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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作地系年考辨

2020-11-18赵睿才刘冰莉

杜甫研究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夔州江陵古迹

赵睿才 刘冰莉

杜甫的《咏怀古迹五首》(以下简称“组诗”)向被视为名篇;然而有两个互相关联的问题至今没有解决好,一是对题目的理解,如朱鹤龄《杜工部诗集辑注》卷十三题注云:“吴本作《咏怀》一章,《古迹》四首。”①以为两题合而为一了。陈廷敬说:“此诗题曰《咏怀古迹》,有谓首章咏怀,余四古迹者。其说虽非,尚知‘咏怀’二字,不得专泥古迹,遂忘咏怀也。宋玉、昭君、先主、武侯遇皆不偶,是章章古迹,章章咏怀,宜知此。”②主“咏怀”兼及“古迹”。杨伦《杜诗镜铨》说:“此五章乃借古迹以咏怀也。……或疑首章与古迹不合,欲割取另为一章,何其固也。”③王嗣奭《杜臆》:“五首各一古迹。……借古迹以咏怀,非咏古迹也。”④杨、王二说成为后世主流。20世纪末叶王运熙先生的观点是“歌咏怀念古迹”,主张区分其内容主旨和题目含义⑤,更趋合理。对诗题的理解直接关涉到诗的系年,因有第二个问题:组诗的作地系年有待甄辨。

按照现代sacred geography的观念,夔州和三峡、江陵一带留有刘备、诸葛亮、王昭君、宋玉、庾信等人的古迹,组诗正是借游览这些古迹怀念古人,同时抒写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感。我们通过对组诗及其有关材料的辨析,发现组诗非一时一地之作,时间跨度是永泰二年(766,十一月改元大历)暮春至大历三年(768)春末或稍后,地点是从夔州经归州至江陵,最终定稿于江陵。

一、组诗系年旧说未敢绕开夔州

根据历史时间系年最为可靠。永泰二年(766)春末,杜甫由云安迁往夔州(今重庆奉节),至大历三年(768)春末离开夔州前往江陵,居夔时间两年。这对“长为万里客”⑥的杜甫来说,暂居时间是较长的,作诗较多,而且其四、五两首很有可能作于大历元年(766)的夔州(至迟也是酝酿构思于此时此地)。据此,古今注释家多以组诗作于本年,即大历元年(766),地点是夔州。如王洙《宋本杜工部集》(旧次)、高崇兰编次、刘辰翁评点《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与清人朱鹤龄、浦起龙、仇兆鳌等,势力强大。可是,钱谦益《钱注杜诗》是以诗体兼编年排列,将组诗置于《秋兴八首》与《诸将五首》之间,其《少陵先生年谱》中却未列组诗,可能是看到了“王洙本”大历元年(766)的局限。《杜诗赵次公先后解》《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杜工部草堂诗笺》《杜工部诗范德机批选》等主大历二年(767)。第三种情况是《杜诗阐》主大历元年(766)秋至二年(767)春作。第四种情况是《黄氏补千家注纪年杜工部诗史》云“大历元年至夔州后作”,《杜诗镜铨》系于“大历中”,即是大历年间作。黄鹤云:“诗咏三峡、五溪与宋玉之宅、昭君之墓,先主、孔明之庙,而怀其人,当是大历元年至夔州后作。”⑦黄鹤之言有两个问题需注意:一是回避庾信宅,二是“大历元年至夔州后作”应怎样理解?他不言庾信宅,可能是因其一的系年不好定。由此引发了第二个问题,即“大历元年至夔州后作”,而不言“大历元年至夔州作”,着一“后”字,可见黄鹤对组诗的系年煞费苦心。《杜诗镜铨》系于“大历中,公居夔州作”,是承黄鹤说来。他也没有固守某一年,只是笼统说“大历中”,可见其敏锐的目光。然而仍定在“夔州作”,还是没有“放眼亮”。可惜的是,后来注家多没有重视此“后”字,甚至干脆删掉了。如仇兆鳌定为“大历元年夔州作”⑧,这代表了多数注家的看法。从杜甫的活动看,永泰二年(766)春末,他从云安移居夔州是没有问题的,其《移居夔州作》云:“伏枕云安县,迁居白帝城。春知催柳别,江与放船清。”《船下夔州郭宿雨湿不得上岸别王十二判官》云:“风起春灯乱,江鸣夜雨悬。”二诗明确交待了其时是“春”,都是有力佐证。

