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共同体视域中的电视剧族·家叙事

金洪申 陆生发/Jin Hong Shen Lu Sheng Fa

新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生活在中国大地不同地方的各族人民之间的交往交流日益频繁，电视剧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艺术化的表现。《北部湾人家》《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都是一家人》《库尔班大叔和他的子孙们》《枫叶红了》《国家孩子》《让我听懂你的语言》等许多电视剧都不同程度地展现了各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赢得了广大老百姓的喜爱，引起了专家学者的关注。其中，有些电视剧为了表现中华民族共同体采取了家庭叙事的策略，对电视艺术的创新做出了可贵的探索。

一、电视剧艺术的现实基础：中华民族共同体

电视剧编创人员观察生活，体验生活，把生活浓缩成电视艺术作品。傣族、黎族、傈僳族、仫佬族、京族、怒族、乌孜别克族、裕固族、阿昌族、土族、佤族、独龙族、鄂伦春族、东乡族、高山族、景颇族、塔塔尔族、安族、德昂族、水族、赫哲族、基诺族、白族、朝鲜族、侗族、哈尼族、普米族、撒拉族、蒙古族、回族、珞巴族、门巴族、俄罗斯族、鄂温克族、拉祜族、纳西族、畲族、藏族、柯尔克孜族、苗族、维吾尔族、羌族、布朗族、毛南族、布依族、哈萨克族、满族、彝族、壮族、土家族、瑶族、达斡尔族、塔吉克族、锡伯族、仡佬族、汉族56个民族的人们在辽阔的中国大地上共同创造了五彩缤纷的生活，电视艺术工作者以此为素材编创出了观赏性强的电视剧，表现了其乐融融的内在本质。实际上，中国的这56个民族早已构成了中华民族。“中华民族是中国56个民族的总称。中华民族既是一个民族共同体概念，也是一个国族概念。”中国56个民族构成的中华民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整体，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与中华民族的内涵非常相似，只是更加突出中华民族的共同体含义，凸显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机统一体，包容了中国各民族差异性和共同性的结构性张力。电视剧对中国各族人民千姿百态生活的表现，自然表现了各族人民之间的团结友爱。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视域下中国电视剧的特征

中国56个民族的老百姓同甘苦共患难，电视剧在讲述他们的故事时，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一)抗战题材电视剧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为明显

20世纪初期，中国和日本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不断增大，中国各个民族的老百姓团结一致共御外敌，中华民族共同体显现得非常突出。《锻刀》《鄂尔多斯风暴》《东方主战场》等电视剧真实地表现了蒙古族、彝族和汉族广大老百姓奋起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中华民族精神，展现了一致对外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外部环境的角度相对其他外群(out-group)，如对法兰西民族、美利坚民族来说，人们具有‘我们’与‘他们’属于不同群体的边界意识，侧重于作为一个整体的中华民族意识。”外敌入侵，侵犯了中国各个民族的利益，必然促进中国各个民族的空前团结。电视剧《东方战场》通过淞沪会战、平型关伏击战、台儿庄大战、武汉会战、百团大战等重大事件展现了中华民族同日本法西斯的生死搏斗。电视剧《锻刀》表现了江小刀、萧以恒、江美兰、沈佩琴等彝族与汉族英雄儿女团结一致顽强抗战保卫中华民族的共同家园。电视剧《鄂尔多斯风暴》中塔拉、桑杰、诺丽玛、秀菊、田老四、姚子华等蒙古族与汉族草原英雄组成的抗日游击队不顾国民党反动派的破坏奋勇迎击日寇侵略。“中国境内的一切被压迫的民族(蒙、回、朝、藏、苗、瑶、黎等)和汉族一起团结起来，共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抗战期间，中华民族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敌对矛盾格外突出，外敌入侵迫使中国各民族更加团结，中华民族共同体显现得更为明显。对于电视剧观众来说，他们也明确地感受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客观存在。

