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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依旧(外一篇)

2020-11-18

湛江文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李子贫困户

郑旭

1

夏天的阳光似乎刺痛了蝉的神经,让它们在闷热的午后拼了命般嘶吼,但对于李子申来说,这一切只是空调房外的生活小情趣。他刚刚给会议室里开会的局领导加完茶水,正要开始写上周就布置下来的一份关于政务处理动态的小材料,这是明天上午要往市里交的,现在起草,交给办公室主任审改后呈分管领导阅批,正好可以赶在明天上午下班前发送过去。在考上了县政务服务和数字化建设管理局之后,被分配在办公室的他度过了半年毫无波澜的生活,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准备继续这么过下去。

这个周一的会议结束得比往常要快,听到了会议室传来声响的李子申从座位站起来,慢慢地往门外走,准备去会议室收拾一下。正走到门口,办公室主任林启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迎面向李子申丢了一句话:“你到局长室去一趟。”

李子申有点惊愕,他在局里这大半年时间里,和局长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头都算得过来,日常沟通都是通过林启山主任,忽然来这么一出,让他有点紧张。

他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小心地用食指敲了三下。端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的杨建抬起头看了李子申一眼:“进来吧。”

李子申小心翼翼地走到局长办公桌前,杨建再次示意他坐下,他才敢在外侧的椅子上正襟危坐。杨建递过来一份文件,他连忙站了起来用双手接过文件。

“文件你拿回去再看吧,我现在大概跟你说一下,现在我们正在按照上级的要求去进行一个点对点的扶贫工作,具体的你可以在文件里面看到,我就不多说了。经过刚才的班子会议讨论,决定让你作为我们局的扶贫驻村干部,到我们所挂点的青山村里做具体的扶贫工作。因为时间比较紧,任务比较重,所以你今天尽快交接完工作,明天就可以去报到了。具体所需要的东西我会让林主任再给你配备的。你这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杨建说。

李子申愣了,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杨建看到他这个样子,站起身走到李子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扶贫是个很锻炼人的工作,也是一个能让人很快成长的工作,到基层走走,对你有好处。你先回去做好准备吧。”

李子申走出局长办公室,有点木然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只打了几个字的文档,好久都没能再打出一个字来。

林启山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文档,说:“没事,这个你不用写了,我待会写好交给局长就行,你先好好看一下扶贫的文档,待会下班回去准备一下要下乡的东西吧。”

李子申扭头看向林启山:“主任,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去扶贫呢?”

“怎么了?你不想去吗?”林启山笑笑。

“不是,扶贫不是有那个什么三支一扶吗?为什么让我去啊?再说了,我这个读计算机专业的,到了农村,我能干什么啊?”李子申满脸疑惑。

“能干的事多了,不过我现在跟你说也没有用。很多东西还是要你过去亲身体验了才能感觉到的。再说,作为一个公务员,你到基层去锻炼一下,对你以后的成长是很有必要的。”林启山笑笑,“很多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你好好读一下文件,看一下文件里面的要求吧。明天我会让司机把你送过去,你回去收拾好你的个人日常生活用品,做好下乡的准备吧。”

李子申苦笑着点了点头,关了文档,拿起扶贫工作的红头文件认真读了起来。

2

车子离开国道,又离开省道,进入坑坑洼洼的黄土村道。坐在颠簸的车上,李子申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表情也愈发变得严肃。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的他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手机上不时响起公文通知的信息声音,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迅速打开手机查看,仿佛那逐渐堆积的公文再也与他无关,他关心的只是窗外扬起半天高的黄色灰尘。听到司机关于又得回去洗车的埋怨,他也懒得回应一声。

他摸了摸身边背包里面的手提电脑,那是半个月前买的微软surface,配置高,运行快,还想着能用来写点小程序,提高一下办公效率,现在却要被他带到一个据说连移动网络都会断断续续的小山村里面去,用网络看电影或许变成一种奢望。他不禁叹了口气。

车子停下,李子申拿着行李下车,门刚关上,车子便呼地离开了。

李子申连忙往前跑了几步,狼狈地躲避着灰尘,还咳嗽了几声。

在灰尘的后面,他看清了前方二层小破楼那两个十分破旧的牌子上,分别写着青山村党支部和青山村委的字样。在城市长大的李子申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拍拍身上的灰尘,提着行李走进了小破楼那阴暗的大门。

“你找谁?”

