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表演形体教学创新课程体系建设的探讨

张 聪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上海 201620）

表演专业的形体教学体系建设一直是戏剧影视演艺人才系统培养的重要基础，传统表演形体训练综合了舞蹈、武术、戏曲等艺术形式进行教学，但因为教学往往局限在舞蹈、武术、戏曲等艺术形式的单科模式中，不能真正有效地服务于演员丰富的内部性格和外部表现力、帮助演员塑造人物而被诟病。如何创新发展表演形体课程体系建设，使表演专业的学生在学习舞蹈、武术、戏曲等艺术形式的同时，更好地提升学生的学习热情，丰富完善自我，激发创造力，是表演形体课程教学改革与创新的核心命题。

一、表演形体教学与生源现状

（一） 表演形体教学现状

伴随着国内表演教学的发展与沿革，表演专业的形体教学也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在全国表演教育斯坦尼①世界戏剧三大表演体系即分别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Stanislavsky，苏联戏剧家），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德国戏剧家），梅兰芳为代表的三种表演体系。一盘棋的时代，表演形体教学的理念是“全、杂、通”，从芭蕾基训到戏曲毯子功，从西班牙舞蹈到山东秧歌，从外国宫廷舞到京昆水袖，从维吾尔手鼓到西洋击剑，从交谊舞到舞台技巧的倒、摔、翻、滚——表演形体教学囊括了芭蕾、中外代表性舞蹈、中外武术、戏曲、舞台技巧等各种文化形态、历史背景和表达环境下的人类肢体动律和行为。

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从格洛托夫斯基②格洛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1933-1999），波兰导演，戏剧家。曾在克拉科夫戏剧学院学习 ，毕业后赴莫斯科戏剧学院表演系进修。回波兰后曾在克拉科夫老剧院和波兹南波兰剧院担任导演。到布莱希特③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也译做贝托尔德·布莱希特，1898～1956），是著名的德国戏剧家与诗人。，从李·斯特拉斯伯格④李· 斯特拉斯伯格（1901-1982），奥匈帝国Budzanów（现乌克兰）逝世于美国纽约 ，演员、导演、教师。到铃木忠志⑤铃木忠志，1939年生于日本东京，被视为当代世界最重要的戏剧家之一。，越来越多的表演训练体系进入高等艺术教育课堂。从瑜伽与太极到拉班⑥拉班（Laban, Rudolf von, 1879-1958），捷克裔舞蹈理论家。动作教育、普拉提肢体训练，越来越多的表演形体教学方式也随之进入了艺术高等教育的课堂。冥想、能量、意念，越来越多的形而上的词汇进入了形体教育领域成为主流，表演形体教学也因此进入了对人类行为哲学性思考的阶段。表演形体教学似乎瞬间完成了从“形”到 “魂”的认知飞跃。

（二）表演专业本科生源现状

表演形体教学必须因材施教。这几十年来，戏剧高等艺术教育的生源情况发生了极大改变，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来源于高中应届毕业生，经过十二年应试教育的高压，这些学生的肢体协调性差、体能低、肢体语汇贫乏，对自我肢体使用的心理承受力很低。加之农村城镇化、城市中心化的社会发展趋势，接受过中国本土地方文化熏陶的学生越来越少，洋不成，土不就。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作为提前批次录取的国内一线艺术高校，高考录取分数越来越高，中专、职校艺校生的文化分数相对较低，而接受过社会艺术培训的学生的形体基础又往往良莠不齐，存在很多毛病。加之近些年偶像眼球化影视经济的引导，颜值大于一切，考进艺术高校的学生总体而言，具备形体基础能力的学生凤毛麟角。高中教育更着重口头和笔头的表达能力，这使得学生大多不具备应有的肢体表达能力，甚至上台说话的时候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二、表演形体教学的任务和目的

图1 肢体空间占有（2019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形体是表演艺术的重要支柱，作为艺术院校戏剧影视表演专业的教师，应对本专业的教学应不断地进行研究与探索，在教学中过程中始终贯穿从表演出发、为创作神形兼备的人物形象和人物行为服务的宗旨。在表演艺术中，演员的身体是角色创造的重要工具，因此形体教学的目的是围绕培养演员的身体——创作材料和工具这一教学核心，帮助学生完成对自我身心的认知，同时赋予学生更为丰富的肢体语汇与协调使用的方法，支持学生寻找人物心理支点、挖掘人物行为依据，适应舞台与镜头的表现需求，完成人物塑造。

