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缩下的历史困境
——论杜斌小说中的现实性与艺术性
2020-11-18冯祉艾
冯祉艾
商场与官场,向来是男性作家们书写的两大主题,而作为从体制内出走的作家杜斌,他的作品中往往二者兼而有之,借用自我人生经验为创作素材,形成了独特而真实的写作风格。
由于几十年的商海浮沉的人生经历,杜斌的作品往往都落脚于社会现实,他试图在蓬勃的历史大背景之下,揭露出资本扭曲而黑暗的一面。而相较于同时期的其他现实主义作家,杜斌的作品最具魅力的地方就在于其可读性,起承转合的逻辑铺陈以及平静叙述之下暗流涌动的人性异变,成就了杜斌作品中极为出色的艺术感的表达。事实上,在阅读杜斌的小说时,我们常常会为其作品中强大的生命力和粗粝的现实感震得头皮发麻。杜斌利用文字,带领人们深入到日常生活中普通民众难以窥探到的阴暗面,促使人们感受经济时代下的社会伦理道德的扭曲与沦落。
杜斌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往往是极其动人心魄的,在阅读他的小说时,常会给人一种压抑的紧迫之感,无论是尔虞我诈的商战还是对其笔下流氓人物的跌宕书写,都仿佛在看一场紧张的电影,感受着人物之间不见血的厮杀。
《天上有太阳》就是以珠江三角洲地区太阳能热水器的开发作为故事背景,以王高峰、吴天明等人为典型对象,进行极为细腻入微的描述,客观真实地反映了中国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时期的经济发展历程。历史的背景是宏大而混乱的,聚焦到的人物也极其具有典型性和鲜明的特征。作者正是在这种书写之中,试图向读者阐述真实的历史困境。
而在强大事件的推动下,保持作品的细节张力仍然是十分重要的,杜斌擅长这种以小见大的表达,在作品中,他也时常运用到东方古典文化元素的意象,借此对故事情节乃至人物进行传神而隐晦的写照。 不仅如此,在动荡汹涌的情节中,他还十分擅长塑造故事氛围,这种氛围更多地表现为作品中的语言艺术,这样的直观表达帮助读者达到迅速共情,生发了与书中人物同喜同悲的情绪张力。
本文将以《天上有太阳》为例,探寻杜斌创作的价值取向,以此观照历史真实性下的艺术性表达。
一、东方文化元素的隐晦写照
《天上有太阳》是杜斌在大的时代背景下截取了一个行业的发展与兴盛历史的故事。在小说中,他运用了大量的笔墨去书写人物在经济发展之下所经历的成长与扭曲,在强烈而富有张力的情节的推动之外,也深入刻画了人物内心,并且将这种内心世界以细节元素加以深入的描绘。其中,东方文化元素的细节化运用就是小说中最为鲜明的一种隐晦写照。
中国人的信仰往往是实用主义之下的自我蒙蔽,人们信仰神佛,并不是像西方传统一样将其作为自身宗教传统,而是为了换取内心安宁,或是在生活遇到困境之时寻求的避难和消解。从这一角度而言,杜斌选择以诸多宗教元素来对人物进行对照书写,就显得十分具有代表性了。这些官僚及商人愈是虔诚,就愈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空虚以及精神上的苍白,当人生的希望寄托于山石、自我拯救的信仰寄托于菩萨,这种荒诞的描绘直观揭露了当下经济体系中人性的异变。
吴天明在家中客厅的东北角供奉泰山石,求的是有山有靠,有水有财,化解缺角煞、辟邪等等,他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和希冀都寄托于泰山石。作者道:“全国相当多的著名企业家,也都喜欢泰山石。目的也是为了营造风水、聚天地之灵气,消灾避祸并促时来运转。 ”这类极具揭示化笔调的描绘,显然是杜斌在几十年生活中所见到过的真实景象,不由得令人怀疑起当下官商界可悲的丑恶现象——当封建迷信泛起之时,人们又应当如何自处。
