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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向阳下乡记》:新世纪“三农”题材剧的拓展与超越

2020-11-14

剧影月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大槐树向阳第一书记

新世纪以来,中国电视剧在都市、婚恋、谍战、穿越等题材方面表现突出,但关注农村、农业和农民发展的“三农”剧却总体偏少。虽然有一批优秀作品或多或少地关注了“三农”问题,诸如关注新型农民的《刘老根》《喜耕田的故事》《乡村爱情》、关注农村致富的《郭秀明》《三连襟》《山里的汉子》、关注农民发展的《圣水湖畔》《女人的村庄》《阳光路上》等,但与有着8亿农民的电视剧消费大国相比,数量和质量都亟需提升。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古今中外,文艺无不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随着精准扶贫这一攻坚战略的持续发力,一批反映“三农”题材的影视剧在这几年脱颖而出。诸如《马向阳下乡记》《十八洞村》《苦乐村官》《一个不落》《迟来的告白》《在路上》等都成为影视热点。其中,精准扶贫题材开山之作的《马向阳下乡记》(下简称《马》剧),以第一书记的“村官”视角,介入大槐树村的土地流转、致富发展和家长里短,以田园轻喜剧的形式,真实而细腻地节取了“三农”题材中的新情况、新问题和新变化,收视率居高不下,被认为是近年来“三农”题材电视剧不可多得的好作品。2015 年,《马》剧获得第十七届华鼎奖;2017年,民族歌剧《马向阳下乡记》被列入“中国民族歌剧传承发展工程”;2019年,民族歌剧《马向阳下乡记》获得第十六届文华奖。《马向阳下乡记》从电视剧到民族歌剧的成功,都不得不让我们重新审视“马向阳下乡记”的故事核心与精彩表达。概括起来说,《马》剧在以下几个方面深化、拓展了“三农”题材电视剧,实现了新世纪电视剧在“三农”领域的视点强化与超越。

一、“轻喜剧”:直面“三农”不沉重

“三农”问题是个严肃的话题,也是一个不得不直面的课题。自党中央相继施行“大包干”、新农村和农村体制改革等政策后,新世纪的“三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中国文艺对“三农”问题的关注,也契合了国家宏伟蓝图的部署与实施。《马》剧作为一部“三农”题材的重头戏,自始至终都在直面“三农”发展问题,并将其作为全剧的核心,上升到举足轻重的位置,这与一些影视剧“挂羊头卖狗肉”形成鲜明对比。剧中从一开始就选拔万名优秀人才担任村第一书记服务“三农”,努力解决辖地农民增收、农业增长和农村稳定问题,可以看出全剧鲜明的主旋律特征。

主旋律电视剧在主题意识、美学思想、市场趋向和受众期待中,可以有多种表现形态和阐释方式,但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话题背后的沉重性。正如王昕所言:“影视文化、影视艺术对基层群众、弱势群体的关注,影视剧的社会关怀、人文关怀虽然不太‘风雅’、不够‘风月’,但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马》剧中,大槐树村看起来是一个民风淳朴、环境优美的小山村,但“世外桃源”的盛名之下,却是“危机四伏”。因为村两委在土地流转这一事上处理不当而使老百姓受骗,引起邻里纠纷不断、干部逃避不见、基层组织不全,以致全村中青年农民纷纷进城务工寻求脱贫之路,留下老弱妇孺成为“空心村”,全村发展停滞不前,村容村貌亟待改观,再加上宗派势力强大导致弱势群体无出头之日,大槐树村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似乎“春风不度玉门关”。

但不可否认的是,贫瘠的大槐树村有着良好的生态环境和悠久的历史沉淀,有着优美的千年齐长城和百年刘家老宅,有一直赓续的“为子当孝、待人以信”的优良传统,有被人尊崇的老祖奶与大槐树,以及全村老百姓都想发家致富的共同梦想。劣势与优势刹那间充斥囤积在大槐树村这片土地里,集聚成为一副重担,压在村第一书记的市商务局市场科科长马向阳身上。城里来的时尚潮男如何才能担当这份重任,如何能够解决那未上任就被村民先告的一状,如何快速地与村民们打成一片,同心同德、披荆斩棘地走上发展致富之路,就成为全剧最大的看点。

所谓“轻喜剧”,是指介于正剧和喜剧之间的一种体裁形式。“它常常以生动、幽默的台词,演员略带夸张的动作表情,轻松愉快的配乐作为弱化悲剧情绪的手段,达到轻松的效果。”于是,作为“三农”题材的《马》剧,因为“潮男”“下乡”这两个关键词,因为“村斗”“爱情”等元素的注入,使主旋律剧内蕴扩散着一副轻喜剧的色彩,而少有表面严肃的宏大叙事和主题表达,有的是以马向阳、周冰等为代表的城市青年远离熟悉的环境进入一个陌生境地的波折不断;有的是以李云芳、民义叔等为代表的看似难通情理却又心如明镜的平头百姓的欢喜冤家;有的是以刘世荣、二乔爹等为代表的为了自身利益不断纠缠却又面对村中大事热心参与的宗派人物的啼笑皆非;有的是以梁守业、花小宝等为代表的为了蝇头小利相互拆台却又为了发展大局共同出谋划策的温馨场面。“轻喜剧”的演绎形式,反而使《马》剧没有回避“三农”问题、没有回避主要矛盾,始终弥漫着一副真性情,真正地贴近了时代、贴近了百姓、贴近了生活——不管是城乡人物之间的性格碰撞与心灵交融,还是村民代际之间的观念冲突与思想更迭,都能被幽默桥段巧妙地化解,非常地接地气。这样,严肃主题就在全剧亦庄亦谐的叙事中完成了,而这恰是其他“三农”剧中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沉重叙事,或是大话西游式的“无厘头”忽悠值得学习和借鉴的。

