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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里的吕合酒

2020-11-18

金沙江文艺 2020年6期
关键词:酿酒师酒坊米酒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假如尘封的岁月之门可以重新开启,那么,吕合酒所演绎的历史故事一定异彩纷呈,一定扑朔迷离。它既像一本沾满污渍的线装书,即使不读也会让人浮想联翩,又像一泓清澈的水,就算喝饱了也意犹未尽。吕合酒虽然不能与贵州茅台,四川五粮液相媲美,但它却是滇中滇西酒类之翘楚,难怪乎,昔日人们编出了口头禅,“沙桥豆腐、吕合酒”。

吕合酒产自哪里?吕合酒产自云南楚雄的吕合古镇。历史上吕合古镇因吕合酒而扬名,吕合酒也因吕合古镇誉满滇中滇西乃至东南亚一些邻国。坐在飞机上鸟瞰吕合古镇,氤氲的山岚中一方洋洋洒洒的平坝,坝子四周山脉纵横,山峰耸立在漂浮的云朵中,如一方仙境。仙境中必有名酒,就像名山必有名花,想来这一推理应该符合人的思维。酒是有灵性的,有灵性的东西必然生长在有灵性的土壤上,这一点应该是不容置疑的。那么,名酒吕合酒产生的故地吕合镇到底有何灵性呢?细考吕合古镇,会让你豁然开朗,你不得不说吕合古镇在历史上大有来头。据《中华地名大词典》记载:传说在大唐南诏时,吕纯阳也就是吕洞宾来过此地。后来,当地便建了一座方塔楼阁名曰“吕阁”,由此传讹为吕合。细细地考量吕合的历史,吕合已在风尘中走过了一千多年。南诏时,官府曾在吕合的白土建过县城。也有民间传说白土这地方又叫白铜城,官府曾在这里开发和冶炼过白铜矿。

悠久的历史,为吕合酒封荫了厚实的文化;灵性十足的一方仙境,为吕合酒渗入了名扬四方的灵气。说吕合坝子灵性十足,这肯定不言而喻,从西北方而来的一条河从坝子正中流过,这条河像一条彩色的飘带漂浮在坝子的田畴上。冬天这条河流过布满白霜的土地,夏天这条河淌过长满黄谷和红高粱的田野。久远的时候,吕合酒就是用这条河的河水泡发原料,又是用这条河的河水蒸馏出酒滴。这条河使吕合酒长出了十足的仙气,这条河名曰“紫甸河”。紫甸河,单听这个名字就能让你生发奇想,紫色的田甸上漂流的河,不仅诗意十足,而且意境悠远。但是,这条河绝不是由不起眼的山中溪水汇聚而成,它的源头就在滇中佛教名山化佛山。想来河是化佛山中的仙佛们羽化时流淌而来的琼浆玉液,用此河中的水酿造吕合酒,其味焉能不醇香甘甜,饮后焉能不让人口舌生津。

说吕合酒仙气十足,一点都不夸张。吕合这方坝子的边沿上有一座山名曰五楼山,民间传说昔日有王李两位仙人在五楼山相遇,两仙人相约来日在五楼山相聚饮酒,后来两仙人看到吕合坝子仙气十足,并将酿酒的方法传给吕合人。吕合的民间还在流传,大仙吕洞宾曾路过吕合,因钟情于吕合的山水,并将天上的仙人们酿酒的方法传授给吕合人。八仙之中,吕洞宾是好人的形象和化身,俗话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么,喝吕合酒也许能滋养出形形色色的好人,因此,不得不说吕合的酒文化也就是好人文化。喝吕合酒,能成长为好人,这也许是早年间吕合酒能名扬滇中滇西的又一缘故罢。

产吕合酒的吕合古镇历史悠久,这是有许多现存的古文物为鉴的。在吕合古镇上,你能够看到明朝时代修建的吕仙桥,还能在白土看到名震一方的玉皇阁,看到紫甸河畔吕祖阁的残迹。吕合老街上的那些残留下来的明清时代的徽式四合院,在时光中不知矗立了多少年月,它们或翘棱曲瓦、飞檐斗拱、雕门饰窗,或刻石画壁,这一切的一切,会让你对吕合历史的久远不会生发半点怀疑。就像悠然的山林必定会长出悠然的兰花一样,在吕合这方灵气十足的土地上,它的那些徽式建筑必然与墨客雅士相关联。墨客雅士们要挥发他们的聪慧,必然需要催发物。催发物除了紫甸河的流水,吕合坝子上的丰肥土壤,最重要的必定是酒,这也许是吕合酒能在吕合流传得这么久远的另一缘由。

