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验积累到分工经济:农业规模报酬递增的演变逻辑
2020-11-13仇童伟罗必良
仇童伟,罗必良
(1.华南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2.华南农业大学 国家农业制度与发展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42)
新古典经济学认为,经济发展有赖于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本积累[1-3]。其中,人力资本的积累方式,除了正式教育外,“干中学”也受到学者们的普遍关注[1,4-5]。Lundberg阐述的“胡恩达尔效应”就表明,在长达15年没有新增资本的情况下,胡恩达尔的钢铁生产依然保持了2%的年均增长率[6]。基于Hirsch关于不同行业“学习曲线”的差异性[7],Arrow首次将“干中学”模型化并认为,即使没有新增资本,经验积累和技术进步都是可能存在的[1]。而且,随着社会制度、教育和研究的发展,学习的速度将进一步加快。本文的问题是:如果“干中学”有利于经济增长,那么它是否也会带来农业增长呢?“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论断又是否成立呢?
众所周知,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条件是规模报酬递增[8]。虽然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假定规模报酬不变,但那只是为了数学处理的方便。Arrow的研究表明,“干中学”会使得产品增长水平高于要素投入水平,从而表现为规模报酬递增[1]。Romer、Grossman等构建的内生增长模型,也都是以规模报酬递增为基本前提的[9-11]。但在农业经济学领域,学者们普遍的论断是“农业规模报酬不变”[12-15]。他们的一个重要立足点是,传统小农社会的技术进步缓慢,农业经营具有小而全的特征,难以形成规模经济。由于农业较工业的发展相对滞后[16],加上学者们对传统农业经营特性的“刻板印象”在短期内难以转变,使得“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论断在学界延续至今。
不同的是,埃斯特·博塞拉普并不认为在进行现代生产要素投入之前的所谓“传统农业”是一个简单的同一体[17]。她认为,在人口增加诱发的生存压力下,人们会通过各种“集约化”的方式(例如刀耕火种、灌溉、翻耕和轮作等)来实现农业的技术变迁,以满足人们的食物需求并呈现阶段性稳定状态。这显然与传统意义上仅从要素规模报酬层面讨论农业规模报酬的思路是不同的。杨小凯等认为,即使在自给自足社会,每个人都会选择层次少,且迂回程度低的产品层级,以使有限的劳动集中在少数几种活动上,获取专业化经济[18]。这种趋于专业化的农业生产,显然有利于改进农业技术和组织管理方式。在进入农业分工阶段之后,“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论断就更缺乏理论和现实依据。从Young、Yang等的研究来看,分工带来的熟能生巧和技术进步,会极大地促进经济发展[19-20]。在农业经济学领域,罗必良的研究已表明,农业卷入分工与农业社会化服务市场的发育,会显著改善小农的经营绩效[21-22]。即使不考虑外生技术进步,农业专业化生产本身也会加速农户的“干中学”和生产效率的改进,这与杨小凯等[18]的逻辑是一致的。因此,传统农业卷入分工经济,进而加速“干中学”,并由此显著提高农业规模报酬。而非舒尔茨所说的,改善农业生产效率依赖于对小农的改造,即 “改造传统农业”[14]。
