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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

2020-11-17汪锦涛

现代国际关系 2020年8期
关键词:伊朗政府库尔德人库尔德

汪锦涛

在伊朗库尔德问题的发展与演变过程中,库尔德政党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其中,2004 年成立的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The Kurdistan Free Life Party,PJAK)使伊朗东库尔德斯坦地区的安全局势更趋复杂化。该党的形成有着复杂的历史与社会背景。从历史上看,其产生主要是由于伊朗历届政府对境内库尔德人的歧视、打压与同化政策所致,也与西方列强殖民统治息息相关。从现实上看,伊朗库尔德问题与中东地缘政治长期并存,并使中东库尔德人所聚居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以及土耳其等国政局长期动荡。1946 年伊朗曾建立了一个短暂的马哈巴德共和国(Republic of Mahabad),但不久便宣告灭亡,此后库尔德人再也没有形成任何统一的民族国家。目前,国内对伊朗库尔德政党问题的研究成果较少,①汪波:“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政党政治研究”,《阿拉伯世界研究》,2014 年第1 期,第62~75 页;肖文超:“叙利亚库尔德反对派主要政党”,《国际研究参考》,2014年第5期,第52~57页;肖文超:“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与‘西库尔德斯坦’自治的前景”,《世界民族》,2015年第2期,第57~65页;王艺儒、刘霞:“伊朗库尔德政党及其政治前景”,《国际研究参考》,2017年第4期,第40~47页。对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关注和探讨尤为鲜见。因此,本文拟从该党成立的历史背景、成立过程及其影响等方面进行系统梳理与分析,以期弥补国内学者在该领域研究的不足。

一、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兴起的历史背景

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崛起有着多元而复杂的历史因素与背景。

(一)立宪革命和马哈巴德共和国的实践对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的推动。20 世纪以来,亚非拉地区民族民主解放斗争运动广泛兴起。在此背景下,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伊朗殖民地、半殖民地危机不断加剧,反封建、反殖民的民族主义思想逐步形成。1905~1911 年,伊朗爆发立宪革命,人民提出自由、平等权利要求,并为此进行了长达6 年的抗争,尽管这场运动以失败告终,但革命持续之久沉重打击了伊朗的封建势力,迫使当局不得不保留宪法。这场伊朗资产阶级立宪革命是亚洲觉醒的重要表现之一,它客观上促进了伊朗库尔德人的民族意识觉醒。此后,为争取自身合法权利,伊朗库尔德人与中央政府之间的斗争持续不断。

一战爆发后,伊朗政府尽管对外宣布持中立立场,但是境内的东库尔德斯坦地区仍成为俄罗斯、土耳其交战的战场。战时帝国主义列强相对放松了对伊朗的控制,战后列强实力又遭到严重削弱而无暇东顾,这在客观上促进了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和发展。此时,受俄罗斯十月革命和伊朗国内政治经济环境恶化影响,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迅速兴起。1921 年,礼萨·汗发动政变上台,出台了一系列强硬措施,加大了对库尔德民族叛乱的打击力度。例如,礼萨·汗政府仿效土耳其政府派驻异族人士管理库尔德地区事务,削弱库尔德人中激进布尔什维克分子的有生力量,并禁止在公共场合使用库尔德语。②Mcdowall David,“A Modern History of the Kurds,”History Reviews of NewBooks,Vol.5,No.4,2010,pp.62-69.这些压制政策不仅未达到预期目的,反而更加激起了伊朗库尔德人的愤慨。他们一面坚持反政府斗争,一面伺机寻求民族自治的时机。