二、“渐近线”:潜在“预设”更独特

安德烈·巴赞说过:“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但影像只可能无限逼近现实,似乎现实就在眼前,但我们不可能进入其中。”这些原理同样适用于电视,作为一部“三农”题材剧,《马》剧的人物设置必然是有“主”与“次”、“正”与“反”、“男”与“女”、“老”与“少”。这是剧情的需要,也是观众能够接受的“规律”,但如果这些“预设”没有发生变化,那就成为一种“摆设”。对编剧者来说,让观众期待视野落空,才会有好的收视效果。于是,“高大全”式的人物形象已被无情抛弃,主人公需要来一点“逆袭”,就像《亮剑》中的李云龙一样,需要来些“怪毛病”。

“第一书记”马向阳的出场就让人对他是否靠谱产生怀疑。马向阳不像其他同类电视剧中里的主人公一样,要么有过农村生活经历,要么有着远大目标和具体的工作思路,他是典型的“高富帅”,打扮新潮,慵懒地坐在游艇上钓鱼;他是临时“替补队员”,他被选中为第一书记实在是单位里找不到更好的“闲人”;他面对“第一书记”的使命,全然不知道身上所肩负的重任;他到达大槐树村,这里溜溜那里看看,不是登山就是钓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开始,马向阳想的是混些日子就回城,所以茫然而悬浮于空中。他的帅气外表和慵懒情态被刘世荣们一眼就看穿是个瞎包。所有这些,都与观众脑海里所“预设”的公务员、第一书记形象落差很大。于是,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对马向阳产生了某种期待。

“《马向阳下乡记》作为新媒介语境中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在关注现实社会问题的同时,将更多的焦点放在了对人、对人性的关注上,通过人物的性格让观众感受到生活的质感”。因此,马向阳的转变是顺其自然的。当他真正与“三农”接触后,在老舅、郭局长和于书记的指引下,他才不断认识到了肩上所担负的重任,他的思想轨迹发生了重大转向,他一改过去的茫然漂浮状态,脱胎换骨,以不回避、不推卸、不畏难的负责态度,以诚相待、以德报怨地化解矛盾,踏踏实实地带领村民们修马路、办超市、建大棚、搞旅游、办公司,带领村民们走出了一条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生态文明和谐发展的科学之路,真正地“让大槐树下长出了金子”,并且培养了一批留在家乡干事业的年轻人,实现了一个由“水土不服”的城里优秀青年,向优秀的“干出成绩”的脚踏实地的第一书记的人生转变。

《马》剧在塑造其他人物形象时,也善于抓住最为关键的地方,这普遍超越了其他电视剧人物“预设”的范畴,使群体形象都显得有血有肉,他们中的每一个,又是非常独特的“那一个”。周冰、刘世荣、李云芳、梁守业、于思远、林小曼、齐旺财、花小宝、老祖奶、二乔爹、毛蛋、刘玉娇、二乔媳妇、丁秋香、民义叔、洪云妈等都成为了比较独特的“那一个”。在他们的身上,总有着这个时代赋予他们的独特个性。喜欢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二叔”刘世荣,做事利落却不完全是“村霸”形象,他也爱着这片土地,并且在经历过“火灾”事件后对马向阳心悦诚服,全力支持马向阳开展工作。做事干净利落的周冰博士,是第一书记的技术顾问,她从开始对马向阳的略带不屑,到后来全力配合搞好农业发展,体现出现代知识女性扎根土地后的转变。李云芳作为大槐树村留守妇女的代表,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随时捍卫自己的家园,但是心系全村发展,是一个了不起的现代女性。梁守业是土生土长的村会计,处处精于算计,但是对于工作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花小宝年纪轻轻,虽然有些滑头,但也不愧为识时务的俊杰,从一开始就支持马向阳工作。总之,大槐树村的村民,都如大槐树的枝条一样四处伸张,但他们的根却始终扎根土壤,表现出了独特的超常规的一面。把剧中每一个人都塑造成为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是《马》剧人物形象塑造的灵魂和落脚点。