还没适应光线转换的李子申眯着眼,看向那个有些嘶哑声音的来源:“呃……我是县政数局的李子申,来找……陈书记报到。”

“陈书记?你是来扶贫的?”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响起,李子申点点头。

“他在屋后修理电路呢,这破地方总是三天两头停电。你看现在连电灯都开不了。”有些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子申有些惊愕,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先过来坐下吧,陈书记可能还得半个小时才能把线路修好。”年轻的声音来自一个在缺角办公桌上按着手机的男人,他看到李子申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矮凳子。

“就他那水平,半个小时也接不好。”嘶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躺着的男人。他整个人躺在一张烂了把手的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撇着的嘴和皱起的眉头让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整张脸在他举着的手机光线下有种油画的质感。

“那……我们要不要先去贫困户家里?”李子申一边小心地坐在矮凳子上,一边问。

“去贫困户家里?”两个村干部齐刷刷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到李子申身上,看得李子申浑身不自在。

“等陈书记回来再说吧。”躺着的村干部收回目光,继续皱着眉头看他的手机。

等了半个小时,门外呼地走进一个人,被搅动的空气带来沾染汗臭的热量,直扑在李子申的脸上,猝不及防,让他差点发出干呕声音,幸好他强忍了下来。

“好了,看看灯能亮了没有。”来人喘着粗气。

“开个风扇就好了。”躺着的村干部视线都不移一下,直接回了一句。另一名村干部站起来,“啪”地打开风扇。李子申抬头一看,那已经看得见锈斑的吊扇开始缓缓转动,他连忙把凳子往外移了移。

来人打开灯,墙上的光管忽闪了几下,亮了起来。李子申终于能够看清屋内所有人。躺在沙发上的人头发花白,年纪接近六十岁。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乍一看只有三十岁左右,但认真看去便能从发间的碎白和脸上的纹路看出真实年龄已过四十。刚进来的男人也是四十来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灰尘,汗水流过几道痕迹,还来不及擦成花脸。

“这就是我们陈恒书记。”娃娃脸对李子申说,“你刚才说你是哪里来的,什么名字了?”

“我是县政数局过来的,我叫李子申,是扶贫干部。”李子申抱着行李站了起来,有点紧张地向陈恒点头示意。

“你等等吧,我先去洗个脸。”陈恒挤出一个笑容,转头进了厕所。

“我们书记是一等一的书记,啥都能干。”躺着的村干部慢慢坐起身来,眼中放出犀利的光,“我就不行了,全身都痛,人老了,不行了。”

陈恒洗得满脸是水,一边用手擦一边走了出来,对李子申说:“刚刚跟你说话这位是我们的老干部陈奕德,在我们村里干了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六年又七个月。”陈奕德锤了锤自己的腿。

李子森再次看一下这个工龄都比自己年龄大的人,眼神有些复杂。

“德叔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干部,另外这位是黄凯,三年前回来做村干部的。”陈恒继续说。

娃娃脸干部黄凯对李子申报以微笑。

“我们还有一位女干部,妇女主任刘丽珍,刚刚出去办事了。你是县里来的领导,以后扶贫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陈恒笑着说。

李子申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贫困户家里?”

陈恒一瞬间有些神色复杂,但是很快恢复过来,说:“要去的话,今天也可以,不过现在都快吃午饭了,我们先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出去吃个饭,休息好再过去吧。”

“好,那我住哪里?”李子申站了起来,提起行李袋。

“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困难,要不你就住在二楼吧,上面有一个房间还没有人住,厕所是公用的,条件所限,还得体谅啊。”陈恒伸手指向一个光线比较暗的小楼梯,“这边。”

“我就住这儿?”李子申到了宿舍,有点吃惊,环顾了一下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掉了绿漆皮的铁架双层床,窗户是他从未见过的老式木框窗户,右上角还有一块是压纹窗花的款式。

“条件真的比较有限。”陈恒憨厚地笑着。

“这里能装空调吗?”李子申皱着眉头,小心地用脚把之前不知道谁丢在地面的几个袋子踢到门外。

“你看,我们这里平时用电都老烧保险丝……要不买台风扇吧。”陈恒依然是那副笑脸,“你先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出去吃个饭,算是给你接风洗尘。”

半个小时后,李子申看着这个村内小饭馆的饭菜,有点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泛黄的米饭,也没吃过这种齁咸的小炒,更没喝过这种混浊而刺鼻的土酿烧酒。他的郁郁寡欢,和身边四名吃喝得兴高采烈的村干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了?不合胃口?”陈奕德举起酒杯作势要和李子申碰杯,又停在空中。

“没……没有,早餐吃得比较饱。”李子申勉强地笑了笑。

“慢慢习惯!”陈奕德再次举杯示意,也不顾李子申的尴尬,自己咕一声把整杯酒倒进了喉咙,“住上半个月,你就习惯了。”

3

下午的太阳依然毒辣,浑身冒汗的李子申在贫困户门前踟蹰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进了门。这是他探访的第三户贫困户,前两户贫困户房里浓烈的味道给了他极大的考验,那想捏鼻子又不敢捏的样子让带队的刘丽珍十分想笑。第三户的户主是一名精神残疾人,虽然刘丽珍再三跟他解释户主并没有暴力倾向,但他还是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板着脸走进了贫困户家中。刘丽珍早已坐在里面和贫困户拉起了家常。看到李子申进了门,刘丽珍站起身来,对户主那顶着一头乱糟糟白发的妻子说:“这是县里下来扶贫的领导,姓李。”

“ 李领导你好! 太感谢你们了……”老婆婆慢吞吞地走到李子申面前,伸出乌黑的手,指向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那个人啊,完全没办法,我儿子死了,媳妇走了,留下两个还在读书的小孩子,这生活过不去了啊!”