当然,宗教元素远不止用于许愿保平安,还会在自我生活遭受困境时成为这些人精神上的避难所。当王高峰与卫三明因为被监视和威胁而感到惴惴不安之时,卫三明甚至被妻子威胁要去市纪检告状,于是两人在普陀寺和金台寺之间选择了道行更深的金台寺,接着,小说以一长段的内容讲述了金台寺的历史和现实处境,又对王高峰和卫三明两人在金台寺虔诚的礼佛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述。而可笑的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卫三明就打来电话:“昨天晚上他一挨枕头就呼呼入睡了,睡得很香,没有做噩梦。 ”
紧接着到第三天,卫三明俨然已经能够“金枪直立”了,他高呼着菩萨灵验,还信誓旦旦地要去还愿。那么,这个菩萨是否真的这么灵验呢,我们未尝可知,但在作者这种夸张的描绘下,官员们的可笑嘴脸一览无余。宗教元素在此成为人性的照妖镜,轻易地照出了人性阴暗而卑劣的一面。
除了对这类宗教元素的利用,作者还用了大量的笔墨,书写中国古典诗词以及各种赋文,借此去表达更具内涵的社会现实。
小说中,李长安第一次从王高峰手中夺食,抢到生意,靠的就是传统文化的忽悠。他在马华东面前摆了一套扎实的“工夫茶”礼仪,紧接着又将《避暑录话》中的鱼生传统嫁接在自己妻子身上,靠着虚伪的表面功夫,轻巧地得到了马华东的认可和喜爱。
然而,有趣的是,满口国粹传统的马华东,见到了“豪爽靓女”之后,就心猿意马起来,“俩人你喂我,我喂你……抱住豪爽靓女紧紧不放。 ”紧接着,马华东乘胜追击,又把螃蟹生吃的菜品古为今用,挪到了中国的地界儿上,极大地满足了虚荣心,而这个虚荣的人,竟然也“断定日本的梅醋就是从中国的梅卤演变过去的”,两人在酒桌上把酒言欢,谈的都是诗词歌赋,好不清高,然而,私下所做的买卖却称得上是一等一的恶心,两相对比之下,更显露出传统伦理道德的陷落以及当代伪善知识分子的丑恶嘴脸。
小说发展到最后,作者开始试图借助王高峰之口,道出自我真实的价值取向,他与秘书——当然也是情人阿秋,进行了一番关于宋襄公的讨论,阿秋将王高峰与宋襄公作比,肯定了宋襄公的理想主义和王高峰“为了道德、荣誉、尊严,愿意放弃世俗的成功”。紧接着,又以长篇大论,抒发了对中国贵族文化的认知,从古论今,由东方文化谈到西方的骑士精神,在最后,才以阿秋的口吻,以宋襄公的例子,来暗示了作者对王高峰的肯定和赞许。
“所以对于贵族来说,参战是一种荣誉。既然是荣誉的事,就不能搞得太下作、太卑劣。所以种种阴谋诡计自然是不屑为之,反而处处体现战士的荣誉和尊严。 ”这就直观地表达了作者对王高峰这一商场上的“精神贵族”的肯定。
事实上,我国古代唯物主义哲学思想一直到今天都仍然具有沿用的价值,人们在学习生活中受到了古典哲学的影响,从而不断发展这种独特的文化元素。杜斌在作品中强调了这种文化元素的表达,试图以东方哲学作为表达的核心,来凸显人物的情感表达。
二、丰富的语言艺术和戏剧化氛围塑造
杜斌小说的可读性大部分来自于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极具戏剧氛围的冲突场面,在他的作品中,人物往往具有典型性和鲜明特征,或许在杜斌看来,他更希望以现实的笔触去引发读者对于社会的思考,而其中的情节传导反倒成了次要的因素,他重揭露现实,而非塑造人物,因此,他并不会太过强调人物的形象,而是将大量的笔触用于语言对话形式,借此去直观营造叙事氛围,形成更加丰富的表达。
在对吴天明的书写中,他的语言是粗鲁而低俗的,几乎每句话都带着“他奶奶的”这种脏话,这类对话的不断重复强调了吴天明这一人物的流氓属性。这种鄙薄而令人生厌的特性在描述吴天明和王高峰的对峙时达到了顶峰:“吴天明说着,拿起桌子上一瓶啤酒,在桌沿上磕烂一半,剩下的一半像几把钢刀,递给王高峰,说:‘老板,我是你培养的人。 ’……”
钢刀似的破烂啤酒瓶、料准了王高峰心善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吴天明、心软的王高峰,种种形象组合在一起,塑造了一个剑拔弩张又极其戏剧化的对峙氛围。
事实上,杜斌并不擅长用细节烘托故事主体,他所能做到的往往是营造出一个直观的现实场景,再借用大量的对话去表达现场的情绪,使得读者获得更加深邃的情绪体验。
因此,小说常常是长篇大论的对话,而这种大篇幅描述的对话之下,如果没有对每个人物说话方式的细微把控,是很容易使读者陷入云山雾罩的迷茫中,从而失去对小说本身情节的观照。
