地晃动尾巴,神闲气定地望着我,绝对无愧于“娴雅”二字;有时,它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悲天悯人,似乎它原本就是一个囚禁在狗身里的智者,依然世事洞明。要是我朝它一掷馒头,它就会矫健地一跃而起,毫不费劲地接住在空中划着弧线的馒头,似乎在主人面前让馒头掉到地上再叼起来会令它羞愧难当。只要一有机会,它从不吝惜自己的天赋异禀,敏捷的身手总是触机便发,上下弹跳、来回奔逐,当然,它并不能挣脱地心引力对身体的羁绊。重力,是它跳跃的磨刀石,它将从地母那儿重获下一次跃起的力量。那种力量与世间权势和金钱无关,所谓“金令司天,天神卓地”,在它的世界里从来都不是普适的法则。

胆识从不影响它对主人的忠诚和长情。在村里,阿黄也有忙于庶务的时候,它和别家的狗一起戏耍,每逢其时,它们的归属就暂且变得无足轻重,村民在晒台上拉闲散闷,狗则三五成群在人堆里瞎转悠,群山褶皱里的村庄升起了一缕紫气。阿黄不时在我身边窜来窜去,有时又变了个狗模狗样,十分慵懒地趴在门边,眼皮耷拉,身子一动不动,间或,它有气无力地瞅瞅外面幢幢的人影。每当我从外面归来,它大老远便嗅出了熟悉的气息,虽然只是短暂的别离,但重逢的喜悦对它来说总是那样浓烈,它朝我飞奔而来,围着我摇头摆尾。

当我把“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置之脑后去探索外面世界的精彩与无奈,那一天,阿黄大概以为,背上行囊的我只跟往常一样,眼下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别离。阿黄跟在我身后小跑了好长一段路,我挥了挥手,阿黄才停下,眼前流露出迟疑和不舍。它能够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见世界庞杂的舆薪。忠诚和恋旧一直拽着它,好似牵扯着风筝的长长的细线,它从不嫌弃从贫寒之家伸出来的拽住它的手,它轻疾地奔跑着,总是甘之如饴。

这些年,我们的村庄沉寂了许多。就我家来说,农事已经大为减少。前些年,妈妈以极大的热忱种下了最后一茬棉花,她还有一个未了的心结:就是给远嫁的大闺女补寄几床棉被。当初,去南方打工的大姐匆匆远嫁,什么嫁妆都来不及准备,妈妈一直引以为憾。几床棉被虽然迟到,却寄托着她历久弥新的祝福。妈妈的最后一茬棉花,像一次郑重其事的仪式,浓缩了热情、感情和寄托。收完了棉花,种棉花就成了妈妈此生的往事。再后来,我家既不养鸡也不喂猪,除了阿黄,已别无家畜。阿黄终日活蹦乱跳的,怎么安置它,的确是个问题。在我家,阿黄一直是有灵性、有感情的存在。曾经有几拨狗贩子在我家门口转悠,贼溜溜的眼睛老是往阿黄身上睃,看得出来,他们对阿黄颇感兴趣,妈妈厌恶地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开,千万别打阿黄的主意。倔强的妈妈,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也不曾摧眉折腰向诱惑低头。如今,生活好起来,她断断不会为了几张钞票就去出卖阿黄。阿黄是我家的一分子,只要妈妈在家一天,就会把它看护得好好的。对于狗,妈妈心里是有阴影的,因为早在阿黄之前,我们还养过别的狗。有一天,它神秘失踪。一时间,村里许多人家的狗也都不见了。遂有人断言,那些狗都是被盗狗贼下药弄走的。那些日子,妈妈愁云惨淡,什么话也不想说。

我们姐弟几个都去外地就业,为了聊表孝心,总想接妈妈进城。妈妈舍不得走,却拗不过我们。我们知道,她是舍不得阿黄。她站在小院里,望着阿黄,自言自语地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啊?”阿黄眼巴巴地望着妈妈,似懂非懂,只是使出招牌动作——一个劲地摇着尾巴。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摇尾巴,妈妈的眼眶就湿润了。妈妈说,我真要离开一阵子,你饿了就出去找吃的。院里的狗洞是阿黄的生命线,它行动自由。一条所求无多的狗在村里是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的。

妈妈出门那天,阿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似乎不是跟她离别,而是一次惬意的郊游。妈妈不时地瞟一眼阿黄,只见它小腹微微隆起。唉,可怜的阿黄!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怀孕了。妈妈叹了一口气。到了半路,她停下来,冲着阿黄“嗾”地一声,阿黄明白她的意思,原地转了一圈,有些落寞地往回走。一辆四轮车“哐当哐当”地驶过,扬起一路轻尘。妈妈抹了抹眼角,边走边回头,阿黄的身影像断了线的风筝愈飘愈远。

两个月后,妈妈要回家看看。当她打开院门,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循声而出,妈妈怔住了,这还是我家的阿黄吗?以前它毛色油亮,神气又活泼;眼下却羸弱不堪,眼珠子又大又疲倦,腹下是干瘪的乳房。妈妈凑近狗窝,里面竟然还有五条嗷嗷待哺的小狗挤在一块。阿黄一离窝,狗儿都跟了出来,继续吮吸它干瘪的乳头。阿黄虽然羸瘦,却洋溢着母爱,温柔至极。妈妈哽咽着把阿黄做了母亲的消息告诉了我们。向来习惯了主人照管的阿黄,突然被撇在一边,整整两个月,不知它是怎么熬过来的,更别说,还一下子增添了五张不停索取的小嘴。

阿黄仍然生活在幸福的果核里,围绕它的是村庄,还有向村庄辐凑而来的悠长的小径,那些毛细血管最终又远远地跳开,飘向外面的世界。我们身边布满了电子线路,头上的星空则悬浮着愈来愈多的人造卫星。阿黄不知道如今这个世界瞬息万变,当然,我也不知道所谓的改变是否意味着我们的人生意义和生命质量也在提高。或许,一切只是一种遮蔽。阿黄依然在我们村庄奔逐,偶尔从小院里冲出来朝陌生人一阵狂吠。原谅它吧,它只不过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个世界的重重疑惑。而它们都有一个米沃什所说的共同的名字:路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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