“啊?”李子申求助地看向刘丽珍。

“是这样的,她家那老头在他们儿子死的时候受了刺激,根本不肯出门,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已经有七八年没出过家门了。”刘丽珍转头看向老婆婆,“是吧?”

“唉!八年多了,我大孙子那时候还在读小学,现在都要读高中了,他整天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连吃的都得我们做好端过去。”老婆婆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那个小屋。

“那他洗澡上厕所怎么办啊?”李子申的鼻翼动了动。

“把旁边的房间改作厕所,再打通到他房间里面去。他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你说要是正常人那不得憋死啊,他就这样八年多死赖在房间里面,我们就靠那点补贴,你看我这腰每天痛得也干不了农活,孙子还得上学……”老婆婆说着就要掉眼泪。

李子申走到紧闭的门前,试着敲了敲门。忽然门里传来嘭的一声砸门声音,把李子申吓了一大跳,之后响起一阵迅速而细碎的脚步声,原来户主一直趴在门边听他们讲话,这时候又往屋里退了回去。

“这种的……没办法吧?”李子申苦笑着看向刘丽珍。

“没办法。”刘丽珍也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政府和大队就要想办法啊,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下去吧?”老婆婆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李子申。

“都八年了,之前找人抓他出去治疗,结果连门口都出不来,现在六十多岁了,还能怎么样呢?”刘丽珍摇摇头。

“这样吧,婆婆,我们回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也和我们领导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给点……”李子申还没说完,刘丽珍就接了口:“是啊,领导先回去想想办法,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的。我们还得继续走访几户人呢。”说话间,就转过身来示意李子申快点离开。

李子申不好意思地对老婆婆笑笑,跟着刘丽珍走出了贫困户家。

两个人走过一个转角之后,刘丽珍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对李子申说:“李领导,你不熟悉贫困户,千万不要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话了?”李子申有些不满。

“你如果给贫困户乱承诺,万一兑现不了,那以后我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刘丽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不知道,之前有扶贫单位说给贫困户发小鸡养成大鸡增收,结果他们扶贫期限到了,人走了鸡没给,然后贫困户到我们村委来,说我们村委干部把他们的鸡都杀了吃干净了,还不擦嘴!”

“这……”李子申一时语塞。

“要不,我管这一片的今天就带你走到这里吧,先回去,看看书记是不是让其他人带你走走他们各管片的贫困户,他们那边的很多都是有劳动力的贫困户,不像我这边,基本是靠吃低保五保生活的。”刘丽珍说。

“好吧。”李子申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当夜,李子申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汗流浃背的他翻身起床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43分。开了灯,把新买的风扇调大风,他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按下开机按钮。

打开表格,他开始把下午走访过的七户贫困户资料全部输入电脑里,并结合自己了解的情况,针对性地写下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以及帮扶措施的设想。弄完了这一切,已经是三点多钟。李子申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倒头便睡。

4

“起来了?”早上快九点半的时候,黄凯对着下楼的李子申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昨晚太热了,有点睡不着,起来晚了。”李子申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这种天气的确是太热了。”黄凯指了指门外,“村委对面那边有个小卖部,你可以过去买点东西吃,我们都是自己在家里解决吃饭问题的。”

“好,谢谢!”李子申对黄凯点了点头,到小卖部去买了几包泡面。

煮了开水,李子申撕开泡面的包装袋,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泡面的牌子。麻利地弄好泡面,他看了看四周:“凯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啊?其他人呢?”

“下乡了。”黄凯耸了耸肩,“得留个人看门,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是去贫困户那边了吗?”

“没有,德叔那片的有人闹事,土地纠纷,镇里也派人来一起处理了。”黄凯神色轻松,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镇扶贫办的主任说要过来找你,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披着厚厚黄色尘土的白色小汽车停在了村委门前,带起的灰尘笼罩了门口。李子申看向门外,灰尘中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走在前面的男人大踏步地走进了村委,向黄凯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转过头有些狐疑地看着李子申:“你就是政数局派来的驻村干部?”

李子申正准备回答,那男人又说了话:“怎么现在还没吃早餐呢?”

“这个……那个……”李子申语塞。

“要不这样吧,小陈你先把资料给……”男人转头看向身后赶来还在用手扇走鼻端余尘的女孩子,又转头看向李子申,“忘记介绍了,我是镇扶贫办的主任张磊,这是我们去年新进来的公务员小陈,陈素素,主要负责扶贫工作。你叫李子申对吧?”