其实,“大历元年至夔州后作”有歧解。一可解为大历元年(766)在夔州作,这样,“后”字没有着落;一可解作大历元年(766)至夔州以后作,“大历元年”是限制“至夔州”的时间的,不是作诗的时间。黄鹤的意思可能是这样:这五首诗的写作经过了一个较长的过程,上限是刚来夔州的永泰二年(766),下限则不好定,所以下了一个“后”字。请参看、比照黄鹤对与组诗系年编排相近却表达不同的例子:《览物》“当是大历元年夏在夔见巫峡、蜀江而思华州也。”十分确定。《奉寄李十五秘书二首》,“是公大历元年在夔州作。”《雷》,“当是大历元年夔州作。”均十分确定。《牵牛织女》,“此诗当是公至夔之初年,因所见而赋之。梁权道亦编在大历元年。”本不好确定,笼统说是“至夔之初年”,斟酌再三还是从梁权道说是“大历元年”。《听杨氏歌》“诗云:‘江城带素月,况乃清夜起。老夫悲暮年,壮士泪如水。’当是在夔。从旧次及梁权道编为大历元年作。”亦明确是从旧说。上举多例意在说明,黄鹤能准确断定大历元年(766)在夔州作的诗毫不含混。而于组诗则不好定度,只好笼统说是“大历元年后”,他对组诗的系年是相当敏锐、富有弹性的,只知始于大历元年(766),终于何年不确定,可惜后世学者少有察之者。

鲁訔在编《杜工部草堂诗笺》时干脆就系于大历二年(767)秋(见蔡乙本卷三十一),可他断言此时杜甫仍身在夔州。赵次公的观点相同,编在“大历二年八月在夔州、瀼西所存之诗”⑨。范梈《杜工部诗范德机批选》更是将组诗定在大历二年(767)秋在瀼西作。他们系组诗于大历二年(767)秋,可能是考虑到了其二“宋玉宅”、其三“昭君村”的系年问题:杜甫永泰二年(766)春末方到夔州,他的行迹要远涉“宋玉宅”“昭君村”,乃至庾信宅,仅从时间上说也是做不到的,更不用说行迹的问题。检杜甫行迹,从大历二年(767)春至冬,诗人从西阁移居赤甲、瀼西、东屯,足迹一直未踏出夔州府,而归州宋玉宅、昭君村,乃至荆门、庾信宅等古迹此时是不可能亲历的,即使咏之,也是拟想之词(也咏不好)。这是诸旧说想绕开却不敢绕开夔州的主要困惑所在。《杜律启蒙》因有此问:“信宅在荆州,于夔绝无干涉,何得阑入夔州怀古诗内?”我们反过来理解就对了:杜甫来到了荆州,瞻仰了庾信宅,写下此诗,确实是“于夔绝无干涉”“阑入夔州怀古诗内”是很荒谬的。

对组诗系年持有新说的是近人高步瀛,他的《唐宋诗举要》系在大历三年(768)杜甫由夔州至江陵后所作,是对夔州诸说的有力反驳。他说:

大历三年,子美去夔出峡,至江陵、归州,即其所经之地,故江陵、归州、夔州古迹皆可托咏,前人泥定在夔时作,亦失之固矣。

这一系年具有突破性贡献。我们可以断定,诗中古迹必为杜甫曾经过甚至游览之地,或即时,或而后托之以咏怀。假若杜甫仍在夔州,足迹尚未履归州(秭归)、荆门、云溪、楚宫、江陵等地,则除第四首先主的永安宫遗迹及第五首武侯祠外,前三首古迹仅能在诗人想像之中,不可能写得那样活灵活现。如第二首咏宋玉宅,其中两句“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至今疑”,就是亲历的语气,不是想像的语气。特别是“指点”这一动作,生动形象。杜甫为诗,不啻少陵自为年谱。

下面辨析大历元年(766)、二年(767)之不可行。将组诗系于大历元年(766),着眼点是在其四、其五的作年作地,可以理解,却置其它三首于不顾。而系于大历二年(767),应是看到了前者的局限,可是仍将诗人立足点放在夔州,就不够科学了。于是,杨伦干脆系于“大历中”。洪业是力主“大历元年”的。他说,杜甫写庾信“仅仅是用庾信的故事来诉说自己的心声”“至于他是否去过王昭君的故乡村落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而其它几个古迹也是“作为背景和引子”。洪业一方面肯定杜甫“性喜寻访山水”,一方面又否定杜甫去过庾信宅(甚至否定诗中庾信宅的存在。案:若否定庾信宅的存在,则题目中的“古迹”便没有了着落。前人早有言庾信不及宅之说,如《杜律启蒙》)、宋玉宅、昭君村,这一矛盾产生的关键是,他将杜甫在大历前三年的活动与创作都局限在了“夔子之国杜陵翁”这一既定格局中,庾信宅、宋玉宅(归州和荆州均有)、昭君村是不在“夔子之国”内的,那就只能说杜甫没去过了。因而,不管怎么说,庾信宅在江陵;宋玉宅,一在江陵,一在归州;昭君村,在归州的荆门(秭归)县。夔州、归州、荆州(江陵)三州之间渐去渐远,不离开夔州,途经归州,到达荆州,这二宅一村出现在组诗中都是不可想象的。宋人林亦之早就说过,“杜陵诗卷作图经”(《奉寄云安安抚宝文少卿林黄中(栗)》),相信杜甫不会把没去过的地方写得那么绘声绘色。总之,杜甫居夔时间较长,其间创作量大,且有咏及先主、武侯的多篇诗作(组诗中有两首),这应该是旧说绕不开夔州的主要原因。

