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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之下的魔幻与现实

2020-11-16贾伟程

戏剧之家 2020年31期
关键词:人格结构潜意识

贾伟程

【摘 要】《燃烧》是一部以人物心理为主要刻画和描写,但被现实叙述镜头以及作者刻意伪装所掩埋的电影。因此,需从人物的心理层面出发,借助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来阐释三个人物的性格以及心理变化以及大量暧昧不定的情节和人物行为的转变。个体的心理状态离不开儿童时期的自然心理,“俄狄浦斯情结”造成了家庭的矛盾,现实与梦的关系凸显了人物真正的内心想法和自我的状态,自我、本我、超我的状态转换使人物做出了激进的行为。电影中一切的矛盾和空白点,均在此理论下得到很充分的情节印证和解释,包裹人物心理的现实场景的脱离和幻境的识别,是阐释此电影深层内涵的主要突破点。

【关键词】俄狄浦斯情结;梦与现实;潜意识;人格结构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編号:1007-0125(2020)31-0131-04

2018年,李沧东导演的新作《燃烧》在戛纳电影节首映后,得到了观影人的一致好评。这部影片改编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烧仓房》,同时也加入了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短片小说《烧马棚》中的元素。和李沧东以前的作品一样(例如《诗》《密阳》《绿洲》《薄荷糖》),在这部电影里同样拥有在现实生活中挣扎的人物设置,三个年轻人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推动着整部影片的发展。电影里众多的情节构建了一个合理的但却不完整的故事,一方面,人物性格在其中没有大的变化,各个人物所做出的行动自然性地从自身的性格出发来实施;另一方面,在某些情节与情节之间,以及情节本身出现不可协调的矛盾,人物所经历的事件不符合自然常理。纵观整部电影,故事中不乏荒诞离奇的镜头和情节以及浓烈的神话色彩和象征意味,这种魔幻与现实的交叉,将人物的深层心理和故事的浅层叙事相结合,并把人物心理这一部分进行现实和外化的伪装,同时使用诗意化的台词和矛盾的人物行为来掩盖人物性格。因此,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从人物的心理层面入手,能够更好地理解和调和本片中一系列的不确定性因素,解释电影中的幻境和人物行为。

一、“俄狄浦斯情结”的对象转移

弗洛伊德认为每个小男孩都存在一种“恋母情结”,又称为“俄狄浦斯情结”。这种情结指向于婴儿时期与口唇快感冲动有关的对象,“对象假如不是母亲的乳房,也是母亲本身。因此,我们称母亲为第一个‘爱的对象。”[1]影片中钟秀(刘亚仁饰)未曾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父亲(崔承浩饰)从中东回来后将钱投到了家乡的畜牧业,但投资以失败而告终,加上他本来好强的个性和极强的自尊心,使他患上了愤怒控制障碍。母亲(潘慧罗饰)因为受不了父亲的暴力,狠心抛下家人离家出走。“俄狄浦斯情节”普遍存在于每一个人的潜意识中,无论家庭环境如何,它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使然。因此,在钟秀的内心深处,他对父亲的憎恨程度达到了一个十分极端的状态。但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中,钟秀似乎还保留着对父亲的一丝关爱。影片中除了钟秀和Ben(史蒂文·元)的一次对话中提到了他对父亲的憎恨外,没有其他地方直接展现或反映了这种人物关系的存在。相反,钟秀两次来到父亲的审判现场,并为父亲拟了一份请愿书,请里长在请愿书上签字。从电影传达的浅层涵义上来看,这种矛盾表明了钟秀有着逆来顺受的人物性格,再加上他在电影中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让观众失去了理解人物和故事的一种重要途径,因此使他的整个人物形象一直处于隐蔽的状态,电影在不断进行人物塑造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推翻之前的人物塑造,持续的否定让观众迷失了对人物的判断。

这种矛盾心理能够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得到很好的答案。在第一次去海美(全钟瑞饰)家的路上,钟秀提到自己的姐姐在几年前嫁了人,同样在钟秀与Ben的对话中,钟秀说到“母亲留下我们兄妹”,因此可以得知钟秀有一个同胞的存在。弗洛伊德认为,当其他孩子出现时,“俄狄浦斯情结”会发展成为一种恋家情结。[2]钟秀因姐姐的存在,使他即使憎恨父亲,但父亲是家庭成员的事实却不可否认。尽管男孩排斥父亲,但他必须与父亲达成和解,以此才能摆脱屈从于父亲的权威下的压力。[3]母亲的过早离开,使他憎恨让母亲离家出走的父亲,但同时,这也恰好造成了父亲对母亲的远离,因而钟秀并未对父亲产生妒忌之心,在童年时代,或者在内心深处,他与父亲一直以来都处在和解状态。甚至仅从这一反证的证据来看,相比于其他孩子与父亲的关系来说,他对父亲的感情要更深。这种对父亲憎恨和爱的相融,使矛盾情绪的双方都达到了更深的程度并产生了巨大的碰撞,推动了精神上的最终崩溃。