随着二战的爆发和国际关系格局的演变,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出现复兴之势。1941 年,苏联在二战欧洲大陆西线战场上受制于纳粹德国,需要大量后方物资补给,急需开辟一条经南方从波斯湾北上穿过里海的的运输通道。然而,此时作为该通道必经之地的伊朗虽然表面宣布对作战双方保持中立,但实则与纳粹德国暗通款曲。英国、苏联出于各自利益考量,分别自南北方出兵占领了伊朗,并逼迫亲纳粹德国的礼萨·汗国王退位。伊朗库尔德知识分子中的有识之士则利用这一权力真空,开始加大库尔德民族主义的宣传活动。1945 年二战结束后,苏联政府出于扩大战后在中东势力范围、维护自身在该地区利益的考虑,开始公开支持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者。1946 年1 月22 日,马哈巴德共和国在苏联红军的支持和保护下宣告成立。在伊朗库尔德人历史上,1942 年成立的库尔德斯坦复兴委员会(Komala Jiyanewey Kurdistan,Komala)是第一个库尔德政党。由于特殊性质原因,其成立之初便是个秘密组织,目标是在伊朗实现库尔德人的民族自治,并扩大库尔德人语言和社会权利,加强本民族的政治与社会影响。①王佳尼:“中东社会转型与库尔德问题”,《阿拉伯世界研究》,2016年第1期,第37~38页。而1945 年取代该党的伊朗库尔德斯坦民主党(The Kurdistan Democratic Party,KDP)在苏联帮助下于次年宣布建立马哈巴德共和国。马哈巴德共和国领导人大多来自库尔德斯坦复兴委员会,当时新兴的库尔德政权极其缺乏政治经验,政府内阁成员政见分歧也较大,国家凝聚力严重不足,新政府的正常运转主要依靠总统卡奇·穆罕默德的个人魅力和苏联支持。而苏联之所以支持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者则主要是维护自身利益,即为保证其战时南方战略补给线的安全,侵占伊朗石油资源、侵犯土耳其和伊朗的领土和主权完整。至于伊朗库尔德人,苏联只是把其视为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库尔德人民族自治乃至独立建国的政治诉求并不在苏联的战略安排之内。可以说,苏联一开始就抱着利用库尔德人的目的,并不愿为其实现政治理想投入更多精力。二战后,美国和苏联开始争夺在中东地区霸权,但美国压力下,苏联被迫放弃了在伊朗的利益。苏联驻军的撤回,使得马哈巴德共和国失去了最有力的外部保护和屏障。此后,在得到美国支持和土耳其、伊拉克这两个同样遭受库尔德问题困扰国家的默许下,亲西方的伊朗巴列维政府派军队于1946 年12 月剿灭了马哈巴德共和国。马哈巴德共和国尽管前后只存在了不到一年时间,但其斗争实践为伊朗库尔德民族运动的兴起奠定了实践基础,也为后来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

(二)巴列维政府对库尔德人的政策。1941 年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Mohammad Reza Pahlavi)在伊朗上台执政,伊朗主体民族波斯人属于伊斯兰教什叶派,而提出民族自治要求的库尔德人则主要是逊尼派穆斯林。由于伊朗库尔德人经常开展跨境反政府活动,巴列维政府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实行孤立库尔德人的政策,以达到切断外界对伊朗库尔德人援助的政治目的。孤立主义是此时巴列维政府对库尔德人政策的核心。