三、“大槐树”:坚守“土地”致富路

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满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关注“三农”的《马》剧,就是要看第一书记马向阳为代表的村两委,如何带领大槐树村扎根土地,走出一条精准脱贫、发家致富的道路。所以在剧中的开篇里,市委于书记在出征仪式上就诠释了“第一书记”的三大职责:健全和发展基层党组织的建设;带领村民致富;推动农村工作的民主化管理。也就是说,马向阳作为第一书记,就是要对照这三条标准来工作,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马向阳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第一书记。因此,《马向阳下乡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部《马向阳成功记》,就是一部“大槐树村脱贫致富记”。

“作为一种富有影响力和活力的艺术形式,电视剧在丰富的实践和创新发展中形成了自己鲜明的特性”,同时也“反映了时代生活的风起云涌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向,并使广大观众共享对于自我和世界的理解、同情与希望。”因此,《马》剧表面上是一部田园轻喜剧,一部出征记、成功史和致富史,但实际上,这部剧还被赋予了更为深沉的文化意蕴。那就是个体在纷纭繁杂的时代里,如何才能做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梦想很遥远,现实很骨感;成年人的诗和远方,无非就是眼前的苟且偷安和匍匐向前。但作为新时代的知识分子,马向阳的出征,可以说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解构”,对“城市”与“乡村”的一种重新认知与解读,更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探寻”和“演绎”——如何通过第一书记这一身份,带领乡亲们真正实现城与乡的融合、富与穷的协同以及古与今的对话。

文化植根于土地。于是,马向阳出发后最先面临的也是全剧的核心问题,那就是村民赖以生存的土地。按照时间逻辑,马向阳面临着诸多来自“土地”的烦恼:丁秋香家的两垄地被刘世荣霸占,马向阳被丁秋香告了一状;土地流转不成功,村两委负责人躲进城里,村里闹得不可开交;周冰在村里意外发现有富硒达标土地,引来刘世荣的阻难;刘玉龙在土地上盖大棚种蔬菜,父亲刘世荣很是恼怒。所以,土地问题是“三农”问题的根本,如果得不到解决,马向阳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所以正视大槐树村的土地流转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所幸,马向阳抓住了这一牛鼻子,让诸多问题一一得到破解。

文化表现为物象。大槐树村有一人、一宅和一树,他们极富有象征意义,这也是梦想实现的见证者:老祖奶,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共产党员,在马向阳面对困难时总是勇于站出来拥护马向阳;刘氏老宅,不仅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同时也是传统文化的代表、农民回归的家园,告诫刘氏家族为子当孝、待人以信;“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大槐树”,大槐树顶天立地的形象被认为是全村精气神的象征,同时也是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民的道德伦理的评判者。也正因为这一人一宅一树的存在,大槐树村从贫穷落后到逐步走向富裕,才有了历史的参照与价值,也为新时代村官植根乡土、服务于民提供了观照,也为《马》剧的文化视野拓宽了空间。

文化潜藏于方言。大槐树村位于蒲松龄故里,这就是现在的山东省淄博市,山东是孔子的故乡,儒家文化源远流长;淄博历史悠久,相继创造了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谱写了新石器文化的篇章。因此,这种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化,与现代文化的交融,就更具有了价值和意义。《马》剧中的人物经常冒出来的“瞎包”方言,也让观众更接近于山东地域。所以,正如《马》剧主题曲《追梦者》所歌唱的,“是什么将往事,写成了书签,是人来车往的城市,还是夕阳尽头的烟,风吹开夏花,风吹落秋叶,追梦的人啊,走得那么远……”。

“剧情的突兀、人设的夸张、反常识书写等等成为当前质量低下国产电视剧的标配,这些现象发生的根本原因仍是商业浪潮之下急功近利的心态产生的连锁反应,只注重电视剧商品性的一面,忽略了艺术性的一面。”不得不说,《马》剧很好地做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因为《马》剧还在城乡观念对比与交融、新旧思想观照与印证中凸显了城乡统筹发展背景下人们的多元选择,呈现出新的特质,为新世纪日益增多的“三农”剧的繁荣发展提供了某种参考。王一川认为现实主义“蕴含的美学权威性与政治权威性是相互交融在一起的。”我们相信,只要有更多的既直面现实问题又突破传统窠臼的“三农”剧的出现,中国“三农”题材剧才能够给广大受众带来更多的文化享受,社会主义文艺才会实现大发展大繁荣。

注释:

[1]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单行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7-8页。

[2]王昕:《“扶贫”叙事与“精神”自救——简评两部农村题材电视剧》,《中国电视》,2004年第2期。

[3]涂彦:《浅析当前国产电视剧的“轻喜剧化”问题》,《中国电视》,2017年第4期。

[4]刘帆:《VR 不是电影艺术的未来》,《文艺研究》,2018年第9期。

[5]吴金娜:《外在表现与内在意识——评电视剧<马向阳下乡记>的人物形象塑造》,《当代电视》,2015年第11期。

[6]彭文祥、黄松毅:《辉映时代斐然向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电视剧的审美现代性深描》,《中国电视》,2019年第1期。

[7]刘小波:《当前国产电视剧的表述失范与行业困境——以大女主剧为例》,《四川戏剧》,2017年第12期。

[8]王一川:《当前中国现实主义范式及其三重景观:以新世纪以来电影为例》,《社会科学》,2012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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