李子申点了点头。

“这样,小陈你先和小李这边做好交接工作,跟他说一下我们这里贫困户的情况,和日常要做的工作也交一下底,让他熟悉一下相关工作。”张磊说完,转脸问黄凯,“陈书记他们去哪里了?”

“处理纠纷了。估计上午都回不来。”黄凯笑着说。

“那行吧,我先下去走几户预脱贫的贫困户,上面很快要来核查他们的‘八有’了。”张磊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个……张主任!”李子申站了起来。

“嗯?”张磊看向李子申。

“我们不用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现在先熟悉情况吧。”张磊说完,大踏步地走出村委,发动车子呼地离开了。

“我们主任就是这样,性子比较急。”陈素素笑着和李子申说。

“嗯……对了,你是去年刚进的公务员吗?”李子申说。

“是啊,刚进来就负责扶贫这块了。这个U盘里面有青山村所有贫困户的资料,我和你说下我们现在主要负责的工作……”陈素素拿出一个U盘递给李子申。

“呃……我的电脑在上面,你等一下。”李子申跑上跑下,却发现陈素素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李子申不自然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觉得你和我们张主任很像,雷厉风行的。”陈素素笑了笑。

李子申无奈地笑了笑:“我先看看要做什么工作吧。”

黄凯探过头来:“哟,这电脑,应该要不少钱吧?三千块要不要?”

“呃……七千多。”李子申说。

“七千多!买台电脑?”黄凯笑着说,“我还是把钱留着买头母猪生猪崽吧。”

“凯哥就是会说笑!”陈素素打了个哈哈,然后转头跟李子申说起了工作,“我们青山村现在有36户贫困户,一共112人,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这些人的资料全部录入到专网中……”

陈素素耐心讲,李子申也耐心听,工作理了一遍之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李子申想了一下,说:“其实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录入方面的,录入一百多人的资料其实也不算多。”

“还不算多啊?”陈素素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大贝村那边的只有你这边一半的数据,他们几个村干部和驻村干部一起弄,都得录个三天。”

“应该不用,我应该两天之内可以搞定录入,就是要调试一下程序。”李子申有了想法。

“什么程序?”陈素素满脸疑惑。

“呃……反正我两天内录入完毕就行了。”李子申自信满满。

“又是录入啊?”黄凯又探头过来,“幸好有你们扶贫干部下来,我们可是一点电脑都不会的啊!”

“这个数据月底就要全部录入了。你自己真的搞得定吗?”陈素素问。

“放心!只要有网络就行。”李子申忽然想起了什么,“凯哥,村里面有网络吧?”

“有,怎么可能没有网络,就是电脑坏了,送去修了一个星期都修不好而已。”黄凯指着一个角落的电信机箱,“网络就在那里,不过是什么开发的,我也不懂。”

“是Wi-Fi吧?”李子申苦笑,“你有密码吗?”

“都写在机箱上面了,你自己看吧,我也不会弄。”黄凯嘿嘿一笑。

“行!”李子申还准备说什么,忽然肚子响起了咕咕的声音,他转头一看,之前泡的面还好好地放在那里,早已凉了。

“哎呀,忘记你还没吃早餐呢!”陈素素满脸抱歉。

“没事,反正也到中午了,正好午饭可以多吃点。”李子申笑笑,把杂牌泡面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5

时间一晃便到了周五,李子申花了两个小时逐一核对了上传的数据,确保无误后,拨通了陈素素的电话。

“子申,你好。”陈素素很快接了电话。

“素素,我已经把数据全部上传了,我也核对了一遍,麻烦你看看是否有问题。”

“啊?你真的都录完了?”陈素素依旧是吃惊的口气。

“录完了,相信我。”李子申语气中有一丝得意。

“好,我看看,辛苦啦!”陈素素说完,挂了电话。

李子申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走出村委大门,在村里逛了逛,不到十分钟,陈素素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太牛了!你怎么做到的?”接通电话,李子申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素素就迫不及待地叫了出来。

“啊?你说的是录入资料吗?应该没错吧?”李子申笑了。

“我还没细看有没有错误,但是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数据给录完的?”

“这种重复输入的操作,我做了一个小脚本,连上网络就可以自动完成了,很简单的。”

“你的什么脚本可以用到其他村的录入上面去吗?”陈素素的声音中浮现出兴奋的意味。

“可以啊,只要是同一个系统,校对好数据就没问题。”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教一下其他驻村干部呢?”

“我现在有空。”

“嗯,我刚才跟张主任说了,他说要不今天下午让你过来做个培训,就是不知道你要讲多久。”

“呃……就改一下目录,按两个按钮,应该几分钟就可以弄清楚的。”

“几分钟?这么简单?”