在经验研究方面,已有文献在考察农地经营规模与农地生产率上并未达成一致性结论。Sen、Bardhan和Carter早期对印度的研究显示,农地经营规模与农地产出率具有负相关关系[23-25]。这与恰亚诺夫关于小农具有“自我剥削”特征的分析具有一致性[13]。类似的,Reardon等、Larson等和Carletto等关于非洲地区的研究[26-28],Heltberg、Vollrath、Hazell和Kaginet等关于亚洲和拉美地区的研究[29-32],Wu等和李谷成等关于中国地区的研究均表明,小农户比大农户更有效率[33-34]。Paul等的研究则表明,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会诱致农业规模报酬递增[35]。Byiringiro等同样发现,随着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劳动生产率相应提高[36]。Bagi和李谷成等的研究还得出了农地经营规模与农业的技术效率无显著关系的结果[34,37]。这些关于农业规模报酬问题的实证研究,不仅结论不一致,它们立足的社会背景也存在显著差异。最近,Foster等的研究指出,现有关于农地经营规模与农地生产率的研究往往局限于小规模或大规模的单一情景,根本无法识别从小规模向大规模转变过程中,农业生产率的变化[38]。但是,他们关于农地经营规模与农业生产率呈U型关系的讨论,显然忽视了当前农业社会化服务在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尤其是在中国,小农户已经普遍购买机械服务等,这无疑与印度的农业生产存在较大差异[39]。显然,农业规模报酬到底如何,实证研究也缺乏一致性结论。
因此,无论是理论分析,还是实证研究,农业规模报酬到底如何变化的疑问始终是困扰农业经济研究者的一大难题。尤其是农业规模报酬变化背后的理论逻辑,直到目前仍没有文献进行较为彻底的阐述[38]。为此,本文试图借助并拓展Arrow和杨小凯的“干中学”理论模型,分析在传统小农社会和农业分工阶段,“干中学”是否有助于诱致农业规模报酬递增。本文目的不仅在于,以严格的数理模型重新分析小农社会的农业规模报酬问题,更重要的是,揭示农业卷入分工经济及其引致的“干中学”对改善农业生产效率的重要性。一方面为小农融入现代农业的适宜性提供证据,另一方面也为推进农业分工与发育农业社会化服务提供理论依据。
一、传统小农社会“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理论辨析
Arrow最早将“干中学”模型化时,将表征“干中学”的变量设定为新增资本[1]。他认为,新增资本,如机器、新设备等的增加都会促进经营过程中的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Solow在其理论模型中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即新增资本已经完全包含了技术进步[2]。问题是,这些经典文献的讨论并不适合于农业。因为在传统农业生产中,通常并不存在新增资本或新增资本极为有限,但农民依靠日积月累的经验,例如采用间作套种技术、淤泥育秧技术等,仍然可以改善农业的生产管理方式,进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因此,埃斯特·博塞拉普认为,传统小农缺乏技术进步的论断是缺乏根据的[17]。
为便于讨论“农业规模报酬不变”论断是否成立,本文将研究情景设定为传统小农社会,外生技术无显著进步,且无大规模的农业投资和跨时期资本投入的显著变化。此时,农业“干中学”的主要途径,或者说内生于传统农业的技术进步方式,主要体现为种植规模的增加和劳动力投入的变化。增加种植规模,可以使农户更加专注于调整农业种植结构、优化管理方式,在提高劳动频率的同时加速“干中学”过程中的经验积累,实现从规模报酬不变向规模报酬递增的缓慢转变(1)以种植规模的增加和劳动力投入的变化来刻画农业“干中学”实际上并不足够细致,但学界尚未明确界定农业“干中学”的范畴。即,本研究只是一个初步尝试。第四部分会进一步详述刻画农业“干中学”的理论困境及可供参考的方向。。为区别于Arrow所构建的模型的处理方式[1],本部分将扩大农业经营规模的途径区分为农地租赁和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2)农地租赁和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分别属于农业经营的两种不同组织形式,即空间和时间概念。小农户通过前者可以提高单季经营的规模,通过后者则可以提高反复劳动过程中的经验积累,即他们对“干中学”的作用方式存在作用形式的差异。也可以将二者结合起来讨论。。
