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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冲突视域下的阿富汗国家重建

2020-11-17张冰冰

现代国际关系 2020年8期
关键词:族群塔利班阿富汗

张冰冰 王 晶

2001 年,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了塔利班政权。2009 年美国总统奥巴马推出阿富汗新战略,宣布自2011 年7 月起逐步从阿富汗撤军,并在2014年完成撤军行动及向阿富汗方面的防务移交。至此,阿富汗开始进入后反恐时代,即国际安全援助部队不再担负阿富汗安全与稳定的主要责任,而由阿富汗人自己承担国家安保重任,并主导国家重建的时代。事实上,奥巴马政府的撤军战略并未完全奏效,由于阿富汗局势恶化,仍有1万余名美军驻扎在阿富汗。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再度调整阿富汗战略,谋求与塔利班进行和谈,以便从泥潭中脱身。2月,塔利班与美国签署和平协议。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之间的矛盾依然突出,其背后隐藏的紧张族群关系是影响国家重建的艰巨任务。

族群冲突多年来一直严重影响着阿富汗的国家发展。阿富汗具有数量众多且关系复杂的民族和庞大的部落组织,在阿富汗国歌和阿富汗宪法中共提及了14 个民族。①“The Constitution of the Islamic Republic of Afghanistan,”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The_Constitution_of_the_Islamic_Republic_of_Afghanistan.pdf.(上网时间:2019年1月7日)其中,普什图族、塔吉克族、哈扎拉族、乌兹别克族和土库曼族是最主要的5 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聚居地。由于多山的地理、地形和农耕、游牧混合的生产方式,在阿富汗广大的农村和山区产生了众多的部落和以部落联盟为主要形式的部族,阿富汗的部族社会中家族、氏族、部落一层层由小及大的社会群体,认同于和他们有亲疏关系的群体。②何可人:“阿富汗部族政治与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构建”,《云南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第98页。阿富汗的族群认同非常强大而国家认同缺乏,使得其成为“强社会弱国家”的典型代表,也使其族群冲突严重影响了国家发展。

自1747年建国起,阿富汗就族群冲突不断。在之后的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期、塔利班执政时期,族群冲突都成为该国内部冲突的重要原因之一。2001 年,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了塔利班政权。之后阿富汗在国际社会的干预下开始进行政治重建进程,阿富汗在形式上实现了统一,但政府的权威在喀布尔之外仍旧很脆弱。大约有100万普什图人居住在阿富汗北部,他们分散在北部大部分省份,集中在两个农业城市巴尔赫和昆都士。作为阿富汗最大的种族群体,普什图人在塔利班统治下享有安全,但自塔利班垮台以来,他们成为乌兹别克人、土库曼人、塔吉克人和哈扎拉人实施报复的目标。据人权观察组织的报告,仅在2002 年初的3 个月时间里,阿富汗北部就有超过150 起针对普什图人的袭击。③沙伊斯塔·瓦哈卜、巴里·扬格曼著,杨军、马旭俊译:《阿富汗史》,东方出版中心,2010年,第276页。除此之外,以普什图族为主体的塔利班叛乱分子在政权和族群的混合作用下也发动了猛烈攻击,其中不乏针对政府和少数民族人民的残忍行径。阿富汗的由少数族裔建立的旨在推翻塔利班政权的北方联盟,在“9·11 事件”后得到了西方国家的大力支持,其成员在战后政府中占据了权力优势。该联盟主要由第二大族群塔吉克人、第三大族群哈扎拉人和第四大族群乌兹别克人构成。在这种背景下,少数民族在阿富汗政坛中作用越来越大。比如,哈扎拉人穆罕默德·卡里姆·哈利利作为统一党的主席在2002 年前后三度出任阿富汗政府副总统。在阿富汗国民军中,也基本实现了民族平衡。具体占比是:塔吉克人25%、哈扎拉人10%、乌兹别克人8%、其他少数民族合计占了13%。这种政治格局引起了塔利班的极度不满,加剧了塔利班对其他部族的敌意。2010 年的联合国人权报告①“Afghanistan Annual Report 2010 Protection of Civilians in Armed Conflict,”https://www.ohchr.org/EN/Countries/AsiaRegion/Pages/HRReports.aspx.(上网时间:2020年6月5日)显示,该年上半年,阿富汗全境因各类冲突和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较上年同期上升31%,塔利班等反政府武装是导致这一数字上升的主因。以哈扎拉人为例,他们大多数是什叶派穆斯林,被塔利班和“伊斯兰国”这两个逊尼派穆斯林组织视为异教徒。为此,塔利班和“伊斯兰国”对后者等发动了一系列突袭活动。2001 年塔利班曾在巴米扬省中部策划大规模屠杀哈扎拉人。2016 年,喀布尔哈扎拉人抗议集会期间发生的两起自杀式爆炸,造成80多人死亡。2018年3 月,一名自杀炸弹手在喀布尔诺鲁孜的哈扎拉地区炸死33 人。9 月,一名自杀炸弹手在喀布尔的一个哈扎拉摔跤俱乐部杀死了多达30人,第二名炸弹手又炸死了26 人。2018 年10 月,塔利班开始对中部省份乌鲁兹甘和加兹尼的哈扎拉人居住的地区发起攻击,造成数百人死亡,数千人流离失所。2019 年3 月7 日,喀布尔哈扎拉人集会遭到迫击炮袭击,造成11人死亡,95人受伤。总体上来说,阿富汗战争后的族群冲突因为域外大国的干预和国内政治形势的转变更加复杂了。