1941~1979 年巴列维在位时期曾一度采取了若干有利于库尔德民族发展的政策。例如,在文化和教育方面,允许库尔德人在政府监督下开办民族语学校、广播电台等。但是,这种教育、社会活动受到政府的严格监督和控制,限制了库尔德民族文化的发展,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40 年代,巴列维政府对库尔德人实行了温和的军事政策,允许库尔德人服兵役、参加政府军。因此,伊朗库尔德地区局势也曾出现20 世纪40 年代近十年的和平发展期。然而,在20 世纪50 年代初至1979年巴列维执政后期,受摩萨台内阁政变和国际冷战影响,伊朗局势动荡不安。②1951~1953年出任伊朗民选首相的摩萨台在首相任内最瞩目的举动,是把伊朗石油业国有化。在国有化以前,伊朗石油业自1913 年起一直由英伊石油公司(后称英国石油,简称BP)掌控,而英伊石油公司背后则由英国政府操控。摩萨台的决定令英政府相当不满,在英国军情六处要求下,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动了一场政变,成功在1953年8月19日推翻摩萨台政权,后巴列维王朝在美国支持下重新掌握实权,对国内加强专制统治,导致伊朗民族主义运动高涨。此外,1950~1953 年的朝鲜战争和1959 年美苏冷战时期最严重正面对抗事件——古巴导弹危机的爆发使得国际局势异常紧张。为此,巴列维适时调整了对库尔德人的政策,强化了对库尔德地区的恐怖统治和军事镇压。①Fragiskatos, Peter,“The Kurds and the State: Evolving National Identity in Iraq, Turkey, AndIra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18,No.3,2006,p.224.可以说,在1979 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前的相当长一段时期里,巴列维政府对库尔德人采取了严酷的打压政策。例如,1956 年,伊朗克尔曼沙汗省附近的库尔德人发动起义,但很快便遭到政府的武力镇压。同时,伊朗政府针对库尔德人实施孤立政策。如1958年,马哈巴德共和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毛拉·穆斯塔法(Maura Mustafa)结束国外流亡生崖重回祖国伊拉克,便引起了伊朗政府的警惕。②唐志超著:《中东库尔德民族问题透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206页。20世纪六七十年代,毛拉·穆斯塔法领导的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Kurdish Democratic Party of Iraq,DPI)为争取民族合法权益同伊拉克政府展开了激烈较量,需要巴列维国王的有力配合与支持。而作为交换条件,巴列维国王要求他镇压伊拉克境内的伊朗库尔德民主党。为取得伊朗政府的帮助和支持,毛拉·穆斯塔法驱逐并逮捕了许多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分子。他的这一做法激起了伊朗库尔德人的强烈不满,认为他背叛了“库尔德革命”,但伊朗政府却通过此举达到了切断伊朗库尔德人与外界联系的政治目的。1979 年伊朗伊斯兰革命胜利后,在伊朗建立起了一个现代的政教合一国家,库尔德人的民族自治斗争也进入了新阶段。

(三)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历经坎坷,困难重重。伊朗政府对其库尔德等少数民族一贯采取歧视和压迫政策,因此,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处境向来十分艰难。早期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的领导人既缺乏政治实践经验,又在建国理念、治国方针等方面存在严重意见分歧,致使各方矛盾重重,难以调和。如马哈巴德共和国领导层中既有支持总统卡奇的库尔德部落,又有支持共和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毛拉·穆斯塔法的派别。卡奇和毛拉·穆斯塔法两人为争夺权力,勾心斗角,彼此辖制。因此,共和国内部的政治基础十分薄弱,可谓一盘散沙。伊朗库尔德斯坦地区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相对落后,不同酋长部落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很大。伊朗政府针对库尔德地区的这一特点,先是采取分而治之、逐个瓦解的政策,以削弱东库尔德斯坦地区的横向联系,随后便大举派兵进攻马哈巴德地区。卡奇政府十分软弱无能,在伊朗政府军兵临城下时几乎未作任何抵抗便临阵逃脱,最终于1946年12月被推翻。马哈巴德共和国垮台后到1979 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前的这段时期,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陷入沉寂期。③Storm Lise, Ethnonational Minorities in the Middle East:Berbers, Kurds, and Palestinians,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7,p.37.1979 年,伊朗伊斯兰革命推翻了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的君主立宪政权,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同年3 月21 日,即库尔德历法新年的前一天,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Khomeini)派遣空军和革命卫队悍然进攻库尔德城市萨兰达季。这次行动伤害了伊朗库尔德人的民族感情,引起了强烈不满。因此,在当年3月85%~90%的伊朗库尔德人抵制了政府就伊朗国名举行的全民公决。此后,伊朗政府通过修宪不断削弱库尔德人的民族权利。1979 年11 月伊朗宪法草案的最初版本中还含有保障库尔德等少数民族权利的部分条款,如其中第21 条规定,伊朗通用语言为波斯语,但允许学校和媒体使用少数民族语言。④唐志超著:《中东库尔德民族问题透视》,第212页。然而,在宪法草案修改后,上述规定被取缔。为表达不满,伊朗库尔德民主党拒绝参加宪法公投,与政府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1980年9月两伊战争爆发,中东地区形势愈加错综复杂,库尔德人不幸沦为大国博弈的政治工具。而此时,伊朗库尔德人却认为可利用这一时机来为自身争取合法权益。伊朗库尔德政党向政府表示愿意加入反击伊拉克入侵的战争,希望借此来换取自治权,遭到拒绝。两伊战争期间,伊朗和伊拉克政府均支持对方的库尔德反政府武装,以此作为削弱对方政府在战场上实力的手段。总体来说,这一时期,伊朗政府虽然面临来自伊拉克的巨大军事压力,在战场上损失惨重,但稳固国内安全与稳定的大政方针没有改变,对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继续采取压制政策。