1.基于农地租赁情景的分析
首先假定,A为农地租入规模,γ(A)为单位农地产出,λ(A)为单位农地劳动消耗,且γ(A)为非减函数,λ(A)为非增函数。由于农地规模扩大来自租赁,那么需假定农地租赁期为T,且农地租赁经营在租赁期限内是持续的(3)中国传统社会的佃农是通过租入农地来经营农地的,实际上,可以将佃农各期租入农地的规模视为自有土地基础上的新增量。当合约期较长或存在部分时期租赁的农地被收回时,可以计算出非当期租赁农地的净结余,由此可推出式(1)和式(2)。此外,按照Arrow的处理方式[1],本部分不考虑农业经营的成本和价格等因素,以及不同产权结构造成的农地投资差异。。那么农地的总产出和劳动消耗可分别表示为:
(1)
(2)
其中,A′为t期之前农地租赁规模的净累积量,且式(1)和式(2)中的参数和变量均为t的函数,不予赘述。此外,类似于资本品的使用周期问题,农地租赁也具有一定的回收期限,故需要设置如下约束(4)式(3)表达的具体含义是,t期前的农地租赁规模净累积量不低于从平均农地租赁期限至t期的农地租赁规模净累积量。:
(3)
如果不考虑农地规模和租赁期限,那么经营农地的总产出和劳动消耗为:
(4)
(5)
根据积分运算规则,由式(4)和式(1)可得:
P=Λ(A)-Λ(A′)
(6)
由式(5)和式(2)可得:
L=Γ(A)-Γ(A′)
(7)
假定γ(A)和λ(A)均为连续函数,那么Λ和Γ均存在反函数。根据式(7)可得:
A′=Γ-1[Γ(A)-L]
(8)
将式(8)带入式(6)可得:
P=Λ(A)-Λ{Γ-1[Γ(A)-L]}
(9)
为求出“干中学”对农业规模报酬的影响,需要对γ(A)和λ(A)做显式处理。按照Fan、Lin和Townsend等关于农业规模报酬不变和农地亩均产出率不变的假定[40-42],本文将亩均农地产出率设置为常量。其次,李谷成等、Foster等的研究均表明,小农户比大农户更易在单位农地上投入较多劳动[34,38]。因此,本文假定随着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农地的劳动消耗边际递减,即劳动投入是农地经营规模的凹函数。那么有:
γ(A)=α
(10)
λ(A)=bA-n
(11)
将式(10)和式(11)分别代入式(4)和式(5)可得:
Λ(A)=αA
(12)
(13)
将式(12)和式(13)代入式(9)可得:
(14)
当n=1,且令Γ(A)=blogA,那么式(14)可变为:
P=αA(1-e-L/b)
(15)
式(15)分别对A和L求偏导可得:
PA′=α(1-e-L/b)>0
(16)
(17)
式(16)和式(17)表达的是,以农地经营规模扩大和劳动投入增加来体现“干中学”过程中的经验积累,那么“干中学”有助于提高农业规模报酬。而且,A和L表达的是t期的新增量,很显然二者都有利于增加农业产出。
实际上,如果单纯考虑式(14)中的农地新增量而保持单位农地上劳动要素的投入不变,A的增加比例显然低于P的增加比例。这对于传统小农社会具有重要意义,由于假设了农户的劳动力无限供给,小农会在农地上投入过量的劳动(即恰亚诺夫所表达的“自我剥削”[13]和黄宗智所概括的“过密化”概念[43]),那么此时式(14)中农地新增比例和单位农地产值增加比例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这表明,以新增农地经营规模表达的“干中学”,有利于提高传统农业的要素生产效率与规模报酬。
2.基于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情景的分析
进一步的问题是,当小农的劳动时间存在闲置,且农地租赁规模又有限时,他们会如何提高家庭劳动使用效率呢?历史经验所显示的办法是,通过调整农业种植结构(如种植劳动相对密集的经济作物)或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如轮作、套种、复种等),在更加充分利用时空资源的同时,提高劳作频率和劳动强度以强化剩余劳动利用率,进而提高农业生产要素的使用效率和农地产出率(6) 显然,这类强化劳动利用的做法,并非恰亚诺夫[13]或黄宗智[43]所说的无效的过量投入。。