总体而言,在推翻塔利班政权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开始思考如何重建满目疮痍的阿富汗。尽管阿富汗政府和国际社会都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但阿富汗国家重建的成效并不显著。作者认为,族群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是影响阿富汗国家重建的关键性因素。本文将从政治、经济、安全方面分析族群冲突对阿富汗国家重建的消极影响。

一、族群冲突破坏阿富汗政治秩序

在阿富汗,族群冲突阻碍了国家形成稳定健康的政治秩序,对现代国家建构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并使得国家法制体系受损和民主负责制运行受阻。

(一)族群冲突对阿富汗的现代国家建构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国家构建包括两个方面,即国家能力和官僚机构的中立性与自主性。国家能力,不仅包括合法垄断暴力的能力,也包括国家的渗透能力。渗透体现了国家对社会和公民生活的实际影响程度,是国家能否将其独立的意志主张转化为有效的公共政策目标,并有效贯彻实施的能力。官僚机构的中立性和自主性,体现为政府能与社会保持一定隔离,“能够超越阶级、派系、利益集团、家族进行决策的不偏不倚性”。②[美]弗朗西斯·福山著,毛俊杰译:《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从工业革命到民主全球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434页。从上述标准来看,阿富汗的国家能力构建明显不足。

第一,族群冲突使阿富汗政府未能建立起全面的国家能力。阿富汗人骁勇善战,部族成员几乎人人拥有武器,担负着保卫部族、攻击仇敌的任务,这就使得国家无法形成统一的暴力机器,更不用谈对基层人民生活的管控。截至2018 年11 月初,阿富汗政府控制了407 个县中的143 个,比例约为36%;塔利班控制52 个,比例约为13%;双方争夺201 个县,占总数的51%。而以人口衡量,政府控制区域人口约1587 万,占总人口的49%;塔利班控制人口302万,占总数的9%;陷入胶着区域的人口1384万,约占总数的42%。美国国防部也承认,阿富汗的军事态势仍处于僵局。阿富汗国防和安全部队控制着大部分人口中心和所有省会城市,而塔利班控制着大部分农村地区。③Department of Defense,“Enhancing Security and Stability in Afghanistan, ”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 /1904051 / dod-releases-report-on-enhancing-security-and-stability-in-afghanistan/.(上网时间:2020年1月13日)与此同时,阿持续数十年的战乱无疑极大破坏了乡村地区的农牧业,加剧了部族之间为争夺资源的竞争,部族同时兼顾行政和生产单位以及军事单位的职能。许多阿富汗人,特别是来自乡村地区民众的政治认同和共同体意识基本还是围绕部落领袖展开,中央政府只是一种遥远的存在。阿富汗民众很少交税,也很少从政府得到什么,对他们而言,中央政府就是喀布尔街头那弹痕累累的建筑。④苏琦:“‘万物简史’后塔利班阿富汗乡村图景启示录,”http://www.qdaily.com/articles/45440.htm.(上网时间:2020年2月2日)因而,很多民众不得不依附类似“普什图瓦里”这种原则行事解决冲突,国家的公信力和权威性日益式微。

第二,族群冲突使阿富汗政府机关和军队很难保证其中立性和自主性。自阿富汗建国以来,普什图人在政权中长期居于主导地位,引起了其他族群的不满。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后,在重建初期,阿富汗临时政府已不能再像苏联入侵前那样按照地域分布情况来安排政治重建,唯一可依靠的只有在战乱中保存和壮大起来的部族首领和与部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军事政治精英,由此部族政治也成为了政治重建的重要条件。①何可人:“阿富汗部族政治与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构建”,《云南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第102页。塔吉克人、乌兹别克人、哈扎拉人掌握了许多关键部门。对此,普什图人心怀怨恨,阿富汗总统阿什拉夫·加尼虽然在竞选时允诺维持政权的族际平衡,但就任总统后加尼及其团队都不遗余力地排挤主要的少数民族成员。如为削弱塔吉克人的竞争,加尼在巴尔赫省长阿塔·穆哈迈德·努尔和阿卜杜拉之间制造矛盾。

在阿富汗政府军中,族群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尤为突出。阿富汗政府军在其形成的初期阶段由塔吉克人控制,因为塔吉克人在北方联盟和推翻塔利班政权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前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倾向于支持普什图人,并努力使其成为高级官员和国防部的多数派。自2014年加尼总统上任以来,各方一直在努力建立一种平衡,高级职位的普什图人的数量有所减少,但来自北方联盟的军官很难指挥主要由普什图人组成的士兵。总之,在阿富汗各族群都想扩大本族群的势力,扶植自己的代表进入政府以为本族群谋福利,由此产生的官僚机构的民众认同度极低,而许多官员为了连选连任,不得不以本族群的利益为首要,很难保证其行为的中立性和自主性。

