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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时代需要新的工程传播观

2020-11-13杨骏周培源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0年17期

杨骏 周培源

【摘要】工程活动因其“建构”的本质特征,必然导致自然的重构、社会的重组、观念的重塑。工程活动的特殊性决定了工程传播的重要性,工程的争议性是工程活动的必然属性,工程传播是工程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良好的工程形象是工程传播的目标,也是工程活动的重要成果。工程传播需要工程共同体增强工程传播意识、工程传播技能和工程社会责任理念,促使工程更加符合社会价值和伦理规范。确立新的工程传播观,将有助于协同工程实体建设与工程意象建构,推动社会公众对工程的认知与认同。

【关键词】工程时代  工程传播  工程意象

【中图分类号】N03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7.011

纵观整部人类发展史,工程作为人类的造物活动,在人类社会发展演化的历史长河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现代意义上的工程是在科学和技术基础上,人类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改造客观世界、服务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实践活动。[1]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工程活动经历了从单一到多维、从简单到复杂、从应用到引领的演化,彻底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当今时代,工程活动已经成为影响社会发展的关键要素。

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一项工程从概念提出开始,就在进行着自在、自发的传播。近年来工程哲学对工程进行了一系列有价值的研究,[2]但是工程的公众认知和社会传播仍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全新课题。我们认为,工程传播是工程学和传播学相交汇的产物,是工程的自为、自觉的传播。为了更好地破解工程传播中的现实困境,推动工程顺利建设,我们需要立足工程时代,形成新的工程传播观。

工程活动的特殊性决定了工程传播的重要性

工程活动必然带来自然的重构、社会的重组、观念的重塑,需要我们通过工程传播推动实现社会公众对工程的认知认同。对科学、技术、工程三者关系认知上的不断深入,使得我们对工程活动特殊性的认识也不断深化。从工程发展史上看,在工程活动的早期,科学、技术、工程往往是融为一体、互为表里的。随着科学作用的显现,科学曾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技术,当技术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对象获得一定的关注度后,技术又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工程的独特价值。在哲学界逐渐得到普遍认同的是李伯聪教授等提出的“科学-技术-工程三元论”,[3]三者既有密切联系,又有本质区别。与科学的本质是“发现”、技术的本质是“发明”相比,[4]工程的本质特征是“建造”。剥离不同工程之间的差异、探究工程的共同性,我们认识到工程作为一个特殊的、独立的研究对象的存在价值。

工程建造是人类在自然界中建造新的人造物的实践活动,其结果是人化自然的形成。工程活动同时也是一个社会历史活动。工程在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同时,也会调整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可以说,工程建设的过程既是自然人化的过程,也是工程社会化的过程。在现代社会,工程活动、特别是重大工程活动必然带来自然的重构、社会的重组、观念的重塑。

当代世界已经进入了工程时代。[5]一方面,工程活动已经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独特力量;另一方面,社会公众对工程的影响力、作用力也越来越显著。没有公众的参与、理解与认同,任何工程都不可能顺利实现。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存在两种现象,一是包括三峡工程、南水北调、港珠澳大桥在内的一批国家重大工程在发挥巨大社会、经济效益的同时往往备受争议;二是“工程污名”“邻避现象”等导致一大批包括核电、PX项目在内的服务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工程由于没有得到公众正确的认知、认同进而无法开工建设。[6]因此,在工程的社会化过程中,迫切需要做好工程的合理性的解读、价值的传播和良好社会形象的建构,推动公众认知,护航工程建设。在工程时代,工程活动的社会性、争议性和复杂性,揭示了做好工程的公众认知和社会传播的特殊性、重要性和紧迫性。

工程传播是工程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工程传播贯穿工程活动全生命周期。工程活动是一个社会历史过程,既包括工程实体建设,也应包括工程形象建构,两者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工程活动是一个动态、有序的过程,一般而言,包括提出、论证、决策、规划、设计、建设、运行、维护、退役等阶段在内的全生命周期过程。然而,以往人们谈及工程活动,通常只关注工程建设阶段,忽视了工程全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只关注工程活动的实体建构,忽视了工程的形象建构;只关注单向度的媒体传播,忽视了工程活动在不同阶段都有与社会公众互动沟通的必要性。工程界往往习惯于“关起门来搞建设”,把工程传播简单地看成对工程建设过程可有可无的新闻宣传,广泛存在“只做不说、多做少说、会做不会说”的现象,对工程传播的责任主体、路径、方法也缺乏系统的研究。

工程传播是连接工程实体与工程形象的桥梁,其核心是工程意象的建构。当我们从全生命周期的视角考察工程活动时会发现,工程的建设与工程的传播可谓工程活动的鸟之两翼、车之双轮。在工程形象建构的过程中,工程传播有三个层次的建构目标,即建构工程认知、建构情感认同、建构工程意象。通过工程传播,能够在复杂社会语境下,实现工程理念传承和工程形象塑造,形成围绕工程的社会共识,推动工程实体建设。没有好的传播、没有与公众的良好互动,就不会有好的工程。工程传播的价值就在于更好地彰显工程活动的价值。借用美国著名工程哲学家卡尔·米切姆在强调工程哲学重要性时的一句话:“工程通过哲学可以更好地实现自己”,[7]我们也可以说:工程传播对于工程活动非常重要,工程通过传播可以更好地实现自己。