弗洛伊德认为,男性在成长到青春期的时候,会将“恋母情结”的对象转移到外来的性对象上来,“婴儿选择的对象是微弱的,但是在青春期中为对象的选择设定了方向。当时非常强烈的情感体验发挥出来,直指俄狄浦斯恋母情结,或用于对恋母的反应。”[4]影片的情节表明了母亲与海美有着重要的联系。首先,三次家里的来电与海美有着紧密的联系。第一次来电是在钟秀遇到海美后,回到自己坡州的房子;第二次来电是在接海美旅行回家后;第三次来电是海美消失后。三次来电都在海美出现或消失的时段。因为仅能够在第三次来电中确认对方是母亲,因此与电话有直接联系的人物只有母亲。最后,是海美与母亲的对立出场方式,当海美出现时电话无人应答,海美消失后则母亲出现。这种人物出场的安排,隐含着海美与母亲的联系,也预示着二人无法在现实世界中同时出现。因此,钟秀从小就丧失的母爱在他长大后发生转移,“俄狄浦斯情结”也随即流转至海美身上。经由这种判断,也可以解释各人物关于那口井的不同说法。在影片的叙述过程中,可以逐渐从叙述外视角发展到内视角,这种过程不是靠电影叙述者的直接讲述,而是通过类似于“井”这样的线索设置。作为海美的家人,他们的讲述有更高的可信度,因此井是不存在的,井在影片中只是虚拟地存在于海美的想象中。依据上述讨论的海美与母亲的联系,此处海美与母亲都认同了那口井的存在也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两处情节形成了互相的合理性佐证。在影片的结尾,杀死Ben的那把匕首与家里父亲的匕首遥相呼应,钟秀犹如俄狄浦斯王,他将这种对父亲的憎恨转嫁到了海美的男友Ben身上,而他在潜意识中想要杀死的其实也就是自己的父亲。Ben对海美的亲近,就像父亲对母亲的亲近。“众所周知的希腊神话中的‘俄狄浦斯王,他是命中注定要杀其父,并娶其母为妻”。[5]钟秀杀死Ben,也是必然的命运走向。

二、梦境与现实

在影片中,众多的意象都以暧昧的姿态而存在。例如猫、井、塑料棚甚至是海美,都无法给观众一个确定的答案。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但梦的工作是将现实世界的事物进行凝缩、位移以及倒退程序的加工,经过梦的审查,最终生产出失真的梦。[6]因此,笔者认为,猫、井、被烧的塑料棚等事物,是存在于梦境的事物,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达成钟秀经由梦加工后的愿望满足。

海美因为旅行而请钟秀帮她照看猫,但是猫在海美消失以前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海美消失后,猫才第一次真正出现在Ben的家中。猫跟海美想象的橘子一样也是哑剧的一部分,猫似乎象征着类似于她这样的一个阶级群体。海美渴望能够不为生活的琐事而烦恼,希望自己能够从“小饥饿”中走向“大饥饿”,但因为卡债又做着一些临时的工作。但是,就像海美自己所说的一样,不要始终记着这里有橘子,而要忘记这里没有橘子。海美要做的也是一样,即不要始终想要努力爬上上層生活,而是忘记自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所以海美的一系列行为也因此而追溯到了她价值选择的本源。她因为自己相貌平平而整容,明明被“小饥饿”所困扰,却又要努力地寻找“大饥饿”。海美对钟秀说:“猫不能轻易换生活环境”,说明她认识到自己想要融入上层生活是十分困难的,而现实也证明了忘记不存在只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想象。Ben的朋友们对海美跳舞时的嘲笑,Ben打呵欠的行为,以及他将海美当作“祭品”一样的存在,都映射出海美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国度中,靠着梦想迷幻剂过着生活。