(二)阿富汗国家法制体系受损。阿富汗的法制体系也因族群冲突受到了很大的损害。法制建设既需要法制观念深入人心,又需要正确的程序和制度作为保障。阿富汗的族群冲突不仅没有推动法制观念的传播,反而助长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理念。在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后,阿富汗局势并未从根本上得到改善,新成立的阿富汗政府虽然看起来司法系统较为完备,包含了最高法院(Stera Mahkama)、高等法院和上诉法院,然而,它们在实践中不论是程序还是制度实施都不完善,无法提供有效的安全、司法等公共物品。而且,虽然阿富汗宪法确立了司法具有独立地位,但法院却被行政部门牢牢控制。2001 年以卡尔扎伊为首的普什图温和派和以少数族群为代表的北方联盟就阿富汗的政治制度进行权力斗争,为了从内部破解北方联盟,卡尔扎伊和哈利勒扎德与北方联盟领导人和原教旨主义圣战者阿卜杜勒·拉布尔·萨亚夫达成协议。根据协议,萨亚夫将在制宪支尔格大会(制宪会议)上支持总统制集团,以及“在其他战线上”进行一些让步,以换取在法院提名最高法官的权力。②“Sayed Ziafatullah Saeedi,How Afghanistan’s Judiciary Lost Its Independence,”https://thediplomat.com/2019/06/how-afghanistans-judiciary-lost-its-independence/.(上网时间:2019年5月3日)

除此之外,下级法院被保守的毛拉占据,他们“很少或根本没有接受过法律培训,包括伊斯兰法律培训”,同时严格关注其“赞助网络”以确保“种族包容性”。他们的任命彻底破坏了司法机构,从而使司法机关严重政治化。在基层,由于缺乏有效的官方司法系统,阿富汗人更依靠传统非正式的司法实践。《波恩协议》对这种做法给予了承认,但规定在不符合“阿富汗宪法”规定或国际法律标准的情况下不适用该制度。司法审判代表由当地支尔格会议选出,他们以当地习俗和伊斯兰教法作为法律渊源,通过社会压力和民事执法机构来执法。但由于审判不需要遵循先例也不公布决定,因此会存在一定的任意性。同时,阿富汗部落文化传统还具有一定的落后性,如女性证词会被认为是不太可靠的证词,处罚措施可能会违反人权等。即使如此,与政府相比,部落民众仍对其更为信任。

(三)阿富汗民主负责制运行受阻。民主负责制的内涵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国家的民主要健全,主要的实现途径是公平自由的周期性多党选举;二是负责制,即政府关心社会整体的利益,且从多方面回应并实现民众的利益诉求。值得注意的是,民主负责制重要的是实际绩效,程序上的民主不一定带来实质的民主。同时,民主负责制需要中产阶级作为阶级支撑。福山认为:“在促成自由民主制上,广泛的中产阶级的存在既不是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但在维持它的时候却非常有用。”①[美]弗朗西斯·福山著,毛俊杰译:《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从工业革命到民主全球化》,第405页。

首先,族群冲突不利于形成健全的民主体制,实现政党公平自由的竞争、轮替。阿富汗的政党具有十分鲜明的族群特征,族群的领导者经常打“民族牌”,通过强调本族群认同,突出族群之间的差异,换得本族群的支持。而且,阿富汗宪法规定只有赢得50%以上的选票才能当选总统,由于普什图人只占全国人口的40%,这就意味着普什图候选人要当选必须争取其他民族的支持,因此,选举的过程往往伴随着拉拢和冲突。以2019年的大选为例,候选人加尼选择了塔吉克族人、前情报局长安鲁拉·萨利赫和哈扎拉族人、现任副总统萨瓦尔作为他的两位竞选伙伴,除此之外,加尼还得到了乌兹别克族人、前朱兹詹省省长阿莱姆·萨伊的支持,由此,加尼获得了塔吉克族、哈扎拉族和乌兹别克族的选民基础。候选人阿卜杜拉的竞选伙伴是多斯图姆的乌兹别克族盟友埃纳亚图拉·巴布尔·法拉赫曼德和哈扎拉人阿萨杜拉·萨达蒂,虽然阿卜杜拉在自己的塔吉克族群中地位受到了打击,但是获得了两位强大但有争议的前哈扎拉军阀穆罕默德·卡里姆·哈利利和穆罕默德·穆哈盖克,以及普什图人、前财政部长安瓦尔·哈克·阿哈迪的支持,由此有了普什图族、哈扎拉族和乌兹别克族的选民基础。大选结果为加尼获得923868 票,占总票数的50.64%;位列第二的是现任阿政府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得票率为39.52%,根据阿富汗宪法,加尼成功连任。阿卜杜拉再次宣布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并称将成立一个“包容性”政府。3月9日,加尼和阿卜杜拉分别举行总统就职仪式,导致阿富汗出现两个总统几乎同时宣誓就职的混乱局面。这场“双总统”的斗争折射出在族群力量的干涉下,民主国家视为平常的政党平稳轮换在阿富汗充满了变数。