两伊战争结束后,一些伊朗库尔德游击队继续开展武装斗争,但规模有限,未对政府构成重大威胁。20世纪90年代,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基本没有进一步发展,武装游击活动也基本停止,部分主张与政府和谈的温和派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也遭暗杀,其力量遭到严重削弱。1997年8月,伊朗温和改革派教士哈塔米(Khatami)上台,采取了一些相对开明的政策方针:如扩大公民政治选举自由、对库尔德等少数族群采取宽容政策。哈塔米任命多名库尔德人出任总统或内阁成员顾问,允许库尔德刊物公开讨论民族主义、库尔德历史等问题。①唐志超著:《中东库尔德民族问题透视》,第216页。哈塔米的改革政策使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又一度活跃起来。然而,哈塔米的改革触及了保守主义者,尤其是波斯人的族群利益,进而遭到保守派的强烈批评和竭力阻挠。保守派接连发动反击,哈塔米则节节退让。直至2004 年2 月,伊朗大约一半的库尔德议员被禁止参加议会选举。

综合来看,伊朗1979 年进入政教合一体制后,新政权对库尔德人的民族政策日趋强硬。②唐志超著:《中东库尔德民族问题透视》,第211页。这与1919 年土耳其凯末尔政府在资产阶级革命时,对国内库尔德人采取利用和容忍并存政策,革命后却对其采取强硬镇压措施的情形十分相似。在此形势下,一些伊朗库尔德有识之士积极推进民族自治进程,并竭力发展政党势力,让更多的库尔德精英和百姓参与到争取民族独立的事业中,这为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诞生创造了有利条件。但是,伊朗的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在政府的一再压制和打击下,几度沉浮与起落,其实现民族自觉、自治与独立建国的美好愿望始终未能实现。

二、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组建与发展

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是一个激进的左翼民族主义反伊朗政府组织。自2004年成立以来,该组织一直在为伊朗库尔德人争取自治权与政府持续抗争,并为土耳其、伊朗、叙利亚、伊拉克的库尔德政治及武装团体提供支持和保护,被伊朗、土耳其视为恐怖组织。2009 年,美国也将其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一)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初建期(2004~2010 年)。伊朗政府对境内少数民族长期实行宗教压迫和打击政策,导致后者的强烈不满,它们为争取信仰自由和宗教权利不断抗争,在此背景下,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应运而生。2004年,该党在库尔德民族主义分子头目哈贾迈迪领导下宣告建立,③王艺儒、刘霞:“伊朗库尔德政党及其政治前景”,《国际研究参考》,2017年第4期,第40~47页。宣称它是一个“政治的、社会的、带有军事色彩的文化运动组织”,宗旨是通过武装斗争推翻伊朗神权体制政府,建立一个民主的联邦制国家,实现伊朗库尔德人、俾路支人、阿塞拜疆人和阿拉伯人等少数民族的地区自治。④汪波著:《中东库尔德问题研究》,时事出版社,2014 年,第329页。该党拥有武器装备,目前约有3000 名来自伊朗、土耳其、伊拉克、叙利亚和库尔德人散居地区的武装力量。伊朗和土耳其政府视其为恐怖组织,但欧盟、联合国和俄罗斯等并未予以界定。一位该党创始成员称,1997 年该党在伊朗刚刚萌牙时,它只是个带有青年学生性质的为争取学生权利而奋斗的组织,并受到伊拉克建立库尔德自治区成功实践的激励和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武装斗争鼓舞。考虑到以往库尔德人屡次起义失败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该党领导人最初只希望建立一个伊朗库尔德民族认同的政党,并努力阻止伊朗政府试图重新建构与同化伊朗库尔德民族,使其成为伊朗人或雅利安人一部分的民族策略。在伊朗政府对该党及国内库尔德人实施一系列镇压政策后,其领导人于1999 年逃往伊拉克,定居在甘迪勒山区,这是一个距离伊朗边境不到10英里的由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控制的地方。2004 年,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宣布成立后,很快就发展成为伊朗最大的反对派,并打破了伊朗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一度消沉的局面,⑤敏敬著:《中东库尔德问题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94页。表现出较强的组织活动能力,且获得了足够的外部力量支持。