再者,钟秀在影片中总共有四次从梦中醒来的情节,值得注意的是第二次情节,即海美和Ben从钟秀的家里离开后,他在梦中梦见了燃烧的塑料棚。奇怪的是,梦中儿时的钟秀看着燃烧的塑料棚,脸上透露出的是激动和笑容,而这其中没有任何的交代来解释这种表情的出现。在傍晚钟秀和Ben的对话当中,可知钟秀的人生过得很不幸,而Ben却有烧塑料棚的癖好,他认为尽管烧塑料棚是犯罪,但是操作简单并且能够给他快感,虽然钟秀对此表示反感,但Ben却认为这些塑料棚被烧掉是它们最终的归宿,它们只能选择接受被烧掉这个事实。弗洛伊德认为,梦中愿望的达成是将其他事物来进行象征和比拟成有关于愿望的事物。[7]Ben告诉钟秀自己喜欢烧塑料棚,而在现实当中,Ben又是一个可以悠闲地去旅行,开着保时捷,在厨房煮意面的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就是很有钱”。在梦中,钟秀将燃烧的塑料棚比拟成“成功人生”的象征,根据精神分析理论,儿童的梦是没有失真的梦,[8]所以钟秀梦见小时候的自己看着燃烧的塑料棚发笑,说明了他渴望Ben的人生,他也像Ben一样,感受到了烧塑料棚所带来的快感。

在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中,他认为梦或多或少地都与性和人类的生殖器有关。[9]即便梦中所隐含的本质内容是其它愿望的达成和实现,这也是由原始的性爱本能出发而演化成的梦想。在影片中,直接与性有关的片段总共有四次,第一次即钟秀与海美在海美家中发生的性关系,第二次是海美家中钟秀帮海美喂猫时进行的手淫,第三次是钟秀出席了父亲的庭审后在海美家中喂猫时进行手淫,第四次则是钟秀在梦中海美帮他手淫。我们可以发现,在发生第一次性爱的时候,钟秀看见阳光反射在南山塔的玻璃上照进海美的房间里,在第二次和第三次钟秀手淫的时候,他也都是面朝窗外,看着南山塔的。海美对钟秀说过,“阳光在南山塔的观景台玻璃上反射照进我家,但那个时间很短,运气好才能看得到”。南山塔是韩国的标志性建筑,也是韩国的著名景点,笔者认为它在影片中不仅代表着与海美的性爱愿望,同时也代表着财富和地位。根据弗洛伊德梦的样本分析,类似于南山塔这种棒状物代表着男性的生殖器,它的存在直接与海美的性爱相联系。从海美家看南山塔,总是仰望其高高地伫立在上,就连阳光这种大自然的馈赠,也需要经过南山塔的反射才能照进像海美这种低层社会人群的家中。这种差距的悬殊,性爱与梦想的结合,使钟秀在满足性欲望的同时也满足了他的梦想。但是瞬间即逝的阳光,也像他们自己一样,即便获得了机会步入上层社会,也只是昙花一现,这也和海美在影片中突然消失的情节不谋而合。弗洛伊德认为,性本能和自体生存本能是人类早期的两大本能,性本能居于核心环节,性欲本能的能量即“力比多”,它可以同其他本能进行结合,根据个体的情况向各种本能进行灌注、活动或转移。[10]在钟秀的第四个梦中,手淫是在幻想与海美的性爱,我们可以根据弗洛伊德性学说,认为其“力比多”开始发生作用,并朝着攻击本能转移。同时也可比较上述所说来看,他在梦中手淫时与前三次都不一样,他是躺在床上背对着窗户的,那么可以说明梦想发生了转变,即他已不再将上层阶级的生活作为自己的梦想,他不再对其感到高不可攀,不再畏惧和渴望。南山塔的象征性由此只剩下性爱,性的本能冲动开始指引着钟秀做出以后的选择和行为。从一开始在Ben面前的懦弱与自卑(例如在看到Ben的保时捷后,主动将海美的行李拿下来,让Ben送海美回家;在Ben的家里不敢直接问Ben厕所在哪里;听到海美和Ben要来自己家而慌慌张张地做准备等等),最终发展成为极端的杀人行为。