二、大历前三年杜甫行迹与组诗写作的可能性

杜甫的行迹与所咏古迹密切相关。综合杜甫各种年谱,联系杜甫的有关诗章,我们大致可以理清杜甫大历前三年(766—768)的行迹。杜甫从成都到云安,途经嘉、戎、泸、渝、忠各州,均作有纪行诗。永泰二年(766)暮春,从云安移居夔州,住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主要是卧疾养病。先后移居四地:西阁(大历元年秋)、赤甲(大历二年春)、瀼西(大历二年暮春)、东屯(大历二年夏)。虽说换了四地,也不时到夔州城里转转,如大历二年(767)七月一日立秋日在奉节终县令家宴饮,作有《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从赤甲到瀼西,时间间隔很短,所谓“一春两迁居”是也。时至大历二年(767)冬日,江村离群索居,写有《白帝城楼》《白帝楼》两诗,前诗有云:“夷陵春色起,渐拟放扁舟。”后诗有云:“腊破思端绮,春归待一金。”流露出重要信息:一是初步决定明年一开春即出峡东游;二是重游白帝城诸胜,含有前来告别之志。而且在离夔之前,趁堂舅崔卿翁暂代夔州刺史之机,献《上卿翁请修武侯庙遗像缺落时崔卿权夔州》诗,请修补武侯庙中的遗像。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先主祠、武侯庙瞻仰不止一次了。同时,又作有《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军还江陵》,此“卿二翁”即崔氏舅。二舅回到江陵,那里自然又多了一门亲戚,对他移居江陵应有不小的促动。

同时,诗人不失时机地加强同江陵的联系,如夔州柏都督派田将军到江陵去问候阳城郡王荆南节度使卫伯玉,老杜曾作《送田四弟将军将夔州柏中丞命起居江陵节度使阳城郡王卫公幕》《奉贺阳城郡王太夫人恩命加邓国太夫人》。既有了这样的准备,明年开春就可以携家往江陵了。老杜赴江陵还有一个重要促动,几乎是杜甫在同江陵联络的同时,接到杜观弟从蓝田把家眷接到江陵的消息,有《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为证,并表达喜悦与相聚之意。这样,坚定了尽快赴江陵的决心。其三有云:“庾信罗含俱有宅,春来秋去作谁家?”此庾信宅即江陵宋玉故宅,在城北二里。罗含曾为桓温别驾,于江陵城西三里小洲上立茅屋而居。从此诗用词“卜筑”看,乃是拟想之辞。

大历三年(768)元宵节前后,老杜携家离夔东下。是年元日,作《元日示宗武》诗云:“不见江东弟,高城泪数行。”原注:“第五弟漂泊江左,近无消息。”同日又作《远怀舍弟颖观等》,中有“荆南近得书”句。“荆南”指江陵。就在此前后,又接到杜观的信,说已在江陵东南的当阳找到了住处,请他携家前往,如《续得观书迎就当阳居止正月中旬定出三峡》云:“自汝到荆府,书来数唤吾。”从诗句“禁火卜欢娱”看,估计三月初的寒食节就可相聚了。

大历三年(768)正月,出峡且船行甚速,很快抵达夔州城东七十二里的巫山县(今属重庆),前汾州刺史时贬施州途经巫山的唐十八设宴接待老杜,老杜作《巫山县汾州唐使君十八弟宴别,兼诸公携酒乐相送,率题小诗留于屋壁》,与唐十八相别于巫山县。组诗其二所云“江山故宅”“云雨荒台”“楚宫”,其三中的“明妃村”等,应是路经巫山时所见,得以亲见,才有“岂梦思”的反问。此时此地,老杜已能遥望“荆门”了,因有“群山万壑赴荆门”之句。

