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允贞:行有清操 励精图治

□高春平

魏允贞（1542～1606），字懋忠，号见泉，河南南乐人,明后期清直名臣。万历五年（1577）进士，授湖广荆州推官，不久升任山西巡抚,奏请汾州升格为府。他性情刚直，行有清操，不随流俗，是封建社会中难得的正派清廉官员。老百姓称赞他自担任山西巡抚以来，尽心竭力整修边墙，赈济灾民，开垦荒田，布衣蔬食，不携妻子，巡抚只饮山西水。罢官归家时，士民塞道号哭，“为之立祠”。

万历十年(1582)，权倾当朝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归葬江陵，湖北一带的地方官员争先恐后地前往荆州送礼吊唁，唯有他看不惯官场趋炎附势的恶习,没有前去。时隔不久，万历帝对已故首辅张居正身边的态度急转直下，朝中政局陡变，原来的吏部尚书梁梦龙被罢免。明制，九卿缺额，惯例由朝中大臣多人公推，吏部奏报，皇帝钦定，史称“廷推”。但自明中期以来，“廷推”走了形式徒有虚名，用人大权或由内阁首辅把持，或被皇帝宠信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操纵。鉴于此，魏允贞上疏建言。他认为铨衡（即主管选拔官吏的职位）责任重大，以往多由执政大臣或司礼监宦官掌控，以故用人权操纵在少数权臣仕宦之手，用人不当，用非其人现象严重。万历帝采纳了他的建议，经过认真公推，特旨简用严清为吏部尚书，得到朝野敬服。

万历二十一年（1593），魏允贞出任山西巡抚，推开治理三晋的各项举措。他一上任，首先精兵简政，厉行节约，裁减幕府每年的供应以及州县冗杂费用，将每年节省下的银两用于修缮亭障，扩建烽堠（即烽火台），以改善交通运输和北部边防建设。为了活跃山西经济，他抓住隆庆年间“封贡互市”后形成的蒙汉和平友好局势，下令拓展太原、大同一带的边贸关市，让蒙汉两族人民市马易粟，互通有无。与此同时，魏允贞大力加强政府部门各项管理，裁减各项陋规，堵塞各种开支漏洞，从而使岢岚互市，每年仅抚赏经费一项就节约60000银两。于是政声大著，万历皇帝亦多次下旨对他嘉奖。

万历二十四年（1596），就在魏允贞励精图治，山西发展初见成效的时候，贪财图利的万历皇帝派出大批矿监、税使去全国各地搜刮。不久，矿监、税使的魔爪也伸进了山西，恰如一股祸水从天而来，立刻搅得三晋鸡犬不宁，严重扰乱了社会经济秩序。宦官张忠在山西太原、平阳、潞安采矿，魏允贞上疏谏止没有结果。于是，地方上一批社会渣滓乘机投靠张忠，他们借开矿之名拆民房、劫商旅、掘坟墓、掠财物，无恶不作，激起各地广大民众和统治集团内部一部分正直官员的强烈反对，并和矿监税使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有如前门打狼，后院进虎。张忠肆虐山西不久，万历帝又派税使孙朝来晋搜刮。其爪牙程守训、陈保更是狐假虎威，无恶不作。程每到一处，动辙声称：“我天子门生，奉有朝廷密旨，国家部院机关不得考察，科道言官不得纠劾”，一副盛气凌人的“钦差”嘴脸。山西巡按御史汪以时对他们的恶行十分不满，曾上疏纠弹，但因万历皇帝包庇，这帮家伙更加嚣张。

万历二十八年（1598）春，魏允贞疏陈时政之弊，把矛头直指皇帝。他一针见血地批评朱栩钧“不爱贤才爱珠玉缇骑”的贪财无德行径。并说：“选取诸臣，几经论荐，陛下犹不予一官。可是派往两淮的鲁坤、天津的马堂、辽东的高淮、山西的孙朝之流，试问他们何德何能？竟然横行天下，生杀予夺，恣出其口。”接着，他指责万历帝放纵矿监、税使在地方作威作福的行径，这批人四处出没，如狼似虎，百姓家室立破。钱谷出入，朝廷上下相稽，还会有许多奸弊，而他们手握利权，动辙数万，官府不敢过问，监察官巡抚、巡按不敢奏闻，岂能没有吮吸民之膏血而贪污自肥的呢？可陛下竟未觉察。云南取金，无休无止；南海寻珠，不罄不止；吴越征取丝绸，不极奇巧不止。以致国家元老任其投闲，忠直大臣下狱禁锢，可见陛下爱贤士，还不如爱珠玉内臣。疏上，亦无结果。