三、本我、自我与超我

在影片当中,钟秀的变化是从超我逐渐寻找到本我的过程。弗洛伊德认为,本我、自我与超我是人格的一部分。本我是由一切与生俱来的本能冲动组成,是人格的一个最难接近而又极其原始的部分。它包括人类本能的性的内驱力和被压抑的倾向,它只受“快乐原则”的支配,盲目追求快乐。自我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一部分。这部分在“事实原则”指导下,既要获得满足,又要避免痛苦。这种人格负责与现实接触,是本我与超我的仲裁者,既能监督本我,又能满足超我。[11]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是人格中最后形成的而且是最文明的部分,它遵守着儿童从中成长的那个社会的道德要求和行为标准,它是从自我中分化出来的能够进行自我批判的道德控制的部分,与本我处在直接而且尖锐的冲突中。[12]钟秀在选择杀掉Ben以前,也即本我爆发以前,一直被超我所压抑,这种尖锐的矛盾,也使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毁灭Ben的存在。在对待父母方面,尽管钟秀憎恨着自己的父亲,可作为儿子,出于对父亲的孝顺,他还是拟了一份请愿书,让里长签字来为父亲求情。在对待母亲的时候,母亲狠心抛下他们离家出走并再无联系,再次见到钟秀的第一面也是以满不在乎的态度找他要钱,这种态度和举动无疑给钟秀的心里留下了更深的伤害,但是钟秀还是答应了母亲。在对待海美方面,尽管海美一再地令他在感情方面失望,但他对于海美做的一切也只能假装抱以无所谓的态度。在对待Ben的时候,他对Ben恭恭敬敬,并没有因为自己爱着海美而与他发生争执,尽管他对Ben说自己爱着海美,他也十分不满Ben的癖好和想法,但是在海美和Ben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自卑而又可怜地说了一句:“我以后要好好关注塑料大棚了。”在整部电影中,钟秀始终处在极力压制内心真实想法的状态,在这种超我状态下的钟秀,将自己内心的真实冲动用道德和行为标准来进行伪装,使这样的钟秀看起来善良淳朴,人物形象达到至善的境地。但本我在受到不断的打压下开始积攒能量,一旦迸发出来便会毁灭一切世俗的标准和所谓的底线。

影片后半段钟秀开始寻找海美的过程,是他唯一的一次遵从自己真实想法的行为,因此,它是钟秀自我开始冲破超我束缚的体现。自我是本我与超我的协调者,在想要满足本我的驱动力下,它遵循现实来达到本我,道德理念遭到削弱。钟秀爱着海美,如果基于道德层面和现实的角度来看,他知道自己不如Ben,给不了Ben所能给予她的东西,为了她的幸福,他在超我状态下选择放手。而他的寻找意味着他的追求的开始,他渴望得到海美,想得到而又得不到,那么就在现实原则的指引下开始寻找。海美的突然消失,也正激发了他人格的突然改变。在影片中,他在寻找海美的时候试图用打火机烧一处废弃的塑料棚,却在看到火开始蔓延时将火打灭。依照上述所说,钟秀渴望拥有Ben的人生,并将这一愿望的实现通过烧塑料棚这一方式进行转嫁。烧塑料棚使他快乐,他开始在现实生活中进行尝试,但又因为塑料棚对自己来说有着特殊的家乡情结和法律的约束,他选择了打灭,这种满足快乐而又遵循现实的行为,也正是他人格状态改变的一个明显标志。他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小青年,在海美消失后开始变得孤注一掷,跟踪Ben,努力地在塑料棚和海美有关的地方寻找,不停地奔跑,在经过一系列的寻找后,他终于激发了自己的本我状态。猫、井、燃烧的塑料棚,这些存在于梦中的事物都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到,这些愿望由本能而生,本我的状态便逐渐显现出来。钟秀探索到了自己的本我状态,所以他开始幻想与海美的性爱,通过上述所讨论的“俄狄浦斯情结”,父亲最终被判刑也似乎满足了钟秀的欲望,一系列的量变最终达成了钟秀人格的转变,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在海美的房子里写作。如果说钟秀欲烧塑料棚而又将其熄灭是他从超我到自我的转折点,那么开始写作则是他从自我状态转变为本我的标志。在影片中,写作一直是钟秀的梦想,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却为生活而奔波,为父母的琐碎之事而担忧,努力地养活自己,写作似乎变成了奢侈的欲望,那么我们也可将写作看作遵循“快乐原则”的本能。写作的本能被激发,本我随即指导着钟秀做出后来的行为。弑父本能也好,性爱本能促使他杀掉Ben也罢,在本我状态下,钟秀杀死Ben是不可避免的命运走向,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魔鬼终于得到了释放,为了满足本能的快感而不顾一切。