其次,阿富汗政府在负责制方面的表现不如人意。在阿富汗,由于族群观念仍在民众心中占主导作用,因此对官员而言,部落荣誉超出了国家责任,提携亲友不但合法,而且被视为荣誉,甚至是一种责任。②[美]塔米姆·安萨利著,钟鹰翔译:《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34页。如前总统卡尔扎伊对其家乡坎大哈极为关心,他在其部族长老的说服下任命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艾哈迈德·瓦利·卡尔扎伊为省议会主席。为了确保他在坎大哈的选民在有其他可行的生计来源之前保证正常生活,他默认坎大哈人进行毒品交易。卡尔扎伊总统一再拒绝美国和其他国家说服他罢免其兄弟省议会主席的建议。③Kenneth Katzman,“Afghanistan:Politics,Elections,and Government Performance,”https://www. everycrsreport. com / files / 20111212_RS21922_9fdd5c9f11d09429944c1b0c47e4f746542a787c.pdf.(上网时间:2020 年8月18日)此外,为了在族群的权力争夺中取得优势,不少政客选择了贿选这条道路,上台后又大肆敛财。在2019 年,阿富汗多名前政府高级官员因涉嫌腐败已遭拘留,现阶段正在接受检察部门调查。阿富汗总检察长发言人阿马努拉·伊曼3 月29 日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上说:“总检察长办公室28日拘留了涉嫌腐败的前运输部长埃纳亚图拉·卡齐米,其受控罪名为滥用职权、滥用政府资金。”族群冲突、政客和腐败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正如亨廷顿所言:一方用政治权力去换取金钱,另一方则用金钱去换取政治权力,但两者都是通过出卖某种公物(一张选票或是一官半职或是一项决议)来达到的。④[美]塞缪尔·P.亨廷顿著,王冠华、刘为等译:《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7页。由于腐败一直无法根除,阿富汗民众对政府的失望感逐渐上升,只能转向本族群寻求帮助,不得不依附类似“普什图瓦里”这种原则行事解决冲突,国家的公信力和权威性日益式微。

再次,阿富汗缺乏中产阶级来维系民主负责制。根据亨廷顿的观点,经济的发展促使中产阶级的壮大,占据社会多数的中产阶级有能力通过选举来促进其利益,他们的存在使社会的群体构成变为橄榄型,而他们保守的意识形态更会使民主社会保持稳定。但是,阿富汗的民主制度是在外力作用下形成的,作为一个保守且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国家,它并没有形成积极参与政治的中产阶级,占据强势地位的部族领导人也没有政治妥协的传统。在2001年后的阿富汗政治重建过程中,宪法赋予了支尔格大会(或大集会)极大的权力,例如,具有监督和弹劾总统的权力,对重要的人事任命拥有否决权等,总统却无权解散议会。①王鹏、耶斯尔:“阿富汗国族构建:问题与前景”,《新疆社会科学》,2018年第3期,第98页。虽然支尔格由国民议会议员及省和区议会主席组成,但部落长老、宗教领袖和民间社会代表有权出席会议,宗教领袖和部落首领还经常决定民众的投票方式。这种情形不仅不利于国家认同的构建,而且会加深族群之间的隔阂与斗争,在遇到诸如国内安全形势恶化、大国干涉、本国的民族宗教矛盾、不同政治势力间的斗争等情况时极为脆弱。

二、族群冲突影响阿富汗经济发展

在族群矛盾的冲击下,阿富汗的经济系统首先崩溃。作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为513 美元。②Lloyds Bank,“Afghanistan: Economic and Political Overview,”https://www.lloydsbanktrade.com/en/market-potential/afghanistan/economical-context(上网时间:2020年6月8日)国内失业人口众多,卫生条件极差,基础设施建设薄弱,目前通过国际援助正在恢复。经过多年的发展,阿富汗的经济并没有取得显著成效,族群冲突仍在多方面牵制着阿富汗的经济发展。

(一)族群冲突加重了阿财政负担,使阿富汗政府难以集中精力恢复生产和建设。各部落出于维护自身安全和利益的考虑,采取多种手段不向国家上缴税收,加之政府缺乏强制征收的能力,导致阿富汗政府难以从地方获得稳定的税收。比如,塔吉克军阀除了控制潘杰希尔谷地的财政税收之外,还通过个别代理人和掮客控制着阿富汗同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贸易。杜斯塔姆控制着以马扎里沙里夫为中心的阿富汗北方地区的财政税收和对外贸易,而赫拉特省的重要财政资源被伊斯梅尔·汗所控制,仅每一天的关税就可为伊斯梅尔·汗带来100万美元的收入。③Starr S F.:Karza’s Fiscal Foes and How to Beat Them,Confronting Afghanistan’s Security Dilemma,BICC Brief 28,2003,p.46.