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与增加劳动利用强度,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体现为“干中学”的经验积累过程。但是,与租赁农地有显著不同的是,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是每个农业生产周期内农户的独立选择,即t期新增播种面积是相对于0期的播种面积而言的,且不存在经营期限约束的问题。可以假定,t期的农地复种指数为ξ(ξ≥1),各期初始的农地经营规模为A0,那么t期的农地播种面积可表示为ξA0(7)为简化起见,此处假设农地禀赋为常量,也可以将其与农地租赁结合起来分析。。为简化分析,可将A0标准化为1。参照上文,农地的经营面积和播种面积均为t的函数,不再赘述。式(1)和式(2)分别变为:
(18)
(19)
将式(10)和式(11)分别带入式(18)和式(19)可得:
(20)
(21)
式(20)对ξ求偏导数可得:
P′ξ=α>0
(22)
式(22)进一步对ξ求偏导数可得:
(23)
(24)
式(24)进一步对L求偏导数可得:
(25)
实际上,在传统小农社会,家庭劳动力在农业中是过剩的。如果将租赁作为农地规模扩大的外生概念,通过调整农业种植结构和提高劳动频率就是农地规模扩大的内生概念。调整农作物的种植结构,实际上是延长了农业的生产周期,将农业规模报酬概念从空间维度引向了时间维度。可见,在农地经营规模扩大的过程中,从空间维度的农作物种植多样性的下降和经验积累速度的增加,以及时间维度轮作频率的提高所积累的经验来看,传统小农社会也存在横向分工的“时空”潜能。这在以往的研究中显然是被忽略的。
二、分工经济与农业规模报酬
前文将传统农业的家庭劳动力假定为无限供给。事实上,当农村社会流动性增强之后,农业生产中的劳动力刚性约束会不断增强。此时,农业生产将变为家庭收益最大化目标函数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农业劳动力的刚性约束必然会促使农户进行服务外包,并由此引发农业分工市场的发育[21]。进一步参照杨小凯等的理论模型进行讨论[18],并以单一生产环节所用的劳动时间表征农业“干中学”(8)与杨小凯等[18]的模型设置类似,本部分的模型均满足瓦尔拉条件。即使在传统小农社会和农户自给自足的状态下,还可以将模型还原为鲁滨逊·克鲁索的新古典模型。。他们的函数形式设置如下:
对于他们的“干中学”模型,本文做了几点简化处理及说明:(1)本部分不考虑动态过程,仅采用线性规模的方式进行处理;(2)本部分的效用函数采用农户的产出表示;(3)本部分的经验积累与他们采用的Lit-lit类似,即花费在生产产品i上的时间;(4)与他们处理不同的是,本部分区分了生产最终产品的中间品,故可以引入分工逻辑;(5)本部分考察了传统小农社会和分工经济阶段农户的“干中学”过程,因此需要将他们的模型置于自给自足和专业化分工两种情景中进行拓展。
1.自给自足阶段“干中学”与农业规模报酬
在自给自足状态下,有Ys=Xd=0。假定Y和X的生产函数为:
Y=(Xly)i
(26)
X=(lx)j
(27)
假定农户家庭劳动力约束为:
lx+ly=1
(28)
将式(27)和式(28)带入式(26)可得:
Y=[(lx)j(1-lx)]i
(29)
式(29)对lx求导可得:
Ylx′=i[(lx)j-(lx)j+1]i-1[j(lx)j-1-(j+1)(lx)j]
(30)
式(30)的正负性取决于j(lx)j-1-(j+1)(lx)j的正负性。由此可得,如果
(31)
那么,生产中间品X所消耗劳动的增加,有利于提高Y的产值。反之,则会抑制Y的产值。参考李谷成等、Helfand等关于小农户倾向于在单位农地进行过度劳动投入的研究发现,可以认为随着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劳动投入规模将呈现边际递减趋势[34,44]。因此,可以将lx设置为:
lx=ε(1+A)m
(32)