“无争议,不工程”

從传播学的角度看,工程传播的目的是推动社会公众对工程的认知认同,推动决策、引导预期、解疑释惑、化解争议、护航工程。一般而言,工程活动是经济维度、技术维度、管理维度、伦理维度、社会维度、心理维度、政治维度等多因素的集成。[8]任何工程都是有限投入、有限目标,不可能通过单个工程解决所有问题。同时,任何工程都会涉及不同利益主体的不同利益诉求。在不同利益群体面前,工程的利与弊并非均衡分布,因此,争议性是工程活动的必然属性之一。认知差异、利益分化、观点疏离是工程活动的常态,可以说“无争议、不工程”。任何工程活动必然是在其工程目标、工程理念、工程方案、工程效益得到广泛社会认同的基础上才能得以实现,也必然是在协调、平衡各种争议的过程中得以实现。这种协调和平衡,既包括工程共同体内不同主体行动一致的协调,工程利益相关者不同诉求的协调,也包括社会公众不同观念的协调。

工程传播是在正视工程争议性的社会情境下开展的传播活动。工程的有限性可能导致公众对工程期待的偏差,需要工程传播引导预期;利益的多元性可能导致公众对工程认同的疏离,需要工程传播化解争议;社会的复杂性可能导致公众对工程认知的误解,需要工程传播解疑释惑。良好的工程形象是工程传播的目标,也是工程活动的重要成果。

在工程传播的实践中,一个良好的工程传播应当尽可能地统筹各种社会资源,营造和维护政策协调圈、工程协作圈、媒体朋友圈、舆论生态圈、社会共识圈;要遵循工程传播的客观规律,专业化、科学化、系统化地开展传播活动;要在充分考虑工程活动有限性、复杂性、争议性的基础上,引导社会舆论、协调共同体利益博弈,推动工程活动获得更广泛的认知认同。

工程传播本质上是一种工程行为

工程传播需要工程共同体增强工程传播意识、工程传播技能和工程社会责任理念,在推动工程建设的同时,促使工程更加符合社会价值和伦理规范。“工程传播”(engineering publicity)不同于“关于工程的传播”(communication of engineering),工程传播是一种包含工程理念、工程价值、工程意象的自觉、自为的传播行动,是工程的组成部分,本质上是一种工程行为。而“关于工程的传播”则是社会多元主体基于不同利益诉求围绕工程开展的传播活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行为。特别是网络时代自媒体的兴起,因为其自发性、随意性,可能导致传播结果的无序性和不可控性。从范畴上看,“工程传播”是“关于工程的传播”的一部分。在“关于工程的传播”活动建构起来的社会舆论场中,“工程传播”活动产生的意见能否引导和主导社会舆论,是工程传播成功与否的关键。

由工程师、工人、投资者、管理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组成的“异质”的工程共同体内部同样存在着不同主体之间的复杂博弈,多元化的“异质”主体会调用不同的传播手段、运用不同的传播技术、通过不同的传播渠道、选择不同的传播内容、影响不同的接受对象,实现其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对工程业主而言,既要引导社会舆论场中的观点舆论,又要协调工程共同体内部的利益博弈,可见,工程业主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落实工程传播的主体作用。

作为社会历史过程的工程传播,还存在显著的公共性和互动性,一方面工程传播必然要以推动工程建设为目的;另一方面工程传播还要反馈社会公众对工程的认知、情绪和诉求。工程争议的化解是工程传播不断适应社会发展与公众情绪的动态平衡过程。这种争议的化解,既是一种解构,也是一种建构,可以通过收集公共意见、公众情绪的反馈机制不断评估、调整、优化工程实体建设,促使工程更加符合社会价值和伦理规范,把工程从作为人造物的“对象性存在”,转化为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的 “社会化存在”,最终提高工程形象建构的有效性和科学性,在化解争议中推动工程活动不断前行。

工程科技造福人类、创造未来。在世界进入工程时代的现实图景下,在中国正日益成为工程大国的实践进程中,工程传播需要从观念上实现范式转变,推动其尽快形成明确的研究领域、学科门类,为工程共同体更好地开展工程活动、实现工程目标提供有效舆论保障,为社会公众正确理解工程、构建工程的社会意象塑造良好的认知环境,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可持续发展、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注释

[1]朱京:《论工程的社会性及其意义》,《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

[2]殷瑞钰、汪应洛、李伯聪:《工程哲学》(第3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126~195页。

[3]李伯聪:《努力向工程哲学领域开拓》,《自然辩证法研究》,2002年第7期。

[4]李伯聪:《工程哲学引论——我造物故我在》,郑州:大象出版社,2002年,第5页。

[5]刘永谋:《工程师时代与工程伦理的兴起》,《光明日报》,2018年9月3日,第15版。

[6]盧纯:《关于充分发挥全国政协在推动国家重大工程理性认识、凝聚共识独特作用的认识与建议》,《人民政协报》,2018年9月17日,第3版。

[7]Mitcham, C. "The importance of philosophy to engineering", Tecnos, 1998, p. 3.

[8]李伯聪:《工程社会学的开拓与兴起》,《山东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

责 编/周于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