另一方面,族群冲突导致政府需要投入大量资金用于维稳,进一步恶化了政府的财政情况。2020年阿富汗的国家预算为4280 亿阿尼,比上年度(3990 亿阿尼)增加了7.2%。其中,安全支出占国家预算的36%,用于基础设施、农业和农村发展、经济治理的资金之和仅占27%。④“Afghanistan Government Budget Value 2020 Forecast,”https://tradingeconomics.com/afghanistan/government-budget-value.(上网时间:2020年5月22日)根据2018 年题为“阿富汗:背景和美国政策简介”的报告:自2002 财政年度以来,美国国会已为阿富汗拨款超过1260亿美元,其中约63%用于安全,28%用于发展(其余用于民事行动,主要是预算援助和人道主义援助)。⑤“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U.S. Policy In Brief,”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22/13.(上网时间:2020年6月21日)迄今为止,世界银行已经为阿富汗的发展和紧急重建项目以及6 次预算支持活动提供了总计超过47亿美元的资金。这项支持包括超过42.6 亿美元的赠款和4.364亿美元的无息贷款。⑥“Afghanistan,”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afghanistan/overview,visited.(上网时间:2020年6月6日)世界银行预测,2020~2024 年阿富汗每年将需要60 亿至80 亿美元的国际赠款,以资助基本服务,支持更快的经济增长,巩固和维持与塔利班达成政治解决后可能减少的暴力行为。⑦“Afghanistan,”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afghanistan/overview,visited.(上网时间:2020年6月6日)2020 年3 月23 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美国国务院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美方对阿富汗总统加尼和前政府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未能组建包容性政府深表遗憾,因此决定将2020年对阿援助削减10 亿美元,并且准备将2021 年援助也削减10亿美元。①CNBC:“US to Reduce Afghan Aid by $1 Billion after Pompeo Fails to Break Impasse,”https://www.cnbc.com/2020/03/24/us-to-reduce-afghan-aid-by-1-billion-after-pompeo-fails-to-break-impasse.html .(上网时间:2020年5月8日)可以说,在阿富汗国家重建中,族群冲突严重拖累了阿经济发展,进一步恶化了政府的财政情况。

(二)族群冲突使得不同族群间的经济发展差距拉大。自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后,国际社会已向阿富汗投入了数千亿美元用于重建工作,但大部分资金面临着族群间的分配不均等问题。普什图人统治了大多数省份,甚至是其他民族占多数的省份,并且担任大多数行政职务。为了增大本族的力量,普什图官员在现代化建设方面对本族有所倾斜,因此在改善其他省份卫生设施、道路、机场和农业的同时,政府的努力主要集中在普什图人定居的省份。②“Afghanistan:Ethnic Diversity and Dissidence.Approved for Release,”https://www.cia.gov / library / readingroom/docs/CIARDP81B00401R000600110002-5.pdf.(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乌兹别克人和哈扎拉人认为,喀布尔的发展是以牺牲他们的利益为代价的。同时,在族群努力利用外国发展援助过程中,虽然哈扎拉人受益于与人权有关的机构或项目(专注于妇女权利委员会),塔吉克人受益于科学和文化合作(专注于智囊团和媒体),但是普什图人在关键领域(比如电信行业)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且拥有更多的就业机会和薪酬。此外,由于哈扎拉族在政府中的任命份额增加,国家资源的分配也在向哈扎拉族人倾斜,比如,对土地的分配政策,对巴米扬市集的控制权,导致现在塔吉克商人在市集仅占了很少部分,塔吉克人的经济发展受到了损害。③Fariba Adelkhah,“War and State (Re)Construction in Afghanistan: Conflicts of Tradition or Conflicts of Development?”https://journals.openedition.org/poldev/2326.(上网时间:2020 年8 月18日)

(三)族群冲突导致毒品经济猖獗,威胁国家经济发展。在阿富汗,只有约12%的土地是可耕地,但是却约有70%的人口为农业人口。在苏联于20世纪80 年代以“焦土政策”摧毁阿富汗的农业系统之前,阿富汗生产的粮食足以养活其人民,④Azmat Khan,“Why Eradication Won’t Solve Afghanistan’s Poppy Problem,”https://www.pbs.org/wgbh/frontline/article/why-eradication-wont-solve-afghanistans-poppy-problem/ .(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然而动荡的局势打破了脆弱的自然经济,阿民众不得不从事与毒品相关的产业来维持基本生计和确保自身安全。塔利班等反政府组织、极端势力、恐怖组织为获得资金来源走上了“以毒养军”的道路,迫使控制区内的民众种植罂粟,一些族群和政客也对此置若罔闻,甚至推波助澜主动参与制毒贩毒,谋求巨额非法收入,以扩大自身影响力,赢得选举。

