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我和我的城市”基础创业教育实践解析

覃丽君 张妍

摘   要：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企业家逐渐老龄化、青少年缺乏对社会的了解以及社会参与能力不足等困境是芬兰政府于2009年开始推动建设“我和我的城市”基础创业教育项目的背景。该项目面向基础教育阶段，由开展教师培训、组织儿童理论学习、参与创业活动、反思与反馈等阶段组成，其实施成效在于参与项目的学生规模不断扩大、多方利益主体联动获益与国际影响力逐渐加大等方面。我国的创业教育应进一步明确基础教育阶段创业教育的目的、联动多方主体共同推进创业教育及强化创业教育活动与公民生活的联系。

关键词：芬兰 基础教育 创业教育 “我和我的城市”

芬兰的创业教育可追溯到20世纪50-60年代的“经济教育”（Economic Education），80年代的“创业培训”（Entrepreneurial Training），到90年代正式形成“创业教育”的概念[1]。经过多年的发展，芬兰高等教育阶段的创业教育已逐渐系统化。2009年，秉持着“创业精神与创业技能并非能在高等教育阶段一蹴而就，而应从娃娃抓起，与公民社会参与相结合，及早融入学校教育体系”的理念，芬兰教育与文化部（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Culture）启动了面向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的创业教育项目——“我和我的城市”（Me&MyCity）。经过十余年的持续推进，该项目取得了显著成效，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项目的实施背景

进入21世纪以来，在面对竞争日益激烈的国际环境、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企业家逐渐老龄化、青少年缺乏对社会的了解以及参与社会能力不足等困境时，芬兰社会开始积极求变，并尝试着从多方途径出发寻求解决办法。其中，芬兰社会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青少年创业能力的习得及创业精神的及早形成能够帮助青少年在未来生活中积极求变，形成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创新的能力，从而增进对社会的了解并积极参与社会生活[2]。也就是说，对青少年尽早开展创业教育，帮助其及早形成创业能力和创业精神，进而为其未来作为公民积极参与社会提供帮助。

基于此，芬兰教育与文化部于2003年开始设置与创业教育相关的国家跨学科核心课程，尝试把青少年创业教育与公民参与结合起来，课程名为“参与式公民与创业精神”（Participatory Citizenship and Entrepreneurship）。该课程旨在帮助学生形成基本的创业态度，了解创业所需的品质和流程，形成对现实世界中创业精神的理解，进而更好地参与各项公民社会活动[3]。随后，芬兰教育与文化部发布了《2009年创业教育指南》（Guidelines for Entrepreneurship Education 2009），為基础教育阶段的创业教育提供了政策保障。[4]

2009年，芬兰政府启动“我和我的城市”基础创业教育项目，次年在赫尔辛基科技博物馆试点运行。该项目的实施理念是通过构建一个理论与实践的融合空间，即缩微模拟城市（Miniature City），学生在该空间承担不同种类的工作，体验作为城市一员的工作者、消费者等不同的角色，增进学生对职业、经济、城市及社会的理解，逐渐习得职业技能与创业能力，锻造创业精神，使其为作为公民积极参与社会做准备[5]。当前该项目以12岁左右的六年级学生与15岁左右的九年级学生为主要对象，计划未来扩展到其他年龄阶段的学生。“我和我的城市”项目在命名时强调“城市”一词，原因在于，设计者认为只有学生首先对其生活的城市有了充分的了解，才能在未来作为公民更好地参与社会生活。城市为人口提供成长的空间，人口的聚集也促使城市不断成长，体现为城市的地理范围、空间范畴及附属功能的不断拓展。面对不断发展的城市，只有让学生充分学习和理解城市的各项功能后，通过切身体验，意识到城市的建构内容及过程，认识到城市是可以被改造的，进而掌握创业技能并形成创业精神，未来才能够作为公民积极地参与各项社会事务，促进社会的不断改进和发展。

二、项目的具体实施

“我和我的城市”项目的实施由开展教师培训、组织学生理论学习、参与创业教育活动、反思与反馈几方面构成。

（一）开展教师培训

教师培训主要以帮助教师了解并掌握“我和我的城市”项目的设计理念、实施及各项注意事项为目的。在与达成参与意向的学校确定学生参与创业活动的时间后，“我和我的城市”项目方会派工作人员与教师会面，向教师发放材料，帮助教师了解项目的理念、设计及如何与国家跨学科核心课程“参与式公民与创业教育”融合等内容。项目方也会告知教师在组织学生学习时的注意事项。在教师培训的这一环节中，项目方也会安排相应的时间带领教师到场馆亲身体验项目的真实情景。教师培训内容充分遵循芬兰国家教学大纲及国家核心课程“参与式公民与创业教育”的要求，以确保培训内容符合国家要求、与国家核心课程的内容衔接且不给教师增加核心课程教学之外的工作负担。

