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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灯火

2020-11-18文>>>

银潮 2020年11期
关键词:灯芯煤油灯火

文>>>

暮色降临,喧嚣一整天的村庄渐渐沉寂,暗淡的屋舍次第透出微黄的灯光,像是用画笔漫不经心涂染的晕圈,影影绰绰散落一片,仿佛若干只疲倦的眼睛。每一处灯光里都有一幅温馨的家庭图景,一家人团坐一桌,热气腾腾的晚饭,咀嚼吞咽的声响夹杂着大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奶奶逗着孙儿学说话,媳妇搂着小婴儿哼童谣;妈妈对着灯儿穿针引线,儿子铺开课本做作业;爷爷坐在灯前搓草绳,奶奶洗碗筷抹桌子,年轻的夫妇默契配合着编织草包……

早先的乡村还没有通上电,农家照明全靠各式各样的油灯。玻璃瓶灯居多,也有铜盏灯、铁盏灯、陶瓷灯。从用途上说,有家里用的台灯,室外大场合用的汽灯,野外用的马灯,大体由灯座、灯头、灯芯、灯罩等构成,主要以煤油为燃料点着火发出光亮。蜡烛灯也是常见的,用石蜡浇注而成,灯芯凝结在蜡烛中心。多用于红白喜事,焚香拜佛或敬神时,成对点好固定在案台中央,或安插在烛台两端的底座上。平常也可随用随点,蜡遇热融化烧着灯芯,一粒火苗明灿灿的。“长明灯”则有其特定用处,哪家老人过世,穿好寿衣,头朝南脚朝北停尸堂屋东侧,用一只小瓷碗或大酒盅,盛上香油,一截棉线或棉花灯芯搁在碗口,点亮起来昼夜不熄,直至死者出殡。

常见的玻璃灯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蛤蟆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个可把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以控制灯的亮度。灯头四周有七八个爪子,用来卡住上口细、下口粗、中间鼓凸的玻璃罩。灯座里加满油,灯头穿好棉绳做的灯芯,待灯芯吸足了煤油,划拉擦一根火柴,燃着的火柴点上灯芯,漆黑的屋内便立马明亮起来,灯光溢出门缝、窗户,交汇成村庄夜晚的风景,默默方便着过往的行人。即使这样一盏灯,也不是每家都有。上世纪70 年代中后期以后,新嫁娘的陪嫁中才几乎都买上两盏,玻璃罩上套着红纸剪成的“双喜”,被小心翼翼地捧上轿子船,一路随着新娘船行至婆家,再稳稳妥妥地端进新房。新婚人家的新房里的灯光喜庆而又亮堂,那灯光挤出房间流泻着幸福和吉祥。

汽灯在乡村不太多见,看起来比较贵重,比普通煤油灯高档得多。大一点的庄上才有,顶多也就三两台。大队晚上开大会,生产队突击开夜工,或是有些名望的人家办大事才能看到它登场。底座是气罐,上部是玻璃灯罩和灯泡,灯泡就是一只石棉纱罩,套在气罐上面的灯嘴上扣紧扎牢。先打足气,煤油在气压作用下汽化喷出,灯罩点燃后立即放射出耀眼的白光,十几米范围灯火通明,老远就能看见高挑的汽灯洒亮如小太阳。

好多人家舍不得买灯,用的多是自制土油灯。他们找来废弃的药瓶或者用干的墨水瓶,瓶盖上钻一孔眼,再拿废铁皮或铝制牙膏壳卷成灯芯管,扯些旧棉花、破布絮,甚至草纸,捻揉作灯芯贯穿灯芯管,与瓶盖组装成一体,重新旋上瓶口,这灯就成了,瓶里添进煤油便可以使用。有些人家家境较差,即使是这种自制的土灯也仅有一盏,灶间、堂屋、房间端来端去轮着用。端移灯时轻手轻脚、憋着气息,唯恐灯火灭了又得浪费火柴重新点燃。灯头裸露在外,人脸凑近时,常常被燎着眉毛,袭着头发。一晚下来,每个人鼻孔里黑糊糊,脸上也粘上瓦灰斑块。劣质的灯芯燃着时,烟像尾巴一样拖得老长,亮度较弱。时而“噗嗤”一声跳出一粒灯花,需要用针将它拨去。时间稍长,灯芯头烧僵了,火苗忽然缩小,抖索颤动着奄奄一息,得赶紧用剪刀剪去一截才可起死回生。

夜间熄灯睡觉,小孩蛮缠,一会闹肚子,一会要把尿,一次次点灯很是麻烦。睁眼一片黑,伸手在床头柜箱上摸索好一阵,好不容易抓到火柴,侧身再摸出一根火柴,支起身子用力划擦,“刺啦”火柴亮了,去寻灯芯头时,速度快了些,却灭了,常常反复几次努力才能将灯点好。有时还会不小心碰倒灯,煤油泼出,漫了满屋子怪味,又需下床清理,再补添煤油。偶尔乃至会误将灯推倒落地,瓶碎灯毁,惊哭小孩,夫妻埋汰抱怨,睡意全无,甚至由此引发拌嘴吵架,搞得一家子彻夜不宁。

火柴和煤油都是计划供应,一般人家不敢乱划火柴,煤油使用更是俭省。孩子做作业、大人做家务或者干副业才肯延长点灯时间。小孩磨蹭,时间稍久一点,父母亲就会责备——没出息的,日不作,夜摸子,真是苦了灯芯费了油。晚上点灯看闲书会挨骂,有时大人直接将灯一口吹灭。精彩内容正看得起劲,也只好假装睡着,等大人睡着了再悄悄点起灯,灯头捻得小小的,用书本遮住光亮偷偷继续。

一个月的煤油计划早早用光,大人不住地唠叨:省点用,省点用,说了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天天黑灯瞎火吧,再也不要费口饶舌了。小家伙有些理亏,平常听人讲过找到人可以超计划打火油。想到自己一个要好同学的父亲在供销社当会计,于是借相互讨论算术题的机会提出请同学帮忙,同学欣然应承。回家就有了底气:给我钱,我能请我同学打到火油。果然毫不费劲拎回满满一瓶2 斤火油,大人眉开眼笑,从此,对点灯看闲书宽松了许多。屋角时而有老鼠出没,窸窸窣窣、吱吱叫唤,突然滑落时“噗通”有声,初刻惊魂,闻声循灯光扫视,提起扫帚轻手轻脚猫腰走近,猛地出击,虽未正着,但老鼠早已倏然逃窜,本觉悚然的情景,化为惊险刺激的趣味游戏。

豆灯一粒,洒照了千年。柔和的灯光下,夜晚宁静,亲人生动的面容、老家屋舍内外的情景浮于眼前,沉入脑海。芦笆的屋顶时常簌簌落下草屑灰尘,斑驳的土墙幻化着树虫花鸟、人物鬼怪、山峰云海,童年的灯光有着多少丰富的内容。风儿吹进屋内,灯火摇曳,明灭之间的庆幸和惊惶,灯光甫定的舒安和松缓,心随灯火而动。

村庄的灯火总在心头。还记得儿时的我走在黑咕隆冬的旷野,风呼呼地挟着莫名的声响,提着心,憋着气息,步伐也有些零乱。忽然,前方有隐隐的光亮扯开了黑沉沉的天幕,透出细细碎碎的树木、房舍,顿觉心定神安,脚步也变得坚实沉稳。

灯光里,乡村旧景依稀,老家模样亲切。正是这灯光,亮在我的心灵深处,给我前行的方向、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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