普什图族民族主义情绪使塔利班不断掠夺坎大哈和赫尔曼德省利润丰厚的罂粟田,并成为其经费的主要来源之一。⑤Benjamin Dubow,“Ethnicity,Space,and Politics in Afghanistan,”https://repository.upenn.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1012&context=senior_seminar.(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2000~2001 年,为了获得国际承认,塔利班在阿富汗境内展开了极为严酷的罂粟禁令,禁令结果极为高效,这使整个国际社会为之震惊。时任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巴基斯坦办事处负责人的伯纳德·芙拉表示:“这是一个国家首次决定一口气废除鸦片”,并称其为“联合国毒品斗争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成就之一”。但是,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研究负责人桑迪普·查瓦后来警告说:“就毒品管制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成功,但就人道主义而言,则是重大灾难。”禁令最戏剧性的后果之一是导致基于鸦片的非正式信贷系统的崩溃。在2000 年下半年和2001 年上半年期间,数十万阿富汗难民在国内流离失所,或流向巴基斯坦和伊朗,其中许多负债累累的前罂粟农户无法过冬,无法偿还季节性贷款。农民被迫出售土地、牲畜甚至是女儿,这也导致了罂粟种植在第二年全面反弹。⑥Martin Jelsma,“Learning Lessons from the Taliban Opium Ban,Transnational Institution,”https://www.tni.org/es/node/12050.(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

在整个毒品经济系统中,族群因素是影响全局的关键因素。罂粟种植与族群身份密切相关。比如:几十年前转移去巴尔赫的普什图人在南方的罂粟种植省份与他们的族群保持联系,促进了罂粟种植向巴尔赫的蔓延。⑦William A. Byrd,“Responding to Afghanistan’s Opium Economy Challenge:Lessons and Policy Implications from a Development Perspective,”http://documents1.worldbank.org/curated/en/753541468197330634/pdf/wps4545.pdf.(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鸦片信贷也与族群认同密切相关。从鸦片商人那里获得鸦片种植的信贷权主要取决于一个人是否与某个特定的社会网络有关系,这样的社会网络通常是族群身份。①Adam Pain,“Opium Poppy and Informal Credit,”https://www.ecoi.net/en/file/local/1231617/1002_1225125226_afghanistan-poppy.pdf.(上网时间:2020年8月18日)

目前,阿富汗的毒品经济依然猖獗。美国政府对“阿富汗罂粟种植和潜在鸦片生产”的估计显示,虽然2019 年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因播种时的鸦片价格低减少了28%,从2018年的22万公顷减少到2019 年的16 万公顷,但因有利的天气和收成条件,潜在的纯鸦片生产量增长了21%,从2018年的1.12万吨增加到2019年的1.34万吨。②ONDCP,“ Releases Data on Poppy Cultivation and Potential Opium Production in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 -statements/ondcp-releases-data-poppy-cultivation-potential-opiumproduction-afghanistan/.(上网时间:2020年5月27日)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估计,毒品经济约占阿富汗国内生产总值的19%至32%。③[美]塔米姆·安萨利著,钟鹰翔译:《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第334页。截至2017 年,鸦片生产在阿富汗提供了约40万个工作岗位,超过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④“Does Afghanistan Grow More Opium Poppies than before 2001?”https://www.dogedoge.com/rd/iz1GYgF3bwtCdQvAp7ngEogu%2BvikdWq7qGNycl7yvdyYXZXvJulygZIc%2Bbr0UaoEcAEEIIkQlya%2B1Zu bbcdYhNSvTdwq7cTUc7aeTuydgPTy5b1yOYGJ8vefF0KtThmI.(上网时间:2020年5月3日)鸦片成为阿富汗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相比之下,非农业部门继续呈现低迷增长的态势。⑤“Afghanistan Development Update: Stimulating the Economy in a Resource-constrained Environment, ”http://www.worldbank.org/en/country/afghanistan/publication/afghanistan-development-update-may-2107.(上网时间:2020年2月11日)可以判定该国并没有一个健康的经济循环系统,依靠鸦片“果腹”的农民从现状出发可能将其视为能够长期发展的作物,遵循轨迹依赖的惯性而减少对其他经济增长部门的探索,由此造成恶性循环。

三、族群冲突威胁阿富汗国内安全

族群冲突也成为了阿富汗国内安全的主要威胁。在部族文化的催化下,阿富汗成为滋生极端势力的温床,并为印度和巴基斯坦对本国的干涉提供了条件。

(一)族群冲突助长了极端势力。首先,在族群冲突中不断强化的部族文化和产生的极端主义思想为极端团体带来庇护。普什图人深受文化因素的影响。在性格方面,受地理环境的影响普什图族人对内保持忠诚,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在习俗方面,普什图族受传统习惯法即“普什图瓦里”原则影响较深,认为荣誉、自尊、勇敢、救助、好客、忠诚、献身都是值得赞颂的品质。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使得以塔吉克族为主的北方联盟在新政府和军队中占据了优势,改变了普什图族在历史上一直主导阿富汗政治的局面。族群斗争增进了普什图族人对本族群的认同,在他们看来,虽然塔利班被政府列为叛乱团体,但成员的构成决定了其或许能更好地代表普什图族的利益和诉求。因此,有族群身份加持的塔利班成员能够顺利进入普什图部族并受到部落长老的款待。通过进入当地社会,塔利班建立了“影子政府”,在部族地带逐渐树立威信,形成文化影响力,为自己积攒后备力量。