吕合古镇坐落在紫甸河旁,吕合古镇是楚雄市的西北门户,它是滇中通往滇西的一个重要驿站。说吕合酒因古镇而闻名,讲的是吕合酒能凭借古镇的区位被运向四面八方。试想,如果吕合酒产在一个闭塞的山旮旯里,它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声誉呢?吕合酒正是通过吕仙桥,驮在骡马的马背上走出吕合的,向西被驮运到东南亚邻国,向东经过楚雄境内的九关十八隘,越过碧鸡关走到省城。

据传,吕合古街在清末门庭若市,一条长达一华里多、宽七八米的街道,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于此。吕合古街上打铁的、熬糖的、纺布的、做豆腐的、粜米的、开铺的林林总总。这其中,最有名的恐怕就是酿酒的,开骡马店的。吕合老街上的老人说,这条古街街道大多用青石板镶砌而成,街道的两边和店铺之间留了两条长长的水道,水道内常年奔流清澈的水流,流入紫甸河内。吕合老街变成这样的一方富丽堂皇的景致,想必是古镇上的乡党们利用古街上的酒坊和马店的部分收入而为。任何一种酒的酿造,是离不开特定的原料,特有的水源的。吕合老街上的吕合酒之所以出名,与紫甸河的水、吕合坝子以及坝子边沿山上的粮息息相关。吕合老人们说:昔时的紫甸河河水清澈碧绿,两岸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河边遍布婀娜的垂柳,袅娜的芦苇。河水常年四季流淌不断,河中鱼虾种类十分多,河中常有渔人泛舟捕鱼,也有渔翁在船上放飞鸬鹚叼鱼。这方美丽的景致必然能吸引文人雅士们的兴趣,这些景致正是文人雅士们入诗入画的最好素材。昔日的吕合文人雅士们就将这方景致分为:紫甸清流、五楼揽月、石人耸翠、栖仙日出、刘江落虹、吕阁银铃、柳岸晴沙、斗阁峰烟八景。

现今吕合的老人们说,昔日一华里多长的老街店铺林立,傍晚或是早晨,马帮都会经过老街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上总是“滴滴答答”地响着骡马的蹄掌与青石板碰击发出的声音。早晨马帮走出去时,马哥头们的身上大多会挎着一壶用牛皮做壶装着的吕合酒,很多时候骡马们背上驮着的那些货物中,有一些就是木桶或陶罐装着的吕合酒。酒是催人产生梦魇的催化剂,酒又是人解除疲乏的上好佳酿,难怪乎,长途奔波的马帮会带上他们交口称赞的吕合酒。据传,滇中和滇西的许多山歌就是马哥头们喝了酒后即兴唱出的,云南十八怪和许多有关云南的段子便是马哥头们酒后所为。不知吕合酒在催生马哥头们唱出山野情歌时会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吕合酒在催生马哥头们演绎未来和抒发情调时,必定不可或缺。

昔日的吕合古镇的酒坊大大小小十多家,古街道上飘逸着馨香四溢的气味,那些气味能让人洗净一天的疲乏,又能让人幻想明天的灿烂。昔日的吕合古镇的街道十分神秘,傍晚的落日下人们最爱听的就是酒坊中酒工们的一声长长的吆喝,“出酒喽——”。随着那声吆喝,酒坊中蒸锅上的木甑伸出的那根细竹筒,便“滴滴答答”或“洗洗刷刷”地淌出一股股晶亮的酒液。酒液流进陶罐时,便是吕合古镇上酿酒师和酒工们十天半月中最兴奋的时刻,那种时刻绝不亚于十月怀胎的妇女见到她们分娩出的粉嘟嘟的孩儿。昔日的吕合古镇的傍晚是美丽的,如画的夕阳中马帮走进了街口,进了街口的马哥头们第一个动作会伸出脖子深深吸上一口吕合酒馨香的气味。只要马帮在街口一露面,酒肆的店主和小二们必定会忙着打开酒坛的封口,等待着马哥头们站到石头或者木板做成的铺台前,买上一碗吕合酒,细细地品味一路风尘。看见马帮走进街道,最欢喜的莫过于开马店的那些店主们。待马哥头们卸下货物,给骡马喂上草料后,他们很快的就让下人们将一壶吕合酒端到饭桌上,然后欣喜地听着马哥头们品咂吕合酒时,口中发出的啧啧声。