式(32)中,农户的农地禀赋被标准化为1,A为新增农地经营规模,且有1>m>0,ε>0(ε的大小取决于农作物类型)。很显然,lx为A的增函数,那么在式(31)设置的区间内,扩大农地经营规模也会增加Y的产值。但当生产X的劳动需求,或农地经营规模增加值超过阈值,Y的产值将难以增加。式(32)表明,农地经营规模的增加有利于劳动消耗量在边际上的下降。而且,从“干中学”的经验积累来看,在式(32)设置的区间内,农地经营规模的增加有利于Y增加值在边际上的提高,即农业规模报酬出现了递增趋势。这与前文基于Arrow理论模型的探讨结果是一致的[1]。
不同的是,存在农业劳动力刚性约束的情形下,“干中学”诱致的农业经营绩效改善只是缓解了资源禀赋的限制,而无法彻底消除。换言之,在农业劳动力面临刚性约束的情况下,农地规模增加到一定程度后,农业规模报酬将出现递减趋势。如果假定农业劳动力在非农市场的工资率显著高于农业部门的工资率[45-46],那么式(28)右侧的可支配农业劳动力将进一步减少。由此势必造成农业劳动力的刚性约束不断提高,进而导致农业规模报酬提前进入递减阶段。为此有必要引入农业生产性外包服务进行讨论。
2.农业分工过程中的“干中学”与农业规模报酬
假定农业的各个生产环节是可以分离的,其中环节X可以通过生产性服务市场进行购买。当考虑农业分工的角点均衡时,农民面临一个两难选择,其从事的环节Y必须与环节X匹配,才能获得最终产品。但是环节Y和环节X保持协同的可能性为ρ,农民为寻求合适的X需要付出μ的劳动,即交易费用系数。假定市场中存在N个生产X的服务商,那么农民寻找不到与环节Y匹配的X的概率为:
p1=(1-ρ)N
(33)
由此农民可以购买到合适的X的概率为:
p2=1-(1-ρ)N
(34)
根据上述设定,并参照杨小凯等的设置[18],农民生产农产品的目标函数为:
Y+Ys=p2(Xdly)i
(35)
约束条件为:
ls=μρ(购买中间品的劳动消耗)
(36)
ly+ls=1(劳动禀赋约束)
(37)
rYs=Xd(收支平衡约束)
(38)
其中,ls为农民花费在寻找合适的X或调整自身生产技术以匹配X上的时间,r表示农产品Y与中间品X的相对价格。对于单个农户而言,其消费的Y可以视为常数,故Ys可以视为农业生产的报酬,其对农地规模增加量的偏导数也与总产品对农地规模增加量的偏导数一致。为了使得方程处理更简单,本文将Y赋值为0(11)对Y取值为0的处理,在中国地区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笔者对河南和河北小麦种植区的农户调查发现,农户大多都将种植的小麦全部出售,然后购买加工好的成品面粉,而不会选择用自家的小麦去磨面。。经处理,式(35)变为:
(39)
首先,不考虑交易费用对生产的影响,式(39)对ly求导可得:
(40)
其中,根据杨小凯等[18]的处理可得i<1,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么每个Y专业生产者的现有贸易伙伴的角点均衡人数都会大于1,此时他们的Xd的概率分布就是一个二项分布,这会使得模型难以演算。因此可得(Ys)ly′>0,所以ly的增加会提高Ys。实际上,ly的增加意味着,农业生产环节互相学习的交易费用下降。如果将农业分工各环节的匹配性ρ作为他们互相学习的难度,那么ρ的增加意味着,分工市场的信息传递和学习机制的优化,以及各生产环节组织方式匹配难度的下降。这使得(X/Y)和(Y/X)两类专业化群体能将更多的时间用于积累自己的专业技能,形成更强的内生比较优势。很显然,内生比较优势的增强反过来又会提高市场参与主体的交易依赖度,促进分工网络的形成。由此可见,农业分工市场的形成不仅有利于降低农业劳动力的刚性约束和缓解低效率的农业生产,同时,农户参与分工后也会内生地提高市场信息的传递效率和分工网络的适配性,进而降低农户获取单位外包服务的交易费用。即,交易效率的改进会促进分工,分工的深化又会进一步提高交易效率[18],从而使得农户可以将更多的劳动投入在单一生产环节,加速“干中学”,进而提高其从事农业生产的专业化程度和农业规模报酬。
其次,当考虑市场的交易效率时,即购买中间品X的交易费用,式(40)对μ求偏导数可得:
(41)
