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某处(组诗)
2020-11-18子梵梅
◎ 子梵梅
[狐狸说]
“我有时能觉察到自己,是世间遗留的尤物。”
1926年12月31日,茨维塔耶娃在巴黎近郊寓所
给刚刚离世的里尔克写下一封他永远收不到的悼亡信:
“亲爱的,我知道,你读我的信早于我给你写信。
——莱纳,我在哭泣,你从我的眼中涌泻而出!”
世间没有梅花,除了深不见底的九湖
它点点纷飞于世外,人们以为它想降临在一首诗里
它比那个俄罗斯女人藏匿更深
它需要的也不是帕斯捷尔纳克短暂的温暖
而是欢天喜地的俗世,哪怕加重头上的霜雪
有一夜,明月下滑过一个优雅的轮廓
仅仅是一条影子,你们不足以追寻其踪
次日清早,有人在草叶间见到了老虎的脚印
秘密的瓶子打开了!
谢天谢地!它就这样来过明月山冈
又离开明月山冈。蔷薇在开放
老虎在下山。世间自此再无尤物
它被抱走了。在枫丹白露的秋天
无人知晓即将展开的大雅大俗,正从眼中涌泻而出。
[为什么来到这里,总是有缘故的]
总有崭新的一天在嚷嚷着要消失
总有一个叫不甘的伙夫
把柴火往灶膛里猛塞
一滴水融入海里,即便它称为消失
也已经强大到可以拿来当箴言
杯子见底了,夜更深了
柔软的人柔软得不行了
多情的人多情得想再爱几个人
一整夜在酒中漫游,希望有人来认领
尽管最后还是自己领回自己
睡回自己的床上
尽管此前曾有擅口头斗勇者
宣称他要睡到别人的床上去
但无须等着酒醒
他已经乖乖回到日常
为什么来到这里?
总是有缘故的。
照顾一下这残缺的时日嘛,
当然,喝酒类似修补。
当酒事的尾声竟然还有新酒正在打开
还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
夜光杯闪闪发亮,“来来来,喝完这杯,
再说吧。”
“好——花——不——常——开……”
咿咿呀呀唱开来
[轮渡码头或梭罗的秒针]
谨严。
她克服谨严。
同时克服懒散。
但她散开。
跑开,从他者那里。
回到自己这里。
不是关于安全性。
安全来自体内。
事关海水昼夜的起伏。
潮汐之重要。
当她被大幅度倾斜的引桥推向船只
虽然尽量控制被动,
还是被迫加速跑下,
跌入船舱。
这不是她要的。
但她最终接受了它。
是的,我接受了它。
我用几年观察潮汐。
我接受斗转星移。
我不相信科学把我扶上卫星,
我相信康科德城那支轰鸣的秒针,
是梭罗用脚丈量出来送给我的。
[那孤星般的安慰]
那人卧在那儿,对着空气问:
“想我吗?”
接着是一大片芜杂爬上来
我翻身下床
正午的神在打盹。
我越过一道藩篱,差点把他吵醒
嘘!我要去远方,没有人去过的远方
那里有一个无中生有的人
正在对着寂静的山川说
你来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