（一）形体基本功训练是形体教学的基础环节

表演形体教学的基本功训练就是让学生了解自己的肢体，提升节奏感、平衡、力量与动作协调能力，掌握自己的肢体行为。无论是传统的芭蕾基训还是瑜伽与太极、拉班动作教育、普拉提肢体训练，都殊途同归地帮助学生完成对自我身心的认知,并完善自我（图1、2）。尤其是拉班动作教育和普拉提肢体训练使学生更主动地了解自我，并科学有效地使学生了解肢体如何占有空间，为掌握如何最大程度地运用肢体表达打下基础，同时对肢体的节奏、平衡、力量与协调等诸元能力进行提升。这是表演形体教学的重要环节，为学生掌握肢体动律、创造人物、通过行为用肢体进行交流对话、用肢体感受或者描述环境以及运用肢体语言完成情节表达奠定基础（图3-5）。

图2 雕塑与造型（2019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图3 形体小品《卷珠帘》（2019 级影视与话剧专业）

图4 形体小品《哥哥》（2019 级影视与话剧专业）

图5 形体小品《寂静的天空》（2019 级话剧与影视专业）

（二）肢体语汇训练是开掘形体表现力的有效途径

肢体语汇的学习是贯穿在整个形体教学训练中的，中外风格化形体训练是学习肢体语汇的重要教学阶段。囊括中外风格性舞蹈、戏曲行当（身段）等风格样式，集成中国武术、器械，国外的拳击、跆拳道、柔道、击剑等基本动作，借鉴风格化舞蹈、武术和戏曲行当中的基本动作样式，总结出基本动作语汇。在丰富动作技能、积累动作素材的同时，更注重学会运用多样性的肢体语汇帮助学生学习人物塑造，找到人物的外在气质和内在心理支点。

传统表演形体教学在这个阶段中，往往是教授几种风格样式化的形体组合或片段，这样的教学结果往往造成学生只会教师教过的那几个小段，脱离了那段音乐就完全不敢动作，只有极个别悟性很高的学生懂得举一反三。我们不能用“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来开脱表演形体教学的问题，更不能总是要求学生自己去“悟”，只有改变教学理念，革新教学模式，在教学过程中通过解构风格化形体素材中的基本语汇，引导学生自发地使用基本动作元素创造性地编排表达。

比如，在中外风格性舞蹈教学中，我们要通过解构的方式，让学生了解各舞种的身姿体态特征、节奏类型、基本动作元素、步伐特征和常用调度方式。与舞蹈教学不同的是，我们要让学生在掌握这些基本元素后，通过创造性的表达去体悟各舞种的地域文化、精神气质、体态特征、肢体语汇和行为方式，潜移默化地拓展学生的气质类型并通过外在的肢体语汇的表达找到未来塑造人物的进入方式和心理支点。

图6 西班牙舞蹈造型 （2018 级话剧与影视表演专业）

（三）运用外国风格化形体训练素材激发学生的创造力

以前我们认为学习国外代表性舞蹈是为饰演外国人服务的，比如莎士比亚、莫里哀、尤金·奥尼尔的话剧经典舞台剧作。在影视表演中很难使用亚裔演员去饰演欧美人物。不演外国人，学习外国代表性舞蹈还有什么用？我们必须让学生明白，学习国外代表性舞蹈，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戏剧舞台上的外国人物形象塑造，更重要的是通过学习完善自己所缺失的肢体语汇与性格特质。

比如在西班牙舞蹈的学习中，极具代表性的是弗拉明戈和斗牛舞。弗拉明戈着重于演员的内在爆发力与音乐节奏的配合，男性舞者在多样而强烈的节奏中运用脚尖、脚掌、脚跟击打地面，谦卑中带着硬朗，礼貌中带着洒脱；女性舞者则更多地运用手臂、手腕、躯干的动作充分展现女性特征，自信而从容，热情中带着泼辣，大胆而委婉，性感中带着娇涩。而斗牛舞则运用铿锵有力、充满仪式感的音乐节奏和旋律、用硬朗潇洒的舞蹈动作表达斗牛场上紧张激奋的情绪和勇士敢于征服的信念。拉美舞蹈节奏型欢快，充满着火辣热烈的肢体行为。通过基本元素训练，让学生自发创作双人舞，在舞蹈的形式中让男生与女生充分交流，体会拉美文化背景下的交流与表达行为方式，辅助表演教学完成学生的交流与天性解放（图6、7）。