“很简单的,要不我现在写一份操作说明文档,然后你建个微信群,我共享给大家使用,让他们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了。”

“太好了!我这就建群!谢谢啦!”

“不用客气。再见。”李子申挂了电话,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们计算机专业的来扶贫也是有用处的嘛。”

6

一年过去,李子申变得黑瘦,但原来的羸弱神色却消失了不少。这时候的他,正站在进村的那条黄土路上,看着轰鸣的搅浆机把混凝土倒在了压实了的路面上,身边的群众在和他说着什么,可声音几乎被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过去,剩下的无非是几个感谢的词语。李子申不时看看包工头,不时看看路面,笑着点点头,那笑容里忽然有了陈恒的味道。

离开施工现场,走到不远处在树荫下皱着眉头看手机的陈奕德身边,也不管树根上满是灰尘,李子申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德叔,又在看新闻啊?”

“人老了,再不看新闻,就跟不上时代了。”陈奕德的视线没有离开手机,随口就这么回答道。

“别的村干部看新闻都是看一些花边新闻,我还没见过有几个像您这样每天看国家大事的。”李子申笑笑,看着水泥不断倒入路面,随手扯下身边的一棵狗尾巴草。

“说得好像你认识很多村干部一样。”陈奕德瞟了一眼李子申。

“多倒不多,但是这里30多个村委,每个村委四五个,大多都认识。”李子申笑着说,“毕竟这里的村干部,我都给上过计算机课程啊。”

“能!”陈奕德点点头。

“我哪能啊,还是您老厉害啊,当初做这条路的时候,路边陈连那户人怎么都不肯把他那两分地让出来,连书记都没办法了,结果您一出马就搞定了。”

“小李啊,在基层做基层工作,说来说去都绕不过人情这两个字,很多时候群众争的就是那么一口气,气消了,什么都好办。他家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觉得村长对他们家不好,没给他们家分足够的地盖房子。他喜欢喝酒,我拉着村长过去跟他喝两天的酒说道理,村长都跟他快成亲兄弟了,房子的土地也解决了,心里没气,肯定不会反对修路。他家也想走水泥路啊!不过说到底,还是多亏党和政府全力推动扶贫和新农村建设,唉,要不就我们贫困村的经济,再过十年恐怕都凑不够修路的钱啊!”

“嗯。”李子申看了一会湛蓝的天空上的白云,站起身来,“刚才扶贫办张主任约了我和陈书记,我要去继续走几户预脱贫的贫困户。我先走了。”

陈奕德点点头。

李子申站起身来,骑上放在一旁的摩托车,呼地驶向村委。

村委的小楼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显得亮堂多了。黄凯坐在新砌起的花岗岩石桌后面,正熟练地操作电脑,给一户贫困户办理孩子的就读补助登记,脸上带着让人熟悉的娃娃脸笑容。

李子申走进大厅,和黄凯打了声招呼。贫困户扭头一看,站了起来。李子申认出人来,抓紧几步走过去和贫困户握手,顺带着就拉了两句家常。

没说几句,身后张磊和陈素素进了门,打过招呼,陈恒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引着李子申三人上了二楼会议室。会议室里多了一套新的桌椅,靠背上面还喷了“县政务服务和数字化建设管理局赠”的字样。几个人按次序坐下,刘丽珍端来茶水,陈恒顺带就把要走的几户贫困户的资料发给了在座的人员。几人在这一次简短的会上了解了几户预脱贫贫困户的最新情况,听李子申说了政数局打算对口帮扶村级电商平台的设想,讨论这几户有劳动力贫困户务农或者从事电商的可能性,便一起到贫困户家中去商谈具体的工作对接。

忙了一下午,几人又和其他村干部一起到村委附近的小饭馆里吃便饭,席间不乏对刚刚确定关系的李子申和陈素素进行打趣。黄凯一边用茶杯和李子申碰杯,一边笑着说:“人家下来扶贫,你倒好,下来是找女朋友的。”

张磊接过话头:“把人追走我不怕,你俩还可以一起加班做扶贫工作,怕就怕你贫没扶完,把我的骨干带走了,这下我们可没法干啊!”

