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寄生虫》的叙事策略分析
2020-11-17商爱笛
◎商爱笛
第92 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在2020年2月落下帷幕,由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寄生虫》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 最佳国际电影四大奖项,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 《寄生虫》动摇了好莱坞电影在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霸主地位, 成为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非英语国家的电影。叙事性是电影存在的本质属性,是使用叙述语言来讲故事的艺术形式。 奉俊昊让现实主义照进《寄生虫》的类型化创作,同时将暴力美学杂糅进电影的叙事之中,运用多种叙事策略书写关于社会阶层、关于财富分配、关于人性的韩国故事。
一、经典线性的叙事结构
电影的叙事结构是电影的主干, 将电影编织成为兼备视听美感的艺术品。《寄生虫》运用经典的线性叙事结构,从贫穷的基宇得到好友推荐到富人朴社长家做家教, 到基宇一家通过一系列计谋替代朴社长家的美术家教老师、 司机和管家,到朴社长一家出门露营,原管家进入地下室找自己的丈夫,基宇一家和原管家一家的秘密被互相揭开,到基宇害怕暴露在朴社长儿子的生日派对上计划杀死原管家丈夫,结果未遂反被伤,到原管家丈夫冲到派对现场杀死基宇姐姐,砍伤基宇母亲,到基宇父亲被“气味歧视”激怒杀死朴社长,到基宇发现父亲躲进地下室生活,到最后基宇幻想赚钱买下豪宅, 父亲走出地下室享受阳光, 多个故事集中串联,脉络清晰,一气呵成。 电影的时间、地点、情节三者高度一致,是对西方戏剧结构理论“三一律”的遵循。
但是, 这并不意味着线性叙事结构要绝对顺承时间向度, 它可以在不改变线性顺时基本走向的前提下运用倒叙和插叙来增添电影的光彩。《寄生虫》中有两处插叙,一是插入朴社长儿子半夜偷吃蛋糕看到原管家丈夫从地下室走出来昏倒的情节,这个情节推动了接下来一系列的情节发生:朴社长一家外出,原管家回来寻夫的情节。一场大雨朴家返回,小儿子不敢在屋子里睡觉跑去外面睡帐篷,朴家夫妇在客厅陪伴,而基宇一家刚好躲在客厅桌子下面,听到了朴社长说基宇父亲有穷人的味道, 朴社长的话成为基宇父亲杀死朴社长的尖刀; 二是插入基宇父亲杀人后跑进地下室并在地下室里的生活的情节, 向观众说明基宇父亲没有被逮捕的原因,同时让观众感受基宇父亲的绝望。经典线性的叙事结构中的两处插叙是对主要情节的补充, 增加了情节的戏剧张力,让《寄生虫》精彩至极。
二、多重置换的叙事视点
当代叙事学家华莱士马丁说:“叙事视点不是作为一种传达情节给读者的附属物后加上去的,相反,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事视点创造了兴趣、悬疑乃至情节本身”。叙事视点是“观察事物的眼光”,是“创作的立脚点”,不同的叙事视点会讲述不同的故事,传达不同的思想。
《寄生虫》在人称和视点上选择了非人称叙事,不存在明确、固定的叙事人,因此叙事视点也在根据叙事的需要随时发生变化。 《寄生虫》的叙事视点来自于依次上场的基宇家庭的成员,并随着故事情节变化。一组精彩的视点转换出现在电影结尾,派对杀人事件发生后,电影出现画外音是基宇的内心独白, 观众透过基宇的视点了解了基宇姐姐的死亡、父亲的失踪,把观众拽入基宇的悲痛之中。紧接着,观众跟随基宇的视点爬上山, 在基宇破解了父亲用灯发给他的摩斯密码时,和基宇一起重燃希望。 这时,影片嵌入了基宇父亲的视角,观众跟随父亲读信的画外音回到杀人的那天,观众与基宇父亲实现了“角色的替换”,基宇父亲的惊慌和恐惧便是观众的惊慌和恐惧。 随后,视点再次转回基宇,他用内心独白说他梦到赚钱买下了豪宅,父亲走出了地下室。观众同基宇一起看到阳光洒落在父亲身上, 一起感受到光明和幸福,但是电影结束音乐响起,观众被拉回现实,感同身受的是基宇梦想破碎的苦涩、无助和绝望。多重置换的叙事视点让观众在观看《寄生虫》中获得沉浸感,更能激发观众的独立思考。