西洋击剑的基础动作干练帅气，大幅度地划分和占有空间，礼仪高雅，动作刚劲迅猛。相互动作行为中充满着睿智和骑士精神。通过训练，在未来塑造人物的过程中，学生将对绅士、名媛、骑士精神这些词汇形成深层次的了解和感悟，并瞬间形成体态、气质、动作行为联想，丰富学生的气质面貌并帮助学生寻找创作人物的坚实心理支点（图8）。

我们应该更加注重引导学生大量查阅相关的文化历史背景、人文地理、宗教信仰等资料，了解当地人群的生活习性和民族文化，找到当地文化意识形态下的人物状态。结合欣赏相关类型的剧目以及电影片段，让学生去体会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气质与肢体行为。不了解西方的人类行为就不能深入了解西方文化，通过代表性舞蹈的训练，学习在空间中行走、跑动、转圈、调度，知道怎么动起来，学习怎么动态地把元素糅合在一起。我们的课程就是要拆解各个舞种的基本动作元素，然后教会学生动作的调度，欣赏风格样式化的音乐，在音乐中找到节奏型，用这种节奏来对应和调度动作，然后在舞蹈里面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内容。我们经常让学生问自己：这段音乐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个意思用哪些动作元素表达才贴切？你是否找到了那个状态的人物气质？你的整段舞蹈能否表达人物的情感与思想？通过这样的教学过程，使学生了解如何动态地将元素糅合在一起完成自创舞蹈片段。并通过创作多角度体会人物的形象气质、把握音乐的节奏和旋律，进而形成肢体语言和强大的信念感，为未来创作复杂多样的人物服务。

图7 欧洲宫廷舞蹈片段（2016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图8 击剑元素训练 （2017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四）运用中国风格化形体训练素材激发学生的创造力

图9 学生作品《科尔沁草原》（2018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图10 学生作品《老伴》（2018 级影视与话剧表演专业）

图11 学生作品《猎》（2018 级话剧与影视表演专业）

中国风格化形体训练中，山东鼓子秧歌粗犷豪放、刚劲有力，尽显北方男子的阳刚之气，我们从中提取刚劲沉稳的姿态和跑场子、端鼓、晃鼓、劈鼓等素材进行学习，在其形体形态、韵律动作中充分体现了在山东传统文化浸润下的淳朴、耿直、刚毅的山东汉子的精神风貌和血性。东北秧歌、二人转的训练让学生了解本土农民的日常行为方式、劳作的方式，了解中国农民的憨厚、朴实、狡黠与幽默。傣族舞蹈体态妖娆，婀娜多姿，尽显东方女性躯体之美，通过傣族舞蹈的基本元素训练，激发学生自由创作，让女生自觉地体悟和表达，完善自身气质。我们要在教学过程中对学生进行教学引导，扩展他们对肢体语汇表达的想象力。比如女生的秧歌上肢动作，放大变形后就可以表达泼妇撒泼的行为；蒙古族舞蹈的架膀动作，夸大后就可以表现自大与傲慢等等（图9-11）。

武术是中国传统体育项目，通过学习长拳、太极拳的基本动作，感受中国武术的刚猛或者内敛含蓄，在腾挪跳跃中体会力量的爆发点，在对练中，体悟相互之间的施力和受力。通过刀枪剑棍等器械类项目的学习，使学生了解器械是肢体的延伸，通过器械的使用，武者得到更为强大的技击能力。这些训练除了使学生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更容易进入武打类型题材作品之外，更重要的是增强了自信，有的学生甚至改变了自身的基本行为气质。

现在的学生，大多在家庭的娇宠中长大，单亲家庭也不在少数。在性格气质上往往有所缺失，加之大多来自城市，对中国本土文化知之甚少，不接地气。通过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和武术的学习，使学生在文化认同和肢体表达上寻根溯源，丰富自身的精神气质，找回中国人外在的儒雅和内在的血性，了解中国乡土环境，尤其是在塑造乡土人物的过程中找到肢体语汇和内心支点。