李子申还没说话,陈素素就笑着说:“张主任你放心,我才不跟他走呢,他扶贫任务没完成,我也不让他走。”

陈恒举起还漂浮着茶梗的杯子:“为了小陈这句话,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热闹碰杯之后,小饭馆外的蝉声又传了进来,让这小饭馆里增添了乡村夏夜特有的情趣。

双龙会

夏天还没到,昨天半夜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潮湿的空气中还带有丝丝凉意。八点刚过半,挂点在大坡村委的副镇长钟志典和大坡村支部书记张其耀便到了龙屋堡前。今天9点钟,龙屋村要在龙屋堡里开一个村民代表大会,但是钟志典和张其耀都明白,这个会议来之不易,也不好开。

龙屋村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小山村,龙屋堡便是一个明证。龙屋堡虽然顶多不过两层,却占了2000多平方米的土地。在清末民初时期,这个放大版四合院,就是龙屋族人香火延续和得以壮大的最根本依赖。

龙屋村是一个独姓的村庄,在动乱时代,流寇四起,龙屋村人在当时的族长组织下,合力削平了山丘,在丘顶上建造了这么一座可以称作为堡的建筑,不仅仅是为了居住。龙屋堡的外墙使用了糯米、黄土、草灰等混合原料砌成,还留有火枪、热油的孔洞,并且所有外部房屋都可以通过走道、架梁等联通,房内的人可以迅速转移。整个龙屋堡还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部分,各有存粮、临时居所和一个联通其他部分的大门,各个部分之间还备了装有铰链的沉重大门,一个部分沦陷,只需要关上大门,守住两个通道口,便能够再次构筑起防御。自从建了这一座大堡之后,龙屋村人便再也不畏惧流寇的侵扰,龙氏一脉因此得以在这一处站稳了百年的脚跟。

但是这一段历史,愿意说的人,只有还住在龙屋堡里面的五保户龙世员。钟志典第一次来到龙屋堡,也就是去年从升为桥头镇副镇长后,到挂点村走访的时候,已经从龙世员口中听过了这个故事。龙世员久居龙屋堡,侍奉先祖的香火,难得来个人听他说话,便说得口沫横飞。但是在说到了这龙屋堡是龙屋村人团结的象征时,却被张其耀的一句话给噎了个不痛快。当时张其耀只轻轻说了一句:“以前倒是团结,可惜现在房子正中裂了一道缝。”

龙屋堡的这一道裂缝,已经裂了二十多年。1996年的台风“莎莉”正面袭击,让龙屋村人感受到了大自然可怕的威力。当时的龙屋堡成为了龙屋村人的避难所,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龙屋村龙大房和龙二房的人,因为避风居所的分配而决裂。因为年久失修,龙屋堡已经有部分窗户门户腐烂,能够住人的不到三分之一,龙二房当时人数已经是龙大房人数的两倍,但是龙大房的族头偏是占住了完好的那一侧,早早让人关了房门,刚开始的时候,龙二房的人还只是有些微词,但想着风并不大,龙二房的族头劝着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到了下午两点左右,风忽然就猛烈了起来,风吹雨入,龙二房的人几乎都湿了个透,还有人被风卷起的石子打得流了血,几个龙二房的年轻人便躁动起来,要让大家都到龙大房占住的那三分之一的房里去躲避。龙二房的族头当下就决定过去交涉,没想到人到了那边,却发现绞索大门已经紧闭,而通道口也被层层的木头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风大雨急之中,龙二房的族头在那边喊了老半天,也只等回了龙大房族头一句话:“人太多,挤不下了。”

龙大房和龙二房的积怨并非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分房也是因为两房人的祖先兄弟不对头,但真正决裂,还是在这个台风登陆的时刻。龙二房的人听到龙大房的人说了那么一句,立马就按耐不住了,直接上手要拆堵住通道的木头。两边人扯来扯去也扯不出个所以然,龙二房的青年便愤怒地扒起了土墙,到风差不多停了的时候,整道土墙已经被龙二房的人扒掉了一半。这个时候龙屋两房人才从风后傍晚的奇异亮光之中发现,龙屋堡的主顶上裂开了老大一条缝,这缝正好裂得横贯了整个龙屋堡,将整个堡体分为东西两侧,正好是龙大房和龙二房避风人群的分界线。

用龙世员的话说,这是祖先的意思,之前祖先分房的时候,没有把龙屋堡分开,而是要求两房人围着龙屋堡另起房屋,没想到当时没有分开的龙屋堡,到了这一次要共抗灾难的时候,却完全地裂成了两半。

龙二房的人感冒了不下三十个,有几个小孩还发了高烧,其中就有龙二房族头的小孙子,镇里的好几个乡村医生诊所都有龙二房的人在打吊瓶。

自那之后,两房人见面几乎没有不争吵的,就连孩子上学,家长也总是吵着不让同班。二十多年过去,越来越多的龙屋人搬离中心的龙屋堡,变得四处散落。

“日子好了,人心散了。”龙世员也不得不承认张其耀的话。

两房人的不相往来,本来并无大事,龙世员本来是属于二房的人,无儿无女,家里的泥砖房子塌了之后,和妻子搬进龙屋堡里住,大房的人也不说话,只是开始把垃圾堆在了龙屋堡旁边。龙二房的人本来就离镇里设定的垃圾收集点较远,看到龙大房的人这么干,便也干脆把垃圾都丢在龙屋堡的另一边,并且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镇里没有办法,只能把垃圾收集点建在了龙屋堡旁,但龙屋人甚少把垃圾丢进那硕大而空的垃圾斗里,甚至还有人把建筑垃圾也用车运到了龙屋堡旁,等钟志典来到龙屋堡走访的时候,各种垃圾混合着,已经埋到了龙屋堡的半墙上。