三、严密精致的细节把控
罗兰巴特这样说明细节在叙事中的意义,“一个细节即使看上去没有丝毫意义,不具有任何功能,但这以现象本身正可以表示荒唐或无用等意义。 一切都具有意义或者无不具有意义”。 细节是电影叙事中的闪光点,实现深层次的蕴含和意味要依靠细节的处理。
《寄生虫》中关于楼梯的描写尤为撼动人心。 这个场景细节是对两家人阶层地位悬殊的直观表达, 充满了巨大的艺术张力。 基宇第一次去朴家上课,镜头一路跟随着基宇。基宇从家里出来走了一段楼梯到达地上, 爬上长长的陡坡到达朴家庭院大门,再走上长长的楼梯到达朴家庭院,进入朴家客厅会见朴家夫人, 最后跟随朴家夫人走上楼梯才到达朴家女儿的卧室。 这一系列镜头表达穷人和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以及穷人想要变为富人的艰难,尤其在基宇爬陡坡时采用了俯拍的镜头,更令人感受到富人的高高在上,穷人的卑如尘土。基宇一家趁朴家出门露营在朴家狂欢,朴家突然返回,基宇一家逃窜回自己家时,一路落荒向下。 他们顺着往低处流的雨水,跑下陡坡,跑下长长的楼梯,穿过地下隧道后继续跑下长长的楼梯和一段破旧的石阶梯, 一步步被冲回到阴湿的地下巢穴。 这段则用了仰拍的镜头来表达基宇一家的渺小、狼狈和悲哀。
《寄生虫》中的细节不胜枚举,例如蟑螂、台湾古早味蛋糕、司机餐厅等等,这些细节不是晦涩的符号,它们巧妙的塑造着人物, 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给予观众真切的情绪体验。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拥有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
四、弱者视角的暴力美学
学者郝建曾这样定义“暴力美学”:暴力美学有它约定俗成的特定含义, 主要是指在电影中对暴力的形式主义趣味。 但是,奉俊昊在《寄生虫》中体现的暴力美学,已经不是对暴力的消费, 而是成为紧密联系现实和叙事的方式。《寄生虫》中的暴力美学主要体现在电影的结尾,基宇抱着石头企图杀掉原管家丈夫, 反而被原管家丈夫从后面用套环套住脖子并拖拉, 最终没能逃脱被原管家丈夫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 原管家丈夫冲进人群拿着尖刀插进基宇姐姐的胸膛,基宇母亲见此情景与原管家丈夫厮杀,用烧烤签刺死原管家丈夫, 基宇父亲看到朴社长翻开原管家丈夫的尸体时捏住鼻子,隐忍的情绪瞬间爆发,用刀刺向了朴社长的胸膛。 场面极度混乱、血腥、暴力,情节发展让人猝不及防。
《寄生虫》中的暴力美学是情节的合理化呈现,不是对强视觉刺激的形式化追求, 不是作为弱者的基宇一家和前管家一家的肆意妄为,而是弱者本我的表达,是弱者本我的释放,是借用弱者视角对社会进行讽刺、对政治进行隐喻。《寄生虫》将基于一家和前管家一家放在极端的恐惧和绝望中,他们流露出的本性是人类对压抑的宣泄。
叙事是电影创作的基础和重点, 强大的电影叙事功力是《寄生虫》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关键。 奉俊昊运用叙事策略在讲好故事的基础上,与人们探讨社会议题。本文尝试从经典线性的叙事结构、多重置换的叙事视点、严密精致的细节把控和弱者视角的暴力美学四个方面对《寄生虫》的叙事策略进行分析, 希望从中为我国电影总结一点实践性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