要了解中国本土历史文化，掌握更为丰富的肢体语汇，塑造更为鲜明的人物形象，中国戏曲基础训练是非常重要的途径。中国戏曲表演中有生、旦、净、丑的行当之分，各个行当都有一套系统而完善的技术程式。“行当”这个概念所涵盖的基本内容，是某一种类型人物的共同生活特征（包括年龄、身份、气质、神态、行动、举止等各方面）。中国戏曲的程式化表演中非常系统地总结了各个行当人物的“手眼身法步”，能够帮助学生更为快捷、形象地了解不同年龄、性别、性格、行为特征的人物形象。娃娃生、小生、武生、老生，花旦、青衣、彩旦、刀马旦、老旦，仅仅是生旦两个门类就有如此细分的年龄、气质行为上的类别。演员运用行当的戏曲程式，而不是运用直接的生活材料来创造角色，这是戏曲在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上的一大特点。

戏曲表演讲求自外而内，从扮相到行头，从唱念到做打，程式化地塑造人物，然后自内而外地通过演员表演呈现虚拟场景，以小道具辅助无实物表演写意化的表达。经典折子戏《拾玉镯》中，孙玉娇在喂鸡和做针线活时，曲牌的旋律和脆亮的边鼓、清悠的小锣配合着演员的动作：从放鸡、撵鸡、抖食，喂鸡、到数鸡，演员无不通过手眼身法步的表现力向观众呈现并不真实存在的场景和事物，并通过神态、行为动作赋予观众以假乱真的视觉形象，充分表现出一个小家碧玉灵巧敏捷、认真细致的行动过程，突出了人物性格特色，表演真实感人。戏曲形体教学中，我们教授学生掌握生、旦角的手眼身法步基础肢体动作，带领学生排练相应折子戏片段，鼓励学生自发使用戏曲元素创作肢体小品，使学生在训练中学习使用戏曲动作元素塑造人物、表达情节。

三、表演形体教学要在传承中发展与创新

表演形体教学通过基本功训练、肢体语汇训练和中外风格化形体训练帮助学生完成对自我身心的认知，更注重学会运用多样性的肢体语汇帮助学生学习人物塑造，找到人物的外在气质和内在心理支点，同时引导学生自发地使用各种形体素材中的基本动作元素创造性地编排表达，使学生了解不同人文地理环境特征的肢体韵律和行为方式，更重要的是丰富学生的内心世界，扩展学生的性格侧面，激发和强化学生的行动组织能力和外在表现力。

（一）建设资源库，课堂教学以点带面激发学生兴趣，教授学习方法

表演形体教学浩如烟海，涵盖的内容包罗万象。作为教学储备，我们要逐步建设和丰富教学资源库，同时我们必须根据教学时长和每个班级的不同特点，挑选适合的、具有训练价值的形体素材进行教学，教学内容切不可贪多贪杂。我们的教学目的是帮助学生完成对自我身心的认知、运用肢体语汇表达的方法，激发出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创作欲望，不断地从各个侧面寻求塑造人物的外在手段与心理支点。

（二）反对死记硬背，提倡创作性的表达

表演形体教学不能为了考试汇报的时候拿出几个整齐划一的“好看的段子”，而训练学生死记硬背几个动作组合、几个舞蹈片段或是几套武术套路等等，其重点是引导学生学会如何解构出各种风格样式化类型的基本元素，观察掌握其行为、调度的方法与规律和肢体语汇特征，并通过创作尝试运用和表现，学会用身体传情达意与表现人物内外在性格特点。表演形体训练的形体房是学生的试错空间，并不是演出空间，必须让学生和教师安心地、充满安全感地进行创作，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掌握风格类型化的人物内心和外在世界的成熟演员。

（三）通过教学强化方法论，使学生受用终生

表演形体训练的教学是方法论的教学，是通过“授人以鱼”的方式“授人以渔”。让学生通过经历完全陌生的种种形体素材内容，从解构到结构的全过程，通过学习、训练与创作，学会进入一种全新的肢体行为方式的办法。

我们不可能在有限的教学时间里教会学生所有的肢体行为与语汇，却可以通过精选出适合学生群体起点的某几个案例，为学生打开一个丰富的肢体语言世界大门，让学生掌握进入这个世界的学习方法，丰富自身的肢体语汇、健全自身的性格侧面，寻找到更多的自信，摸索出更多的塑造人物的外在手段和内心依据，在未来的演艺生涯中受益终身。