(二)当代和平时期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往往未能引起观众的注意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56个民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共同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电视剧《北部湾人家》表现了壮族等少数民族的人们在“一带一路”对外开放大潮中的改革精神，电视剧《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歌颂了从20世纪60年代至21世纪初期蒙古族人民的大爱情怀，电视剧《库尔班大叔和他的子孙们》讲述了新疆维吾尔族劳动人民库尔班大叔一家四代人的生活随着时代的发展日益幸福的故事，电视剧《枫叶红了》展现了蒙古族农牧民提高致富水平全体成员奔小康的过程，电视剧《国家孩子》描述了20世纪60年代蒙古族牧民收养大城市来的孩子的故事，电视剧《让我听懂你的语言》描绘了傣族人民青山绿水的生态理念，以上电视剧中不仅有蒙古族、壮族、维吾尔族、傣族的优秀儿女，还有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典范人物和普通人物。从这种类型的电视剧中，观众能够看到汉族和蒙古族、维吾尔族、壮族、傣族等少数民族的人们，而且能够理解各个民族的人们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但是，不容易联想到中华民族这一现象，即使这种现象已经存在于电视剧中了。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视域下中国电视剧的缺憾

中国观众比较喜欢中国电视剧，2003年至2014年这12年间，中国电视剧的年产量一直达到400部以上，其中2012年超过了500部。2015年至2018年间，中国电视剧的年产量仍然达到300部以上。虽然2019年全国生产完成并获得“国产电视剧发行许可证”的电视剧下降到254部，但是，新世纪以来的近20年，中国电视剧的总产量已经高达9000部左右。中国电视剧就是中国各族人民生活的大舞台，五光十色的人生命运展示给了亿万观众。尽管中国电视剧数量非常多，然而，能够鲜明体现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标志的电视剧数量所占比重还是非常小，这无疑是中国电视剧的一个重要缺憾。

四、中国电视剧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标志未能鲜明体现的原因

中国电视剧数量众多，但绝大多数的电视剧没有能够让观众感受到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标志现象，是由以下因素导致的。

(一)电视剧中的人物民族身份不够明确

电视剧展现的是人们的各种生活状况，现实生活中的各种人物语言、服装和思想行为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显现出确切的民族特点，如果没有通过字幕或者人物对话告知观众某个剧中人物是哪一个民族，观众则很难正确地判断出来。

(二)整部电视剧中的人物民族身份过于单一

剧中人物属于汉族的电视剧数量比较多，这种类型的电视剧在全部中国电视剧中所占比重比较高。剧中人物属于其他55个少数民族的电视剧数量比较少，所占整体中国电视剧的比重比较低。如果一部电视剧里的人物都是属于汉族或者都是属于其他55个少数民族的某一民族，那么要让观众看到民族大团结甚至中华民族共同体就比较困难。

五、彰显电视剧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策略

从整体上看，中国电视剧还比较缺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电视剧观众希望在中国电视剧中欣赏到鲜明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一)电视剧编创人员要充分领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性

自古以来，中国各民族就生活在中国大地上，共同创造了丰厚的中国历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对历史上中华各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交往交流交融的认同，是对56个民族同呼吸、共患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命运共同体的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已经存在于中国的历史和现实中，电视剧编创人员要充分重视这种客观存在，创作电视剧时，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都要有机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满足观众的民族期盼。电视剧编创人员有高度的创作自由，对素材的取舍有自己的好恶，只要在电视剧中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能使观众在娱乐的同时欣赏到美，感受到中华民族复兴的进程。