也许是宝鞍必配宝马,老人们说昔日的吕合酒有些神奇,当你将吕合酒轻轻地倒入一只兰花粗瓷大碗时,你会看到酒在兰花大碗中跳荡出酒花。静静地欣赏着吕合酒的酒花,虔诚地嗅着吕合酒的酒气,即使酒不入口,你也能在酒气中品味出人生百态。要不然吕合的文人雅士们怎么能对着酒,吟出那么多精美绝伦的诗句,涂抹出吕合八景那些田园山水画呢?酿造吕合酒的酿酒师们的技艺到底是来源于灵光闪现,还是来源于天地,或是来源于神仙们的启迪?这些统统都不是,催生酿酒师们的技艺的关键,便是吕合古镇上的紫甸河的河水,紫甸河畔田畴上的土地。要不然,那些来自外省籍的酿酒师们的技艺在他们生长的故地怎么会偃旗息鼓。但是当他们的技艺与紫甸河的河水,吕合土地上生长着的谷物杂合一处,他们的技艺便锦上添花。老人们说,昔日来自外省的一位酿酒师初到吕合古镇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七八年后他酿制的吕合酒十分畅销,凭借着吕合酒他成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富豪。这个小故事虽然找不到确切的佐证,却向后来的人预示了成就吕合酒的天然材质,那就是吕合的一方人杰地灵的土地。吕合古镇的酒因不同的酿酒师而味道各异,昔日的十多种吕合酒类中,马记米酒独占鳌头。以至于后来的年岁中,酒坊的酿酒师们将它们蒸出的酒饭从甑子中捞出后,都要去请马氏酿酒师浇淋紫甸河水。当然,马氏酿酒师给酒饭浇淋紫甸河水的数量是密不传人的,也许在他的酒坊中,他也只传男不传女。

在众多的吕合酒类中,马记米酒一枝独秀。马记米酒在吕合酒类中之所以技压群芳,除了得天独厚的紫甸河水和吕合谷物外,最主要的就是马记米酒的酿酒师的聪慧。马记米酒的后人们说,马记米酒的酿酒师的祖籍是江西景德镇,现今马记米酒已传到了它的第七代传人。马记米酒的第六代传人马世明说,他的高祖在乱世中得到了一位姓胡的酿酒师传给的一个酿酒方子,后来马记米酒的各位酿酒师又不断地改良技艺,一代传给一代,成就了马记米酒享誉一方的名气。马记米酒的最初传人到底是因何而来到吕合古镇的?这一点马记米酒的后人们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推想的,那就是清朝中后期江西湖南湖北人始走夷方,开发和驮运滇缅交界出产的翡翠玉石。至于马氏米酒的最初传人是不是随着走夷方的马帮来到吕合,我们姑且不论,但是居住在吕合老街的许多汉人大多都是外省籍迁入的,这一点绝对千真万确。至今,吕合古镇的老街上许多人家都是华侨世家,他们的前几辈都有人在缅甸泰国老挝定居做生意,他们的后人都说他们的前辈出国时,都要驮运走一坛坛吕合酒。

进入十月,艳阳高照。马记米酒的酿酒师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一边购进吕合坝子上长成的那些谷子荞子和高粱子,一边又要用篾器筛簸。他们心里十分清楚,掺入酿酒原料中的任何一点杂物,酿酒中都会影响马记米酒的口味。一些日子后,他们就像吕合那些酒坊的酿酒师和酒工们一样,将谷子荞子高粱子倒进紫甸河边水碾的碾槽,听着“吱吱呀呀”水车的转动声,“轰隆轰隆”石碾的滚动声,看着谷子荞子高粱子在石槽中渐渐脱壳。这个时节,天气渐渐变冷,虽然酒坊中蒸锅的出酒率不高,但蒸出的酒香味十分浓郁。傍晚的落日中,吕合古镇上的那些酒坊忙得不可开交,酿酒师带着酒工将一箩箩谷米荞米高粱米倒入半腰高的木盆,他们挑来一担担紫甸河的河水倒入木盆中泡米。