(二)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巩固与发展期(2011~2015 年)。随着区域安全形势的变化和发展,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开始适应外界变化并重新制定了自身发展路线。一是把谋求伊朗库尔德民族问题国际化作为政治斗争的突破点。2011 年底,该党创始人兼秘书长拉赫曼·哈吉·艾赫迈迪前往美国寻求政治支持和协助。对此,伊朗政府持坚决反对态度,并制定了把反库尔德分离主义同反美联系在一起的大政方针。①Kenneth Katzman, “Iraq: Post-Saddam Governance and Security,”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Library of Congress,Vol.10,No.3,2009,p.32.二是号召所有伊朗库尔德人“为承认各民族权利、联邦制、民主的伊朗而战,也为世俗的、男女平等、宗教和文化自由的库尔德斯坦而战”。三是与土耳其库工党联系密切。该党前身在伊拉克甘迪勒山区活动期间,曾接受土耳其库工党的安全保护,与库工党联系密切,时常相互策应展开合作。该党还采纳了库工党领导人阿卜杜拉·奥卡兰的政治思想和军事策略。在库工党思想影响下,该党从一个民权运动组织发展成为一个更加雄心勃勃的独立运动组织。四是其宗旨是通过武装斗争争取伊朗库尔德人的民族自治,继而建立独立的库尔德共和国。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武装斗争曾给伊朗政府制造了许多麻烦,伊朗安全部队也曾多次对其进行清剿,双方虽均有伤亡,但自由生活党受到的打击更大,其二号人物马吉德·卡维安即于2011年被伊朗安全部队击毙。

武装斗争一直是该党的基本斗争策略。2010年4 月24 日,自由生活党武装袭击了克尔曼沙汗省的一个警察局。据伊朗政府消息报道,该事件共造成18 名警察和8 名叛军丧生。不久后,一架伊朗军用武装直升机袭击了一座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村庄,该村庄被认为是自由生活党的大本营。2011 年后,伊朗军队发动的针对自由生活党武装分子的军事行动有增无减。如2011年7月16日,伊朗军队开始对位于伊拉克北部山区的自由生活党武装分子盘踞地区发动了猛烈进攻。据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的一名成员称,在清剿行动中,共有数十名自由生活党武装分子被杀。

(三)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活跃期(2016 年至今)。2016 年以来,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活动趋于活跃,这从伊朗媒体相关报道中可窥一斑。如2016年7月16日,伊朗政府发言人科曼卡尔宣布伊朗部队发动了针对自由生活党据点的袭击,共造成53 名伊朗士兵丧生。②Latif Tas, The Influence of Diaspora Politics on Conflict and Peace: Transnational Activism of Stateless Kurds, New York: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2017,p.167.科曼卡尔还指出,伊朗军队正使用重型武器并与伊斯兰辅助者(Ansari-Islam)一道对自由生活党武装采取联合行动。伊朗媒体后来报道称,阿巴斯·阿斯米将军是圣城库姆经验最丰富的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官之一,他和至少5名革命卫队士兵在伊拉克边境附近与自由生活党库尔德武装分子的冲突中丧生。此后,据路透社报道,伊朗政府指责自由生活党发动了针对伊朗天然气管道的破坏性袭击,并伏击了政府军。