(二)塑造多个民族的主角凸显中华民族共同体

中国电视剧单部一般长达三十集以上，有充足的时间展现多人的故事。诚然，单纯地表现中国56个民族中的某一民族的生活或者某两个民族的生活也可以体现中华民族共同体，但是，绝大多数观众理解到的仅仅是中华民族的“多元”，很难领悟到中华民族的“一体”，中华民族共同体自然也就不容易被发现。如果一部电视剧能够展现中国的56个民族的生活，这当然是理想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但是，作为一部艺术品，在有限的故事讲述时间里，在保证主题集中的前提下，很难创作出涉及这么多民族的电视剧。在实际的电视剧领域，单部电视剧里面塑造了中国56个民族中的三个或者四个甚至五个民族的主角，这就是比较优秀的表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电视剧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就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一体包含多元，多元组成一体，一体离不开多元，多元也离不开一体，一体是主线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动力，两者辩证统一”。单部电视剧里面的主要角色如果涉及三至五个民族，那么中华民族共同体就体现得比较明显了。例如，电视剧《都是一家人》塑造了马有福、阿拉木罕、库尔班、玉山、阿迪力、沙尔亮、杨水兰、桑嘎、麦丽娅、乌克定、菱宇、叶娜、王甫、尼卡、扎西、江朝阳、陆建伟、王世丰、艾洛、朝克、叶尔江、岩勐、越永强等许多栩栩如生的主要人物形象，展现了回族、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白族、佤族、汉族、赫哲族等多个民族老百姓的密切生活关系，既表现了中华民族的“多元”，又突出了中华民族的“一体”，中华民族共同体自然渗透到观众心目中。

(三)家庭叙事彰显中华民族有机体

家庭是社会的重要单位，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是亲情的重要表现，展现家庭及其成员的生活状况是中国电视剧的优良传统，例如，《中国家庭》《幸福一家人》《有你才有家》《我哥我嫂》《澳门人家》《温州两家人》《好大一个家》《我的兄弟姐妹》《家，N次方》《全家福》《儿女情长》《家有九凤》《夫妻那些事》《媳妇的美好时代》等众多家庭电视剧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益，CCTV节目官网和爱奇艺电视剧频道都把家庭电视剧作为重要的电视剧类型向观众推介。家庭电视剧凭借日常生活叙事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赢得了广大观众的喜爱，影响到了其他类型的电视剧。电视剧编创人员可以通过电视剧对观众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行影响，完全可以借鉴家庭电视剧的叙事优势，放低姿态，遵循亲民路线，依靠平民生活，把博大精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洒进观众的心田里，实现宏大叙事和平民叙事的融合。“‘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本内涵就是中华各民族在历史演进和现实发展中结成的相互依存、共担共享的亲缘体和有机统一体，凸显中华民族以共同体形式存在和发展的状态和实质。”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一个亲缘体，家庭叙事能够恰当地表达这一现象。例如电视剧《北部湾人家》讲述了以韦大壮一家为代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北部湾地区在“一带一路”改革大潮中的故事，间接表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一提广西壮族自治区这一地名，观众自然会想到壮族，但电视剧并没有刻意展现广西壮族人民的特色生活，而是无意强调了广西的多民族生活现状。剧中的男一号人物韦大壮的名字象征了壮族人民的精神和气质，而不仅是代表了韦大壮自己身材的高大和体格的健壮。韦大壮一家人的民族身份并没有被明确地标识清楚，只有大女儿桂川向观众透露了一些壮族的信息。桂川不是韦大壮的亲生女儿，而是烈士子女，是韦大壮同事的女儿，是韦大壮的养女。桂川嫁到了一个壮族家庭，其丈夫和婆婆是典型的壮族百姓，但他们却一直生活在一个苗寨里。广西壮族自治区是全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省(区)，是以壮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自治区，《北部湾人家》这部电视剧里的人物只有黄应生及其母亲的壮族身份比较明晰，剧中其他人物的民族身份大都不是很明确，这比较符合壮族人民的实际，更符合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实际。桂川嫁到壮族人家，打破了当地的风俗，未生育前就搬到黄应生家居住，是因为她爱自己的丈夫，更爱自己的瘫痪婆婆，为了让婆婆愉快，更为了整个家庭的幸福和睦，竟然忍痛练习喝酒，陪婆婆欢饮。至此可以看出，《北部湾人家》这部电视剧里有明确的壮族人物，很可能也有苗族人物，还可能有汉族人物。鲁志伟的名字好像隐喻了自己来自齐鲁大地，鲁志伟的母亲鲁妈的口头语中经常出现“俺”字，这是山东和河南的代表性方言，再加上鲁志伟和妈妈喜欢吃面食，可以推断这娘俩可能在中原地区或者北方生活过，山东和河南是汉族的主要聚居区，所以，鲁志伟和鲁妈是汉族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样，电视剧《北部湾人家》以韦大壮家为主，以韦大壮的二女婿罗文明家、韦大壮的三女婿鲁志伟家和韦大壮的大女婿黄应生家为辅，共同谱写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日常故事。