大历三年(768)春,船到峡州(今湖北宜昌)。峡州,在夔州、归州与荆州之间,乃下峡必经之地。峡州至江陵水路三百多里,《通典·峡州》说:“南至江陵郡,水路三百三十七里。”当地田侍御在津亭摆酒为老杜饯行,老杜作《春夜峡州田侍御长史津亭留宴得筵字》答谢。有云:“始知云雨峡,忽尽下牢边。”乃记自己的行迹,即刚刚出峡。下牢边,即是下牢关。下牢关就在三峡东尽处,应在宜昌南津关附近。从峡州到宜都,下一站就是松滋县(今湖北松滋市),《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唐峡久居夔府将适江陵漂泊有诗凡四十韵》称为“南畿”者。松滋属江陵府,肃宗以江陵为南都,故称。船到松滋城边,老杜作有《泊松滋江亭》等。此时已是大历三年(768)三月。

江陵将到,行至古城店,诗人作有《行次古城店泛江作不揆鄙拙奉呈江陵幕府诸公》诗,其原注云:“卫伯玉为江陵节度,时封阳城郡王。”希望得到卫氏的关照。老杜在夔州起身之前,一再致意以加强联系。此诗正照应彼处,可见老杜的“苦用心”。这时,老杜的族弟杜位正在卫氏节度府任行军司马。船一靠江陵岸,就直奔杜位家去,写有《乘雨入行军六弟宅》,中云“春城带雨长”,交待时节为春天。稍后作《和江陵宋大少府暮春雨后同诸公及舍弟宴书斋》,提及杜观(或谓“舍弟”为杜位,不确),杜甫这次赴江陵,与杜观有约在先。杜甫写及在江陵应酬的诗还有多篇,可是我们至此没有发现杜甫的住处和他妻儿的信息。直到《短歌行赠王郎司直》才透露一点消息:“仲宣楼头春色深”,仲宣楼谓当年王粲登临之楼,即当阳城楼,在江陵城东南隅。杜甫来江陵,可能是将家安置在当阳,自己只身在江陵城中活动,来往于江陵、当阳之间,这也回应了在夔州动身前杜观来信说已在当阳找到了住处、请他携家来住的前约(见《续得观书迎就当阳居止正月中旬定出三峡》),正所谓“迎就当阳居止”。

这里还有一个佐证:“童稚频书札,盘飧讵糁藜。”(《水宿遣兴奉呈群公》)此两句,历来有多解:一谓老杜右臂偏枯,儿子代书(王嗣奭);一谓留舟中的儿子给偶经异县的老杜写信(李因笃);一谓粮绝致书亲友(张远);一谓故乡少辈来书促归(张溍)。我们以为,老杜初来江陵,就把家安置在了当阳。现在家中断炊,儿子频频来信求救。因有老杜大热天冒雨到异县求援的突发事件。然而,“异县惊虚往”,没有借到,只好求助于卫伯玉等人:“同人惜解携”,已是近乎乞求了。杨伦解此二句云:“公在江陵时,妻子或留当阳,故家人以困乏来告。”杨说近于诗意,透露“妻子或留当阳”的信息。而杜甫则依靠李之芳、郑审等人的关系,在荆南幕府中留住了半年左右,是较为可信的。杜甫虽一再致意于卫伯玉,卫氏却视而不见。待李之芳于大历三年(768)秋间去世,杜甫在荆南幕府中已难容身。因而,《秋日荆南述怀三十韵》中“苦摇求食尾,常曝报恩鳃”二句是写诗人在江陵的艰难处境,同庾信避难江陵一样,漂泊羁旅依旧,因有瞻仰庾信宅后的慨叹:“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此“萧瑟”,一语双关,明言庾信《哀江南赋》:“壮士不还,寒风萧瑟。”暗合己身,而且不幸一语成谶。

三、组诗非一地之作

行踪中的“古迹”是诗人直接而真正的经验模式的写照,是时间与空间意识的交汇点——乍看几个孤立的“点”,恰好连成诗人生命的“线”。杜甫在这次堪称悲壮的行旅中写到几个颇具“文化遗产学”意义的胜迹,应是杜甫亲历的地方,直接关系到组诗的作时作地。

荆门与昭君村的地理位置直接关乎组诗的系年。杜诗的新旧注解家逢“荆门”多以“荆门山”解之,“群山万壑赴荆门”也无例外。其实,这是对杜诗的最大误解。按一般方志的说法,荆门山在湖北宜都县西北五十里,在长江南岸。昭君村在归州(今秭归县)东北四十里,在长江北岸。秭归在荆门之西,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归县的香溪,今属湖北宜昌。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将组诗中的“荆门”解成荆门山是大有问题了。

下面解析一下组诗其三究竟写于何时何地?诗人自白帝城东下至秭归,途经瞿塘峡和漫长的巫峡,有百余里之遥,杜甫在当时条件下不可能身居夔州时东游秭归再回到夔州写作此诗;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杜甫居夔是暂时的,“便下襄阳向洛阳”是其目标,在这个行旅过程中秭归是必经之地,何必多费周折!也就是说,大历二年(767)以前不可能作此诗。又杜甫离夔州东下途中所写的《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峡久居夔府将适江陵漂泊有诗凡四十韵》诗有云:“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无?”提到昭君宅。昭君宅,当在昭君村。《太平寰宇记》“山南东道七·归州”云:“王昭君宅,汉王嫱即此邑之人,故云昭君之县,村连巫峡,是此地。”“群山万壑赴荆门”两句诗可以佐证组诗其三当为途经归州时所作,且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不同的是:作“四十韵”时,可能离之较远,不能确定,用“昭君宅有无”的疑问语气;组诗用“生长明妃尚有村”,“尚”字的意思是依然存在,已是十分确定了,未亲访,怎知其存在!