此外,长时期高频率的族群冲突使阿部分民众特别是青年学生的思想愈发激进和极端。在阿富汗,由于被其他族群压制而郁郁不得志,一些普什图学生团结在米勒特(Afghan Millat)政党的周围。该政党维护普什图族的利益,支持阿富汗和大阿富汗普什图化(它声称巴基斯坦讲普什图语的地区为阿富汗领土),一些党员流亡至巴基斯坦,其余的则留在阿富汗从事反国家活动。⑥“Afghanistan: Information on Relations between the Afghan Mellat (Millet, Millat) Party and the Afghan and Soviet Authorities during the Period from the Soviet Invasion to the Fall of President Najibullah(December 1979-April 1992),”https://www.refworld.org/docid/3ae6abf844.html.(上网时间:2020年8月17日)阿富汗的学生中还存在与极端主义和反政府团体有关的地下政治活动,这些地下组织被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团体所控制。尤其是在赫拉特大学的伊斯兰法律系,有大量的真主党成员,自杀爆炸的合法性是可以在教室公开讨论的。①Antonio Giustozzi,“Between Patronage and Rebellion Student Politics in Afghanistan,”https://reliefweb.int/sites/reliefweb.int/files/resources/A9370E14DC56EE85492576D90024AA1D-Full_Report.pdf. (上网时间:2020年8月17日)

其次,部族冲突便利了极端组织在阿富汗的发展。阿富汗与6 个国家或地区接壤,沿巴基斯坦约1500 英里长的杜兰德线是最危险的区域。边境山区有着崎岖的地形和漫长的守卫不完备的边界,历来受当地部落法律统治。由于普什图族人分属于杜拉尼、吉尔赛、尤祖法扎伊等部落,每个部落至少有100 万人口,②“Afghanistan: Ethnic Diversity and Dissidence.Approved for Release ,”https://www.cia.gov/library/readingroom/docs/CIARDP81B00401R000600110002-5.pdf.(上网时间:2020年8月17日)不同部落之间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所以很难采取联合行动。此外,不同部族都希望跨越边界建立一个统一的本族实体,对这一地区的争夺造成了持续不断的冲突和摩擦。该地区的普什图部落效忠者从未认识到在主权国家中边境的重要意义,巴基斯坦驻华盛顿大使侯赛因·哈卡尼于2007 年表示:“杜兰德线两侧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软边界。”③Jayshree Bajoria,“The Troubled Afghan-Pakistani Border,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https://www.cfr.org/backgrounder/troubled-afghan-pakistani-border.(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杜兰德线两侧的许多普什图族民族主义者要求建立一个独立的普什图尼斯坦州。而生活在边境线两侧的俾路支人和布拉灰族人也有着建立共同体的诉求。

族群争夺地盘所带来的权力真空便利了极端组织在阿富汗的发展。“伊斯兰国”和塔利班将来自世界各地的伊斯兰主义者带到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山区边界,集中在喀布尔南部和东部的瓦尔达克、洛加尔等省。在东北角的巴达赫尚省,塔利班的战斗力也在不断增强。④“The Taliban’s Mountainous Hideout,”https://worldview.stratfor.com/article/talibans-mountainous-hideout.(上网时间:2020年6月15日)随着外国恐怖分子到达该地区,普什图人的实际代表权被那些恐怖分子所取代,在部落成员中起诉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的人有可能被武装分子枪杀。普什图部落的长老、有影响力的民众和当地领导人都是蓄意攻击的目标。如2018年2月20日,在楠格哈尔省首府贾拉拉巴德的一个酒店房间里,三名部落长老被炸死,另外两名长老受伤,当日长老们在贾拉拉巴德参加了一次关于中央政府推出的新电子身份证的会议,塔利班发言人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⑤RFE/RL’s Radio Free Afghanistan,“Three Tribal Elders,Nine Police Killed In Afghanistan,”https://www.rferl.org/a/afghanistan-jalalabad-blast-elders-killed/29050660.html.(上网时间:2020年6月4日)美国和国际社会认为,阿巴边界的部落地带已成为全球恐怖主义的意识形态中心、行动地点和中心。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在2008 年曾说,“世界上很少有地方对美国的国家安全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界的部落地带一样重要”。⑥Ahmad Shah Katawazai,“Afghanistan’s Tribal Areas Are Still the Key to the War on Terror,”https://thediplomat.com/2016/11/afghanistans-tribal-areas-are-still-the-key-to-the-war-on-terror/.(上网时间:2020年6月10日)

(二)族群冲突为印巴在阿境内角逐埋下隐患。在长时期内,阿富汗的族群冲突产生了很强的外溢和反作用力。一方面由于力量的薄弱,族群开始寻求他国的支持;另一方面,他国依靠族群来渗入影响力。最为明显的是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寻求代理人进行斗争。正如在2014 年北约作战部队决定撤走时,巴基斯坦前总统佩尔韦兹·穆沙拉夫警告说:“假如印度使用一些阿富汗的部族力量,那巴基斯坦也会利用自己的部族力量,我们的部族力量肯定是普什图族。”⑦“印巴在阿富汗爆发代理战争?卡尔扎伊:这是侮辱”,http://mil.news.sina.com.cn/2014-11-24/0857812334.html.(上网时间:2019年4月27日)