对于式(41)的正负性,使其大于0必须满足i>1/2,这样才能表现出专业化经济。结合式(40)中i的区间设置。因此,根据杨小凯等[18]的研究可得1>i>1/2,此时有(Ys)′′lyμ<0,即中间品X交易效率的改善(μ的下降)将提高ly对Ys的激励作用(12)式(40)到式(43)则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了杨小凯等[18]模型设置的必要性。而且,如果Y的专业化经济过高,并不利于多样化中间品的出现。正如他们得出的结论:中间产品多样化演化的条件是,中间产品生产中的专业化经济超过最终产品生产中中间产品间的互补经济,否则很容易倒回到自给自足的生产状态。。此外,式(32)的模型设置同样适用于构建ly与A的关系,可以得出,随着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和用于专业生产Ys的劳动量的增加,Ys的产值也会增加。为进一步考察ly对Ys是否存在激励作用的边际递增趋势,式(40)对ly求偏导数可得:
(42)
由1>i>1/2的已知约束[18],有(Ys)′′lyly>0。这表明,随着生产Ys的劳动投入的增加,农产品的生产呈现边际报酬递增的趋势。很显然,这与Yang等关于分工具有促进熟能生巧和提高规模报酬经济性的论断是一致的[20]。与式(41)的处理类似,本文还试图说明,随着市场分工和交易效率的改善,农业的规模报酬递增特征会如何变化。为此,式(42)对μ求偏导数可得:
(43)
式(43)的正负性较之式(41)更为复杂。由1>i>1/2的已知约束[18]可知,(Ys)′′lylyμ的正负性取决于3i-2的值。如果2/3
上述分析表明,随着农户在农业分工中的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单位劳动增加值对农业产出的贡献率递增。可见,农业卷入分工经济诱发了“干中学”积累经验速度的加快。一方面,农户将更多的劳动投入到某一生产环节,加速“干中学”过程中的经验积累和内生技术进步。另一方面,多个农户进入农业分工市场,会提高农业生产环节的迂回交易程度,扩大农业分工市场的容量,并进一步带动农户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和各生产环节分工网络的互动,促进农业“干中学”在“量”和“质”上的双重深化。而且,随着分工网络的形成和农业分工经济性达到足够的程度,进一步提高的农业社会化服务或中间品的交易效率将加速农业规模报酬的提升。这无疑为未来中国农业,甚至世界农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并增添了信心。
三、进一步讨论:农业“干中学”模型及其理论展望
“干中学”如何影响农业规模报酬的问题,可以还原至新古典经济学的内生增长理论。在Romer和Lucas的理论模型中,他们均将人力资本的内生积累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原因[10,47]。即使在亚当·斯密、Young、Yang等关于分工为经济增长动因的理论中,熟能生巧和“干中学”也是积累人力资本和增强内生比较优势的重要原因[16,19-20]。但从被纳入理论模型中以表征“干中学”或熟能生巧的变量来看,大多以物质资本和劳动时间来衡量人力资本的积累。这类情形可能与工业的技术进步特征和车间劳动特征是吻合的,但用以刻画农业中的“干中学”和人力资本积累却面临诸多困难。
在传统小农社会,外生技术进步和物质资本新增量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保持劳动时间不变,那么按照上述“干中学”的衡量方式,农业并不会出现人力资本的积累或技术进步,这显然与现实不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传统小农社会,农业劳动力过剩会促使农民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农地的翻耕、灌溉、种植结构调整和日常管理上,这些农业生产管理方式的形成和转变都是“干中学”的重要体现,但并不会体现在劳动和资本的流量变动上。当进入农业分工阶段,农业纵向分工过程中的“干中学”速度显著加快,此时以劳动投入时间或新增资本量可能并不足以表达人力资本的积累。正如上文提到的,各生产环节的技术进步,都必须依赖于其他环节的学习和适配,才能最终反映为专业化经济。很显然,这在以往的农业经济理论中未被讨论过,甚至在新古典经济理论中都很少涉及。其重要性在于,分工网络的完善会加速学习网络的形成,而内生互动和相互学习则会加速“干中学”过程中的经验积累,并提高专业化程度和迂回生产程度,这是深化农业纵向分工研究必须面临的重要理论命题[22],但无疑增加了构建“干中学”理论模型的难度。