由秭归到宜都,中间要经宜昌、长阳两县境。如果将“群山万壑赴荆门”中的“荆门”解为荆门山,则昭君村与荆门山,既分在长江南北岸,又相去约百公里,杜甫便不可能把昭君村与荆门山连在一起。更何况,杜甫所说的“群山万壑”,应当是指长江北岸,由奉节、巫山趋赴宜昌这一带的群山万壑,绝不会是趋赴到长江南岸的荆门山。荆门山虽然险要,可是,一个山无论如何是承担不了“群山万壑”的趋赴的。

因此,我们认为组诗其三所写的“荆门”,指的是与江陵相接的荆门镇(县)这一带而言的。荆门县虽建置于唐贞元二十一年(805),距杜甫作此诗时的大历三年(768)迟后了三十五、六年之久,可是,依中国置县的惯例,应当是先有荆门之地名,然后有荆门之县名。其实,早在建县二百余年以前,此地已设城镇,并有“荆门镇”称法,如《读史方舆纪要》卷七八“湖广四·荆州府”载:“隋开皇九年,杨素伐陈,克荆门。唐武德三年,萧铣戍荆门镇,峡州刺史许绍攻拔之。明年,李孝恭自夔州进攻铣,前锋拔其荆门、宜都二镇,孝恭进至夷陵,是也。”此地“江山险阨,因置城于此,为控守处。”隋开皇九年,是589年。杨素伐陈事,详见《隋书·赵煚传》。刘仁恩“又以行军总管从杨素伐陈,与素破陈将吕仲肃于荆门。”唐武德三年(620),许绍攻拔荆门镇事已明。四年(621),李孝恭拔荆门、宜都二镇事,详见《资治通鉴》“唐纪五·高祖武德四年”:“赵郡王孝恭帅战舰二千余艘东下,萧铣以江水方涨,殊不为备,孝恭等拔其荆门、宜都二镇,进至夷陵。”两处明言“荆门镇”。可以说最晚自隋时起,荆门已是镇,至杜甫作此诗时当是名镇了。唐贞元时才置县并不掩盖它的名气(据《新唐书·地理志》,荆门县属江陵府,即荆州南郡。贞元二十一年置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杜甫,将此名镇写入诗中是很正常的事。

因而,诗中的“荆门”,绝不是指的荆门山,而是泛指荆门镇一带。即如上言,由奉节而来的“群山万壑”,一直到荆门镇这一带,至夷陵而开出江汉之间的一大盆地。此盆地与山地之交,特为险要,所以《读史方舆纪要》在卷七十七“荆门州”(明清时为州)下说:“州环列重山,萦绕大泽,西控巴峡,扼其咽喉,东连鄢郢,为之襟带,信荆楚之门户,实襄汉之藩垣。”只有这样的地势才可以承担得起“群山万壑”的趋赴。