米在水中被泡发沥干后,蒸房的蒸锅腾起的缕缕雾气飘向房梁和房外,酿酒师和酒工们挥动他们手中的木铲,站在齐腰高的木甑边,翻动甑子中蒸着的泡米,让泡米渐渐变成软饭。甑中的泡米到底要翻多少次数,隔多长时间翻动,米变成饭软硬到什么程度,那是不同的酿酒师的不同绝技。马记米酒的后人们说他家的前辈的方法比较独特,关于这一点,他们一直没有告诉过外人。烤酒的那些日子,紫甸河边的那些酒坊若隐若现于蒸锅散发的阵阵白雾中,家家酒坊正在升华着一个个新的憧憬,他们希望他们蒸出的吕合酒将卖出好的价钱。米在甑中随着温度的升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些米在酿酒师们的手中变成了有灵性的东西,它们从甑子中被舀进瓦盆后就变成了酒饭。酿酒师们给它们浇淋过紫甸河水后,然后拌上酒药,在盆口盖上稻草或者棉一类的东西,让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地等待着发酵。昔日的吕合古镇的那些酒坊发酵酒米的器具十分讲究,现今吕合古街上的那些老人们说,用其他器具来发酵吕合酒味道就会变味。他们又说吕合酒之所以味道醇香,得益于酒坊发酵和窖酒的陶盆陶罐,很多陶盆陶罐是酿酒师和酒工们让马帮从很远的祥云县驮运到吕合的。酿酒师和酒工们实验过多次,只有用祥云运来的陶罐和陶盆发酵和窖出的酒,才是货真价实的吕合酒。

吕合酒在时光的隧道中穿越了近百年后,吕合古镇进入了一九五O年后的那段特殊的岁月。在这些岁月中,紫甸河畔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那时的人们的口中经常唱的是那支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在那支歌声中,吕合古街上的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各家酒坊也会敲锣打鼓的加入欢唱的人群。这样的特殊的岁月,对于吕合古街上的那些酿酒师和酒工们是十分新鲜的,岁月带来的欢愉,酿酒师们从来没有体验过,更不要说他们的几代前辈。这些酿酒师们心里既高兴又有些迷惘,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酿酒技艺是要继续传承下去,还是要就此终止。他们大多在等待,他们大多在观望,但是另一些酿酒师似乎对时代的变迁并不是那么敏感,他们仍然在重复着祖辈传下来的酿酒技艺。

伴随着公私合营的鼓点声,紫甸河畔的那些酒坊纷纷公有化。20世纪60年代,在人民公社的天地里,马记米酒的酿酒师酿出酒后,每月都要将酒交售到供销社。后来在涌起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涛声中,吕合酒似乎走到了它的尽头,马记米酒的第五代传人马云章再也不能公开的酿酒了。一时间,马记米酒似乎再也传不下去了。然而,享誉了上百年的吕合酒的名气是不会随着时光的跌宕起伏就此绝迹的,一些吕合酒的酿酒师们在私下悄悄地向他们的后代讲述着酿酒的工艺。那些特殊的日子里,虽然谷米荞米高粱米还不够人们填饱肚子,但马云章似乎三两个月就要用小灶在家偷偷地酿上几斤酒,供他自己在大集体的田中劳累后喝下解乏,偶尔间他会悄悄地将他酿出的酒送给亲戚朋友一瓶两瓶。但是他酿酒的事,那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否则他将被人们拉去批斗,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正是在他悄悄地酿酒中,他的儿子第六代传人马世明学到了最好的吕合酒的酿酒工艺,马世明记下了从祖辈人那里传下来的那个酿酒的神秘方子。

改革开放后,先是集体经营的方式,在离吕合老街七八公里的清源哨建了吕合酒厂,后来这个酒厂又经过改制变成了个体经营。到底这个酒厂酿造的吕合酒使用的是何种酿酒的方子,是不是继承了传统的吕合酒的工艺,这里姑且不论。可喜的是,在吕合的那条古街和新开发的几条新街上,吕合古镇的一些后人们重操他们前辈酿酒师的旧业,一户户地酿起了不同种类的吕合酒,他们酿的那些酒销路还十分不错。在吕合新大街的一侧,马记米酒的第五代传人马世明在他家的住房中建起了酿酒作坊。作坊虽然不大,但很有些酿酒坊的古风,仍然沿用传统的方法泡米和蒸酒,仍然沿用半腰高的大酒坛来装酒。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马世明家的后院中的地下埋了很多陶罐,陶罐中窖了很多酒,马世明家的人说一些酒已经窖了七八年。马世明家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写着“马记米酒”的木牌子,牌子上的字既像王体又像颜体,很有些古人的味道。细细问过后,才得知木牌上的字是马世明的儿子马海生书写的。马世明家的人说,马世明已将马记米酒的工艺和酿酒方子传授给马海生,马海生跟着父亲酿了十几年的马记米酒,马海生是马记米酒的第七代传人似乎已经定格。

吕合酒遇上了紫甸河畔的又一个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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