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中小学写作教学的历史嬗变

蒋文卓

写作教学是我国自古以来语文教学的重要内容，中国古代“立言不朽”的写作价值观，把人格与章法作为写作理论的基本目标，中国古代写作思想淡化文体疆界，强化情感智慧。叶圣陶先生指出学习写作的人应该记住，學习写作不单是在空白的纸上涂上一些字句，重要的还在于学习思想。近现代以来，无数语文教学工作者深入研究探讨写作教学，我国写作教学体系日趋成熟。本文大致梳理了中国近现代以来中小学写作教学的发展脉络，以求为中小学写作教学提供更多思路。

一、二十世纪初期

1904年清政府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明确了对作文教学的要求，《奏定学堂章程》中对作文教学作出如下阐释与要求：入中学堂者年已渐长，文理略已明通，作文自不可缓。凡学为文之次第：一曰文义;二曰文法;三曰作文，以清真雅正为主：一忌用僻怪字，二忌用涩口句，三忌发狂妄议论，四忌袭用报馆陈言，五忌以空言敷衍成篇……其作文之题目，当就各学科所授各项事理及日用必需各项事理出题，务取与各科学贯通发明;既可易于成篇，且能适于实用。这一要求开始打破我国多年以来文本模式化的八股文风，以及一直以来写作内容的非主体性，开始重视写作，并寻求真切表达、务求实用。

之后胡适作为近现代文化转型的关键人物，其主导的白话文运动，本来是一次写作文化变革中的文体革命，其效用不仅体现在文学革命的领域，同时深刻地影响着写作教学的思想变革，深深地影响了20世纪的中国写作教学历史进程。“白话文运动”提出的“文学革命八事”：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陈套语;三曰不讲对仗（文当废骈，诗当废律）;四曰不避俗字俗语（不嫌以白话文作诗词）;五曰讲求文法之结构，此形式之革命也;六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七曰不模仿古人，语语须有个我在;八曰言之有物。此精神之革命也。“白话文运动”所体现的现代写作的审美理想和写作学思想主要是主张自我个性的解放，讲求科学化的文法，追求语言的时代节奏。

随之1923年《新学制课程标准纲要·高级中学公共必修的国语课程纲要》更进一步对中学作文提出要求，提出作文旨在继续发展语体文的技术，继续练习用文言作文，作文应注重内容的实质和文学的技术。精读名著的报告或研究，可代作文。同时规定毕业最低限度的标准，是能自由运用语体文体发表思想。这一纲要确立了白话文在写作教学中的地位，白话文取代文言文而一跃成为作文练习的主体和正宗，文言文的写作退居次要地位。写作教学开始关注作文的实用价值并通过作文发展个性。1929年《高级中学普通科国文暂行课程标准》对作文教学作了具体规定，作文练习规定如下：1.命题作文，课堂内作文，可养成学生作文敏捷的习惯和能力。课堂外作文，可养成学生作文详密的习惯和尽量发抒的能力。2.翻译，为最可以训练精确的作文技术之练习。其法：或译文言文为语体文，或译语体文为文言文，或译古韵文为语体的散文或韵文，或译外国短篇之文为中国文言文或语体文等。3.读书的笔记，须教学生多作有条理，成片段的笔记。尤须注重养成怀疑不苟且，不潦草的习惯。4.游览参观的记载，须注重观察的能力，材料采集的能力，判断的能力，描写的能力。5.专题研究，须提倡材料的搜集与排比，条理的训练，证据的批评等等习惯。6.文学作品凡小说、诗歌、戏剧、各种散文，皆可令学生试作。其有特别天才者，当就其性情所近，指示他多读名家作品，以作模范。同时明确了毕业最低限度要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及平易的文言文作叙事、说理，表情达意的文字。

这一时期写作教学在关注读写结合和训练涵养之外，有以下几个特点：1.对作文体例的描述甚为详备，现代作文样式包括文学体裁大多已经囊括;2.在作文教学中关注学习习惯和思维品质的培养，把作文与做人的态度联系起来;3.分课内作文和课外作文两种训练形式，使其双线并进，且各有侧重，各逞其能;4.关注个性发展，注重特长教育;5.在读写结合和训练形式上对传统经验有所发展，比如，不同文体、语体的转换，通过写作的过程来培养学生的观察、采集、判断的能力等。