下面我们来看杜甫笔下的“荆门”。粗检杜集,除“群山万壑赴荆门”外,检得“荆门”十处,其中指荆门山的仅有一例:“甲胄乘陵,转迅雷于荆门巫峡。”(《有事于南郊赋》)。其他不是专指荆门山,而是具体各有所指,多指荆门地区。如“江水清源曲,荆门此路疑。”(《九日曲江》,天宝十二载作于长安)此用“孟嘉落帽”典。江陵府的龙山有“孟嘉落帽”台,其地在荆门东。时杜甫在曲江作重九,而疑是龙山,是用荆门拟指龙山(在城西北十五里)。“高通荆门路,阔会沧海潮。”(《桔柏渡》,乾元二年作)此言嘉陵江下流入长江,东下入渝、合,到达荆州。是用荆门代荆州。“建都分魏阙,下诏辟荆门。”(《建都十二韵》,上元元年作)《旧唐书·肃宗纪》说“(上元元年)九月甲午,以荆州为南都,州曰江陵府,官吏制置同京兆。”此以荆门代江陵。“应须理舟楫,长啸下荆门。”(《春日梓州登楼二首》其二,广德元年作)此“下荆门”是指将由楚入吴,以遂思吴之志,即《逢唐兴刘主簿》所谓“扁舟下吴会”之意。“欲辞巴徼啼莺合,远下荆门去鹢催。”(《奉待严大夫》,广德二年作)诗是将去阆州赴荆南,闻严武再镇蜀且待相见之作。此荆门代指荆南。“巫峡将之郡,荆门好附书。”(《寄李十四员外布十二韵》,大历三年作)此诗作时作地有争议,以大历三年(768)作于江陵较近诗意。时李布和杜甫都在江陵,此“荆门”指荆州,即江陵。“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客居》,大历二年作)蜀中麻、吴中盐,两相贸易,以兵乱而阻,故拥荆门。试想,吴盐怎么会拥至荆门山上?此“荆门”指荆门地区。“剖符来蜀道,归盖取荆门。”(《奉汉中王手札》,大历二年作)汉中王先时贬蓬州,待罢郡归朝,取道夷陵。此“荆门”指代夷陵,今湖北宜昌。“楚宫腊送荆门水,白帝云偷碧海春。”(《奉送蜀州柏二别驾将中丞命,赴江陵起居卫尚书太夫人,因示从弟行军司马位》,大历二年作)此“荆门”专指楚都江陵。“荆门留美化,姜被就离居。”(《秋日荆南送石首薛明府辞满告别,奉寄薛尚书颂德叙怀斐然之作三十韵》,大历三年秋即将离开江陵时作)诗中石首县在荆南(武德四年置县),县北有石首山,隶属于江陵。薛明府在石首县秩满告别,则“留美化”的“荆门”就指石首县。总之,杜甫诗文中的“荆门”都离荆州(江陵)不远,千万不可处处拘泥于“荆门山”,而是要结合具体的诗作具体分析,看它指代什么。陈贻焮先生说:“唐人多呼荆州(今湖北江陵县)为荆门,如王维《寄荆州张丞相》‘所思竟何在?怅望深荆门’,此诗中的‘荆门’亦然。”同样,“群山万壑赴荆门”之“荆门”更不可局限在“荆门山”,而是以荆门镇为中心的广大地区。

荆门镇这一带,与秭归虽同在江北,但和昭君村,在空间上仍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那么,“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两句合理的解释就是:在群山万壑趋赴荆门地区的过程中,有多少人间故事,都在这荒荒莽莽的大自然中埋没掉了,也就在这荒荒莽莽的大自然中,却依然还(尚)保有明妃村的名号,由此可知明妃故事感人之深。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可把握到杜甫的“尚有村”的“尚”字,才能体认到杜甫作此诗时的感叹之声:若不是身经此地,只是道听途说,靠虚拟想象,杜甫是不会下一“尚”字的。这进一步证明了此诗是杜甫途经归州时或稍后作。

五溪、宋玉宅、楚宫的地理位置亦关乎组诗系年。从字面上看,其一没有直接提到关于庾信的古迹,其实所咏古迹就是庾信宅,诗的体裁局限不一定点明。从区域上说,刘备、诸葛亮祠庙,昭君村在三峡地区,宋玉宅、庾信宅则在两湖地区。从这方面看,把咏庾信宅置于五章之首,也是比较合适的,是五首中最后写成的。如《杜臆》认为古迹是指江陵的庾信宅,其言曰:“盖庾信宅也。……荆州有庾信宅,江关正指其地。”按庾信《哀江南赋》有云:“值五马之南奔,逢三星之东聚。彼凌江而建国,始播迁于吾祖。……诛茅宋玉之宅,穿径临江之府。”是说他的先祖庾滔遭西晋末年永嘉之乱,南奔江陵,居宋玉故宅。自己因避侯景之乱,从建康逃归江陵,亦居之。江陵有庾信宅,此篇咏庾信,当是杜甫到江陵后所作,而非预为之作。杜甫《送李功曹之荆州充郑侍御判官重赠》有云:“曾闻宋玉宅,每欲到荆州。”此诗作于大历元年(766)。从诗意看,诗人下一“欲”字,表示此时尚未来荆州(江陵)。比较二诗的语气,身在江陵与否已判然。

组诗其一第三、四句云:“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是身在江陵,追忆其旅程所历地区:三峡、五溪。按《水经注·沅水》介绍“辰溪口”有云:“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无溪、酉溪,辰溪其一焉。夹溪悉是蛮左所居,故谓此蛮五溪蛮也。”其地在今湖南西部。此诗以五溪与三峡对称,用以指两湖地区。两诗句是杜甫叙述写此诗时的生活环境,明示杜甫此时已出峡来到湖南西部地区,北上即可达江陵。