本我、自我与超我不仅存在于钟秀个人的人格转变中,同时,通观整部影片,在人物的设置中,钟秀、海美以及Ben似乎也分别代表了超我、自我、本我的人格。尽管钟秀在海美出现以及消失后进行了三者的人格转换,但是相比海美和Ben来说,他的善良和卑微体现出他拥有的超我状态最为明显和持久。海美作为自我的集合体,她自身身处“小饥饿”的困境中,却始终幻想着达到“大饥饿”的精神境界,在做着销售接待等体力活的同时,学习着基于幻想的哑剧。这种满足幻想和愿望而又遵守现实的状态,正是自我的表现形态。Ben家境殷实,在影片中看不到他拥有任何的担忧和烦恼,就连在旁人看来,必须为了谋生而做的工作,在Ben的眼中也等同于玩,他可以为所欲为,吸食大麻、烧塑料棚、做自己想吃的菜,将它们视为对自己的祭品,他似乎除了满足快乐以外别无其它的事可做。这种毫不现实的理想状态,只能在本我的状态下得到体现。我们还可以从三人的关系来证实这种假设,Ben是海美在非洲旅行时遇见的,而海美此行的目的,正是去非洲寻找梦寐以求的布须曼人的“大饥饿者”,她在近似于梦幻的理想国度带来了Ben。海美使钟秀和Ben认识了彼此,因此,她如同超我和本我的中间者,协调着二者。弗洛伊德认为,超我和本我处在一种直接而且尖锐的冲突中,而钟秀和Ben二者的形象也是如此,不仅表现在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水平上,对于海美这个中间人的争夺也是如此。尽管Ben并非真正爱着海美,但是海美作为他的“祭品”,他对她仍旧拥有渴望。就像Ben对钟秀说的那样,他对钟秀产生了嫉妒,而他这辈子從没有嫉妒过谁。也正是海美这个自我的协调者的消失,让二者的协调和平衡受到破坏。这种代表超我和本我的二元对立,要么用强大的道德死死压住欲望的本能,要么欲望本能的恶魔被唤醒,二者必有其一得到毁灭。

影片中最大的谜团,就是海美最终的归宿。Ben所想要烧毁的塑料棚,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想要毁灭海美本人,在影片中,钟秀家附近并没有发现被烧毁的塑料棚,海美又突然消失,她的手表以及她家里的猫又出现在Ben的家中,种种线索明显地将造成海美消失的原因指向Ben,但是影片又没有直接将海美的去向点破。采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来解释这一系列的事件,众多的事物也许只是一种艺术式的表达方法,它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实则也只是存在于三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它们的出现也只不过是内心事物的外化表现。这些代表着每个人物真正想法的梦境,始终以一种魔幻的,不断推翻自身的矛盾性姿态出现在故事情节中。但影片终归还是回到了现实本身,影片中大量的暧昧以及不确定性事物,众多的留白和沉默处,给予观众以不同的解读方式来看待现实。本片中的现实有两点,一点即是社会现实,韩国拥有大量的待就业青年,但同时也有一些从来不需要干什么就很有钱的阔少,如同Ben说的那样,自己天生DNA优秀,这种拥有巨大的贫富差距的情况,是影片基于社会现状的描绘,这种状况不仅表现在物质上的差别,在个体内心世界层面上也同样存在差距。另外一点即是家庭现实,《燃烧》的某些情节借助了威廉·福克纳的《烧马棚》中的故事,这部短篇小说始终围绕着儿子与父亲的关系来展开,在道德与亲情之间两难。无论是社会现实还是家庭现实,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中都是造成特定心理状态的重要因素,也正是因为这些现实的压抑和打击,造成了三人共同的灭亡。正如影片的片名一样,影片中的三个人物都被现实和生活所燃烧,他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被付之一炬。钟秀原本的超我状态毁灭,海美的消失也可看作她最终从“小饥饿”走向了“大饥饿”,而Ben则是更加直接地结束了生命。

影片中的三人可以说都是“精神病患者”。钟秀最终杀死了Ben,为自己找到了出路和解脱。海美的病症是理想型的臆想症,她真正走向了“大饥饿”,并如愿以偿地消失在了美丽的夕阳下。而Ben表面上看似无忧无虑,但是这也恰好表明了他没有得到“大饥饿”,他不知道生存的意义何在,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所以他在钟秀的帮助下,成为了钟秀的“祭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没有露出临死前的痛苦表情,而是冷静地看着钟秀,脸上出现的是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与他在前面出现的不屑一顾和狂妄自大的形象所不同,他在被毁灭的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生命意义。在钟秀杀死Ben后,钟秀所有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所有的梦想也终于成真,他成为了真正的伟大的饥饿者。为了毁尸灭迹而选择烧掉Ben的尸体和车,也使他得到了如Ben一样烧掉塑料棚的快感,他的欲望显现,本我状态下的钟秀赤裸着身体,像回到出生前的原始非生命状态,他终于鼓起勇气,原谅了母亲,拿起了笔,烧掉了一座梦想中的塑料棚。

参考文献:

[1][2][3][4][5](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鲍音亥,译.北京:台海出版社,2016.322,326,329-330,329,323.

[6][7][8][9](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若初,译.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7.112,100,421,273.

[10](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性学三论与爱情心理学[M].彭倩,张露,译.北京:台海出版社,2016.2-45.

[11][12](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M].涂家瑜,李诗曼,李佼矫,译.北京:台海出版社,2016.181—190,19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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