二、八九十年代改革时期

改革开放后，我国写作教学思想百花齐放，各种改革纷至沓来。首先是文体中心，模仿为主阶段，以钱梦龙的“模仿——创造”的训练体系、陈功伟的表格模仿教学法、杨初春的快速作文教学法为代表的“文体中心”论的作文教学体系。这一体系着重培养学生对每种文体特征、文体模式的把握能力，通过训练掌握每种文体的写作知识、写作方法，从而形成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的文体规范。

随之一些写作教学家们感到，决定成败的关键并不是文体、文章模式的模仿性训练，而是进行学生主体的写作智能方面的培养和训练（即对学生作文所需要的观察、思维等心理习惯和能力的培养和训练）。我国写作教学开始走出模仿，走向思维，以常青的分格训练教学法和刘朏朏、高原的三级训练体系为代表，这一训练体系符合写作“物—意—文”的转化规律，是写作规律“双重转化”与“三级飞跃”的具体运用，比较符合学生的写作学习规律，符合认识与表达的逻辑程序。

20世纪80年代，许多有远见的语文教师意识到作文教学效率低下是不重视“写作过程”的结果，如果重视“过程训练”，必能快速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于是出现了许多重视过程的作文教学方法。这一时期写作教学走出模仿，走向过程，如周蕴玉、于漪的“文体为纬——过程为经”体系、中央教科所的“文体、过程双轨训练”模式、扬州师范学院的“三线并行”写作训练模式。重视“过程”的作文教学流派是对“熏陶模式”“模仿模式”的超越，它形成了以“过程为中心”的训练模式，是对“文体中心”作文教学思想的反思，为新课程改革提出“淡化文体，重视过程”开了先声。针对学生大都怕作文、恨作文的心理，许多优秀教师开始从心理学的角度对作文教学改革进行思考，于是诞生了一批以增强作文兴趣、作文乐趣为宗旨的作文教学模式。写作教学开始走出枯燥，走向趣味，如中央教科所的“兴趣作文”教学法、“广义发表”作文教学法、刘定成的集体作文教学法、李白坚的“活动作文”教学法又称现场演示作文教学法或题型作文教学法。

1998年由上海《萌芽》杂志社等发起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催生了新世纪新的写作训练模式。“新概念作文大赛”组委会《征文启事》中说，“新概念”提倡“二新一真”：“新思维”——创造性、发散性思维，打破旧观念、旧规范的束缚，打破僵化保守，无拘无束;“新表达”——不受题材、体裁限制，使用属于自由的充满个性的语言，反对套话，反对千人一面，众口一词;“真体验”——真爱、真切、真诚、真挚地关注、感受、体察生活。这一模式是“新时期”作文教学改革的“先声”，是对传统作文教学的“扬弃”，它为中小学生写作学习探索出了一条新路：表达真情性、真感受，自由写作，放飞心灵！

三、展望新时代

我国的语文教学缺乏科学性是个不争的事实，其中尤以写作教学为甚。写作教学问题主要原因不是出在教学层面，而是在课程层面。我国中小学写作教学专业化水平低，写作教学基本处于随意化状态，中小学写作教学大致是无序的，大多数情况下，教师不过是遵循教材上的写作任务，展开一些细化的教学设计而已。写作教学本身内容丰富，结构复杂，并不是像理科学科呈单一指标的线性排列，而是多维指标的复杂编织。因此，我们首先要具有写作课程意识，然后才是写作课程内容标准—写作教材—写作教学。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提出四个层面的语文核心素养，即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写作其实是一个回溯心灵、追问自我的过程，同时也能更好地显现一个人关照世界的方式。它是将抽象的认知用文字符号表达出来，所以写作活动关涉到的语文素养是多方面的，写作素养是学生终身发展必需的关键素养，是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综合体现。写作教学在整个语文教学体系中对学生的语言、思维、审美和文化等方面的培养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理当为发展核心素养需要重视的关键性问题之一。

新时代写作教学不断完善写作课程体系，写作教学方式上也展开了如微型化写作教学等新型教学方式，写作命题视角也不再是单一的命题或话题作文，而是任务驱动型和交际语境写作。新时代写作教学问题还有很多，期待专家学者和广大一线教师结合我国学生学情和写作学科的建设特点，共同建设中国特色的现代写作教学体系，让学生热爱写作，让中国风的写作学走向世界。

[作者通联：湖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