理解其二的关键是对“江山故宅”“云雨荒台”“楚宫”的理解。这一系列圣迹有两种解释。如果“江山故宅”是归州(今湖北秭归县)宋玉宅,则“云雨荒台”在巫山县。“云雨荒台”,指宋玉《高唐赋》所赋之台。关于宋玉宅,宋人赵次公曰:“玉归州有宅,而荆州又有宅也……此归州宅之证也。”按宋玉《高唐赋序》载:“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宋玉所赋本为寓言,但后世形成传说。《太平寰宇记》“夔州·巫山”县记载:“楚宫,在县西北二百步,在阳台古城内,即襄王所游之地。”又载:“阳云台,高一百二十丈,南枕长江。楚宋玉赋云:‘游阳云之台,望高唐之观。’即此也。”杜甫《入宅三首》其二有云:“宋玉归州宅,云通白帝城。”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春,应是途经归州时所作。亦知大历二年(767)春,杜甫已到归州。这里还有一个旁证,陆游《入蜀记》:“访宋玉宅,在秭归县之东,今为酒家。旧有石刻‘宋玉宅’三字。”假如组诗的宋玉宅在归州,荒台(阳台)、楚宫均在巫山县,那此篇当为杜甫舟行途经巫山、归州时所作。杜甫《夔州歌》有云:“巫峡曾经宝屏见,楚宫犹对碧峰疑。”楚宫也指巫山一带之楚宫,可为一佐证。

如果“江山故宅”指荆州之宋玉宅,即如《哀江南赋》所云“诛茅宋玉之宅,穿径临江之府”,则“云雨荒台”指云梦泽之台。按宋玉《高唐赋序》:“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李善注引张揖曰:“云梦,楚薮也,在南郡华容县,其中有台馆。”华容县,在当时的江陵东南,今属湖南岳阳。观宋之赋,知巫山神女住在阳台,而楚王做梦,则在云梦泽之台。这个楚宫,就指江陵一带的楚宫。江陵为楚国都城(郢),其地当时有规模颇大的楚国宫殿。如果这样理解,那此篇是杜甫到达江陵以后所作。杜甫舟近江陵,舟人指点楚宫遗址,已疑不能明辨。注意杜诗“最是楚宫俱泯灭”,着一“俱”字,似是指庞大的宫殿群,则以指江陵之楚宫更为确切。其后入江陵城,目睹宋玉宅(即后来的庾信宅),有感于宋玉所赋云梦泽高唐观之事,因而写作此篇:“摇落深知宋玉悲”“江山故宅空文藻”。以上两种解释,不管是哪一种更准确,可以肯定的是此诗乃杜甫离开夔州以后或途经归州或抵达江陵后所作。

四、组诗写作时地的进一步梳理和总结

首先进一步梳理一下组诗其四、其五的作年、作地问题。第四首言及刘备崩于永安宫。永安宫在夔州永安县,《太平寰宇记》“山南道七·夔州”云:“三国时,蜀先主为吴将陆逊败于夷陵,退屯白帝城,因改为永安。”又载:“刘先主改鱼复为永安,仍于州西七里别置永安宫。”《宋本杜工部集》卷十五有杜甫自注:“殿今为寺庙,在宫东。”之后,宋赵次公《杜诗赵次公先后解》成帙卷七、宋佚名《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卷二十七、宋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卷三十、宋佚名《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卷六等都有此注,可知永安宫之殿堂唐时在故址上已建立寺庙,即夔州先主庙,非成都之先主祠。杜甫亲至其地是没有问题的,从他的自注和诗句“崩年亦在永安宫”之“亦”字都可以肯定(“亦”字,一方面是刘备未及抵成都而殁,即葬于此,另方面也暗示杜甫身在地点)。第五首次句云,“宗臣遗像肃清高”,此诸葛遗像即为上首所云“武侯祠屋”中的塑像(带“迹”字)。此祠全称“诸葛武侯祠”,“在州城中八阵台下。”准确的说,此指夔州诸葛庙,非成都武侯祠,杜甫《上卿翁请修武侯庙遗像缺落,时崔卿权夔州》云:“尚有西郊诸葛庙,卧龙无首对江濆。”明言夔州“西郊”。这两首诗当为杜甫在夔州游览古迹,目睹刘备、诸葛亮祠庙后所作,应作于同时,时间大致在大历元年(766)秋初到大历二年(767),与《诸葛庙》《谒先主庙》《八阵图》诗作于同时。《诸葛庙》云:“久游巴子国,屡入武侯祠。”“巴子国”,借指夔州。“屡入”,正呼应了上文所言不止一次两次之瞻仰。