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领导层内部并不完全赞成对伊朗政府一味采取武装对抗政策。2016 年8 月8 日,在伊朗政府军与该党武装发生冲突时,恰逢伊斯兰教历的斋月,该党领导人哈吉·艾赫迈迪告诉记者,他正准备与伊朗政府谈判,并坚称库尔德问题需要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他承认,在某些情况下,妥协是不可避免的,并表示自由生活党愿意放下武器。他还表示,武装斗争可能最终无助于库尔德人在伊朗获得政治和文化权利。然而,同年9 月2 日,伊朗政府拒绝自由生活党的任何停火请求,称后者别无选择,只能放下武器或离开边境地区,警卫队还恢复了武装攻势。9月19日,伊朗地面部队一位高级指挥官称,其部队将在未来几天消灭自由生活党的库尔德武装等叛军。2017 年10月2日,在双方战斗持续一个月后,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开始了新一轮对自由生活党的地面清剿行动。10月9日,伊朗媒体称,在与自由生活党武装分子的战斗中,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准将阿里·贾尼萨里被击毙,这使政府军进一步加大了对该党武装的打击力度。③Van Bruinessen Martin,“The Kurds between Iran and Iraq,”Middle East Report,Vol.141,No.3,1986,pp.24-27.10 月30 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地面部队部署副司令、准将阿卜杜拉·阿拉奇宣布,伊朗部队已成功占领位于西北部边境地区的贾索山(Jasosan)高地,自由生活党则承认军事失利,并同意撤退至远离伊朗边境一公里以外的地区,保证不再进入伊朗军事活动区,也不再吸纳伊朗公民加入该党。另据伊朗媒体报道,伊朗政府军在随后对贾索山高地的一次清剿行动中,共剿灭了180 名该党成员,并致使其300名成员受伤。2018年7月21日,靠近伊拉克边境的一处伊朗军事检查站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据伊朗半官方通讯社法尔斯通讯社报道,遭袭的检查站位于伊朗首都德黑兰以西约620 公里的库尔德斯坦省马里文镇附近,由于袭击导致弹药库发生爆炸,造成至少10名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士兵丧生。①“Kurdish PJAK Claims Responsibility for Killing 11 IRGC Forces in Iran,”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18-07/22/c_137340105.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2日)这次袭击是近年来伊朗军方在与伊拉克接壤的边境地区遭袭事件中遇难人数最多的一次。自由生活党随后发布声明宣称对此次袭击事件负责。

三、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的未来发展前景

目前看,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的未来发展前景不容乐观。一方面,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存在本身即构成了对伊朗中央集权体制的严重现实威胁,招致后者的强力打压;另一方面,库尔德民族运动自身存在着巨大局限性。这从包括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在内的库尔德政党党派别林立、内部纷争不断即可见一斑。同时,地区国家均从自身利益考量出发,视自由生活党为可利用的政治棋子。此外,尽管伊朗等国库尔德人境遇引起西方国家的广泛关注,但是从中东现实考虑,西方国家并不支持其建立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国家。因此,自由生活党独立建国的理想仍难实现。

首先,自由生活党严重威胁到伊朗中央集权和神权体制,政府必加大打击力度。该党不仅反对世俗的伊朗政府,而且对凌驾于最高政权的神权统治模式也十分抵触,主张建立一个库尔德民族自治政权,并要求将伊朗的阿塞拜疆人、巴赫蒂亚里人、卢尔人、俾路支人及土库曼人等少数民族都平等地纳入新库尔德政权中。这无疑是对伊朗民族主义的公然挑战和反政府行径,因而遭到伊朗政府的强烈反对和镇压。而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来,中东局势不确定性进一步增强,给伊朗国内错综复杂的局势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伊朗政府势必会加大压制各种反政府势力的力度,其与自由生活党乃至其他库尔德民族政党之间的较量短期内不会停止。

其次,伊朗库尔德政党林立,互相之间也存在难以调和的分歧和矛盾。除了自由生活党外,伊朗其他的库尔德政党还有库尔德斯坦民主党、伊朗群众党(Tudeh Party)等。这些库尔德政党互相倾轧,且斗争目标、方针和纲领不一,未能形成一股与伊朗政府抗衡的强有力的政治力量。自由生活党作为伊朗新兴的库尔德政党,其斗争方式较为灵活,如使用游击战、山地战和阵地战与政府周旋;原则性也较强,如长期坚决反对伊朗当局和美国干涉伊朗库尔德事务等;更注重独立、民主、自由的价值理念。而成立较早的伊朗库尔德政党则主要采取正面武装斗争方式,缺乏现代思想观念。尽管伊朗库尔德政党在反对伊朗政教合一政体等方面是一致的,其成员也常常相互流动和展开合作,但是因其内部意见不一,矛盾和分歧难以弥合,无疑给伊朗库尔德民族自治和独立前景增加了不确定性。