作者擅长塑造强烈的戏剧冲突以及能够使读者共情的氛围,这些场景往往能够给读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作者对于人物对话的书写,使得读者更加具有代入感,文章也就此形成了记忆点。
前面提到的吴天明,作者极尽粗俗之能事,几乎让他一句一个脏话,任何情绪都通过这种语言来予以传达,借此将吴天明的贪婪和膨胀衬托得淋漓尽致。
而另一个主要人物王高峰,作者采用了一个互文的手法,暗地烘托出了戏剧化的氛围塑造。在小说甫一开始,就描写了王高峰家养的爱宠——爱咪。一开始,王高峰对妻子养狗这件事是嗤之以鼻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爱咪的温驯柔美和阿谀奉承让王高峰也将大量的情感投掷在这只小狗的身上。作者以较多的笔墨展现了爱咪的受宠:“老婆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为爱咪打扮、洗澡、修剪指爪……先喷上护发素,然后用梳子由上到下依次梳刷……”王高峰和妻子寄托了自己的宠爱在这只小狗身上,和两人与儿子阿德的水火不容形成了戏剧化的观照。
而在故事发展到后半段,到了能影响自己中标的卫三明面前,在爱咪面前犹如上帝的王高峰,也成了被人拿来取乐的小狗。卫三明在酒桌上让人们都学一遍狗叫,肥仔一马当先,接着几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汪汪汪叫翻了天”,面对这一幕,王高峰是愣怔的,然而犹豫到最后,也“毫无顾忌地拉长嗓子,慷慨激昂铿锵厚实地叫了起来”。这样的场景和之前的王高峰要爱咪给他唱歌取乐,如出一辙,令人感到无限心酸的同时,也体会到戏剧性的张力。当然,作者还不止于此,很快,当投标操纵完成,王高峰已然能够“气运丹田,很有爆发力地汪汪汪……”,这一场景直观地写出了经济发展之下,人在金钱中的扭曲与堕落,乃至于人格上的变异。
当然,杜斌对于人物形象以及戏剧氛围的塑造还体现在了大量方言的运用上,王高峰是山西河东人,王家宝是安徽人,李长安是九江人,李春生是四川人,等等,这些对人物地域的把控和诸如“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三个湖北佬,斗不过一个江西老表”这类词句,更是利用读者对地域特征的传统认知,非常精准且脸谱化地概述了人物。
杜斌的小说往往追求的是平实温和的叙事风格,在这种朴素的文风之下,要突出故事的感染力,就必须对戏剧化的动态氛围进行强调,《天上有太阳》试图在一种鲜明的情节波动中不断凸显出人物和历史背景的鲜明与典型。除此之外,杜斌还试图直接通过对话来表达自我的价值体系和政治哲学认知,这样的书写富有理性的思潮。然而,作为以自我生存经验为创作写照的作家,他的作品中也不乏粗粝的一面,过于浓缩的表达和相对脸谱化的人物塑造,在多维化的叙述形式下显得过于雕琢。
三、浓缩下的微观历史
《天上有太阳》讲述的是时代背景下珠江三角洲地区太阳能热水器这一行业的开端、兴起、发展乃至于互相倾轧的故事,如果以自然时间顺序进行叙述,很难不陷入冗长而无趣的叙事氛围之中,再加上作者是聚焦于人物,很容易写成一部简单的人物发家史或是生活启示录。因此,作者将数十年的历史进程浓缩到了一天的日程之中,不断穿插性叙事,犹如一出精巧铺排的生动舞台剧,不同的人依次粉墨登场,碎片化地形成了事件及历史的再现。这些碎片层层叠叠地倚靠拼接在一起,最终成为了微观的历史元素,成就了丰富而多彩的场面再现。
故事是从王高峰的六十大寿展开的,首先出场的人物就是王高峰的儿子阿德。甫一出场,作者就对阿德下了辛辣的定义:“副科级望着处级,拿着官饷还做千万富翁梦”,紧接着,阿德就在父亲面前大书特书,描绘了自己的宏伟蓝图——借着父亲六十大寿的东风,完成自己成为千万富翁的梦。也从这里,引出了吴天明这一人物,王高峰对于吴天明的恼恨和儿子希冀于借助吴天明的力量实现发财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由此勾出了故事的悬念,使读者陷入思考和疑惑。故事也由此开场,拉开了珠江三角洲太阳能热水器事业数十年间的行业变迁和人性浮沉。