总之,组诗非作于一时一地,较大的可能是杜甫初至夔州及自夔州赴江陵途中陆续写成(本文第二部分梳理杜甫行迹时已分析其可能性),最后写定则是到达江陵以后,时间跨度大致是永泰二年(766)暮春至大历三年(768)春。永泰二年(766)春末,杜甫从云安移居夔州。其《移居夔州作》云:“伏枕云安县,迁居白帝城。”而大历三年(768)正月,杜甫出峡,三月抵江陵,杜甫作有多诗可以证明。是年九月,杜甫已感到江陵人情凉薄,又将营之他去。这五首诗的写作不会晚于此时。如果非要说五首诗出于一时手笔,那时间应是大历三年(768)暮春。再揆之以情理,很可能出自寓居江陵时刻,先写下咏庾信宅后,追忆回去,编定了此五诗:庾信宅、宋玉宅、昭君村、永安宫、先主祠、武侯庙,请注意五诗的编排顺序。我们推测,杜甫初到江陵,虽未必真能住进庾信的故宅,但最先引起对江陵兴味的却是庾信,所以第一首即将自己的“支离”“漂泊”,联系上庾信的“萧瑟”“平生”。庾信避难江陵时,即居住在宋玉的故宅,而宋玉又是杜甫素所倾慕之人,所以第二首即是咏宋玉。由江陵回溯上去即是归州,所以第三首便咏明妃。再回溯上去便是夔州,所以第四、第五首便咏刘备及诸葛亮,而不可能是在夔州为昭君村,江陵宋玉、庾信宅预先落笔。这一现象,先贤时俊作过精辟的总结:“杜甫跳荡的思绪往复于祖国悠久的历史中,而由于自己的行踪到达了或接近了他非常熟悉、非常敬仰的五位历史人物所生活过的地区,他的心灵律动因而发生了新的震颤。”

再从结构上看,组诗属于联章七律,每首分咏,并未单独立题,是一个有意编排、错落有致的整体,即在意与象的组合上、历史人物与文化遗迹的结合上,都是透过诗人独特的生命经验来完成的,其大旨不外叙故迹而咏怀,亦是伤感之意,而其文气一脉贯通。这说明一个问题:各诗写作时间间隔不会太远,如果是出于一时之手,则也有之前某时间对某“古迹”所打成的腹稿或草稿,定稿之时必经过了一番惨澹经营。如第一首交待写作动机,为组诗总冒,借庾信自况心境:均自伤欲归不得。由此首庾信(宅)而追怀第二首的宋玉(宅),乃是自然之情与自然衔接,因两处古迹,实为一地也。而宋玉宅有两处,由归州之宋玉宅追怀到归州的明妃村,亦属自然、合理。由明妃悲剧的造成者汉元帝,追怀到汉室后人刘备君臣及其相关遗迹。组诗就是这样一个整体,是由杜甫的生命经验组织起来的:有慨于庾信当年有家难归所寄托的情怀,五首同然:伤漂泊、悲失志,前后贯之,五首浑如一首。犹可注意者则是所怀五人,命运相似,客死他乡,无不失志:庾信“萧瑟”,宋玉“摇落”,王昭君“怨恨”,昭烈伐吴道崩白帝,武侯鞠躬尽瘁殁于五丈原,都是以“伤漂泊,悲失志”这一主旨贯穿在一起的。

西方有一种理论以为,“诗人造就了最好的地志学者。”这是很有道理的。组诗创出以后,诗中有关五个主要“古迹”及有关次要“古迹”描写的诗句,每每为历代堪舆之书、史书特别是地方志、地理志所引用,恰恰证明了以诗人行迹旅踪系年的可靠性。总之,如果此一考辨结果成立的话,组诗的系年需要重编,组诗的诠释需要重来。

注释:

①(唐)杜甫著,(清)朱鹤龄辑注:《杜工部诗集辑注》卷一三,清乾隆间金陵三多斋翻刻本。

②(清)陈廷敬撰:《杜律诗话》(下),《午亭文编》卷五○,第56叶,《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七·别集类六。

③(唐)杜甫著,(清)杨伦笺注:《杜诗镜铨》,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年版,第649-650页。以下引文,不再出注。

④(清)王嗣奭撰:《杜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79页。以下引文,不再出注。

⑤王运熙说,《咏怀古迹》从内容主旨讲,确是借古迹以咏怀抱;从题目涵义讲,则“咏怀”二字都是动词,意为歌咏怀念,题目含义就是歌咏怀念古迹;把诗的内容主旨和题目涵义二者区别开来是必要的。参见其论文《杜甫〈咏怀古迹〉诗的题义和写作时间》,《杜甫研究学刊》1995年第1期,第24-26页。

⑥杜甫:《中夜》诗句,见(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461页。

⑦(唐)杜甫著,(宋)黄希、黄鹤注:《补注杜诗》卷三○,第54叶,《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二·别集类一。以下引黄鹤语均据此本,不另出注。

⑧(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499页。以下引用杜诗均据仇注,只标诗题,不另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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