（二）组织学生理论学习

面向学生的理论学习共计10个课时，每节课都有相应的主题，内容涉及社会、经济、税收、职业等多个方面，每个主题都包含若干相应的话题，如“为什么不同的职业领取不同的薪资？”“商业活动与公共服务的区别是什么？”[6]“如何节省家庭生活开支？”“工作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纳税？”[7]等。组织学生进行理论学习的目的在于帮助学生在参与活动之前掌握相应的基础创业知识，以提高参与成效。以芬兰埃斯波（Espoo）的卡托卡斯基学校（Kantokaski school）组织六年级学生学习以“消费支出”为主题的理论知识为例。该主题属于10节理论课程中的第7节课。课上，教师与学生讨论“如何节省消费支出？”“你家的家庭生活成本是多少？”[8]。教师在授课前给学生提前布置了与消费支出相关的家庭作业，要求学生回家收集家庭的收支情况、贷款情况、消费习惯、账单、保险及交通支出等信息。在节省消费支出的话题上，有的学生认为可以通过合理规划，购买质量好、结实耐用的物品来节省开支;有的学生认为可以通过记账并挑选性价比较高的物品来节省消费支出。在家庭生活成本的话题上，学生对各自的家庭生活成本进行了计算，探讨了家庭居住区域与生活成本的关系。讨论结束后，学生们分享了各自的学习收获，如开始理解经济的含义、了解如何找工作、了解税收的计算规则、了解储蓄卡与信用卡的区别等。经过10节课的理论学习后，学生对社会、经济、职业等主题都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对社会各项事务的运行规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有助于更有效地参与创业教育活动。

（三）参与创业教育活动

学生参与创业教育活动的地点是科技馆。科技馆占地约500平方米，项目方用活动板房布置出若干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为一家公司或机构，如报社、诊所、摄影店、商场等。约有15～20个公司进驻到活动场馆内，提供的职位约为70个，每个公司提供3～5个职位。项目方会综合考虑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状况，与不同行业的公司和机构一起合作，探讨各自行业的主要职位及不同职位的工作职责，并在综合考虑六年级学生的心智发展水平及相关知识储备之后，设置各公司及各职位的工作指南，对学生在为期一天的体验时间里需要完成的各项任务做出规定和相应的指导。项目方选择用活动板房布置小隔间，目的在于增强活动的灵活性，即项目组会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布置当地实际存在的公司及机构，以增强项目与现实生活的衔接性。

在开始为期一天的创业教育活动之前，教师会提前让学生准备好一份个人简历，并选择三份自己想从事的职位进行简历投递。项目方组织专家对学生进行面试，最终安排一份适合他们各自特长及兴趣的职位。据统计，六年级学生最感兴趣的工作分别是总经理、摄影师、记者及室内设计师[9]。在按照学生意愿安排好各自的职位后，学生会得到一份工作指南。除了得到工作指南，项目方也会安排经过培训的志愿者引导学生完成与各自职位相对应的工作任务。虽然不同职位具体的工作指南不同，但工作指南的设计有共同指导思想，即让学生在完成工作任务的过程中，逐渐体会到货币的流动规律，提升其职业技能，进而加深对职业、经济及社会的认识，形成企业家精神和公民参与意识。以记者职业为例，学生需要根据记者职业的特色，设计一项服务或产品，通过向其他职业的人出售自己的服务和产品，得到工资或收入，然后根据自己的职业需求用获得的收入买入他人的产品或服务，如摄影器材等。学生不仅需要体验生产者或服务者的角色，而且要体验消费者的角色。项目方自主开发的实时电子交易系统会对学生各自的收入情况、消费情况等资金流动数据进行不间断的更新与记录[10]。志愿者则教学生了解这些数据代表的意义，以帮助学生直观地了解活动现场各职位的工作进展情况，了解金钱的流向，从而对金钱的流动规律形成直观而生动的理解。

（四）反思与反馈

在完成以上创业活动体验之后，教师带领全班同学回顾此次活动。回顾的内容包括学生的心得与体会，是否增加了对创业活动以及公民参与的认识，有什么建议或需要改进的地方等。教师与学生共同反思创业活动实践体验，能够起到巩固参与效果、幫助学生形成系统性认识、确保教育质量等作用。