新农村建设中,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是其中的重要一环,特别是最近半年,上级的督查越来越严,也越来越密。这个令钟志典头疼的龙屋村垃圾围村的问题,也终于要摆在了台面上来讲。

这一次的龙屋两房村民代表会议,被镇村干部戏称双龙会,这是钟志典带着手下五个驻点干部和村委四个干部一个半月的奋斗成果。从一开始的进村入户调查民情,到和现任两个族长的十多次碰头,还有与两房代表各两次从傍晚六点半开到十二点后的“交流会”,掉了大把头发的张其耀和顶着黑眼圈的钟志典终于争取到了两房人对话的机会。

“这个龙屋堡,能不能补裂缝,就看这一次了。”张其耀蹲在龙屋堡前的大石板上,斜着眼看那斜着切开了大门右墙的裂缝,嘴里吞吐着烟雾。

“不容乐观啊。”钟志典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忧虑的神色。

村民代表陆陆续续地到了,驻点干部和村干部早早地在龙屋堡中央的天井里摆了四张长桌和八条凳,这些都还是从村委里用三轮车运过来的,龙屋村人没有一家人肯借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钟志典和张其耀在门口等到了龙屋大房二房的族头,便一起进了屋。分主次坐好之后,钟志典看看两边的人,清了清嗓子:“各位龙姓的乡亲父老,很高兴今天可以和大家一起在这里商量村中大事。客套话我就不讲了,这次我们可以聚在一起,特别是聚在象征着团结的龙屋堡里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说到这里,人群中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响起,但钟志典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们镇在开展新农村建设,就在三个月前,我们村里建好了水泥硬底化道路,出村再也不用走黄土路吃灰尘了。还有污水设施之类的,已经建设好,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但是光做了路,统一收集了污水,并不代表我们的新农村建设就完成了,比这些基础设施建设更加重要的,是怎么让我们的乡村振兴起来,也就是怎么让我们龙屋堡富起来,美起来,和谐起来。”

钟志典顿了一顿,看看两房人并没有很大反应,便继续说:“现在基础设施建设好了,我们就要看看我们居住的环境美不美,相信刚才大家进门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么漂亮、这么有历史有故事的一座龙屋堡,已经被垃圾埋了一半。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祖先,还有侍奉你们祖先的人,就住在垃圾堆里。”

说到这里,龙大房那边的代表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还伺奉祖先,连后都没有,也好意思伺奉祖先!”

“我们的五保户都能过来保证初一十五上香,你们大房的又做了什么!”二房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眼看就要开始对骂。

“好了,开会呢,吵什么吵!”张其耀一拍桌子,“领导讲话呢,你们有没有点礼貌!”

两边的人咕哝几句,又安静了下来。

“现在全镇都在开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工作,为什么要整治?就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干净卫生、适宜居住、可以安居乐业的村庄环境。垃圾的清理,是第一条。”

“说得轻松,没钱怎么清?”龙大房的族头龙其益话中带有寒意。

“堆了十几年的垃圾,就算清理也不知道能清到什么地方去。”龙二房的族头龙其振也不赞同。

钟志典看看龙其益,又看看龙其振,说:“这两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首先这垃圾的清理资金,镇里面可以争取一部分,虽然说可能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垃圾清运工作,但我们可以起个头。起这个头到底有没有作用,有没有效果,还得看你们两房人。”钟志典顿了顿,看着没有人再提出什么异议之后,接着说,“之前我们驻点干部分别组织你们两房的代表去参观过我们镇里的新农村建设示范村杨家沟,大家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现在是什么样子,对吧?杨家沟的基础,比你们龙屋堡的要差,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他们之前的村场是怎么脏乱差的,但是我也和你们一起看了他们的建设前后对比图片,还有他们收集的一些新农村建设之前的村场视频,我感觉,他们之前的村庄环境是比我们龙屋堡要差的。但是现在人家整个村建设得多好啊!路铺好了,群众凑钱买花种种在路边;广场建好了,党员捐赠种‘先锋林’;基础打好了,现在成立了杨家沟农业合作社,种的蔬菜直接供到了珠三角。俗话说‘天时地利人和’,同样是有着党和国家新农村建设号召的天时,他们村基础差,离国道远,地利还不如镇里的大部分村庄,但是偏偏人家就成了示范村?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人和!团结起来了,就有比天时地利还有用!”