虽然以往研究也提到了农业的经验积累和“干中学”问题,并表明人力资本积累是农业发展不可或缺的内容。但包括舒尔茨和速水佑次郎在内的发展经济学家,都没有阐明“干中学”影响农业发展的内在机制,更未能构建“干中学”的理论模型。以至于后续文献先验地认为传统小农社会技术进步缓慢,并得出“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论断。可以发现,由于无法将技术进步中的经验积累模型化,农业发展的外在表现形式被归因为外生技术和规模报酬的止步不前。当农业进入分工阶段,分工经济快速增长的现实很自然地对“农业规模报酬不变”的论断产生了冲击[48]。
当然,本文仅仅是一个初步的尝试。如何刻画农业中的“干中学”问题,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并回答:农业绩效的改善难道单纯地依赖于外生技术进步?专业化分工和熟能生巧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如果熟能生巧在农业分工阶段起到了积极作用,那么在传统小农社会到底起没起过作用?这些问题的研究有助于对农业性质的重新认识。
四、结 论
本文比较分析了传统小农社会到农业分工阶段,要素投入结构转变过程中的农业规模报酬问题。在传统小农社会,为充分利用农业劳动力而租赁或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的方式,在促进农户“干中学”的过程中诱致了农业规模报酬递增。当农村劳动力出现大规模转移,扩大农地经营规模或提高农作物种植频率会由于农业劳动力的刚性约束,造成农户“干中学”由激励农业规模报酬递增进入农业规模报酬递减阶段。此时,借助农业专业化分工,可显著提高“干中学”带来的内生技术进步或专业化程度,进而诱致农业规模报酬递增。由此可见,农业并不是一个低效率的被动的产业。只要给予农业相对稳定的经营环境、便于迂回生产的交易环境,加之农户的分化和要素流动性的增强,农业也必然能够通过与工业类似的规模报酬递增方式实现技术进步和加速发展。
本文为农业经济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解释。从传统小农社会到农业分工经济,农业都存在规模报酬递增的可能。尤其是在农业分工不断深化的阶段,分工和有效率专业化组织的形成都会促进农业分工网络的完善。特别地,在农业分工不断深化的过程中,“干中学”积累的人力资本会诱发更多的组织创新和技术进步,进一步降低农业分工面临的外生和内生交易费用,提高交易效率。这反过来又会提高农业的迂回生产程度,并增加中间产品数量,推动农业纵向分工。而农业分工、专业化组织的发展和交易效率的改善,表现在结果上就是农业技术进步和农业规模报酬递增。因此,“干中学”是农业分工和技术进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诱致农业规模报酬递增的重要原因。
本文研究结论为中国正在推行的发育农业社会化服务的政策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进一步转变中国农业经营方式指明了方向。面对农村劳动力的大规模流失,保证农业经营效率亟须采取有效措施。一方面,分工经济带来的农业规模报酬递增可以有效缓解农业劳动力不足的困境。另一方面,卷入分工经济带来的效率改善,将提高农业规模报酬,这有利于促进农地要素市场发育和农业经营结构调整。尤其面对农业劳动力转移诱致的农地抛荒等低效率土地利用行为,深化农业分工,加速“干中学”的经验积累,将提升农业技术创新效率,吸引农业经营资本,融入现代经营组织模式,从而实现农业规模报酬的进一步提高和效率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