第三,土耳其、以色列和伊拉克等周边地区大国从各自利益出发,对自由生活党态度不一。土耳其长期受西方国家影响,被视为西方国家向中东扩张的急先锋。2011 年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土耳其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及以沙特为首的海湾阿拉伯国家一样,力主推翻巴沙尔政权。而支持巴沙尔政府的伊朗则指责土耳其干涉叙内政,充当“帝国主义强权的奴仆”。土耳其与伊朗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分歧、对立凸显,如土支持叙反对派武装,不承认巴沙尔的总统地位,伊朗则持相反立场。因此,土伊关系不睦。然而,在打击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上,双方立场却高度一致。2019 年3 月6 日,土内政部长苏莱曼·萨苏鲁(Suleiman Sassoulu)表示,土耳其和伊朗正在讨论针对库工人党和其在伊朗的分支自由生活党的跨境打击行动。库尔德问题对土耳其而言十分棘手,库工党在土的暴力反叛行动在中东国家中是最激进的,土政府投入了大量精力。近年来,在现实利益驱动下,土伊在伊核问题和库尔德等问题上不断拓展政治与安全合作空间。①杜军:“中东变局以来的土耳其与伊朗关系探析”,《阿拉伯世界研究》,2018年第1期,第56页。土也加强了打击自由生活党的力度,以切断和遏制其与库工党的联络与合作。以色列境内库尔德人很少,表面上看,以政府在库尔德问题上一向持中立立场。但实际上,以政府一直暗中同美国一道支持自由生活党等伊朗库尔德政党,以颠覆伊朗政权。尽管美国将自由生活党列入恐怖组织名单,但暗中却支援包括该党在内的库尔德政党,对抗伊朗政府。萨达姆政权垮台后,亲美的伊拉克政权上台,其一面同美国一致支持其他中东国家的库尔德政党,一面又不得不防范库尔德势力坐大,殃及自身政权稳定。因此,伊拉克政府对自由生活党等伊朗库尔德政党态度较为复杂。此外,在如何对待包括伊朗在内的中东库尔德人问题上,美国等西方大国仅希望其能得到人道主义对待,改善其经济文化条件而已,②唐志超:“库尔德问题的历史、现状及前景”,《现代国际关系》,1999年第11期,第42~44页。并不真心支持库尔德人建国。它们更期望通过支持自由生活党颠覆伊朗政权,为此,一面扶植和支持其反伊朗政府的行动,一面竭力强化对其政治上的控制,向其灌输西方文化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为自己培育分裂伊朗政权的代理人。囿于中东地缘政治与大国博弈,自由生活党欲实现民族自治与建国的愿望短期内难以实现。

四、结 语

库尔德民族是典型的跨界民族,伊朗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等民族政党的形成、建立和发展都是历史和国际政治利益斗争的产物,目的是争取库尔德民族自治权利。然而,无论其斗争方式合理与否,斗争形式单一与多样,其产生的外溢效应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应在一种国际化的大背景框架中去审视,理性辩证地看待和分析伊朗和中东其他国家的库尔德问题。诚然,库尔德问题是处理多民族国家少数民族自治问题的现实案例,在政治多极化越来越朝向纵深发展的今天,如何合理地处理少数民族的合理政治诉求和实现其普遍应享有的民族权益,既是治国理政的关键,也是涉及人道主义、国际政治、大国博弈的现实问题。伊朗虽是多民族国家,但是其主体民族波斯人只占六成左右,而剩下的四成都是少数族群。对此,伊朗政府只有采取切实有效措施,诸如开展不同民族间的交流对话与磋商,尽可能求同存异地开展合作,才能达成政治协商与和解,共同推进伊朗乃至中东地区的政治民主化进程,维护国际安全合作,促进世界和平进步事业的发展。可以预见,在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如何正确处理少数民族的合理政治诉求,维护和保障其民族权益将成为世界相关国家与国际社会须面对的现实问题之一。妥善有序地解决这一问题,将有助于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推动各民族间的良好交往互动以及民主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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