三、项目的实施成效

运作十余年来，“我和我的城市”基础创业教育项目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主要体现在参与项目的学生人数不断增加、多方利益主体联动获益及国际影响逐渐扩大三方面。

（一）参与项目的学生人数不断增加

“我和我的城市”项目于2010年正式运行，当年约有800名小学六年级学生参与[11];2011-2012学年参与人数增加到了5000人[12];2012-2013学年共有1.5万名学生参与;2013-2014学年共有3万学生参与[13];2014-2015学年参加过该项目的学生人数达到4万人[14]。自2018年开始，每年约有6万名学生参加该项目[15]。为了满足芬兰不同地区学生的参与需求，该项目开始在芬兰境内建立区域性的项目中心。截至2019年，芬兰全国共建立了8个区域项目中心，如赫尔辛基项目中心、东芬兰项目中心、东南芬兰项目中心、北博腾（Northern Ostrobothnia）项目中心、埃斯波项目中心等，辐射芬兰75%的六年级学生与40%的九年级学生，为其参与该项活动提供最大可能的路径[16]。因此，自2010年项目开始正式运行以来，每年参与项目的小学生人数呈现不断增加的态势，而随着项目区域中心的不断增加和完善，未来辐射的学生群体也会不断扩大。芬兰教育与文化部也在进一步开展项目课程的研发与试行工作，计划把芬兰的中学生、大学生都逐渐纳为该项目的服务对象，以为各级各类学生参与创业教育实践活动提供系统路径。

（二）多方利益主体联动获益

“我和我的城市”项目自创立之初就获得了多方利益主体的联动与协作，政府部门、各类企业、高校、中小学等机构和组织对项目的运行起到了共同推进的作用，以上各利益主体也通过项目联动而获益。在与政府部门的合作方面，项目的开展需与各地教育主管部门合作，在达成协作意向后，当地学校可以自主组织报名参加项目活动，项目方则可以与学校协商组织教师培训、开展学生理论学习等事项。与政府部门的协作可以为项目的可持续开展及项目成效的达成提供政策与制度保障，同时项目的开展也能够为各地政府部门密切把握本地基础创业教育的动态提供实践依据。在与各类企业进行合作方面，项目建立区域中心的目的在于紧密联系各地经济与社会状况，服务于各区域的学生，项目方会综合考虑各地经济结构，选择有代表性的企业及公司进驻项目场馆，为学生了解当地企业及各企业核心职位提供途径，同时也能提升当地企业在学生、教师及家长群体里的影响力，为企业提供潜在的人力资源储备[17]。与高校的联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为大学生提供了担当项目志愿者的机会，通过领导和协助参与项目的基础教育阶段学生，大学生志愿者能够获得领导力等能力的提升;二是为高校开展创新创业、公民参与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实践基础，如芬兰瓦萨大学（University of Vaasa）对46所学校900名学生参与该项目活动前后经济素养知识与技能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参与过项目活动学生的经济素养知识与技能有17%的提升[18]。在与中小学的联动方面，为学生构建参与项目的路径，能够帮助学生了解社会的基本运作规律和社会主要职业的需求，学会与他人合作，主动探究问题解决方案，掌握基本的就业技能，进而激发学生作为社会一员的归属感，体会到个体与社会参与的内在关系。这种联动模式也能够为中小学教学加强与社会的联系，促进中小学教学的变革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三）国际影响力逐渐扩大

“我和我的城市”项目不仅在芬兰国内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其国际影响力也逐渐扩大。欧洲委员会于2013年11月授予“我和我的城市”项目“欧洲企业促进奖”（The European Enterprise Promotion Awards），以表彰该项目的富于创业精神和企业家思维的创新特色及其对全球教育变革的领导示范作用[19]。2014年，该项目因其对学生创业精神及创业技能习得的积极影响而被授予“全球教育创新峰会奖”（The World Innovation Summit for Education）[20]。“全球教育创新峰会奖”非常注重教育项目的创新性、本土性以及项目对现实教育问题的解决程度，是对该项目促进教育创新和教育改进的肯定。2016年，“我和我的城市”项目因其在联合多方主体构建学习共同体方面所作的贡献及创意而被国际合作伙伴网络（International Partnership Network）授予“全球最佳奖”（Global Best Awards）。基于该项目在国际上的影响力，瑞典、卢森堡、波兰、冰岛及我国已经对该项目进行相关考察。瑞典已经开始与芬兰合作，期望能够把“我和我的城市”创业教育模式引入瑞典中小学，使其成为与瑞典国家课程相契合的一部分。芬兰“我和我的城市”项目通过与其他国家共同合作的方式，逐渐影响其他国家基础创业教育的创新及改进过程。