作者在对故事主体的书写上是极为巧妙的,他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社会经济体制上的巨大变革乃至民营经济的发展繁荣,浓缩到了珠江三角洲地区太阳能热水器这一领域的发展与变迁,又将这一行业的发展聚焦到了以王高峰为首的这批生意人身上,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太阳能热水器是王高峰开始发展的,之后珠江三角洲地区做热水器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受到他的影响,可以说,他就是这一行业的领军人物。因此,作者又紧接着将视点聚焦在王高峰的六十大寿之上,通过各路人马在这出寿宴上所做的名堂,去表现经济体制下的人性浮沉。
这种对现实的浓缩极大地凸显了作者谋篇布局的匠心,在这种以一天观照整个时代历程的书写,无论是人物的个性还是故事情节都显得较为紧凑,能够在较长的篇幅内仍然保持作品的可读性,形成了较为强大的戏剧张力。在阅读这部作品时,读者的心是吊着的,这场六十大寿究竟要怎么办,最后这些人又有着怎样的结局,这些悬念的设置都迫使读者手不释卷地将作品捧读下去。
当然,这种浓缩属性也不全然是好的,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我们很容易察觉到作者在书写时的用力甚至是生硬的表达。 显然,在作者以自我生活经验为写作蓝本的创作过程中,王高峰、吴天明、卫三明等人,应该都是具有一定的现实依据原型的,作者显然也是试图在这种直观的描述中,浓缩他所见到的不同人物属性的个体,借此去揭露出人性在经济体制变革下的沧桑巨变。
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作者试图在艺术的浓缩性中去揉杂自我逻辑,借此去揭示出人物在真实历史情境之下的自我表达。也正是在这种高度的浓缩与过多主观视角的揉杂之下,《天上有太阳》中的人物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了一种扁平化甚至是脸谱化的视角,这一观点在上一节中也有提到,在长篇大论对话的笔调书写中,作者为了凸显人物的特色,以具有强烈语言风格特色的书写来堆砌出人物形象,也是因此,我们往往对人物不仅具有典型化和鲜明化的碎片认知,也看到了真正的情感表达。
或许正如杜斌所言:“多年的商场风雨,让我看到了这个圈子的灯红酒绿,贪得无厌,无商不奸,尔诈我虞。 ……我对商场的感悟,使得我想写写商人的酸甜苦辣。经商的人要有做人的底线,要有商业道德,要用道德规范商业行为,要有所顾忌。同时,我还希望我的书能成为进入商场的那些菜鸟们的教科书。 ”在这种“教科书”思维的影响之下,杜斌更加重视对现实的揭露,或者是说教式的理论输出,因此,杜斌的小说具有一种浓缩且精确的自我认知,读者能够在这种输出中得到关于现实的准确认知和经济体制下市场的发展要素,也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情感体验,并且能够得到对人性更深层次的认知。
四、理性思想的批判与反思
前面提到,杜斌希冀于借助自己的文字力量给读者们以教科书般的教诲,或许正是出于这方面的思考,在作品中,随处可见理论输出和个人的哲学思考。杜斌擅长在小说中融入自我关于人生、关于生活、关于艺术的探索和研究,并且往往能够在逼真的人物以及叙事氛围中使得读者在潜移默化中接收到关于理想主义与宏观现实经济体系的思考。事实上,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人们受到的物欲思潮愈发强烈,这时候,杜斌这类真切地接受过市场经济体系洗礼的、具有真实生活经验的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对于正确价值观的输出就显得更为生动和珍贵,生活阅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情感表达,我们也能够在作品中获得更多的关于理性思想的批判和反思。