如果说电视剧《北部湾人家》侧重展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亲缘体的话，那么电视剧《都是一家人》则在此基础上重点展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有机体。电视剧《都是一家人》主要讲述了库尔班家(丈夫库尔班、妻子阿拉木罕、大儿子玉山、二儿子阿迪力、女儿麦丽娅)、马有福家(丈夫马有福、母亲马老太，后来的妻子蔡冬雨)、越永强家(丈夫越永强、妻子薛梅、女儿越小玲)三个家庭的故事，三个家庭分别属于维吾尔族、回族和汉族，见微知著，证实了“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汉族更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之间也互相离不开”的朴素真理。越永强调解库尔班和马有福的经济纠纷，库尔班和马有福对抗越永强的搬迁动员，越永强帮库尔班找寻走失的儿子玉山，库尔班和马有福在对方有急事时无偿照管店铺，库尔班的妻子阿拉木罕为马有福介绍对象，马有福开导劝说库尔班与阿拉木罕和解还捐款十万元支持薛梅的教育扶贫计划。在云海市，这三个家庭并不是井水不犯河水般地相互独立生活，也并不是风和日丽般的经商和工作，有时也有疾风暴雨，但总是千丝万缕般地缠绕在了一起，简直是密不可分。此外，回族的沙尔亮，赫哲族的乌克定，藏族的扎西，佤族的桑嘎、叶娜、尼卡和艾洛，白族的杨水兰，蒙古族的朝克，这些少数民族的善良人也和以上三家有着方方面面的联系，一起建设民族美食一条街，共同扩建东方民族园二期工程，齐心协力支持边疆扶贫。

家庭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组成的，中华民族大家庭是由56个民族组成的。很多重要的领导人和专家学者一直强调，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就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就是一个大家庭里各个成员的关系，中国56个民族形成了守望相助的中华民族大家庭。电视剧《都是一家人》第31集中，维吾尔族小伙儿玉山向反对自己恋爱婚姻的越永强解释说，现在的新疆第二代，无论是上大学的还是进城打工的，有很多人都和汉族女孩儿小玲一样，生活在同样的环境里，在网上分享世界、分享知识，有很多不同民族的青年结成好友，结为夫妻，这才是现在的民俗文化，这才是组成家庭的基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用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向云海市民宗局的领导阐述了一个道理，一个新的家庭可以由不同民族的成员组成，家庭成员的特征进一步深化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属性。“中华民族是包括中国境内56个民族的民族实体，并不是把56个民族加在一起的总称，因为这些加在一起的56个民族已结合成相互依存的、统一而不能分割的整体，在这个民族实体里所有归属的成分都已具有高一层次的民族认同意识，即共休戚、共存亡、共荣辱、共命运的感情和道义”。电视剧《都是一家人》第32集结尾处，汉族的越小玲和维吾尔族的玉山、回族的马老板和汉族的蔡冬雨、白族的阿花和汉族的王电脑三对新人在幸福社区举办了集体婚礼，彰显了中华各民族同根同源都是一家人这一宏大主题。

结 语

总之，随着中国交通产业的迅猛发展，中国各民族还将继续深入交融，在保留56个民族各自特色的同时，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共性必将越来越明显。电视剧艺术工作者们不要回避中国56个民族老百姓日常生活中复杂的感情，只要把握住老百姓的真善美，只要顺应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的历史发展潮流，用家庭微观叙事衬托中华民族共同体宏观叙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将促进中华民族大家庭更加和睦幸福，中国电视剧定会满足老百姓日益变化的审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