四、总结与启示

芬兰“我和我的城市” 基礎创业教育项目自2009年启动以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能为我国基础教育阶段创业教育的开展提供一定的参考。

（一）明确基础教育阶段创业教育的目的

从创业认知的角度看，获得基础的创业知识，形成积极的创业态度的最佳时间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21]。因此，基础教育阶段是开展创业教育的重要阶段。基础教育的培养目的并不在于帮助学生直接就业，而在于帮助学生掌握基本的知识、技能，形成社会参与等核心素养，以成为全面发展的人。芬兰政府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在基础教育阶段开展创业教育时始终把培养素质健全、积极参与的人置于核心，强调学生创业技能的获得和创业精神的形成需最终服务于培养学生成为参与社会的合格公民这一目标。在开发“我和我的城市”项目时，芬兰政府强调为儿童构建一个学习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通过融合社会环境、职业生涯及企业家精神等因素，增进儿童对职业、经济及社会的理解，并通过体验与感受形成创业精神，帮助其作为公民更好地参与社会活动。芬兰基础创业教育活动开展的最终目的不在于帮助学生掌握创业知识和技能，从而使学生直接致力于创业活动，而在于帮助学生通过体验和感受创业精神，使其作为公民更好地参与各项社会事务。对创业教育的这一理解与日本学者原田纪久子的理解不谋而合，她认为创业是一项关键能力，旨在增强年轻人的相关技能，以保障公民权利的实现[22]。当前，我国开展基础教育创业教育过度放大其功利性因素，未能看到其合理性因素[23]，导致我国基础创业教育发展较为薄弱，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对不同教育阶段创业教育的目的认识不够明晰，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明确基础教育阶段创业教育的目的，使其符合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超越功利性的一面。

（二）联动多方主体共同推进创业教育

“我和我的城市”创业教育活动的开展涉及多方利益主体，如芬兰教育与文化部、各地教育主管部门、中小学、高校、教师、学生、家长、企业等。不同主体的利益诉求不同，因此，联动各主体促进项目有效开展至关重要。芬兰教育与文化部是此次项目的发起者与主办方，项目资金也由芬兰教育与文化部资助。因此，芬兰教育与文化部在确保项目合法性地位的获得以及多方主体联动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项目在开展的过程中，注重与各地教育主管部门保持密切联系，通过与其达成合作协议，获得与当地学校合作的合法性;与各地公司与企业保持良好的关系，以获取开展创业教育活动所需的资源;与高校合作，共同开展创业教育研究;与学校及教师协作，不影响学校的教学计划，不增加教师的工作负担等;与家长协作，充分了解家长对创业教育活动的期望等。当前我国已经存在一些职业体验场馆，如星期八小镇，Baby Boss等[24]，但由于其营利性的运作机制及顶层设计的缺乏，有些参与以上活动的学校在教师与学生的知识储备、参与时间安排、家长态度、学校积极性等方面面临一些问题，甚至有些学校需要停课一段时间才能给学生安排参与的时间，使得活动的参与效率降低。出现以上问题的主要原因在于校内课程与校外职业体验活动的有效衔接不够，因此，需要协调和联动多方利益主体，以实现创业教育活动成效的最大化。

（三）强化创业教育活动与公民生活的联系

芬兰“我和我的城市”基础创业教育项目非常注重创业活动与现实世界及公民生活的联系。如该项目取名为“我和我的城市”体现出芬兰教育与文化部对学生主体与其生活的城市构建互动关系的理念，同时也体现出该创业教育项目的最终目的并不止是培养学生的创业技能及创业精神，更在于帮助学生通过与其生活的城市的互动逐渐获得创业技能和精神，最终作为合格公民、城市的一份子而积极参与到社会中去的理念。项目进驻的企业也是项目所在城市真实存在的企业，这更体现出芬兰强化创业教育活动与现实公民生活相联系的特点。这体现了人本主义的价值取向。我国发布的《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以培养“全面发展的人”为核心，强调培养学生在文化基础、自主发展及社会参与三方面的素养。其中，社会参与素养强调学生能处理好自我与社会的关系，养成现代公民所必须遵守和履行的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增强社会责任感，提升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等。我国也可以通过强化创业教育活动与学生公民生活的联结，帮助学生从切身劳动中体验创业过程，形成创业精神，养成社会参与核心素养，进而作为公民积极参与社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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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王亭亭   校对 朱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