喝了口水,看着沉默的两房人,钟志典继续说:“大家过去参观的时候也能看到,他们那边多么干净整洁,同时也看到,这个干净整洁,是他们村里每家每户包干清洁和由村中妇女组成的清洁队进行每天保洁的成果,我们去的时候,不就看到他们的妇女清洁队在搞清洁吗?你们不要以为那是因为我们过去他们在做做样子,他们那可是天天都搞,用空闲的时间搞的!他们村一共才多少人?三百八十人不到,我们龙屋村呢?一千一百五十二人,村场也差不多大,凭什么我们龙屋村就要比他们差呢?对吧?”

“我们这边要打扫不是问题。”龙其益抬头看了一眼龙其振,“但是二房那边丢到龙屋堡我们这边墙的垃圾,他们必须先清理掉。”

“凭什么要我们清理你们那边的垃圾,靠近你们那边的,肯定是你们丢的,你哪里看到我们二房的人往你们那边丢垃圾了?”龙其振像一只斗鸡一样直起了身来。

钟志典举起双手阻止两个人继续说下去:“别说这个先清理后清理的,这垃圾的清理,我们也有一个方案。方案也很简单,我们政府首先支持垃圾的清运,就从龙屋堡开始,而且就从龙屋堡两边开始清理,一边一台挖掘机,同时开工。但是……”钟志典看看周围的代表,“我们只开第一天的工,接下来要开几天工,要清理多少垃圾,就看两房人能给多少人出来,配合垃圾清理工作。人越多,把自己那片的环境搞得越好,我们就越支持哪一房。”

“这没问题。”人数占优的龙二房族长龙其振抢先说。

“我们肯定也不会慢。”龙其益也表了态。

钟志典点点头:“好,那就辛苦两位在会后回去跟自己房的人说清楚,今天是周四了,我们下个星期一就派挖掘机进场开工。这是第一条。第二条,就是刚才说到的,垃圾清运到哪里的问题。”

两房人又没了声。

“村里面这么多垃圾,特别是建筑垃圾,镇里面的垃圾压缩站是压缩不了的,也没法转运,只能填埋处理。我们在村里看了,只有两个地方是适合填埋的,一个是在大房那边的村东池塘里,另一个地方是二房那边的村西坡底。”

“池塘那怎么行!那池塘是我们平时蓄水灌溉用的,还靠近我们喝水的大井,填在那边,我们田不用耕了,水也不用喝了!”龙其益大摇其头。

“那我们那边还种木呢,这都种了快五年了,填了下去,还怎么收成啊?不行不行!”龙其振也反对。

“种了快五年的树,都可以卖了,砍了不就得了?”龙其益说。

“你说得倒轻松,五年的树和六年的树差了差不多一半价,亏的钱你给啊?我说还不如就填池塘,反正我们也喝不着你们那井水。”龙其振说。

“现在二房这边用水确实成问题。”钟志典笑笑说,“所以我给大家提个建议,把垃圾封存在村西坡底,树只要砍一部分,同时在村里面建一处水塔,接的是村东的大井,铺管道,送水到每家每户去。”

“哪来的钱建水塔啊?”龙其振皱着眉问,村西缺水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很多户人家都自己打了小井,但是不知道是地势还是什么问题,水总集中在大井里面,小井断水是常有的事,他也很希望能够解决二房人的饮水问题。

“这个我们有办法向上级申请,现在市里正在推自来水村村通工程,有专门的资金,你们村的情况,我们书记已经和市里的领导交换了意见,也到实地考察过了,自来水虽然暂时没法引进来,但是建水塔是个很好的方案,市领导已经初步同意了这个方案。”钟志典转头看向龙其益,“就是不知道村里面同不同意。”

“他们那边差不多八百人,那个井哪有那么多水!”龙其益嘴上虽然硬,但是语气却是软的。

“所以方案里面包含了疏浚大井,再往深挖的方法,你们的大井其实还比较浅,再挖下去,应该会有足够的水。”钟志典的表情轻松了起来。

“只要解决饮水的问题,我想那几亩木少卖点钱也没问题。”龙其振发了话。

龙其益想了想,说:“这个……我可以回去再看看大家的意见。”

“那就辛苦两位和各位代表回去做一下群众工作,我今天下午上市里,明天之前就把建水塔的批文拿回来。”钟志典舒了一口气,“另外还有一个消息,龙屋堡的这个裂缝,还有堡体的整体加固,争取到了市博物馆和文广旅体局的支持,申报到省里面去申请历史遗迹的保护资金,现在批文已经下来了,有十万块钱可以用于修复,足够把裂缝填补好,并且加固房屋的基础,年内就可以完成。希望这一次修复,也是我们龙屋村两房人携手共建美丽宜居乡村的一个明证,我更希望从今以后,龙屋村两房人能够在竞争中和谐共处,互惠互利,共建美好家园。今天的会议我觉得还是比较成功的,感谢大家的共同努力,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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