张忠、孙朝在山西诛求百端，魏允贞每事裁抑，双方的矛盾斗争渐趋白热化。后来，张忠草菅人命，杖死太平县典使武三杰，孙朝又逼死建雄县丞李逢春，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魏允贞愤然上疏怒斥道：“国家用人举劾之权，在内有都察院的科道言官，在外有巡抚、巡按。而孙朝擅举太原府知府周诗，张忠又随意提拔夏县知县韩薰。而太平县典史武三杰，张忠经过，知县有事失于迎来送往，张忠就迁怒于他，以致杖责毙命。建雄县李逢春被张忠、孙朝索钱不遂，备极凌辱而自尽身亡。孙朝、张忠草菅人命，武、李二人皆无可杀之罪。万历帝将此奏章扣留宫中不发。

孙朝闻讯大怒，奏上《枭境恶臣等事疏》，恶毒攻击魏允贞“大蠹国计，抗违钦命”，甚至诬陷魏允贞贪赃30余万，咬牙切齿地扬言要食其肉而寝其皮。万历帝不辨忠奸，立即把孙朝的奏章加批示下发吏部、都察院严厉查处。但吏部尚书李戴、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为官比较清正，他俩深知魏允贞居官“廉洁奉公、爱民如子”的品行，同年五月十七日写奏章向皇帝汇报：“山西巡抚魏允贞自抚晋以来，尽充修边赈荒之田，布衣蔬食，不携妻子，晋中士民皆谓巡抚只饮山西水耳。臣等细加考察魏允贞平时为官之事，结合孙朝今日的弹章，魏允贞遇事多坚持原则，很少与他们妥协，即便与朝中内阁六部大臣讨论国事，也时常发生争论，其不能曲意奉迎内臣可想而知。孙朝疏中甚至要食其肉，寝其皮，在皇上面前尚敢骂骂咧咧，他们在地方盛气凌人，压制抚臣可想而知。开始，两人互相对抗攻讦，继而发生激烈斗争，抚臣既参内臣，内臣亦参抚臣，此属二臣互相攻击，不是抚臣敢抗诏旨朝命。”应当说，吏部、都察院是倾向保护魏允贞的，他们的意见也是比较客观公正的。

最高统治者的荒淫贪暴，残酷无情的政治斗争，矿监税使的横行霸道，使魏允贞产生了退隐官场的念头。此时，家中父亲已年过九旬，允贞遂疏请归养。廷议中，朝臣经过一番议论，大多认为矿监税使扰害地方，除非魏允贞不能制止，坚请万历皇帝留用魏允贞。但万历帝终因魏允贞数次冒犯龙颜，决定将他罢免。山西军民数千人闻讯自发集结去京为之伸冤，南北两京言官也交章论救仍无结果。万历二十九年（1601）五月，魏允贞离任归家，山西士民塞道号哭。

魏允贞虽被罢免，但他坚持正义、居官清廉的品行在山西老百姓心目中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他在任时，每日公廪只受八分，京朝官以公事至，亦一视同仁。有一按察司佥事巡行到泽州，知州许维新以礼相待。佥事一贯豪奢蛮横，竟无故鞭打承役人员，许知州十分恼火。令部下停其驿传，以素食淡饭招待3天。佥事窘迫，单骑驰去，写信到魏允贞处告状说，泽州缺乏供应及车具，仅杀一母鸡招待。魏允贞厉色批评道：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吃到鸡还嫌不满足？还嫌人家怠慢，哪有这种道理！佥事十分惭愧，只好称病辞去。

万历三十二年（1064），继任山西巡抚白希绣在奏报中称：“山西每年额解正税45200余两，余皆已尽数解纳。可是税监孙朝只进银15800两，余皆侵匿不进，假称拖欠。”可见，矿监税使借开矿征税之名把近2/3的银两贪为自有。张忠、孙朝在山西搜刮的名堂很多，计有矿银、盐课银、无碍银、赃罚银、盐价银、漏税银、矿税羡余银、盐税银等。孙、张2人八年间共向内库进奉金221两，银685931两。如果按白希绣报告的情形看，他俩进内库的68万两白银只是搜刮到的少部分，其余绝大部分全被私吞。再按2/3折算的话，张忠、孙朝在山西八年至少私自侵吞白银100多万两。两相对比，魏允贞之为政清廉、务实、节俭、爱民令人敬仰，的确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