大体来说,印度主要支持温和派的普什图人和以少数族群为代表的北方联盟。20 世纪90 年代塔利班崛起并在阿富汗建立了全国性的政权,得到了巴基斯坦的支持。为了遏制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影响,印度开始支持北方联盟。在这一时期,印度并没有在阿富汗的安全局势中发挥主要作用,其主要是在俄罗斯和伊朗的积极支持下向北方联盟运送军需品、进行人道主义的援助。①Avinash Pliwal,“New Alignments, Old Battlefield: Revisiting India’s Role in Afghanistan,”https://carnegieindia.org/2017/06/15/new-alignments-old-battlefield-revisiting-india-s-role-in-afghanistan-pub-71272.(上网时间:2020年8月17日)印度先后向北方联盟提供了价值800万美元的高空武器装备及其他武装设备,并派军事顾问具体指导北方联盟如何作战。此外,印度还在与阿富汗接壤的塔吉克斯坦的法科尔建造了一座秘密军事医院,专门负责治疗北方联盟的伤员。这个医院现被搬到了喀布尔。2001 年10 月,时任印度国防和外交部长的贾斯旺特·辛格在访美时公开呼吁国际社会支持北方联盟。他说:“印度从来就不承认塔利班是一个合法的政权。我们继续承认拉巴尼政权。这个政权来源于北方联盟……国际社会现在应加强与这个合法政权的联系。②时宏远:“后塔利班时代印度在阿富汗的战略利益”,《贵州财经学院学报》,2009年第3期,第27页。2001 年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北方联盟和温和派的普什图人崛起,占据阿富汗政府的军政要职。印度出于反恐和对印控克什米尔加强控制、对巴实施战略牵制的需要,积极拓展自己在阿富汗的存在。利用前一阶段的历史情谊,印度将对阿特定族群的非官方支持转化为巩固与加强和阿富汗政府关系。在2011年,两国签署战略伙伴关系协议,印度承诺支持刚组建的民主阿富汗政府。“印度将在阿富汗人民的支持下,准备在2014年国际部队撤出后承担其治理和安全的责任。(签订的)协议将使印度与阿富汗长期友好。(我们)通过发展援助,重建阿富汗的基础设施、发展教育和技术等,旨在帮助阿富汗实现全方位的自给自足。”③赵春珍、龚伟:“印度对阿富汗的发展援助政策研究”,《新疆社会科学》,2018年第3期,第101页。印度陆续援助30 多亿卢比以助阿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培训军官、警察和情报人员,使其成为最受阿政府和民众欢迎的国家之一。④林民旺:“应对阿富汗变局,印度在做什么”,《世界知识》,2019年第8期,第74页。与此同时,虽然其他外部参与者,如美国、伊朗和俄罗斯开辟了直接与塔利班联系的渠道,印度却从未承认过塔利班,并且与其保持着距离。

巴基斯坦则将阿富汗视为战略纵深。冷战时期巴基斯坦就利用自己反苏前线的位置加深在阿富汗的影响,到了塔利班时期影响力更是达到鼎盛。在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后,面对印度的强势劲头,巴基斯坦加大了对以普什图族为主的塔利班的支持。在抗苏期间巴三军情报局成员与塔利班结成了千丝万缕的私人关系,这种关系推动巴方在配合美军打击塔利班行动时放水。穆沙拉夫政府对阿塔是明打暗助:一方面配合美国削弱阿塔,另一方面又帮助阿塔领导人躲避美国的打击。在与美国的军事合作中,巴基斯坦逮捕了很多“基地”组织领导人,将其交予美国,但从未将阿塔领导人交给美国或卡尔扎伊政府。实际上,在巴存在一个公开的秘密:阿塔军事领导人一直生活在巴基斯坦的奎达地区。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称,2007 年2 月,他向穆沙拉夫发出一份请求,要求逮捕3 名阿塔领导人,关闭阿塔在奎达和白沙瓦的窝点。穆沙拉夫并没有那么做。2013 年7 月3 日,阿富汗将军默罕默德·卡里米接受BBC 采访时称,巴基斯坦控制着阿塔并为其领导人提供保护。很多巴基斯坦的士兵认为阿塔成员是反对外来侵略者的自由战士,不愿意打击他们。阿塔成员逃往巴部落地区后迅速发展壮大。

阿富汗的族群冲突是该国特定历史条件的产物,同时也是现代化国家建构中中央政府能力缺失的一种体现,伴随着外部势力的干涉和国内的动荡不断,族群部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替代国家执行职能的组织团体。但族群不论是在管理职能上还是在观念输入上,所传递的都是一种较为落后的文化传统。虽然在短时期内族群建设可以满足本族民众的基本生活需求,但族群冲突十分不利于阿富汗整个国家的长期发展,它既不能给国家提供一个稳定的政治秩序,也不能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保驾护航,还为外部势力干预阿富汗提供了机遇,加剧了地区的动荡局势。阿富汗的国家重建如想平稳进行,就必须为族群间冲突寻求解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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