在小说中,有一段场景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当王家宝的家乡农村遭遇到天灾的重创,几个商界的“大佬”们自发地提出了捐款,以帮助他们度过危机。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他们开始谈论起当前市场经济对人的影响,以及提出了“先富能否带动后富”的深切思考。
这一讨论是以对吴天明哭的描写开始的,小说运用了极大的篇幅去描绘吴天明的流氓属性,他是冷心冷血的,他的诸多行径,说是毫无人性也不算过,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流泪了,还是因为他的故乡。也是在这个时候,读者才会反应过来,原来此时此刻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吴天明,在十几年前,也只是山沟沟里一个放羊娃。这一事实使得吴天明一下子具备了复杂的人性,而他的哭也能被逻辑所解释了。
“吴天明好事做了不少,原以为村里人会给他磕头作揖,谁知得到的却是一片谩骂,骂他是个小气鬼,说人家电视里的企业家都给村里每家每户盖别墅,你吴天明发了横财,才给村里拔根毛,怎么说,你不给村里每人盖一栋别墅,起码也得给一人买一辆小轿车吧。 ”这一言论,可以说直直地刺进了市场经济体系下的人心变迁,如果说城市中的商战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现实厮打,那么农村中这种无知却理直气壮的恶意,则更让人感到心底发凉。
紧接着,大家从这种拜金主义聊到了先富带动后富的可能性,正如刘天利所笑言的:“老板,当火车头是啥滋味,你应该最有发言权。今天在座的都是你的徒弟,你这个火车头里里外外都是最苦的! ”的确,当我们重新回头查看王高峰的人生历程,在他商海浮沉的几十年中,或许有过勾心斗角的时刻,但确实是始终保持着良善,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太阳能热水器事业也是由他一力带起。然而,他却先后被吴天明、李长安等人坑害,夺去了本就不多的地盘。
这种人性的阴暗和光明之间的扭曲与错位,往往能够直观地引发读者对于市场经济体制的思考。从这里来看,作者似乎并不满足于揭露,而是强调自我观点的输出,借此凸显经济竞争形势下的社会化考量。
而在王高峰“误死”之后,他收到的那封信,似乎又在一定程度上提出了对人性认识的希望。这封信的来源并不清晰,小说前面的部分也没有对这一事件作出描绘,全然是由这封信来书写出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在丈母娘和女友的双重压力之下,原本朴实肯干的小业务员昧着良心贪下了工程余款,卑鄙地将这笔钱挪为己用,在这些年中,他始终受到心灵的拷问,而在误以为王高峰去世之后,他终于写下了这封信,来为多年前的自己忏悔。
这一情节的设置看似感性而简单,但实际上,却凸显了作者对于人性理智一面的思考。在市场经济化的大潮之下,即使是爱情和婚姻这个原本纯粹的体系,也被迫染上了金钱与利益的色彩,更遑论原本就与利益息息相关的商场,然而,也正是在这种勾心斗角之外,人性的光辉仍然能够打败利益的扭曲,真正表现出人性复杂却又光明的一面,体现出作者理性的自我反思。
杜斌作为一个有着企业家背景的作家,他对于现实世界的认知其实是超脱于大部分人的,在这种直观的认知之下,他选择了以粗粝而浓缩的态度,将他所看到的世界直观地揭露出来。事实上,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国内社会转型的时代发展,这种金钱之下人性的扭曲只会愈来愈多,作为写作者,只能不断地纠正自我的创作价值取向,不断地回溯到民族的精神追求,在实践中实现自我的审美传统以及道德力量,从而创作出能够修补社会价值体系裂痕的经典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