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美国工业企业家与禁酒运动

田贞芮

（武汉大学，湖北武汉 430072）

1 美国禁酒运动始末

制酒业在南北战争前夕成为美国最具经济效益的行业之一。西进运动、移民涌入、城市发展和工业化推进，成为美国社会崇尚饮酒文化的催化剂。在美国人看来，酒能够驱寒保暖，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也被看作是上帝赏赐的礼物[1]。然而，饮酒具有双面性。一方面，它可以缓解人们的压力，另一方面，无节制饮酒逐渐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要求禁酒的呼声越来越强烈。美国禁酒运动最初由教会引导，而后各种禁酒协会陆续成立，推动禁酒运动继续发展。1920 年，美国宪法第18 号修正案生效，禁酒运动发展到顶峰。禁酒令实行以后，社会反而更糟糕，私酒贸易猖獗，犯罪组织趁势壮大。20 世纪30 年代初，美国爆发严重经济危机，美国人民意识到禁酒不是明智的选择，开始呼吁解除禁酒令。他们认为恢复饮酒能够一定程度上缓解民众对于经济危机的经济压力，制酒业和售酒业也能为萎靡的经济注入新的活力。第二十一条宪法修正案于1933 年颁布，声势浩大的禁酒运动就此结束。

2 世纪之交的工人与酒

世纪之交，先进的机器投入到酿酒工业之中，酒类产量大增，酒馆数量随之增多，酒馆的顾客构成也发生变化。社会地位优越的中上层人士认为酒馆是滋生犯罪的温床，不再是文明的公共场所。于是工人成为了酒馆的主要消费人群。酒馆是工人的娱乐中心。1901年对酒馆中各种娱乐项目的调查显示，打牌、撞球和拳击受到工人青睐[2]。酒馆是工人的社交场所和信息中心，酒馆为顾客提供免费报纸，行业的雇佣状况、地方政治等消息。这些信息都在工人群体中传递。酒馆是工人放松身心的地方。工人经过一天高强度体力劳动后筋疲力尽，于是他们来到氛围轻松的酒馆放肆饮酒。酒馆消费水平低，也成为工人稳定的休闲去处。众多酒馆还打出免费午餐的招牌，即工人买一杯大约5 美分的酒即可食用午餐，这种方式缓解了工人的经济压力，深受欢迎。酒馆成为工人文化的起源地。酒把工人们聚在一起，他们有着经济困顿、失业危机等共同心理状态和共同经历，因此获得情感共鸣，建立社会关系。工人们聚集起来逐渐有了更多诉求，他们商量争取自己的权利，甚至商量罢工。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领导比尔·海伍德就把酒馆当作吸收新成员以及罢工的指挥中心；爆发于1903 年的格洛布韦尔冶炼工人大罢工也是从一个工人聚集的酒馆开始。酒馆成为工人组织宣讲、开会的聚集地，因此具有了某种政治功能，它与工会关系密切。另外，许多社会主义者在酒馆中讨论马克思理论，成立工人教育俱乐部、社会主义教育俱乐部等机构。

机器越来越普及，人力劳动不再处于主要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人变得轻松。机器精密程度变高，对操作仪器的工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工人被要求在工作时间必须保持头脑清醒，否则工作合格率和效率都难以保证。但是很多工人一到休假时间就泡在酒馆里，到了工作日依然晕晕乎乎、意识模糊，安全事故频发。工人过度饮酒的恶习变成工厂效益的阻碍。工人工作需要清醒的头脑与工人时常喝酒释放压力之间的矛盾逐渐凸显，工人的政治活动也引起了企业家的恐慌，工业企业家们越来越关注禁酒问题。

3 工业企业家与禁酒运动

进入工业化社会后，工厂效率和产量成为首要目标，企业家不再纵容工人酗酒，甚至开始制定禁酒令。1910 年，泰勒的科学管理理论在美国流行，这套理论的重点是强调戒酒，这成为企业家支持禁酒的强大推动力。“效率要求禁酒，工业界呼吁禁酒[3]。”工人酗酒致使安全事故时有发生，在美国工业界，大多数死伤者都与饮酒有关。由于铁路工人工作的特殊性和高危性，铁路公司成为推行禁酒的先锋，率先在内部制定了严格的禁酒条令。不仅辞退有酗酒前科的员工，只是偶尔喝酒的工人也一律被淘汰。1899 年，铁路协会颁布了著名的G 法则：“禁止雇员在岗时饮用致醉饮品。员工们的饮酒行为，或者经常光顾出售酒类产品商店，将足以成为公司解雇他的理由。”饮酒的工人失去升职机会，裁员时率先被解雇。一些铁路公司采取近乎苛刻的规定，要求工人私下生活中也要做到滴酒不沾。为了在更大程度上避免雇佣酗酒工人，各个铁路公司结成同盟，所有铁路职工的信息都被收集起来共享给各公司，工人一旦被贴上饮酒的标签，将无法在铁路业任职。更有近乎疯狂的案例，亚特兰大和伯明翰铁路公司拒绝在佐治亚州的菲茨杰拉德镇修建公司大楼，理由是那里有六家酒馆[4]。通过种种苛刻的禁酒手段，工人饮酒的情况得到有效遏制，铁路界的安全事故率下降。《铁路杂志》发表评论：“铁路公司已经成为当今所有禁酒组织中最庞大最有效的公司[5]。”禁酒措施在各铁路公司取得积极成果，美国工业界几乎全体行动起来。“我们应该立即大力推行禁酒方案，这样无论是工业、农业还是煤矿工人，他们的工作效率也会迅速提高。”

工业企业家在禁酒方面作出了许多努力。他们通过报刊、宣传栏等向工人实行禁酒教育。某家工厂的宣传栏上有这样一则宣传：“当你想喝酒的时候，你就给妻子两美元，这样你可以在家里喝到一加仑威士忌。每天如此，十年以后，你因饮酒而身亡，你的妻子将用这笔钱给你安葬，抚养孩子，买房置地，然后再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你将永远被遗忘[6]。”这条宣传用反讽警醒工人，教育意义明显。很多企业家认识到，部分工人喝酒是因为工作条件恶劣，于是他们创办比酒馆更吸引人的娱乐场所，把工人的注意力从喝酒转移到了更健康的休闲方式上。一些企业家将工厂设在风景优美的地方，工厂修缮一新，配备齐全的基础设施，甚至在工厂内设立禁酒厅，工人们可以在此社交娱乐，还能吃到营养丰盛的食物，体力得到恢复，就不会再通过酒精寻求体力补充。一些饮料类企业家也强烈支持禁酒，人们寻求饮料来代替酒精，饮料销售额上升，于是他们成为直接受益者。

需要指出，并不是所有的企业家都支持禁酒运动，尤其是从事酒类制造和销售的企业。禁酒意味着酒类企业失去市场，企业会被拖垮。还有一些企业家认为酒类企业所占市场份额巨大，禁酒使政府失去酒类企业的巨额税收。与酒类企业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企业家们为了自身利益也纷纷反对禁酒。但总的来说，大多数工业企业家积极推动禁酒运动发展。

4 结语

在美国这样一个追求自由民主的社会中，限制公民个人行为的禁酒运动显得格格不入。禁酒运动试图通过一纸条文来解决社会问题，以失败告终。工业企业家和禁酒运动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互动关系。禁酒运动中的工业企业家们带领的工业界戒酒风潮成为禁酒运动强大的推动力。禁酒运动席卷全美时，工业界顺势而动推动禁酒，工厂效率和产值达到空前高度。禁酒运动期间企业家们所做的努力、所做出的改变企业文化、生产规则和工作伦理等系列举措，在解除禁酒之后被保留和延续下来，并发挥着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